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兰| 因为我是你的老七
因为我是你的老七
马志兰
早上七点钟按时醒来,习惯性拿过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点开果然不出所料,是他打来的,再看看时间,我偷偷乐了,果然又是半夜打的。嘿嘿,幸亏我把手机调静音了,否则我本来就不好的睡眠又会被来个“拦腰斩”!最近一两年他常常这样率性而为。刚开始时,半夜看到他的电话我会吓一跳,偷偷跑出去接,以为出了什么事,慢慢地对他无关紧要的问候和问题习以为常,有时会气恼他不顾我在睡觉,有时会被他的孩子气惹笑。收拾停当坐上公交车上班,挤在人群里,忽然很想他,想起和他这半生的牵绊。
因为学校离家远,同村上学女娃稀少,直到七岁我才上一年级,舅舅看我成绩尚可,给我办了跳级越过二年级直接上了三年级,自己也没想到中间脱节一年的我,第一次中期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三名,沾沾自喜的告诉他,他却淡然,说你啥时能考第一才厉害。最不愿意让他失望,于是考第一成了我的终极梦想。
小学时,有一起上学的男生欺负我,常常堵在路上不让我过去,朝我身上扔土块。有一次他看到了,两脚生风跑过来,二话不说揍得那个男生嗷嗷喊娘,我站在边上看着别提有多解气有多崇拜了,他只顾替我出气,却没有看到站在路边瘦弱单薄一头黄毛的我,两眼冒着闪亮的星星。他是我的保护神。
中考后,没有被心仪已久的师范录取,而是被录到了农校,我失望极了,把他风尘仆仆拿来的通知书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他安抚我:“有个学上就不错了,你们学校今年可只考上了五个人啊,你是多么幸运,这一脚就踏进了公家的门,你就是端上铁饭碗的公家人了。”
离家上学是九三年,是他送我去的。记得一路风尘到了市汽车站,他背着我的行李,穿过长长的候车厅。行李很重,有被子,褥子,荞麦皮枕头,还有大大的皮箱,里面装着我的衣服,书本,妈妈炒的油面子(也叫油茶)。这些东西被妈妈用一条大床单包在一起,打成了包。他负重深深弯腰吃力前行的样子到现在都让我心疼。我背个背包沉默地跟在身后,心情很是糟糕。我一心想上师范,想像大哥二哥那样去当老师。却只能认命,没有理由放弃。当时能考上中专的都算是佼佼者,不出意外的话,铁饭碗就端定了,是很荣耀的事情。他知道我的心情,一路陪着我沉默。他是最懂我的人。
果然很失望,学校的专业不但是我所不喜欢的,连地址都离城很远,在一个叫羊坊的村子里,是倒闭的工厂改造的。院子很大,到处是厂房,被改造成了各种室,有的室周边杂草丛生。学校前边有一条小河流过,周围是村庄,不但没有增添情趣,还脏兮兮的。愈加失望烦躁。有热心的同乡安排好住宿后已经是下午,领着他和我去食堂吃饭。推辞不过,来到食堂终于让我彻底心灰。什么食堂啊,弯弯扭扭的七拐八绕来到一座厂房,同乡端来米饭和两碗菜,一碗是洋芋块,一碗是茭瓜块,都是我极不爱吃的。我顿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绝望,我靠着柱子不发一言,他默默的吃完了饭,我想他一定是不想伤害了同乡的热情。天色已经到了傍晚,他要回去了,我却不顾形象站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对着他哭。我第一次离家,来到一个不喜欢的地方,要开始漫长的四年求学,凄惶又悲伤。他摸摸我的头,眼里星星点点,终于还是走了。
听说他回去第一天,就开始极为不放心我,找来大哥,问他能不能领我回来再去补习,怕我在那个地方急出病。大哥当然是断然拒绝的,谁能保证我补习以后就能考上呢?谁能保证我考上就一定会被师范录取呢?大哥让他不要胡思乱想,让我安心上学。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却频繁来学校看我。是的,是频繁,从家里到县城,还没有通车,他只能在路边等顺路的农用车或者摩托车,再从县城坐车到市里,然后步行十余里到学校。半夜从家里起身到学校常常是晚饭时间。很远,很累,很难,可是他却从十一国庆开始到元旦放假,跑了四趟。我是他无法割舍的牵挂。
结婚前夕,对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和迷茫,情绪起伏很大,却习惯把一切闷在心里,终于在婚前那一晚爆发。外甥女那时还年幼,一个可爱的小举动惹得我和姐姐们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我却失控,笑到停不下来,眼泪笑了出来,看着姐姐们惊慌失措甚是滑稽愈是乐不可支。乐极悲来,又变成了哭,痛哭失声,伤心欲绝。终于惊动了他。他推开吓慌拍打我的妈妈,把我的头放到他的腿上,搂着我。然后平生第一次看见他哭,呜呜出声。我长那么大,陪了他那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害怕不会惊慌不会哭,他是一村八组几百户人公认的“掌柜的”,是大家的主心骨,被人尊崇,受人爱戴,伟岸霸气,说一不二,可是却在我出嫁前落泪。我的万千情绪达到顶峰,哭得愈加歇斯底里。他边哭边轻轻拍打我的背,终于从呜呜哀泣平静下来,我的情绪跟着回落,平息。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传统的观念让那些表达显得很难为情。我却在这一晚明白他给我的爱,此生无人能及。
生了女儿,很笨拙不会管,满月以后去看他,他看着我给女儿枕头没放好位置,过来给我讲解指导;第二年冬天,我生产后的身体还是没有复原,瘦得厉害,他跑去买了中药材和乌鸡,嘱咐母亲给我炖汤喝,给我盖了两床被子让我捂汗;我身体不好查出了问题,他等不及周末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来,一个人去搭车,因为腿疼站不稳,大冬天的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了一个多小时车;看了我,第二天又匆匆回去,送他上车,他走了我哭了。
这么多年,仗着他的疼爱,我放纵自己的肆无忌惮,在他跟前永远口无遮拦。这一切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八个子女中的老七,是他最小的棉袄!在六、七十年代,封闭的山村,传统保守的民风,他还是开了先河让大哥二哥读书成材,姐姐们虽然没有念书上学,轮到我却任由我给自己起好名字去报名去读书,任由我去决定怎么走自己的人生旅途。如今他已八十有二,早已四世同堂,重孙都快小学毕业。角色悄然转换,伟岸的身躯不知不觉佝偻,眼神不再炯炯有神,变得忧郁,无力,喜欢回忆一些我爷爷年代的往事和人,说话变得孩子气,会在半夜给他的八个孩子任意打电话。对我给予他的照顾念念不忘,甚至常说一些感谢的话。我自责而心痛,自责自己总是疲于奔命,忽视了他的很多很多,没有为他做的事有很多很多,常常想起一些他的病痛和伤心事,眼泪不由自主会涌上来,很真实的伤心。他是那么那么疼我,我同样那么那么疼他。尽可能的把自己能给予的孝心给他,不想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去追悔,可是我想我依然会有很多事情会后悔。
近段时间他腰痛得厉害,随着年迈衰老,腰椎变了形,腿脚很不灵便。哥哥弟弟领他去医院治疗,他敏感脆弱,动不动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会哭。要子女们耐心安抚,逗他开心。我们都知道,他生怕大家不重视他忽视他,想看到他在我们心里的份量。于是放了寒假的大哥和二哥寸步不离的在医院照顾。情绪还是时好时坏。大哥过意不去,晚上九点打电话给我让我开导父亲,大哥说他是老大,父亲和他沟通总是很严肃,我是老七,是小女儿,很多话敢说,说了父亲会听。我急急回去看他,兄弟姐姐们都在,直到离开,他的心情一直很好,对病情也坦然很多。
可是离开以后,一个人开车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沉重。他如此年迈,就象风中的烛光,飘忽不定,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离开我,我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还没有能力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心痛得无法自制。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图片来自作者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马志兰,女,回族,系宁夏固原市某行政单位职工,固原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巜固原日报》、巜葫芦河》等纸刊,巜甘宁界》、巜葫芦河》、巜东方文韵》《文学沙龙》等自媒体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十多篇五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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