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改梅|志芳的苦恼

志芳的苦恼

黎改梅

        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把院子烤的冒白烟，搭在铁丝上的被褥，散发出一阵阵烧焦的味道。

        志芳戴着草帽蹲在院子里，黑红的脸比去年瘦了许多。黝黑的胳膊发出亮光，手飞快的翻晒凉在院子的黄花菜。身后是装在小纸箱里晒干的黄花菜，整齐的架在横在灶房右边的两根木椽上。

        鼾声从偏房传出来，志芳抬头看了一下，露出厌恶的表情，自言自语骂到:“二十万元让别人骗了，还有脸回来睡大觉！为啥不死在外面，回来又祸害家人。”翻晒完转身走进灶房开始做下午饭。

        虽然嘴里骂着这个和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大伟，志芳还是淘米做大米饭，切蒜薹炒肉，打鸡蛋炒西红柿。这些都是给那个鬼迷心窍不争气的男人做的，那个让她伤心欲绝的男人，让她一辈子不能原谅的男人做的。锅碗瓢盆碰的叮当响，就是吵不醒隔壁鼾声四起的大伟。

        如果不是两个孩子和娘家人再三劝说，大伟根本进不了这个大门。想当初大伟像着了魔，喝药上吊跳楼，逼着志芳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和别人在外地搞传销。志芳死活不同意，大伟三天两头的喝酒耍酒疯，要死要活的。

        志芳的哥哥志峰见劝不住大伟，只好对志芳说:“哪个男人上世不糟蹋几个钱，取出来给他，让他折腾去！”眼看着要出人命，志芳只好听哥哥的话，把积攒了十几年的二十万元全部给大伟。大伟临走时信誓旦旦的说:“相信我，三年后，咱家就成千万富翁了，到时候咱们到西安住，让你们看看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志芳气的骂道:“滚出去，快滚出去，以后别回这个家，我不稀罕几千万！”

        大伟走了，也把家掏空了，志芳真的是欲哭无泪。两个儿子上大学，一年下来花费将近四万元，对于志芳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幸亏住在县城，志芳一边种庄稼，一边到饭店洗碗，加上志峰的帮助，勉强够两个儿子上学。两个儿子也听话，看到志芳没黑没夜的忙碌，两个假期都自觉的出去打工。

        两年时间，对志芳来说像过了几百年，每天白天到饭店洗碗，晚上干农活，一天到晚不能歇脚。在农忙季节，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冬季还好点，能安稳的睡六七个小时。两年下来，一百三十几斤的体重下降到九十几斤，脸只有巴掌大，黑瘦黑瘦的。幸好大儿子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小儿子的学杂费总算有了着落，志芳也辞掉了饭店的工作，在家种地。

        正当志芳生活有好转时，大伟回来了。那天下午，志芳正等着大儿子皓皓回家吃饭，哥哥志峰没打招呼就来了。志峰在家里转了一圈后，问道:“皓皓咋还没回家？工作是不是挺忙的？”志芳一边切西瓜一边说:“天天晚上加班，说是省上来验收。”

        志峰边吃西瓜边问志芳:“听皓皓他大爹说大伟回来好几天了，回家没？”志芳睁大眼睛惊诧的说:“谁？谁回来了？”志峰不紧不慢的说:“大伟回来了，回来好几天了。”志芳把吃了一半的西瓜“嗵”的一声扔进垃圾桶，大声喊到:“他竟然敢回来，想进这个家门，绝对不可能！”

        志峰瞪了一眼志芳:“一辈子就知道大喊大叫，声音能不能小点，不怕人笑话。”志芳突然嚎啕大哭:“当初大伟拿走家里所有的钱去搞传销，两个儿子上学没有学费，我没日没夜的干活，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日子过得比以前强多了，他回来又要祸害我和儿子。”

        志峰一边安慰志芳一边叹口气:“当初你不愿意大伟出去，可是大伟鬼迷心窍，谁劝都不听，寻死觅活的，万一出个啥事咋办？钱没了可以再挣，你说大伟没了，你和两个孩子咋办？”志芳抽泣着说:“反正不能让他进这个家门，就当他死了。没有他，我们照样过的好好的。”

        志峰无奈的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钱虽然没了，但人在，只要人在，还是有机会挣回来的。两个儿子已长大成人，也要听听他们的想法。”志芳气愤的说:“我的意思就是两个儿子的意思，让他断了回家的念头。”

        志峰看到志芳决绝的态度，只好回家。第二天挨个给两个外甥打电话，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两个外甥开始都反对大伟回家，在志峰的劝说下，愿意大伟回家。两个外甥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志芳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过了几天后，志峰给老母亲过七十八岁生日，想借机让志芳答应大伟回家。宴席订在志芳家巷子口的酒店里，十点准时开宴。志芳一大早到娘家，陪母亲说说话，皓皓给外婆订生日蛋糕。

        宴席开始后，志芳的母亲坐在主位上，看了一圈说:“年年过生日，让大家破费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在我有生之年，想看着大家和和睦睦的，不要闹家庭矛盾。可是这两年我心里不痛快，你们也知道我为啥事不痛快。志芳，妈知道你这两年受的委屈和艰难，也为你叫屈。当初大伟也是为了你们这个家，才受了别人的骗，进了传销公司。虽然被骗了二十万，但大伟心底是善良的，从来没有骗其他人搞传销。大伟既然回来了，听妈的话，你们就好好过吧。只要人在，就能再挣钱。”

         “妈，我要离婚，我不想和这样无情无义没脑子的人过下去了！”志芳忍不住哭泣着。

        “胡说，儿子快结婚了，离啥婚，不怕人笑话。有我在，你敢离婚？大伟咋没进来，皓皓让你爸进来。”

         皓皓跑出去拉着大伟进来，“姨娘，我……”大伟红着脸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坐这儿，大伟。今天借我的生日，把你和志芳的事说道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谁还没做错事的时候，你回来了，就和志芳好好过日子，别整天想天上掉馅饼的事，这样的好事就是有，也轮不上你。为啥让你回来，就是觉得你心底不坏，起码你这两年没有祸害别人搞传销。”志芳母亲看着大伟说。

        “姨娘，都是我鬼迷心窍，一心想挣大钱，没想到一分钱没挣回来，还把二十万白白让人骗去了。我没脸进这个家门，我没脸见志芳和儿子。真后悔，真的后悔当初做的蠢事。”大伟捂着脸呜咽着说。

        “你还有脸来这儿，是我，早就死到外面了，不回来了！”志芳怒气冲冲的喊到。

        “住口，反了天了，我还坐在这儿呢，胡说啥呢？吃过饭，大伟就回家，以后安心和志芳过日子。志芳，大伟回家后，别再提以前的事，好好过日子吧，别再瞎折腾了。吃菜吃菜。”志芳母亲拿着筷子招呼大家。

        宴席结束后，志芳走在前面，皓皓和大伟跟在后面。回家后，志芳拉着脸将衣服摔在大伟身上，重声重气的说:“洗澡换衣服！”大伟手忙脚乱的接过衣服走进卫生间。

        志芳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菜，听着大伟的鼾声，心乱如麻。想想大伟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两个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心里还是有大伟的。志芳隔着墙大声喊着大伟的名字，大伟惊慌失措的跑进灶房，看见志芳坐在饭桌前，扭捏的问:“叫我吗？”志芳没抬头的说:“吃饭吧。皓皓在单位加班呢，不回来吃。”

        大伟像犯人一样，不敢看志芳，头不抬的吃饭。志芳忍不住问道:“二十万让折腾完了，以后咋办？”大伟放下筷子讨好的说:“志芳，我知道自己错了，回来这几天就给自己找工作，正好咱县去西安的专线缺个司机，我和老板签了一年合同，工资还可以，下个月就可以上班。以后啥都听你的，能行吗？”

        志芳仍然耷拉着脸说:“干啥事多动脑子，以后别干没脑子的事就行。快吃，吃完了我还有事要做。”大伟急忙说:“你也吃，吃完了我洗锅。”

        志芳坐在房子后面的玉米地边，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山，留下黑漆漆的一片，虫鸣声彼此起伏，犹如她乱糟糟的心，真不知道今后的路又将走向何方……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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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黎改梅，甘肃省庆阳市合水县人，喜欢用笔记录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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