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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河北 郑爱云‖独向古桥吊先生

东方文韵工作室 东方文韵 2021-12-24

独向古桥吊先生

——记华北滦河詹天佑大铁桥

郑爱云

       我喜欢在落日余晖中,一个人,来看你!

     

       太阳在后,你在前,我,在中间!

  

   

       天地岑寂,唯余你我,无人无物相扰,亦无人无物能扰。其实桥台下方既是一条烟尘滚滚的公路,车辆行人熙攘如流,数米以外的上方就是一条现代化的高速铁路,不时有和谐号列车呼啸而过。

     

       我所在之处,就是曾经的第一座桥台,现在,它叫天佑堤。台上,灌木、荆棘,野草恣意纵横,毫无章法的潦草,周围,是拆建的好大一片废墟。恰恰是这些无用之物,隔开了过去与现代,隔开了俗世与红尘,给我们保有了一方清寂,一方落寞。 穿过废墟灌木之间的一条秘径,我即可以抵达你的身边,无人可以发现我在这里,无人可以发现我们在一起神游万里。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寻则见之,求则得之,叩则开之——哦,我的桥。

    

       我只是偶尔,这里的常驻是蚂蚁,桥台的石面上已经覆了厚厚一层土,上面布满了蚁穴。一队队的蚂蚁视我如无物,一如寻常来来去去。如此,最好,这世间最好的距离就是远近相安,最好的缘分是不惊不扰。适应,就是既能顺其自然,也能顺其不自然。

    

       我要开始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浪漫,自己和自己的对话,自己与过去、与未来的神游,自己与天地、与时空的深度交流。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惟有独处,惟有静处,才有可能让人进入一种真空妙有的虚无。

 

   

       古桥不远是一座古刹,我想,当年詹公在劳累之余一定听闻过他的暮鼓晨钟,在最繁琐最复杂最困惑也最无助的时刻,古刹的呗语梵音一定给过詹公无数空灵和智慧。

    

       桥台边站着一棵榆树,倾斜着身子探向桥梁,是否,当年詹公也像这般身形,一次次站在河边考察地形地貌?还是,此树不忘詹公,代詹公年年守候?我想,我此时所站的地方,一定留有詹公的足迹,詹公一定站在过这个角度,看当年滦水如何惊涛拍岸,看新落成的大桥鸣响通车的第一声汽笛……

    

       如今的滦河,早已不复当年水势,只剩下一股涓涓细流,细瘦如绳。所有的史料都记载着当年修建滦河大桥之难:水势猛、河面宽、滩涂广、流沙深,外国工程师承建此桥,桥墩屡建屡塌。最后詹天佑临危受命,利用压气沉箱法筑起了水下桥墩。

    

       今天临水而立,这种落差很难让人想象。滦河大桥,亲历了这方水土的沧海桑田。

    

       在建造水上桥墩时,为了节省必须进口的水泥,詹公毅然放弃了当时认为最先进的水泥浇筑法,就地取材开采附近石灰石,让石匠精心打制成尺寸统一的条石。石块整体砌筑,粘合剂就要经久耐用,詹公为此绞尽脑汁。桥西不远有山,有皇家偏凉行宫。詹公得知行宫里能工巧匠采用古法‘万年牢’制作的粘合剂,酷暑不松,严寒不裂,于是特请他们帮忙。这些工匠们属于“御匠”,此法只能在行宫内使用不得外传,据说他们帮助詹公完成筑墩任务后,为避免被内务府追究,集体跳河自杀了。此为传说,尚待考证。


       120余年已成往昔,今天,我们再次看到它时,大铁桥已经没有了桥面,只剩下了当年的钢筋铁骨,裸露傲立于天地之间,但是,丝毫不觉得它残破,矮小,一如汉唐崔巍、鸿蒙的大气象。即使身边就是一座现代化的高速铁路桥,一点也不相形见绌,反而衬托的他更加恢弘。 


       一座座雄浑的桥墩矗立水中,料石层层叠叠直至桥面,浑然一体,细瞧,不松不裂,坚固如初,连同那种艺术的美,令人惊叹不已。据说,当年砌桥的石头一律人工开采,不许放炮打眼火药炸,因为怕石头内部震裂有纹。


       大桥建成后,成为当时我国最大的铁路桥,一直为关内通向东北的咽喉要道。从 “出生”到“退休”,历经84载,有关它的诞生以及五度‘服役’的佳话一直被人铭记、传颂。

    

       滦河大铁桥服役40多年后,新修双线铁路桥,大铁改建为公路桥。

    

       1948年国民党撤退时炸毁新桥,解放军入关后紧急补修老桥,作为铁路使用,为保证平津战役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1949年新桥修复,老桥再次铺上木板成为公路桥。

    

       1976年唐山大地震,新桥塌毁,老桥却安然无恙,于是它第五次被启用。这是否,会让很多拥有现代高科技手段的建设者们,忍不住为此提袖遮羞?

 

    

       两年后,复建的公路桥竣工,老桥最终退休,渐渐的被人遗忘,直到2013年,国家文物局才把这座清代大铁桥批准为国家级文物。

 

       石令人古,水令人远。坐在大铁桥上,我的眼里,八百里滦水依然浩荡,依然浊浪滔天,依然白帆点点……透过飞溅的浪花,我看到了打下水中的第一根桩,灌下的第一桶浆,那些开山的汉子号声连天.......我甚至能感觉到,浪花溅了我一身,湿了我的衣,我的襟,我额前的发……

     

       桥为横,河即为纵,空间为横,时间即为纵,纵向无边,横向无尽。时空的纵横感鼓荡着我的心胸,像春水一样,瞬间涨满了空荡的江。古桥的剪影,在我潮湿的目光里,渐成一幅离离的水墨……

    

       我站起来,与大桥站成一条直线,穿越古桥的一节节钢梁隧道,我竟然看见了时光的那头,过去与未来一起在那里等待,那是怎样一种神性的光芒啊,烛照着无尽的远方……

    

       我似乎听见了那些历史深处的跫音,整齐而又肃穆,随詹公大踏步而来,他们踩在钢梁上的步伐,如同火车行进的节奏一般铿锵......我看见,这吹送过千古的风,拂乱了先生的发,先生长衫的一角,拂过身边玄铁的桁梁……

     

       啊……我的心头滚过一声魏晋竹林月下披云般的长啸——这世间万物,这过去将来,原来,我们一直同在!我一直以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直以为我错过了太多,错过了灵山法会,错过了春秋战国,错过了老庄,错过了李杜,错过了苏子和易安,错过了苏格拉底、柏拉图……

     

       恰此时,知我行踪的友人发来信息:你真的要上桥,身手行吗?我回吹牛:我一个鹞子翻身就上去了。好友不能同来,深感抱歉,没关系的,你不来,但依然与我同在。知音不必对话,远远地击节、赞叹、点头,足矣。如同这穿越历史的烟岚,携带着所有与你同频的信息,一直同在!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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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郑爱云,河北唐山滦州人氏,乡村女教员。热情讲台,衷情文字,甘于普通不求闻达,不与富比不与贵攀,欲在读典通经,意在探史求源,如此而已,如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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