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亮 |山杏走了
山杏走了
霍文亮
山杏走了，是在一个阳光柔媚的日子突发脑溢血走的。
她走的时候，开在县城的水产门市生意火爆得不得了。她走的时候，一儿一女尚未成年，大脑里连“死”的概念也没有，以为娘睡在棺材里是跟他们玩藏猫猫呢。
山杏被运回村里，下葬时间定为七天后。家里人报丧的报丧，组织掘墓的掘墓，采购事宴物资的采购物资，都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到了第六天，基本安排就绪。当晚十点来钟，一家人团坐在炕上唠起了家长里短。
聊天自然会引发人的情绪反应，偶尔会有人笑上几声。大家的谈兴愈来愈浓。突然，一扇木窗哗的一下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山杏女婿栓虎的背上。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可把大家伙吓蒙圈了。要知道，此时外面风平树静，宅子的门窗没一处不是严丝合缝的牢实。看样子是谁故意从外面撞开的，不过谁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庆幸上面没安玻璃，全是方格子木棂，没伤着人。
这倒也不算什么，接着出现的一幕，才真的叫做“匪夷所思”。
就在几个人把窗户重新安装好的一瞬间，电风箱后面平躺在地的扫帚倏地站了起来，以“把”为“腿”，麻雀似的一蹦一蹦地进入人们的视线。睹者无不头皮发紧，毛骨悚然。它在地上有目的地转着圈，像找寻着什么东西。栓虎凝眸细视，扫帚竟幻化成一张写满阴郁的脸。他浑身筛糠般战栗不已，上下牙齿磕得登登响。
还是一位长辈人老识广。他马上意识到，山杏英年早逝，因眷恋红尘而阴魂未散，窗户好端端的掉下来，应该是她接受不了丧事场合下家里人的欢笑。他授意栓虎赶快烧纸上香，给山杏赔个不是。
此时的栓虎心跳如鼓，腿软得不听从使唤，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在老者的陪同壮胆下来到了妻子的灵案前。他一边烧纸一边言抚山杏的亡魂。也许是他那虔诚的眼泪感动了暗处的妻子，扫帚仿佛得到什么指令似的，很快又跳回墙旮旯，恢复原状。
窗户和扫帚接力的表演，早已吓跑了在场人的睡意。是夜，几乎无一人酣然入眠，尽管倍感疲乏。
按照当地土葬的习俗，灵柩必须赶在红日露头前移出宅子。所以，黎明时分家里就忙成了一窝蜂，出来的，进去的，川流不息。等鼓匠班又一次吹吹打打过后，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已吃饱喝足。 天麻麻亮，几个精壮后生在风水先生的指挥下，早早把棺椁移置在了院子中央。此时的宅子内外悲哭声此起彼伏，披麻戴孝的亲人们拍成了队形，做好了出殡的一切准备。 就在大家泪水涟涟，伤痛不已时，一直默哀的栓虎举止一下子失常起来。
但见他先是蹲下来咯咯地笑了几声，而后便开腔说话。人们发现他极不对劲儿。那嗓音那表情，活脱脱就是生前的山杏。她说，你们这是咋啦？我不过是太累了，想远游几天，用不了多久就回来，至于弄得这么伤感吗？
她紧接着话锋一转，面向身边的一个男子，疾言厉色地命令道，栓虎，我告诉你，我不在的日子你可得担起这个家呀，别再像以前那样黏在麻将馆不按时回家，好好打理我苦心孤诣的买卖，管教娃们读书上学。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歇斯底里地左右手交替着抽自己（不，其实是栓虎）巴掌，抽得俩脸发红。众人上去劝阻，可又不知道怎么个劝法。听她又喃喃自语道，我咋就这么糊涂，俩娃还小，片刻都离不开娘，丢下他们不是忒自私了吗？
这当儿的栓虎身不由己，做着山杏的动作，讲着山杏的话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要是搁在深夜非把人吓个半死不可。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脸时而白如粉刷过的墙壁，时而又变得蜡黄蜡黄的。她喜怒无常，笑一阵哭一阵，闹腾了足有个把钟头，才侧身倒地，息事宁人。
人们把躺了一身灰土的栓虎扶起来。他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吃惊地看看四周，问，你们围着我干啥？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显然，他对自己刚才的一切一无所知。
上午九点五十分，唢呐哇啦哇啦地带头吹了起来，锣、鼓、笙、二胡、笛子等各种乐器默契配合，合奏起了热闹的流行音乐，宣告着出殡的序幕正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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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作者简介：霍文亮，网名南山石，朔州市山阴县人。红尘不老书香沐，欲藉扶摇上岱宗。最喜岩松长翰墨，盘虬笑看四时风。偶有涂鸦之作，遣兴自娱，发表在多家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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