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田”艺术家作品推介|普耘作品
大明,摄影:普耘
《生》
本次驻留时间在源美术馆改造前,因此它的“现状”很珍贵,之后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美术馆的外墙是黄泥砖块垒成的,每个砖块之间有很大的缝隙,缝隙里面是一个神奇而丰富的小世界,会有昆虫、马蜂、蛇、麻雀、野草等在里面安家,缝隙是有生机的。看到美术馆前河边盛开的芦苇随风摇曳,便产生了这个作品的念头,泥砖墙缝隙里生长出芦苇花,坚硬的建筑形态变得轻盈柔和、毛茸茸的随风舞动,那一定很有意思,于是我到河边采集了芦苇花,插在泥砖缝里,完成了这个使用当地自然材质的视觉化作品。
作品《生》的展览现场
《兄弟》
我想认识并结交一个朋友,更希望进一步能够成为兄弟,这是我作品的最初动机。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大明,呆在村里的唯一一个年青人。我教他练习拍照,他用摩托车带我到处游走。我对大明是有判断的,但他总在我判断之外。在交往中他时常说自己不帅气,不够古惑,看得出经历过的一些事情让他有些消沉,麻木,面对他我时常不知所错,任何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实际上大明很帅气,并不象他说的那样,或许他把内心的低落和现实的遭遇怪责在外表。
《兄弟》这个作品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我拍大明,我要用图片证明并告诉他,他很帅气、古惑,不在纠结于此事,希望逐步建立他的自信,当一个人自信,也许很多事情会顺利一点。一部分是大明拍摄的图片,大明通过摄影提高技术与审美,以他的视角传达他眼中的世界。
大明在讲解《兄弟》
作品《兄弟》的展览现场
《兄弟》的组成部分,拍摄:何灿明
《兄弟》的组成部分,拍摄:普耘
《剿》
这个作品是偶然“截获”的,在村头遇到一个蜂农挑着废弃的蜂巢回家,瞬间被形式感极强的蜂巢吸引,得知要把这些精美的蜂巢融为蜂蜡觉得实在可惜,于是我购买了这些蜂巢。蜂巢已经是一个形态巧妙的东西,它本身就具有可审美性,再进行加工改造很多余,于是我用最简洁有效的方法,把蜂巢并排悬挂起来,很正式的展示出来,提示这种自然材质的美感。
《巢》展览现场
普耘驻地期间创作的诗歌
普耘:
诗歌部分主要源于我驻留期间每天的一些感受。
普耘,摄影:何灿明
《表哥》
昨天
陌生人路过村庄
一只鸟从树上掉下来
久未谋面的表哥回来了
表哥
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
去年开始出现鱼尾纹
只见过他的快乐
他把悲伤寄存在回家路上
女朋友
表哥的女朋友很香艳
比阿巴斯甜还甜
比牛肉干巴还香
她是表哥的心肝宝贝
也是我们全村的幻想
佛
供奉的佛都是先祖流传下来的
拜了佛我们依旧孤寂
如果可以
我们更愿意供奉表哥的女朋友
看到她我们好多了
夏季
办了身份证
我要外出了
一朵云停留在屋顶上
它一定是个香艳女子哈出的气
我要趁着洪水顺流而下
去到香气弥漫
甜四溢的地方
成为很多人的表哥
《苍耳》
带着一身刺
时刻准备着
不为防卫
也不伤害谁
每一粒苍耳的使命就是离开
如果一生只有一个使命
就会很进化得精致而独特
我如此正常
因为我有很多使命
我不能
只做一件事
只爱一个人
只说一句话
只吃一道菜
只听一个故事
只有苍耳生来只为一件事
离开
《》
如果每天在同一个早晨醒来
如果每天在同一个早晨醒来
我会陷入深深的绝望
会质问昨夜睡去的意义是什么
我开始失眠
因为害怕在同一个早晨醒来
恐惧是多余的
今天我依旧醒在昨天的早晨
难道我要随时云游四方
才能醒在不同的早晨
我要换个天空
我要换片森林
最好换一张床
或者换个父母
这太难
我呆这里很久了
没有走到窗子边我就知道
柿子树上有灰雀
金色的阳光照在土墙上
永不疲惫的狗在树下撕咬
我厌倦了
每天醒来在同一个早晨
最后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换掉我自己
《北回归线以南的天才》
这么多年我一直走在真实与幻灭中
遥远的城市,故乡越来越近
标准的人像蜂蛹插满世界
我想念遥远的你
奇怪的人已经不多
由于我无法确认我的未来
我没有朋友
我长在北回归线以南
繁盛纷杂的热带
生长无常是一种常态
你叫我怎么确认未来
正午,我走上一辆驶出城市的巴士
反正我已打算不再回来
幻想像噩梦一样
惊醒后把我拉回虚假的现实
巴士永远不要停
驶离这个星球吧
除了对死亡的好感
我对目前的世界无所依恋
每个人的出生注定是天才的诞生
欲望是天才的对手
爱情是自由的伙伴
北回归线以南的孩子无需对谁负责
生长就是我们的使命
巴士不要停
前方忽明忽暗
《倔傲的南方岛屿》
南方没有船
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屿
鸟粪里的种子
是我们互赠的礼物
你送我山楂
我送你松子
我们从不向往大陆
南方到处是自由飘动的岛屿
居无定所却充满生机
海风是我们旅行的马
哪怕奔向孤独也要远离大陆南方以南
北飞的燕子告诉我
南方以南没有冬天
对于一只永远追逐温暖的燕子
冬天只是它的想象
南方以南在我少年以前
在开满木棉花的坝子
萤火虫与星星闪耀的夜空下
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电影院
影片结束
故事被人们带回村庄
点亮比燕子还怕冷的心
深夜向老板辞职
昨天黄昏我已向南出走
沿着北回归线
不再需要那可怜的工资
它让我背道而驰
终于
路过冬天木棉花开的地方
蜜蜂蛰瞎我的双眼
听不懂这里的语言
没有燕子的叫声
我已经闻到自由的味道
这里一定是南方以南
《两日秋天》
再给我两日秋天
去赶集、买布
缝制一件漂亮的大衣
冬天里一定耀眼
再给我两日秋天
去河谷探望一个朋友
给他带去过冬的土豆和酒
请他在入冬前讲述一次温暖的故事
再给我两日秋天
用舌头融化即将封冻的爱情
在入冬前悄悄的为爱情哭泣一次
带着没有泪水的眼睛去冬天
再给我两日秋天
收割最后一筐粮食
给橡树浇一次水
去送别就要南飞的布谷鸟
告知他来年春天一定叫醒冬眠的我
好吧
再见
秋天
《如果我们不从此刻幸福》
如果我们不从此刻幸福
痛苦将缠绕我们的一生
流淌的河水被人们切割带回家
船只消失在岸上
我们的远航期待一场漫无边际的洪水
让自由驶向远方
无论干枯还是洪水
都应该是幸福的
不然就是灾难
从此刻开始幸福吧
即使你我还在痛苦中
《让我为你唱一夜的歌》
我穿过森林
来到金黄的麦田
去给你唱歌
你站在麦田中央
映得你晶莹剔透,无与伦比
假如有天使在你旁边
不过是一个呆板的雕像
迷恋你我无法自主
等太阳落山想给你唱歌
可是,我伤心的哭了
你和阳光一起渐渐逝去
无论大树还是青蛙
都无法理解我的伤心
我像个孩子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糖果
从不敢把你含在嘴里
怕你化掉
萤火虫伴随着我
等待明天早晨的太阳
看见晶莹剔透的你
想着这样
我就不伤心
现在
让我为你唱一夜的歌
《没有周末的南方》
前行如在沼泽移动
艰难得不敢想象未来
还好有过以前
那个没有周末的南方
在那个没有周末的南方
每日辛勤劳作
庄稼牛羊算不上丰裕
爱情生鲜的结在马路边
任由夜晚的男女摘食
没有周末的南方
到处遍布惊慌的陷阱
偏体凌伤,不厌倦生活
南方没有周末
我们充满疾病
且微笑从容的面对死亡
砍来芭蕉叶做葬衣
送葬的队伍不只我们
每个人的葬礼都是开心的聚会
没有周末的南方
《穷人的旅行》
我经常去远方旅行
就在刚才,我
路过散发着腐尸恶臭的村庄
经过悲伤的婚礼和喜庆的葬礼
穿过黄昏下迷人的罂粟花丛
见过离我越来越远的外婆
......
请不要叫醒我
我在旅行
这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自由之行
不需签证
也不要盘缠和干粮
旅途中随意进出白天与黑夜
穿行不同的世界
不确定旅途中遇到谁
毕竟,这是一个无法预测的旅行
请不要叫醒我
我在旅行
《我要用余生加宽河面,直到世界消失在对岸》
挖一条河
流过我和世界之间
别叫我建一艘船
为什么一定要去拥抱这个世界
就因为它在我的对岸
我要用余生加宽河面
直到世界消失在对岸
《爱人像一只泥鳅》
沁人的山风掠过院子
一地鸭毛飞上了天
爱情象坚果
现实就是那些不懂爱的锤子
把爱情击得粉碎
爱人像一只泥鳅
总是要脱手
我想抽刀斩段你
你擅作无辜的眼神我下不了手
面向天空坠落
风吹过我的背
云朵越来越远
我不是行为艺术家
只想用身体击打河面
痛苦化作涟漪荡漾向远处
上不了岸的痛苦死在河滩上
我重生了
因为冬季浅浅的河水
《世界的中心》
世界的中心在那里
每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但它一定散发着
魔幻的光芒
诱人的味道
有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地球上最大的引力来自地心
但人不只有物质性
我们万千奇怪的内心不都走向地心
世界的中心在每个人的想象中
我们像飞蛾一样
哪怕死亡
也要扑向幻想的光芒
世界的中心来自我们的欲望
长安、巴黎、东京、纽约
世界的中心来自我们的信仰
麦加、耶路撒冷、菩提加雅
世界的中心来自我们的行走
集市、高山、河流、大海
世界中心在我们不那么触手可及的地方
《魂》
万物有灵——魂
它似一朵云、一股烟
像一口气、一湾水
或是一团无法测量的能量
魂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魂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他爱慕虚荣
他贪婪自私
他不仁不义
所有世间最坏的词都可以形容他
不要相信那些伟大先知赞美魂的话
如果魂如此完美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拯救他
魂就是个无底线的混蛋
几乎不可教化
但他和你亲过任何血源关系
一个年青人告诉我
他的魂在街口
在一个比村子繁华的世界
他过段时间要去与魂相距
我问他为什么不把魂带着身边
年青很无奈的说
他见过世面,他不愿意回来
哎!真他妈的魂
《世界早已入睡》
我躺在床上
清凉的微风
从敞开的窗户吹近来
拂动了窗帘布
远看我亮灯的房间一闪一闪的
似萤火虫的屁股
怕黑的溪水一直哗哗响
单调的声音占满整个夜空
溪水无法停下来休息
是因为它加入了全球化
而公鸡、小五(狗)、稻田都没有加入
我不得不躺在床上
因为世界早已入睡
这张穿过层层星云的床
正悄然驶离睡去的世界
从北回归线出发
我不再回去
《你早已萎缩》
我不了解你的卑微
黑暗懦弱的基因
你曾经自信的想要改造世界
那些漂亮想法都萎缩在那里
在12月萧杀的风中
你拿着番薯和木瓜
供奉给不称职的神灵
最后一颗南酸枣从树上跳下
头也不回的冲向水泥地板
《乐民的下午》
我只在冬天去过乐民
这是它最萧飒的季节
但也比不了北方村庄的死寂
温暖的太阳依旧冉冉升起
去年的野果遇到今年盛开的鲜花
乐民忽略了冬天的阻隔
从秋到春是一步之遥
乐民的下午是最安静的时候
鸭子和土狗把河水声当作催眠曲睡去
幽谷里劳作的人已经回家
我站在芦苇从中环视青山
感觉自己渺小、越发自卑
乐民的下午山野是主角
所有人都回避了
不睡午觉孩子的尖叫
划破了南方村庄的下午
这样很不礼貌
太阳逐渐冷却
村长从不睡午觉的城市回来
在喇叭里通知大家
社会主义新农村就将到来
《年青》
年青是一根两头尖的标枪
两端都走向虚无
年青是霓虹灯
为了散发迷人的光
宁愿永远待在暗夜
年青是一坨新鲜的大便
总是怀疑自己有没有用
年青是个保温瓶
封闭自己却越来越冷
年青是包火药
在空中燃放成为美丽的焰火
在地上引爆炸出埋葬自己的坑
摄影:普耘
“龙眼”驻留日记
有幸参与陈晓阳和银坎保两位老师组织的“龙眼”驻地计划,出发前就在为此想像,通宵完成一些杂事之后直接去机场。成都湿冷的天气让我更加向往广州,美好是想象获得的,经常被真实破灭,广州比成都的冷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不具有普遍性,我“遇到了”。陈晓阳老师亲自到机场接我,非常感谢她,之前在成都见过一面,她在我看来是内外兼具的知性女性典范。经过我初中课文《荔枝蜜》里描述的从化,“四围是山,怀里抱着一潭春水,那又浓又翠的景色,简直是一幅青绿山水画”,之后一路上缓坡,闻着清新的山风,划过一摸摸绿,近2小时车程到达本次驻留地乐明村。
2016.11.29
艺术家居住在绿芽公益组织租用废弃的村小学改造而成的民宿,三层L形楼房被涂上了鲜艳的图案,成为村里耀眼的视觉地标。进入小院,看到已入驻多日的各地艺术家们惬意的状态,感觉这所小学生开始恢复了招生,不过这次是些大龄学生。相互认识介绍之后,我安排到三楼南北开窗的房间,房间里那盏大型调扇提示我这是间教室改造的,这是一个简易的时光机,把我和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在时间的纵向重合,那些昔日的学生已经奔走世界,我却在“睡”他们的过去。摆放完东西后,陈晓阳老师带我和几位艺术家在村里逛逛,顺便熟悉下环境。
正常情况下,对中国的农村的想象不出所料,这源于我们对农村的概念化认识,并被一次次的强化,当然也源于我们匆忙浅薄,随时带着一颗抗拒理解和接受的冰心,更无法感化农村这块寂地,这也许是我们驻留的“任务”。
逛完村子,对我一个孰知乡村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意外,除了番薯,洛神花之类在过去生活经验之外的植物。但我惊奇这里的自然生态保存完好,这是一个很幽静静的地方,连狗叫鸡鸣声音都很小,小溪水淙淙而过,榕树、芭蕉、大芋头等热带植物提示这是中国的南方,对比同处北回归线上的云南乡村,有很大差别。村子、河流、农田与山野夹杂交替,这是几百年来耕作获得的合理化布局,眼下全村正在政府的“扶持”下改变乡村面貌,首先从建筑开始,几百年的土墙瓦房逐步被统一的钢筋水泥房子代替,这不仅仅是材质的替代。也刚好在这个节点,绿芽公益组织和源美术馆的介入,都带着各自的使命让乐明村度过“危险期”,前提是我们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医生”,治不好病我们认了,但不能再给病人增加痛苦,宁做巫师,不做庸医。
中午安排在绿芽公益组织在村里合作支持的源味厨房吃饭,在卫生环境、服务与菜品上,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这也提示我乡村的可能性,饭后蔡女士带着我们去附近的村考察,顺便去了两个景点,黄金山和蜡烛山,狭窄崎岖的山道让坎保改装的牧马人如鱼得水。这个下午让我吃惊于蔡女士对此地的熟知,像个训练有素的导游,如数家珍的给我们介绍这里的地理人文,热情欢笑的和村民交流,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被她对事业的热诚感化。晚饭后我们在一楼的活动室喝茶交流,我才逐步明白源美术馆与绿芽公益组织的关系,和这次驻留有可能区别于其它驻留的不同之处。由于不再年轻,虽然还可以热泪盈眶,但身体有些支持不住,10点半我提前告退休息,入睡在乐民村这个巨大的摇篮。
2016.11.30
醒来,窗外一片柔和的金色吸引了我,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统一了乐明村的色调,溪水声若隐若现,不时的鸟鸣,如吃到稀饭里的泡菜一样清新。平时习惯了在雾霾与喧嚣中醒来,这样的早晨太美好了。9点在源味食堂吃早饭,然后还是由蔡女士带领我们到不远的东明村,了解考察情况。
公路顺着河流蜿蜒,竹林河流居多,自然与人合造景色,一路风景极美。路上遇到很多养蜂人,这比我过去在其它地方看到的密集,他们绝大多数是本地人,只有南方才可以在冬天持续的养蜂采蜜。如果蔡女士不讲述,谁也想象不到,漂亮的河流过去是通船运的,而各种原因,今天已经不具备这个功能,蔡女士带着我们找了半天码头,依然不见码头遗迹。回去的路上两辆车走散,其中一辆车迷路,吃完午饭已下午3点,回去休息片刻,我们便去往源美术馆所在地。
穿过村子,淌过小溪,通过一片葱绿的竹林,走过一块庄稼地,就来到源美术馆。准确的说目前还是一所空房,但是两位发起人对源美术馆未来改建和运营的生动描述,让我们感觉到它已经不是一栋民房,已经是一栋别致的美术馆。它坐落于乐明村北面,山野低洼处,农田紧密环绕,青山在农田的外环,溪水从一侧流过,房子是瓦顶土房,开间格局还算通透,唯独没有一个较大的厅,或许可以改造出来,大门上面是当地典型的图案,两只龙眼,威武神气,有龙守护使得多年不住人的空房依旧有灵。
一个人的荒野也许是他人垂延的路边野餐,我对艺术家津津乐道的这座美术馆有一些思考。这个美术馆的材质是当地黄土,村民们对此司空见惯,黄土在一定条件下有很多弊端,潮湿和坚固性等,村里近年的新屋都无一例外选择了水泥砖混,而在艺术家看来,材质是有语言功能和气质的,黄土朴实自然,不做作不突兀,与当地环境融为一体。艺术家的选择从材质语言出发,而村民首先考虑功能,而我们强调的审美,在村民那里失去了功能之后美是否还撑得住。美术馆信息是可以从媒体平台传播的,但是从实际参与方面来说,多远的距离是“距离”,一个村民,到美术馆参与活动,多远是影响到他参与活动的距离,一个艺术家参与美术馆活动,又是多远,很多时候,热情可以缩短这个距离,但距离也可以让热情消退,我是值得探讨的。
晚饭后,我们又开始进入咖啡厅喝茶聊天,不过今天增加了个小环节,艺术家讲述自己的作品,最小的艺术家许越用比台湾人还流利的台湾腔讲述了她很多实验性的作品,看得出她在寻找,但不是寻找艺术,而是寻找自己。坎保最后讲述,一改往日大叔形象,温婉细腻的道来,搏得小女生们的整整掌声,我印象深刻的作品有拆卸工作室、蘑菇和流浪汉计划。整个过程蔡女士一直在倾听,我倒不认为她非常热爱艺术,而是对我们的尊重和支持。
2016.12.1
同样,我依旧在那片柔和的金色中醒来。吃早饭时,蔡女士与村领导沟通艺术家坎保和游其作品实施的问题,取得突破性进展,让我们很是佩服她处理问题的能力,自愧不如。坎保的方案是改造凉亭,约好10点与村里的工匠和村干部在凉亭见面沟通,我也顺便跟着去了解村子周边情况。凉亭位于村子北面较远的位置,周边全是农田,村民经常来这里劳作,凉亭可以休息、储物、避雨、停摩托等,非常有必要的建筑设施。我沐浴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中,散步在只剩谷茬的田野,零星的裸露出几块黑石头,象及了“枯山水”,溪水奔流,四周青山环抱,这一切太美好了。可是光我知道有什么用,村民们知道吗?
蔡女士需要补拍一条镜头作为电视台宣传使用,于是我们又来到美术馆,美术馆周围的杂草已经除去,有一种被收拾一新的感觉,感谢村民的劳动和支持,也许不久,村民们就会享受到这个主要为他们而设立的美术馆。
午饭后,陈老师和蔡女士回广州,艺术家李响回北京办事,我们则继续在村里游荡。晚饭男女艺术家分开到不同的村户吃饭,我们被安排在&家,他们很热情的招待了我们,很是感谢!天黑后我们象学生上晚自习一样进入咖啡厅上“自习”,今晚较为冷清,少了一些艺术家和朋友。我和坎保、游其、许越聊了自己的初步方案,大家也提出了一些建议。11点,在坎保的邀约下,我们去附近的山上逛一逛,前提是坎保有一辆改装过的大脚牧马人,约行使了30多公里后,我们到达了路况崎岖的无名山上,由于弯多路窄,我们都出现了眩晕、恶心的现象。很有意思的是我们并没有明确的发向,是随即选择道路,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随时在一种对前方的期待中,敏锐的坎保抓住了这种感觉,随机创作了一件影像作品叫《夜·野》。
2016.12.2
今天我没有特别的安排,打算整理下这几天的感触,一上午都在整理文字,早饭是坎保煮的稀饭,中午我做了芭蕉花炒肉和凉拌民国菜,广受好评,主食是蛋炒饭。
下午艺术家们一起到走村子北面的健身步道,看见各种神奇的植物,感觉像回到了我少年时代的云南。在竹林里遇到了一个村民,他和坎保用广东话攀谈起来,一会他邀请我们去吃沙糖桔,我们跟随进入他的果园吃了很多沙糖桔。回来的路上我用竹子做了几个简易笛子,我们吹出的声音完全没有节奏,声音像一群蜜蜂在乱飞。快到村口,发现一克盛开的野梅,分食完便回村里。
晚饭许越做了非常好吃的披萨,在中国的村里吃披萨,感觉很神奇,这个说着台湾腔的女生开始显露出另外一面。晚餐还有面条,是玛丽做的,味道也很好,结果是我们都吃撑了,甚至有些超标。饭后在院子里坎保教我们练习咏春拳,看似滑稽的动作实际非常有效,我用藤条捆绑了砖块,做了简易的健身设备,继续了我的“左“的计划”。
2016.12.3
我已逐渐融入这个地方,那一抹金色依旧存在,但已经不让我惊喜,他的存在成为一种必然。昨晚的咏春拳打通了任督二脉,睡得极香,九点才下来吃早饭,玛丽已经在群里几次催促,她做了炒面,味道极香辣,这是这段时间来我吃过最辣最过隐的早餐。
早餐完后,我们去附近的集镇赶集,大约开车30分钟到达,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集市,仅有村民需要的物品,农具和生活用品居多,没有“其它”的,我们考察完集市,购买了点水果和广味香肠便折返,回去的路上又去了附近的村落闲逛。对这个地方那种光鲜的感觉逐步褪去,开始见怪不怪,成为当地人,当然和当地人相比我游手好闲。
这一带最有名的庙莫过于吴师爷庙,吴师爷是一位神仙,法力无边,甚至制止了日本人入侵此地,震慑方圆几十公里,逢节日,特别是春节期间村民都会去祭拜吴师爷,在解放前达到上万人规模,成为当地一个重要的庆典。在坎保的带领下,我们去寻找吴师爷庙,吴师爷不愧是神仙,问了很多人,找了很久才在一处路的尽头,找到了吴师爷的庙。我们兴奋的想一睹威震一方的吴师爷的风采,跑到庙前,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大名鼎鼎的吴师爷,在农田环绕的小山包上,非常低矮的一座小庙,庙前有十平米左右水泥平台,庙后一土丘,丘山一棵有些年纪的针叶松,松果零星洒落在杂草从中,最意外的是,低矮的庙里并没有吴师爷的象,供台上只有一团黄土,看得出这里香火旺盛,村民把各种愿望寄托于这团黄土,这让我想到了早期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对偶像崇拜的反对。
坎保在庙前点三支烟敬拜吴师爷,还点燃了一串鞭炮。我则在松树下拣拾松果,这棵看似普通的松树接出非常扎手的带刺松果,这是我第一次见带刺的松果,莫非是因为吴师爷。在吴师爷庙的不远处处有一个吴师爷庙凉亭,那里刻着吴师爷庙捐赠人名单和吴师爷生平传说,坎保则索性把几千字的生平用手机抄写下来,我们几个在一旁等待之余做了一些会发出声音的“乐器”,四人同时奏响,音色各异,纷繁杂乱。
2016.12.4
今天上午有薄云,在厨房吃过早饭,就到山上帮忙砍竹子,这竹子是艺术家坎保和游其改造一个风雨亭所需的材料,通过蔡女士沟通,村干部的协调,基本完成前期工作,但是意外也出现了,村里有两户人家不同意改造凉亭,其中一户是本村社长,原因是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风雨亭在他们田地的旁边,怕破坏田地。这是个理由,但不是最完整的理由,据了解绿芽公益组织和他们因为一些问题产生了矛盾,只要是绿芽相关的事情就会遭到阻挠。我深深的感叹绿芽公益组织在基层工作的不容易,没有谁不想把事情做好。乐明村的妇女们在劳动方面真是没得说的,烧火做饭、家务带孩子、下田耕种、上山伐竹都非常利索,他们轻盈的穿梭于竹林,熟练的使用着各种刀具,一上午功夫,艺术家所需要的几百根竹子便砍伐完成。
下午我继续到河边寻找材料,从平时没有走过的河对岸行进,杂草丛生非常困难,但只要行走新的路线,都会有很大收获,我在河边发现了几株茂盛的苍耳我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摘,看似扎人的造型,但没有我想象那么危险,它不象榴莲,刺是保护自己的武器,仔细观察发现苍耳的刺很尖,但刺的末梢完全弯曲回来,形成一个钩子状,我明白了它的刺不是为了防卫,而是方便粘在路过的动物身上,以便把它带走,它经化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能够远走他乡,这是一种一开始就明确自己的使命,为了去远方而努力把自己长成这样的东西。这让我深受启发,如果我们有明确的目的,把自己努力的朝一个方向“进化”,那成功的概率会高很多。泰戈尔和甘地是印度最为著名人物,他们的成长轨迹很相似,都是远走英国接受教育,最后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走向远方是为了更能接近自己的内心,那乐明村的村民是否也应该走向远方,才能更好的回到自己。当然今天对远方的定义较为宽泛,有地理意义上和精神意义上的,后者无所谓在那里,哪怕身在村里,无论是那一种远方,我想都应该出走,如一只苍耳一样,时刻抓住各种可以远行的机会。我采摘完一袋子苍耳,天色已晚,我顶着蒙蒙夜色归去。
刘&,在绿芽基地的院子周末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玩耍,使用免费的无线网络,其他艺术家也用这个机会和他们交流、组织一些活动,我邀请几位小朋友与我一起去搜集材料,其中一个小朋友显示出超过他11岁年龄的成熟,面相端正,气色有神。后来去了他外婆家,抱怨绿芽。
摄影:何灿明
2016.12.5
上午9点和坎保、大明约好去午师爷的庙。我7点50分下楼看到大明已经等候在楼下。大明是我昨天在山上伐竹认识的朋友,22岁,身材精瘦,1.70m的样子,皮肤偏黑,很安静,非常典型的南方人,他会熟练的普通话,他过去在外打工,做厨房(墩子),最近回家呆着,帮家里做些事情,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谷子已经晒完。大明读到了初二,读书时候经常打架,打隔壁村子的,打看着不爽的,打惹到伙伴的,但我看他怎么都不象一个惹事生非的孩子,我和他认识的一天中,他没有体现出任何暴力倾向,空余时间只是在不停的打游戏,温和安静。我教他拍照片,使用单反相机,他很有兴趣,我在马路边给他讲述一些“速成”的套路,他很努力的理解。在与一个陌生人交朋友的过程中,我们很容易把对方想得很完美,认为认识一个人,结交一个朋友是很美好的,其实这样是不利于交朋友的,对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注定有可能具有人性的大部分缺点,爱情容易包容,但我们很少对朋友包容,因为朋友的更换不需要太多情感与物质的成本。 我决定和大明结交朋友,我做好了准备,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克服我自己平时对待朋友的缺点,我不能说这是作品,大明也不是我的材料,我只是做了一件事情。
不到10点,我们到了吾师爷的庙前,这是第二次到这,已经不陌生,我又简单的重复了下相机使用和构图的一些法则,我就去那棵代表吾师爷的树下捡松果,松果脱落的时间不一,腐烂程度各异,时间在这里变成有形的东西。时间都有形了,吾师爷没有形,他驾驭了时间。
中午返回,我把相机借给大明,他带回去随便拍东西,晚上我们再碰头。下午大明拿着相机来找我,说要到良口办事情,没有时间拍照,专程过来把相机还给我。晚上大明过来蹭网,我在楼上看到他,我打了招呼之后就下去,他手里捏着一把“小坚果”,小心熠熠的递给我,像看望朋友的礼物,我接过“坚果”表示感谢,带他到二楼看我在处理的材料并给他说明我创作的意图,他表示不太理解,也不会做这些,帮不上忙。
2016.12.6
凌晨,我在大明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大明发了我的一些创作材料和他拿着相机的得意自拍照,显然他很好奇疑惑这些事情,但是在现实中他却没有表现出来。早晨遇到大明,我把相机借给他,并交代不要有任何的压力,他说他要挖木薯,也许没有时间拍,但我还是把相机借给它,哪怕不拍照,不希望他有任压力。
早上的时间处理一些材料,吃过午饭,陈晓阳老师到了,感谢他把我需要的材料宣纸、画框,还有做菜的辣椒柠檬带来了,我的创作应该进入实质性的阶段了,至今日我到这里一周了,我打算把作品个个击破,而不是拉开很长的战线。
我从小生活在南方,我对南方有着复杂的感情,很难用言语表达,在我的概念中,南方一定是北回归线以南。想起在20多岁时听得我止不住眼泪的《南方》,歌词一次次揪住我的心,“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深夜里我时常深深的陷入对南方的怀念,虽然我还在南方,但已迷失,或许我的南方在少年以前。
达达乐队
词:彭坦
曲:彭坦
我住在北方 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 让我想起了南方
想起从前呆在南方 许多那里的气息
许多那里的颜色 不知觉心已经轻轻飞起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我家门前的湖边 这时谁还在流连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那里总是很潮湿 那里总是很松软
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 那里总是红和蓝
就这样一天天浪漫 就这样一天天感叹
没有什么是最重要 日子随着阴晴变幻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12.7
我已经不想象前几天一样写“流水文”,任何一个地方的生活都会失去最初的新鲜感,这是人永远无法摆脱的事情,这一点来讲,每天在紫禁城里醒来的皇帝不比我们幸福多少。但是什么使得我们要坚持每天有意义的活下去,我想只有两种,一种是使自己麻木,麻木到象一只动物一样,思想消失,依靠动物的生理本能维持肌体,饿了吃,冷了穿衣服,春种秋收;另外一种依靠自我的实现来获得活着的意义。简单说就是有所追求,而想要追求、实现的事情是可以被培养的。也可以这样理解,一种是向内,依靠身体来指挥自己;一种向外,依靠征服来驱动自己。而艺术家肯定是第二种,我们在这里创作,并不是因为高尚,而是为了满足艺术家被培养的艺术创作需求,村民不理解艺术家的行为,艺术家不理解村民可以忍耐如此单调的生活,是因为村民没有被培养艺术需求,而艺术家被培养了。为什么村民热情,可以与我们一起我们吃饭喝茶,这是共有的需求,容易达成共识,而我们极力邀请村民来参与艺术创作的时候会遇到各种麻烦,甚至不友善,没有长时间培养,要求参与还能理解艺术,是不是我们太着急了点。对艺术的需求是建立在“共识”的基础上的,那我们和村民这个共识的基础是什么,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在城市里的展览活动绝大多数时候只有艺术相关人士参加,被认为教育程度较高的城市人也没有参与进来。那怎么办呢?好吧!第一阶段,我做(艺术)你看(熏染),你做(生活)我看(观察),第二阶段,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第二阶段还真不好说,取决于第一阶段是否成功,或者用了多少时间成功。哎!我谈得很乱。
12.8
灿明(大明),一个漂亮的名字,灿烂明亮。他每天都会来绿芽基地上网,上午9点过来,下午5点离开,晚上8点过准时出现,10点离开。他说5点到8点他要回家煮饭,要为9个人煮饭,特别是要和爸爸轮流照顾他80多岁生病的爷爷。这几天和他接触较多,我会请他帮我做些事,或者带着我逛一下村里,但是他除了说起他做过多年日本料理配菜的工作以外,基本没有说起过其它的事情,我惊叹于他手机的电量可以维持他打一天的游戏,也好奇他为什么以游戏度过风和日丽的每一天。在帮我做事情之余,他会抽空打游戏,甚至晚上我们一起斗地主消遣,他打开电视剧并把手机固定在自己的眼前,只有出牌的时候目光移开手机,出了牌迅速回到手机屏幕。手机是一个世界,灿明身在村里,可心在另外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茫茫世界,大多数时候,他把自己暂寄在手机里。他很少使用社交平台,主要是打游戏,估计这样缩短了他这段时间存在的长度。
我毕竟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睡前在被子里斗地主后,内疚的写了首诗。
南方以南
北飞的燕子告诉我
南方以南没有冬天
对于一只永远追逐温暖的燕子
冬天只是它的想象
南方以南在我少年以前
在开满木棉花的坝子
萤火虫与星星闪耀的夜空下
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电影院
影片结束
故事被人们带回村庄
点亮比燕子还怕冷的心
深夜向老板辞职
昨天黄昏我已向南出走
不再需要那可怜的工资
它让我背道而驰
终于
路过冬天木棉花开的地方
蜜蜂蛰瞎我的双眼
听不懂这里的语言
没有燕子的叫声
我已经闻到自由的味道
这里一定是南方以南
12.9
今天是驻留以来最冷清的一天,几位艺术家都下山了,不是周末,没有小孩来这里,只有大明依旧来蹭网打游戏,我待在二楼室内倒腾我的野草,上午买菜到了东明镇,我们在镇上逛了下,看到一个邮局,门前一个非常有怀旧感的近2米高的邮筒,看上去至少20年多年了,旁边并排停着一辆嘉陵70cc的摩托,这摩托不是复古,是本来就很古,80年代末期产的摩托,使用化油器,在当时性能非常棒,但也没有想到30多年后还保存如此完好,我猜测这车主是一个在本地事业单位上班的男性,车很干净,保养摩托应该是打发他时间的方式,和大明打游戏是一样的功能。我叫大明帮我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换他来摆拍,他主动要求做个高难度动作,双手倒立,脚靠着邮筒,产生了很奇特的画面效果,这是他难得的由衷的快乐的时候。中午回来在电脑上看照片,照片里他表情木然,我和他说他很酷,只是表情有些木然,感觉很不自信,他说是的,他现在很迷茫,待到年后打算出去打工,问起他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他说他没有来源目前,也很少消费,除了烟以外。我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面对心理年龄还小于他实际22岁年龄的年青人。我们在挑选照片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左眼小于右眼,眼球颜色较浅,才得知他出过很严重的车祸,骑摩托撞上汽车,左边头部受伤,现在都能清楚的看到伤疤,车祸造成他对17岁以前的事情严重失忆。我没有问太多具体的关于这个事情,看得这事出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
他说他养了一只鸟,搜集了很多漂亮的蝴蝶翅膀,收藏了一些好玩的石头。
普耘与灿明
12.10
我到这里11天了,离驻留结束还有不到10天。
昨天和大明约好他带我去附近的村子拍照,上午9点半,大明骑摩托车轰鸣而至,我们从乐明村出发,一路奔驰在蜿蜒的山路上,公路顺河而下,路过长流村,风景如画,小山、竹林、河流、不时夹杂出现砂糖橘圆,成熟的橘子比橙色更红,似个个小灯笼,还有看起来就很缓慢的村庄,一切自然和谐。我们在一座壮观的30几米高引水渠下停车,从一侧爬到了水渠上,很是刺激,上渠前我接到我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我初二的小表弟醉酒送医院被老师叫家长,哎!我可爱的小表弟,你在我印象中还是一个玩玻璃珠孩子,怎么转眼就醉酒了(长大了)。走到渠中间,水流湍急,视野开阔,可以垂直看到公路上的汽车,河边采砂的人,远处的山。在渠的中间有破损,水涌出渠道,洒向地面,在空中形成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下晶亮晶亮,雾化出现小彩虹。本向打算在高渠上给大明拍张照片,但是正午的太阳射得原色各是各,完全没有色调,很不协调,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下渠继续奔驰在小道山,今天我说得最多的是“慢一点”,没有头盔和护具骑摩托不是潇洒,是对生命的轻视。来到一处风景幽静的大树下,我给大明拍了几张照片,非常冷酷,类似80年代末期的四大天王郭富城。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中途我给摩托加了油。5点左右,我们绕了一大圈,快到乐明村的时候,发现日落前的阳光无比凄美,于是我们停下来,相互拍照,大明在构图上已经掌握了九宫格构图法,给我拍出了超过我想象的漂亮照片,我也给他拍了一张他站在横在路中间的摩托车上的照片,霸气大胆。太阳逐渐收起撒开的金色,我们也到了村庄。
12.11
我驻地的其中一个作品是做菜给与当地的村民分享,通过吃的方式传达味觉的差异体验,通过这个差异拓宽我们还无法准确掌握认识的隐秘的世界,味觉的感官空间。我想做一道罗非鱼,用我熟知的方法,放入独特的作料,提高味觉的辨识度,让村民获得一次与当地味道完全不同的体验,这也许是另外一种远方。于是我打算去市场上寻找佐料,去附近较大的镇吕田,大明又一次充当了司机的角色。乐明到吕田的距离是26公里,约1个半小时的路程,距吕田较近有近10公里的长下坡,螺旋下降,骑车都会晕,可见吕田在一个炎热的坝子里,物产较为丰富,作物象热气流,蒸蒸日上。
到了吕田,这是一个较大的镇,大明没有带我直奔菜市场,而是去了一家他朋友打工的发廊。在吕田,大明象换了个人,进入他“自在”的一个世界,可以说生龙活虎,时时散发着年青的味道,他在发廊洗头,我去了附近的菜市场,菜市场没有太多菜,最多的是腊肉,在这里可以吃的都可以做腊肉,整个市场的腊肉形式感好看极了,在炎热的地方喜欢制作腊肉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印象中腊肉都是在干冷的高纬度高海拔制作的,这样不容易变质,便于长时间发酵保存,如云南的宣威火腿,四川的青城山老腊肉。一圈下来,没有找到我想要的调料,有些失望,这也说明了相同气候条件下的文化差异,不知道这是地理决定论的生效还是实效。我回到发廊,大明已经做好了头发,看起精神很多,按照他的说法,比较“古惑”。
兄弟是大明经常提起的口头词语,今天见到了大明的两个兄弟,他们一人骑摩托,一人开着尼桑汽车聚集到发廊,从他们都和发廊“小妹”暧昧的表现可看出,这是一个据点,没有头发的我在发廊除了观察他们,便无其它事做,兄弟几个相继打理了头发。我感觉回到了录像厅银幕到现实都是古惑仔的90年代。近中午我们去附近的沙县小吃,是开尼桑汽车的兄弟付账,接着我们去了一个兄弟家的砂糖橘园,由于气候较热,甜度超过乐明村的橘子。2点左右,我们告别踏上返回的道。
采访大明
12.12
我今天做了大明的采访,这个采访在我意料之内,也在我意料之外,大明这样一个22岁年青人很多东西我们是可以现象得到的,但是他对一些事情的广度和深刻性超过我的想象,在采访的过程中,我沉醉于他对描述爱情的美好,悲伤于他对爷爷的情感处境,惊耸于古惑仔式的江湖生活,惊奇于他想去澳门赌博。
我对大明是有判断的,但他常常在我判断之外。
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中国的广州属地,广州给人印象是乌烟瘴气的工厂,物欲横流、软红香土的世界,但驻留改变了我想象的成见,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农村的发展仅仅是提高增加经济收入是无法产生活力的,必须要出现一种与城市生活可以对比的一种乡村生活模式,乡村生活的说法虽然脱离了农村生活的说法,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对,乡村是一种文化定义,甚至还包含了阶级的意思,或是各种条件落后的代名词,我认为城市之外应该有一种城市无法比拟的生活方式,甚至是生活品质,就如广州这个城市生活是北京完全不可代替一样,不同取舍的人会选择不同的城市,这就是互补的平等,而现在乡村与城市的选择是被动的,没有文化和经济的弱势群体选择乡村,不用争辩,这是肯定的。甚至乡村是廉价、朴素的低成本生活,而并不是亲近自然,宁静舒缓,那都是不得与的噱头。如果没有高质量的基础平台,那仅仅是后花园,终究杂草重生,到时候不是低成本的生活,而是需要付出比城市生活更多。我们住在乡村,为什么要去城里,不外乎几个方面,工作、医疗、服务等,那这些方面是否可以在乡村有好的平台?我还是很乐观,肯定可以。乡村有自身的优势,这个优势只有农民作为职业出现,而不是阶级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有了。这里不得不说的是,我们必须通过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来转换这个认识,农民必须是一个工作,而不能是一个弱势阶级,农民必须是一个选择,而不是无路可走的归宿。现在北欧、西欧、美国、澳洲已经没有这个问题的存在,美国总统布什任期满后,回到了自己的老特拉夫农场,布什是一个农民,农民是一个职业,但不是一个阶级和文化经济群体。只是不知道中国这个时间是多久,当这个问题解决,其他都不是问题。当然这是个有计划的过程,不可能一步到位,高品质的小城镇作为乡村行政和物资枢纽的作用我认为要逐步加强,在完善了乡村各种保障的时候,再逐步解体。这是城市资源(就业、技术、商业、教育、医疗等)回流的过程,目前城市也欠缺资源的情况下,肯定是首先保证大多数人的条件,这不公平,但可以理解,也只有这样操作。但乡村不可以等,在这个美好时刻没有到来的时候,无论是学者、相关组织和农民自身都要“自救”,至少好过放任,春天的到来还有100天的话,苦等不如唱歌跳舞,锻炼身体,驻地艺术家和村民一起练肌肉,等待过程中健康快乐就是目的。
12.13 赶集日
关于东西部
我出生于云南,生活在成都,相对来说都是西部,西部是对抗、蛮荒、落后的代名词,但这是被东部中心主义塑造出来的,并且围绕这个中心的认识来书写历史,以至于认为自己自古蛮荒,一直都是边缘。反过来说,东部也是塑造出来的,东部代表了发达、先进、时尚。久之,大家都把“东部的感觉”涵盖到了方方面面,我印象中辣代表了西部,甜代表了东部,不能吃辣蕴含了一种高级与上流。在20几年前,我的县城每年会有展销会,买得最好的是打着东部标签的商品,如“上海羊毛衫”、“广州牛仔裤”、“杭州美食”等,这些商品价格不高,50元的“上海羊毛衫”肯定差于200元的本地羊毛衫,但前者确要洋气一些,大家也乐意消费廉价的大牌,消费的已经不是商品本身,而是消费东部的感觉,潮流和洋气。而近几年,这样的现象很少了,大家不再相信东部,更看中品质,如我们买相机,看中的是品质,不在乎是泰国产还是越南产。信息传播的提高让地区心理差异在逐步抹平,经济的差异依旧存在。除了西部发展(主要依靠资源掠夺、环境代价“西部排污标准低于东部,以此获得招商引资”、廉价劳动)之外,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东部开始消费自身以外的异文化,文化差异,或者经济与文化差异时常催生出旅游业,达到相互消费。通常发达地区不希望落后地区发达,落后地区却步步追赶,“老北京”人见到外地有钱人都会讽刺加嫉妒的肚腩几句暴发户,没文化之类的,虽然现在差异不大,但也要提示过去作为六朝古都的时代是中心,与你们有骨子里的差异。我在天安门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家在排队看降国旗,一群说着京普的人插队,另外几个说粤语的大骂,你们还首都人,素质这么差,言外之意就是不好的行为如果是出现北京以外的人是可以理解的,作为典范的北京人是不可以的,是的,我们在消费一种“北京”,或者叫“中心”、或“东部”。如果用主流和亚文化来说,亚群体经常可以提供一些生鲜的东西,单线发展的枯燥主流,需要亚文化里发掘一些东西来补充,亚文化对主流文化来说其实是维他命微量元素,比重不大,不可缺少。说大一点,中西方文化也不如此吗!西方学者时常从东方的各种文化里面获得思想和主义,来救治单一的主流,艺术家更是如此,相互影响。无论世界的东西方还是中国的东西部,我们不要沉浸在中心的快感和边缘的自由里,彼此珍惜吧!
此文怪异,因可爱的年轻艺术家许越和社工叮当没有戴头盔骑车受伤而感叹!发达的东部在交通管理上如此松懈,但我的县城人人戴头盔。东西部是可以相互学习的,不要只作为差异的消费。
12.14
今天确定19号下午驻留结束,然后进行展览,各项准备还不充分,大家各自忙开了。我这次驻留作品有些生涩,在时间上没有控制好,作品思路太开,没有凝聚,我把他这个驻留当成了日常创作,忽略了驻留的完整性,把有的作品设计得时间战线太长,后续不一定有结果,我应该在时间和能力范围内来设计作品。还好有很多朋友的帮助和建议,让作品得以收拢,但有几个作品我需要回去再整理呈现。
12.15
今天离展览3天,时间仓储,图片作品还没有编排好,蜂巢变成了虫洞,无数的小虫开始孵化,晒了两天,杀死大部分虫子,准备借刀砍野芦苇,加快作品推进,花了几天功夫准备的“芳草”已经失败,草密集后乳胶不容易干燥,这是试验的代价。晚上和坎保商量了接下来的安排,似乎还是有些把握了,对最重要的是图片快速处理好,交给山下的陈晓阳老师打印。
12.16
今天处理和补拍图片。大明这几天一直在帮我忙,非常感谢!在和他聊天中,总是能击发我一些荒诞的想象与创作,今天太晚,写诗一首:《爱人像一只泥鳅》,灵感来源大明描述的为爱自杀。
爱人像一只泥鳅
沁人的山风掠过院子
一地鸭毛飞上了天
爱情象坚果
现实就是那些不懂爱的锤子
把爱情击得粉碎
爱人像一只泥鳅
总是要脱手
我想抽刀斩段你
你擅作无辜的眼神我下不了手
面向天空坠落
风吹过我的背
云朵越来越远
我不是行为艺术家
只想用身体击打河面
痛苦化作涟漪荡漾向远处
上不了岸的痛苦死在河滩上
我重生了
因为冬季浅浅的河水
12.17
离开幕还有1天,让人很紧张,下午美术馆还在修屋顶,晚上我要的乳胶漆刚到,天亮我要去砍野芦苇,搬运乳胶漆到美术馆,还有晒蜂巢,刚刚把图片发给许越,这网速毁了我一个晚上,来不及感叹,马上开始写作品介绍。
来到驻地乐明村,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本以为广州的村子应该是很热闹嘈杂,但乐明村安静、朴实,甚至有些孤寂。这里的公益机构是村民生活的重要部分,我们也以此为平台介入村落。对村子自然到人文的熟悉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这次驻留轻松的氛围,我便采取以多个连续的作品逐步深入,至今天,我发现这个方式是对我是有效的。开始我通过一些自然材料的摆弄来避免太过空泛的思考,在这个过程中初步搭建和当地人、文化、自然之间的关系。接着我与村民建立进一步的联系,设定以交一个朋友,给他们做一顿饭,或者干一天活的方式来与村民深入接触。最后我基本寻找到我主要的作品方向,开始放弃一些之前设想的方式。这个过程逐步深入,每天有所认识,而不是憋住了劲,出大招,这样很容易打空。
12.18
又是忙碌的一天,夜晚在山野环抱的美术馆加班,有些恐怖,还好有大明,维慧的无私帮助,基本把作品呈现完成,睡前写诗一首:《世界早已入睡》,我将驾驶我的床,驶过层层星云。
世界早已入睡
我躺在床上
清凉的微风
从敞开的窗户吹近来
拂动了窗帘布
远看我亮灯的房间一闪一闪的
似萤火虫的屁股
怕黑的溪水一直哗哗响
单调的声音占满整个夜空
溪水无法停下来休息
是因为它加入了全球化
而公鸡、小五(狗)、稻田都没有加入
我不得不躺在床上
因为世界早已入睡
这张穿过层层星云的床
正悄然驶离睡去的世界
从北回归线出发
我不再回去
驻留结束了,该感谢的人一大堆,组织者、艺术家、村民,一言语难尽,他们都说我晒黑了。
《兄弟》 拍摄:普耘
普耘
男,艺术家,出生于云南,彝族,生活工作于成都。
2016“龙眼”驻地计划
联合发起人:陈晓阳 银坎保
主办:源美术馆、广东省绿芽乡村妇女发展基金会
协办:乐明村村委、同熙投资、阿拉善SEE珠江项目中心、广汽本田
支持:A+A 艺术文化机构
(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源美术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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