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特色村寨丨乌忙岭上一白岩
已记不清最后一次走进白岩是何时了,只依稀记得是跟随姨婆去白岩走两位姑姑、大姨婆。从摆少梯田沿着曲折的田埂蜿蜒而行,步行至梯田尽头便进入一条崎岖的林莽山道,山道四周皆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记得爬到山的最高处,路边有一个碎石堆,姨婆教我从好远的路边捡来几颗小石头扔在石堆上,说,这样就可以镇住土地山神,平安过路了。姨婆还说,如果过那山头时出现身体不适,要折白芒草顺置于地面,再扔一块石头在石堆上,就将山神降服了。渐渐地垒成了一座“小山”,而“小山”附近的石头也更难捡拾了。原来如此!
而今,我再次走进白岩,走进这个与我的加翁一脉相承的苗族村落,已是十几年后了,那条幽幽古道早已废弃。
白岩是位于月亮山腹地的一个苗族群居村落,坐落在乌忙大山海拔930米的一条山脊上,是周边苗寨中海拔最高的一个,距镇驻地加鸠镇南面约8公里,辖白岩大寨、安温寨、党海新寨等六个自然寨,共241户888人,白岩本寨均为潘氏人口。这里,人们居住的都是两层木质吊脚楼,以六柱立基为主,采用榫卯结构,木板阁楼间严丝合缝,布局井然,夏季杉木板疏松,冬春受潮紧收,冬暖夏凉。
据村里长辈讲,白岩于文革时期曾一度改为红岩,“红岩”村也因此留下零星片影的故事。不过,红岩大队只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文革结束后,又恢复了原本的名字——白岩。人们曾认为白岩苗寨就是清末和民国时期的月亮山“白岩大乡”驻地,著名的月亮山农民抗暴起义的指挥中枢。这是以讹传讹罢了,白岩大乡驻地从来在加勉乡的党翁苗寨。
其实,白岩寨名源自一堆白石。当初,从加翁迁居的潘氏先祖在乌芒大山山腰一块裸露于地表的白色硅矿石上居住而得名。白石头的苗语叫“耶搂”,所以月亮山的苗族人民从来称此地为“耶搂”,直译成汉语便成“白岩”——居住在白石头上的村落。
造访地处半坡山梁上的村落,经长年风吹日晒后洗尽附着的尘埃,地面露出雪白的岩石。岩石大小不一,小至边长十几公分,大则边长可达几十公分,错落堆砌于老树下。石堆上长着一棵硕大的红豆杉,笔直苍劲的主干枝繁叶茂,根茎旁野生葡萄藤攀援盘旋,藤蔓野蛮而有力地抓住红豆杉的细枝向阳而生,借助他人之躯炫耀自己。红豆杉四周是十几户已无人常住的苗家吊脚楼及粮仓,灰褐的木色与陈旧的瓦片在诉说它往日的故事,与红豆杉相得益彰,在风雨中一站就是几百年。红豆杉树根盘踞白岩之上,根须已经深扎当地村民的地基深处,吸取家禽圈里的有机肥供养得自身枝繁叶茂,雪白的岩石在绿荫下隐约可见,有的表面已长出斑斑点点的青苔,却又掩盖不了它纯粹的“白色之心”,我想,这便是白岩得名的原由了。白岩苗寨与白岩人就像这白岩与红豆杉一样,互为依存,彼此守护。历经岁月风蚀,物换星移,依然保有初心,守护这个给予人们安详、温暖之地。
白岩先祖与加翁同源同宗,因加翁可耕种土地面积少,随着人口逐增,人口与耕地比例失调,加翁潘氏先祖决定带领一批族人另寻他处繁衍生息,便有了此次迁徙。加翁苗寨与白岩苗寨的潘姓族人是宗亲,共吃“鼓藏”,共守“椰规”,世代交好。
“椰规”是月亮山区苗族村寨自我管理的无字法规,分总岩、分岩、小岩等等,既可以是村寨之间,也可以是村寨内部,凡认可同一规范的村寨、寨民即称为同一“岩”。如今白岩与加翁仍保有“立碑”仪式,明确“椰规”内容,如若有人越矩犯规,则按犯事大小逐级对应处金额“白银‘一两二’、‘二两二’直至‘七两七’”不等的罚款。并规定,白岩与加翁两个苗寨内部出现纠纷时,不可上升到公堂,应按兄弟条约内部解决。“椰规”在维持苗族同胞和谐稳定、和睦相处中发挥作用,也为邻村之间团结互助起到了积极作用。
白岩村习俗与节日皆承袭加翁先民传统。白岩“播秧节”尊崇古规,只有加翁潘氏“活路头”举行仪式后,白岩方过此节。农历三月初,各户在自家前门后院的小水沟边烧一把糯禾草,插上一株白芒草,到田间象征性地挖几锄田,即表示今年农活正式开始。“播秧节”一过,村民们可以动土建房了。
白岩“鼓藏”也与加翁同源,但加翁“鼓藏”以水牛为主,而白岩祭祀品以猪为主。白岩“鼓藏”的演算以香糯禾、鸡蛋为介质推算时日与范围。倘若有人家不打算今后吃“鼓藏”,也可在亲人过世下葬时举行“鼓藏”仪式,作法师傅带领村里族长、该家族长辈、青年男女、逝者子女排列有序送葬,在送葬过程中有男子吹奏芦笙,长者身披彩绸,头上别着苗布头套,头上插戴羽毛,动作与吹奏芦笙对一致,女子身着华服,佩戴银簪首饰,亦步亦趋,哭声阵阵。
白岩“鼓藏”1986年才从加翁“鼓藏”独立。鼓藏当日,主人家牵引至亲前往祖坟祭拜,为表示子女孝心,有的人家还备一副“衣冠尸”,由最亲子女扶灵柩,柩中央摆放一张遗像,众人掩面泣涕,神情凝重。至祖坟后,子女为已逝亲人添置新土,陈列祭品,焚香烧纸,招引亡灵吃饱喝足回去,今后不可再叨扰后人安宁。此环节结束后,所有人返回舞堂。 此时舞堂已提前准备好生木现制的正方形围笼,再将几头猪放置笼中,由事先选定的成年男子站上去刺猪背,直至断气方可停,场面十分血腥。从前,白岩吃鼓藏皆以自家圈养的黑香猪为主,如今白猪也加入祭品队伍。“鼓藏”当日,众人齐聚一堂,举杯共饮;擅长古歌者,可通宵达旦对歌,听众更是不眠不休,沉醉其中。
除芦笙外,白岩人还十分善长木叶独奏,尤其是双木叶独奏的声调十分凄凉,展示的是悲伤之事,追念的是往生之人,往往奏者与听者沉溺于悲凉的木叶声中无法自拔。因此,在白岩苗寨,开春后,若吹奏木叶只可吹单叶,不可吹双叶。木叶独奏与苗族古歌一样,曲调令人黯然销魂;浸入肝脾,如今很少有人用木叶独奏了。
“土地对于农民而言,犹如母亲的怀抱,充满了温情与智慧。”1978年改革开放实行分产到户时,白岩人将自己并不多的山林田产分了一份给一个“外人”——林少红。林少红在解放后只身从榕江来到白岩任教,一待就是几十年,像农民执着于土地般坚守耕耘与默默奉献,为白岩的教育打下了坚实基础,白岩人开始了从汉文化启蒙到现在孩子们向上进取、走出大山的崛起。村民为了感激林少红,便将他“纳入”本村人,并得到了比本村人还多些的山林田地,白岩人尊师重教的心换来了林少红一生奉献山区,直到退休荣归故里。如今,林老师家的那片山林郁郁葱葱,站立成一个个走出大山的白岩人。
来源:罗汉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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