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明 |艰难的生死抉择

艰难的生死抉择

贺清明

悦耳而熟悉的铃声响起了，放下手上的活计，快步移至沙发，拿起响了反复数遍的手机，“喂？哪位？什么事？”我一口气三个问号，语气中多少显得有点不耐烦！

“喂，你是清明吗？”对方叫出了我的名字，而且从口音上明显感觉是老家的人，似乎声音也异常熟悉。“是，我是，你有啥事？”我急速回答，但口气不觉松弛了许多，我知道，但凡老家的人来电话多半是向我咨询有关医学和疾病方面的事，我不敢造次，因为自己是医学院的老师，略懂医学。“我是郝老师，你还记得吗？你忙不忙？”对方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郝老师不仅与我同村，而且是我小时候记忆中最重要的小学启蒙老师，我更不敢造次，老师口气中显然有重要的事要说，我毕恭毕敬地听老师给我讲他目前遇到的问题与困难，就像上学时听老师讲课和做人的道理一样！

电话中，老师慢慢道出了他所要咨询事情的原委。郝老师的父亲是解放前的游击队员，还是“支前模范”，目前享受着离休干部的待遇，住在市敬老院，已经九十岁高龄，去年患了脑梗，因高龄曾被市医院医生判断治疗效果不会多么好，甚至会卧床不起，老师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事出意外，住院几周后，老人情况明显好转，还能独立生活，因此又回到了敬老院，在那次住院期间也曾咨询过我有关事项，忙忙乱乱的我时过境迁，也忘记了曾经的事。这一次，郝老师的父亲又突发脑溢血，住在敬老院指定的一所民办医院，人已昏迷，情况不太好，在面对医生要做脑室引流或腰穿穿刺等治疗时，郝老师对于治疗的效果、价值、意义等不能很好地理解医生的意图，因此拿不定主意，想起了我的身份，也完全出于对我的信任，举棋不定之下，才用电话咨询于我。

其实，老师遇到的困难我有时也感到很困惑！对于郝老师而言，父亲是他的至爱亲情，当严重的病魔威胁到父亲生命的时候，是听候命运的安排而放弃治疗，还是服从医生的意志选择意义不确定的医学救治，我能理解老师面临父亲生死抉择的艰难与困惑。但凡在医院住院进行过治疗的患者和家属，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就是当一个患者因病需要手术或者是否坚持抢救的时候，作为患者法律上、权益上的代言人---直系家属，就要在医生的主导下签署具有法律效应的相关文书，这往往就是生与死的抉择，生死攸关面前，谁都会掂量其中的分量，我的郝老师亦是如此，父亲病情危重，他倒不是心痛治疗的费用，作为老革命的父亲享受全额医疗费报销的待遇，因此这不是他所担忧的原因，已达九十高龄的父亲，脑溢血导致昏迷，如果不行治疗，不仅自己从良心上过不去，还可能招致流言蜚语，背负不肖子孙的骂名，但如果选择治疗效果不确定的方案，虽然能了却自己的心愿，但父亲既要承受疾病带来的痛苦，同时也要承担治疗所导致的痛楚，医学不是万能的，医学科技如此发达，但在许多疾病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境况下，医学的高科技仍然是爱莫能助、回天乏力，这就导致了一种结果，在许多情况下，有多少人在面临亲人的生老病死时，常常被所谓的人之常情或者道德所绑架，违心地选择接受没有意义或者是根本不确定的医学科学的验证或者所谓的治疗，所有的亲历亲为者在承受心理的痛苦与折磨时，期望得到或寻求相关的帮助，就成了面临抉择时的那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的郝老师就是在这样的心理语境下选择求救于我。

是的，老师对我的信任让我受宠若惊，生死抉择的重托，我也不敢妄下结论，也不能胡言乱语，当然入情入理的分析和判断也是有的。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老师在父亲住院几天后还是接受了医生进行脑室引流的治疗建议，加之每天数千毫升的液体要输入，对于一个九十岁高龄的老人，机体各器官系统均以退化，因此，几乎24小时在进行不间断治疗，治疗的效果仍然不是很理想，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老人，在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这从老师的反复述说中可以确定，看着父亲被这无尽的科学的技术的医学与医院维持着苟延残喘的生命，老师的心一次次被折磨，一回回被融化，这何时是个尽头！而且老师也就自己一个人倾心照护父亲，有时他的姐妹还能替补一下，因此自己也被折腾的身心疲惫，这期间，老师就此事多次咨询于我，我一次次感受到了老师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是不想尽孝，而是医学在不能挽救一个生命之时，就像一匹频临死亡的骏马被绑在一个高速运转的战车之上，也不能驰骋万里，徒劳无益的背后，被无形的形而上的社会舆论所左右，因为人言可畏呀！

就这样在维持近一个月的治疗之后，当医生再一次提出通过椎管引流减压进行治疗时，在目睹父亲承受着异常痛苦而病情毫无向好进展时，郝老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放弃医学无谓的治疗，领着父亲回家静养，接受命运的挑战与安排，当然，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在传统文化的基因中，人们都不愿客死他乡，而落叶归根就是最好的归宿，老师在父亲生命的倒计时时，选择回到故土、老屋，我能理解老师的举动，但并表示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在生死抉择的面前，任何人都会犹豫不决，无论哪一个决定都是痛苦的，何况被抉择的对象是自己最亲的人呢！

老师的父亲在回家后第六天就离开了人世，老师有没有遗憾我不便问候。故事就要结束，但是，关于医学、生死、抉择的词汇让我久久放不下，世界上矛盾的事物何其之多，唯独生与死这一对能让人如此纠结，如此难以割舍！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贺清明，男，1965年生，陕西延川，本科，学士，硕导，延安大学护理学副教授，文学爱好者，相继在《延安日报》、《石嘴山日报》、《前进论坛》、《农工陕西》等期刊、报纸发表散文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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