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萌|怀 念 月 光

怀 念 月 光

张晓萌

我坐在那座空院的小楼中写信的时候，月光就那么轻轻地从窗户泻了进来，我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挂脸上。亦听着我那沙沙而动的笔的声音，说她真的很羡慕我。现在想来，我也很羡慕那些日子，怀念那些简洁而质朴的岁月。

那时候我常常一个人站在窗户前听艾敬那稍带忧伤的声音，想象自己就象那只流浪的燕子，心在不停地飞翔，倾听草的低语，感受花的妩媚，闲看雨的悠然，让时光就那么不经意地流淌，那时候觉得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不是物质，而是不能停步的感觉。

其实那时我的天地除了那个空落的院子和亦之外，更多的是在那微笑的信纸之间。与我写信最多时间最长留给我最多记忆的人，迄今也有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但是那些信我依然保存着，那是一份关于友情的记忆。

刚上班的第一个冬天，我被照顾到班组的伙房帮灶，在那个四面透风的伙房里，我常常一个人望着红红的煤火想象自己的未来，在充满油烟味的空间里任思绪自由地如雪花般飘飞。那些天我总是自己告诉自己希望会有奇迹出现，其实我知道自己希望的奇迹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而已。但是出乎意料的高兴也有，那多半是与信有关。

元旦前的那一天雪下得很大，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漫无目的地。我想如果没有什么转机我就坚持到春节，去外面的世界流浪，找自己喜欢的生活，我不想让青春与油烟一起消逝。我希望自己的想法能被人懂，可是除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无谁可诉。意外的是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张贺卡，只有简单的十二个字：好山、好水、好梦；画意、诗情、诗心。也许这六个词在别人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可我当时真的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我想就为这一句诗心，我会快乐地坚持下去，在不为别人所理解的倔强里。

就这样开始了微笑着写信，也开始了年轻的心灵之间幼稚却纯真的对话。我们在信里互相讲述着自己关于生活的种种体会，有装痴卖傻的自鸣得意，有感悟世事的青春叹息，有异域他乡的民俗风情。朋友总说，我俩就象两种不很固定的液体，走到哪儿就应该溶进哪儿，随哪儿快乐地感知快乐。这句简单的话在当年我并没有认为多好，很多年后我在游览西岐周公庙时听到导游的解说词时，才忽然悟出了我的朋友当年年轻的思维里居然与老子的某种思想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我想我当然应该快乐，应该微笑着写信分享快乐。但更多的时候，是我从他那儿得到很多令人快乐的事情。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窗前，看月光轻轻地落在地上，思绪会任由那些信里的文字带着在很多并不为我所知的地方游荡。

大别山的雾随着月光轻轻地飘了起来，那么潮潮地润润地传播着中南的气息，而朋友就象行者一样在雾里飞翔，他的笑容越过工地上喧嚣的人群和冰冷坚硬的钢筋混凝土在天空灿然地绽放，那时候他还没有得出我们就象水走到那里就在那里快乐的真知灼见，他从忙碌的工作中体会到的是一种自我被见证被认可的喜悦，是那种被淡淡的喜欢所包容的一种愉悦，那样的日子里我们的信里经常跃动着羽毛球划过的弧线。我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院里抛出，他在大别山的脚下接过，很多时候心情和感受这样无形的东西就这样通过很多有形的传递到了彼此的心里，友情这东西在青春的记忆里真的很神奇。

神秘美丽的云南就这样从信里款款地走进了我的记忆。第一次知道传说中的风花雪月原来并不是虚构，朋友让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从笔端轻轻地流淌到了我身边，一如白族姑娘轻盈的步履在信纸上跳跃。还记得他给我讲过火把节的美丽传说，那个聪明美丽的柏节夫人让火把节千百年来一直有着神秘动人的魅力。那些时光，我和亦一起分享着朋友传递给我们的外面的世界，我们甚至想象自己就是那些为了迎接火把节而精心梳妆的白族姑娘，我们沐着柏节夫人的火光在蜿蜒的山路上奔跑。月亮静静地在小院的上空注视着我们，我们的笑声在空旷的小院孤楼上回荡。

我喜欢在月光里写信，有如对散文的情有独钟。也许正是散文那“形散而神不散”超脱与自然让心灵舒展，写信如此，交朋友亦如此。

亦就是那个陪我一起写信的人，她的笑容里自带月光，从二十岁初识至今似乎一直月华如洗。我想岁月偏爱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笑容始终如初。那时侯我的信在山水与小院之间飘泊，亦的信在山城与京城之间流转。很多人喜欢《月牙泉》的纯，喜欢《楼兰新娘》的美，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些音乐的灵感与这个小院里坐在月光下写信的亦有关。亦从小生活在新疆，她就是那个眼睛象弯月亮，脸庞象幅画的楼兰新娘，曾经点燃了流浪歌手的青春梦想，至今一直在他的记忆里珍藏。有一年的初春午后，我和亦在金台观前面的草地上聊天，她忽然想起那个男孩在晚自习后自顾自地唱着“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投入样子，我们的笑声惊动了不远处的路上的行人。她们当年的中学就在旁边，三三两两的孩子仿佛她们当年的身影。

每次看到“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其妙地会生出一种浅淡的纠结，既不想是“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悲壮，也不想接“月如无恨月长圆”的忧伤。也许生活中本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长，很多东西只是一种随性自然而已，越是自然的东西就越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澄澈的记忆，就象那些坐在月下写信的青春时光。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张晓萌，陕西凤翔人，习惯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分享内心关于生活的感触，喜欢诗歌的婉约灵动，也喜欢散文的厚朴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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