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河北 毕树志‖一个村庄的历史(外一章)
一个村庄的历史(外一章)
毕树志
一个村庄的历史
《现代汉语词典》第216页第7行:爨(cuàn):①烧火煮饭。②灶。③姓氏。
明永乐年间,战乱和灾荒后的中国北方人烟稀少,一派苍凉。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运动自山西洪桐县大槐树下始。有韩氏族人辗转流徙至京西大山深处,择柏而居,架锅垒灶,烧火煮饭。韩姓不寒,取村名“爨底下”。
“兴字头,林字腰,大字底下架火烧。”生命之火生生不息,在大山的褶皱里,爨底下村韩姓族人艰难而又顽强地繁衍下来。村里最兴旺时有族人108名,现任村长韩晓二为韩氏第十七代孙……
“北京市门头沟区斋堂镇川底下村”,现代化大都市名下的现代化行政建制,为了书写的便利,“爨底下”变成了“川底下”。但“爨底下”还是爨底下。爨底下人顽固而自豪地向游人介绍着“爨”字。他们不问那些来自山外的都市人有着怎样自以为是的现代文明、如何令人仰止的文化素养,他们只知道,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不认识这个字,更不认识这个村庄。村头那个大大的“爨”字,一如村中500间历经四百余年不倒的屋舍,沧桑而不苍老。
爨底下村是一部历史。这部历史不是书写在纸上,它书写在岁月中。大山为纸,山风做笔,四百余年的屋舍应该就是字吧?那么人呢?爨底下村的人又是什么呢?在村中游走,听当地土著导游讲村史。回到住处,房东老人不厌其烦地追问,去了哪里,谁家的宅院,导游如何讲解……细枝末节你必须向老人讲清楚,由不得半点搪塞,半点出入。老人边听边补充、纠正:“那一家是财主,不是地主。爨底下村没有几亩土地……”
没有土地怎样生存呢?爨底下村是现代文明思维模式下的一个谜。然而,假如你把思维的触角向历史的深处探究,谜便不再是谜。在村子里住时,去临近(六七十华里外)一个村子的潭里垂钓(因为爨底下村的缘故,临近的村子也捎带着开发了旅游产业)。该村的人说,羡慕死爨底下村人了。当年穷得盖不起房子,现在那些老房子竟成了文物。
我们住的那一户人家的房子,四百余年了。村里随便一户人家的房子,都有四百余年了。四百余年,十几代人共一个屋檐,这就是爨底下村人的生存谜底。“生存”对于这个村子来讲是艰难的,也是容易的。那是一种没有欲望的生存。
但爨底下村还是一个谜。清康熙年间,大山深处的韩家被尊为“皇亲”,牲口出门都插黄旗,爨底下村现存的房舍多为那时建造。其起因却是村人韩守德相貌酷似皇帝,而当时皇家正要选这样的一个人替皇帝出家还愿,以求佛祖保佑。韩守德去京城时被意外选中,爨底下村韩家陡富……
光绪年间,有村人“韩四爷”饿极出山,一脚踏出一缸金元宝,遂成京西第一大财主……
数百年间,爨底下村人流离弃所,青壮男子多出外,多从军,村子几成空村。出外者多不返,从军者多立军功。故村中屋舍极多,村人极少,村中多老幼……
20世纪90年代,爨底下村为世人所发现,被誉为“世外桃源”……
“黄金周”,一个现代文明的产物,其触角已经轻微地触动了这个古老的村落。百八十人到了这里,村子里就显出了喧嚣。不多的几个村童远远地注视着衣着光鲜的人们,跑前跑后,兴奋异常。70多岁的房东老人静静地忙碌着,如款待久未见面的亲人……
只是,过了这几天,这个村子就极少有外人来了。山路太深,山风渐冷。再过三两个月,雪就会封了路。山里人出不去,山外人更进不来了。看着此时村子里涌动的些许生气,蓦然就想,那时候的爨底下村,会是怎么样生活的呢?30户人家70口人,守着500间古老的房舍……
对于终日挣扎于物欲江河中的人们来说,在你难以到达那里的时候,那里就永远是一个你无力探究的谜了,如同我们无力探究虚实的历史烟云。
梦里不知身是客
背井离乡只是一夜间的事。
15年前,我对父亲说,我要走。父亲说,走吧。就这么一问一答几个字,我开始收拾行囊。
两双布鞋是母亲生病以前积存下来的。眼看着要穿完了,那时我不知道穿完以后我还有没有鞋子可穿;15元钱,是家里全部的“积蓄”,我咬了咬牙,没有问若是我全拿走了家里怎么过。从故乡到这个城市那时的车票价是11块钱,我只有4块钱的资本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打拼了!
当我走出这个城市的站台时,我最后回头看了看那列从故乡开来的火车,然后脚步急促地奔向检票口!我好像害怕什么?害怕什么呢?怕那列火车会强行把我拉回去?
在这个城市的十五年,就是这样开始的。这十五年间,发生了许多事。亲人相继离世,父亲、母亲、爷爷、婶婶……十五年间,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别离,或者说是那么多的别离震慑了我!这种别离一次次地历炼着我的生命并使我对生命充满了无边的敬畏!我开始珍视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死亡使我对每一个身边的生命充满着无关报答的爱。在这人世间,每一个与你相期相遇的人是那么地不同又是那么地相似,这使我总是无端地想,世间还有多少与我们擦肩而过乃至一生无缘谋面的生命,如同你我一样,外表冷漠内心炽热渴望真诚希求拥抱?生命的短暂和无常,有时让我们来不及表达没有学会表达没有机会表达就已经化作了风中尘埃,茫茫天地间,还能有什么不能够令我们释怀?
亲人的相继离去使家变成了天涯。心路层层障障。除去梦醒后枕边的泪水如河,我甚至不愿意去想不远处那隆隆而过的列车。列车提速了,到家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抵不过在一个酒桌上耗去的时间,可我为什么就是不回去呢?
我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十五年,我已经融入了这个城市。十五年,这个城市诞生了一个家族。父母亲住在了这个城市的墓园内,守望着他们的几个儿女和孙辈们。我整日地游走在这个城市,为了生活或理想。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再抚抚自己的面颊,已是满面尘灰。乡音褪去,孩子们竟听不懂养育了父辈们那方水土的语言了。想想爷爷弥留之际的眼泪,我不知有朝一日我会对孩子嘱托些什么?
“原本不打算提前叫你回来,可你爷爷就是念着你的名字不肯走。”在爷爷的病榻前,与父亲同父异母的叔叔掉着泪对我说。爷爷的脸已经是一层蜡黄,握在我手里的手渐渐转凉。我哭喊着说,爷爷,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孙子!
就在这一瞬间,爷爷的手在我的手里突然颤动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向爷爷的脸上望去,我清晰地发现爷爷的嘴角明显地动了动,然后两滴浑浊的泪从深陷的眼窝中渗了出来……我把脸紧紧地贴在爷爷的嘴边,想听清爷爷要对我说什么。而就在那时,爷爷的手猛然间凉了下去。我撕心裂肺地长嚎着,爷爷啊,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啊?!
爷爷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他是担心我在外的生活,还是嘱托我千万不要忘了根?对于家族中的长孙,爷爷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来。
父亲母亲八年前在这个城市去世,相差仅仅24个小时。一生困苦的双亲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没有离开自己的儿女,他们再也不会离开他们的儿女了。十五年前父亲对儿子说那两个字时,他肯定不会想到,那两个字决定的已经不单单是他儿子一个人的归宿了。
墓碑上,我刻下了十五年间随我来到这个城市、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亲人的名字:父亲、母亲、弟弟、弟媳、侄女、姐姐、姐夫、外甥女、我和我的妻子、儿子,共计12人。那年清明,刚刚学会认字的儿子看着他爷爷、奶奶的墓碑对我说,爸爸,咱家有这么多人!
当时我没有对他说,但有一天肯定会对他说,坐两个多小时的火车,有一个地方,咱们家有着更多的人。有几个大伯长得和爸爸特别像,有几个哥哥长得和你特别像……
只是到那时他会不会相信,会不会真的回去看看?刚刚读到一位文友怀想祖籍的一篇文章,心一下子涌出一股酸楚,生生世世啊,到底哪里是你永远的家?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五年前离开的家,到了孩子这里竟开始变成了“祖籍”!而当生命如烟飘散时,谁又不是这世间匆匆的过客?哪里又是我永远的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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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毕树志,上世纪70年代生人。河北廊坊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7期作家班毕业。曾为农民、企业职员、报社编辑、记者。现供职于某企业机关。先后在省市级以上报纸、杂志发表散文、小说、诗歌、评论等作品二百余篇6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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