袁仁国的无期，茅台的轮回

2021年9月23日上午，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政协第十二届贵州省委员会经济委员会原副主任袁仁国受贿案：

对被告人袁仁国以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对袁仁国受贿所得财物及其孳息依法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袁仁国是谁？

曾经的茅台帝国的掌舵者。

法院称，经审理查明：

1994年至2018年，被告人袁仁国先后利用担任贵州省茅台酒厂副厂长、中国贵州茅台酒厂(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副董事长、总经理、董事长、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在获得茅台酒经销权、分户经销、增加茅台酒供应量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129亿余元。

1

把时间拨回到11年前。

2010年1月15日，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原总经理乔洪，也因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贵州省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死缓。

和现在一样，那是一场家族式腐败，一场大面积的腐败。

2007年5月24日，时任贵州茅台酒厂集团董事长季克良终于露了面，面对扑面而来的话筒，他无奈地说，"茅台高层个别人出现此种情况，说到底还是个人的事。"

除了安抚舆论和酒厂内部，他还对一个重要人事消息做了表态：由袁仁国来代替乔洪"轻车熟路,非常适合"。

袁仁国当然轻车熟路。作为一工作就奉献了茅台的老员工，早在20世纪末，他就担任过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袁仁国重新接过了乔洪的担子，也走上了乔洪的老路。他走得更远，也陷得更深。

在袁仁国被查的诸多议题里，他都被认为是一个“能人”：掌舵茅台18年，做出了肉眼可见的贡献。

事实上，当年的乔洪，比之袁仁国，也丝毫不差，至少在舆论的惋惜和感慨里，有着同样的复杂情愫。

乔洪是酒界的一位营销奇才。有数据为证：在乔洪走马上任时的2000年，茅台的销售额只有9.8亿元，到2006年是62亿元。七年翻了7倍有余，堪称一年一个台阶。

当年网络并不发达，电商远不如今天普及。乔洪的法宝是“把专卖店开到全国各地”。此外，在他任职的七年里，也开发出了诸多品种、规格、系列的茅台酒，有统计说近200种。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乔洪主政茅台期间，茅台开始大量为机关、团体和社会名流定制专品，为党政军部门和大企业封坛窖藏茅台酒。这让茅台的地位更加尊贵，销量更是一跃而起。

就在乔洪被调离茅台前夕，2007年3月19日，他在首届“中国酒业营销金爵奖”上获得营销成就奖。

然而，成绩并不能掩盖一切。

2

正是从乔洪获奖开始，站在荣誉高处的他，注定要承接一场暴风雨。

2007年4月1日，愚人节，乔洪四弟乔建华被“带走”；4月底，老婆和弟媳被“带走”；5月12日，儿子乔木在北京被抓。5月14日，贵州茅台发布公告：乔洪因工作原因调任贵州省国资委副主任。

此外，还有媒体爆料，乔洪二弟、三妹也被“带走”。

堪称一张看守所全家福。

“大搞家族式腐败”，这是前不久贵州省纪委监委对袁仁国的定性措辞。不知道，他到底向乔洪学习了什么，借鉴了什么。

在乔洪被查前后，茅台的经销商被打落一片。说到这，国酒倒是有一桩和国足扯上关系的趣闻：

2001年，国足前所未有地闯进了足球世界杯，举国欢腾。乔洪率领了一支由公司中高层和优秀经销商构成的150人团队，前往韩国为国足加油。纪检部门指出，乔洪在该”福利“事件中涉嫌受贿。

当然，这仅仅是乔洪众多受贿案件中的一个。

检察机关指控：2000年底至2007年3月，乔洪为供应商、广告商、经销商谋取利益，先后多次单独或伙同其弟乔建华收受21人近百次的贿赂，折合人民币1442万余元。此外，尚有折合人民币840万余元的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

就连儿子乔木在英国的留学学费，也是经销商提供。

经销商供养着乔洪，乔洪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从乔洪手上，到底流失了多少国有资产，不得而知。

不过，乔洪曾有悔言，“茅台一年的销售额是80亿元-90亿元，这意味着每天有上千万的钱物从我手上过账……觉得一两万元只不过是小数目”。

3

今非昔比。

如今，我们已经见多了贪腐过亿的被查官员。而今天的袁仁国比之乔洪，又岂可同日而语。据21世纪经济报道，袁仁国案涉案金额不少于4亿元。

对比乔洪的【（家人+经销商）X自己】的腐败，围绕袁仁国的茅台王国里的腐败，虽然相像，但更为复杂。

天道轮回，世事反复，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此前，贵州省纪委监委在通报里这样写道：

经查，袁仁国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将茅台酒经营权作为拉拢关系、利益交换的工具，进行政治攀附，捞取政治资本；大搞权权、权钱交易，大肆为不法经销商违规从事茅台酒经营提供便利，严重破坏茅台酒营销环境；大搞“家族式腐败”；转移赃款赃物，与他人串供，对抗组织审查。违反组织纪律，不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违反廉洁纪律，违规从事营利活动，非法获取巨额利益；大搞权色、钱色交易。违反国家法律法规规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涉嫌受贿犯罪。

三个“大搞”，一个“大肆”，可以说，袁仁国是十九大以来，定性措辞最严重的腐败官员之一。

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乔洪有的，“经销商”和“家族”，袁仁国都占；乔洪没有的，“政治攀附”“对抗组织”似乎更为严重。

而在袁仁国被查前后，围绕茅台的贵州官场，堪称一场持续性地震。

5月24日晚，茅台集团电子商务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长聂永被逮捕。

5月23日傍晚，六盘水市公安局盘北经济开发区分局局长周雪松被双开，违规收受茅台酒等礼品。

5月9日，仁怀市市委原宣传部部长罗小军、遵义播州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倪堂林被双开，收受管理服务对象贵州茅台酒。

1月29日，遵义市播州区政协原副主席黄晓伍被双开，收受管理服务对象茅台酒。

（以上均是2019年事例。）

2018年12月5日，六盘水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原政委赵福军、六盘水市钟山区委原常委副区长郭锐一起被双开，违规向管理服务对象借款或收受茅台酒，转卖茅台酒批条获利。

2018年11月27日，贵州从江县委原书记张广渊、贵州凤冈县委原书记廖其刚一起被双开，二人均涉嫌违规收受茅台酒。

……

而如果往更远处追溯，在袁仁国执掌茅台期间，2016年，茅台集团副总经理、财务总监谭定华被立案审查；2014年11月，茅台集团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房国兴被查；二人均是茅台酒厂副厅级高管。

结合近几年的反腐成果，盘点贪官，哪怕是一个分域，也称得上是一道异常复杂的数学统计题。此处不再赘叙。

4

一方面是业绩好，一方面是腐败重。很难说，茅台今天的地位，是个人的成就，还是时代的赐予。

在乔洪被查时，《财经》记者采访的一位知情人士曾言，“茅台像个大宝藏，有钱的有势的有关系的，都想从中牟利”。此言不虚，别的不说，作为茅台一把手、正厅级干部的袁仁国，攀附的是谁？

“茅台酒对我来说，意味着事业和生命，我把我的生命和血液融入茅台之中。”袁仁国的这句名言，至少在2007年的报道中就已经出现。

彼时，他刚接过乔洪的担子。

十几年过去了，茅台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茅台，而是叱咤股市、甚至傲视全球的国企；袁仁国却还是乔洪，只是更加变本加厉了。

当腐败的血液融进茅台里，我们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酱香”？

酱缸里的觥筹交错，那喝的不是酒，而是人情世故。这样的血液，似乎不该，也不配融入茅台。

回首过往，袁仁国并不是没有尽早改正错误的机会。

2013年5月16日，距离中央八项规定审议通过刚过去半年，袁仁国在茅台股东大会上首次对外透露，三公消费额度占茅台业务量约40%左右。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茅台的一众领导者们，就应该反思，茅台到底是一小部分人的茅台，还是中国民众的茅台。如果它是国酒，不该大部分人都喝不起，更不该服务于少数人。

今宵酒醒何处，茅台镇，那年那月。

如果历史是一位老人的话，面对囹圄中的袁仁国，会不会发出一声质问：仁国啊，大道朝天，奈何重走乔路？

不知道，袁仁国是像沈一石一样仰天长叹，还是像郑泌昌和何茂才一样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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