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坚持下来的勇气,让我越过病症和偏见来拥抱妳
想告白我的女朋友,谢谢你一直陪在不完美的我身旁。
——你的女朋友小宇
开始频繁用躁郁症的标签,是今年六月份之后的事情。
今年年初之后,上班时我总感觉自己不太正常了。和同事常常因为工作细节吵架就算了,下班回家之后还莫名地哭,每天哭。害怕自己一人住,过马路克制不住想象自己被车撞,在街上走想象自己被人捅死,然后是失眠,头痛。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的工作比较辛苦,工作量大,常常加班,而且因为是社工,每天要面对很多不同的人,做大量的情感劳动,感觉内耗严重。所以我第一感觉是自己因工作压力大到抑郁了。
对于抑郁我并不陌生。中学时因为有一年在国外当交换生,谈了个男朋友还谈了一年自由浪漫的恋爱(想想国内同学在疯狂做卷子、只能和对象偷偷牵个小手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回来后,不鼓励自由思考的学习环境,不能自由谈恋爱的环境,与对象异地的我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我到现在对刚回国后的那一整年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只记得自己很压抑很压抑,每天只是疯狂地在纸张上写字,给自己一点点释放的空间。后来出现幻听幻觉,和父母的关系也变得病态。自己上网搜到一家私人心理咨询室,还记得价格好像是450一小时,咨询师是个三四十岁的男性。我进门和他聊的时候,他会把一个闹钟放在桌子上,这让我紧张。
那是我第一次看咨询。一个小姑娘用攒着的450元买了咨询师的一个小时,给我的感受却像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光衣服。羞愧、难受。我也没有再找过他。
还有的印象来自于我患躁郁症的朋友。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双相。其实现在想起来,在知道她的病情后我并没有去查躁郁症到底是什么,而是顺着善良与热心帮她联系社工。我也去探望过她,是她伴侣叫我来的,因为hold不住大发脾气的她。
我还记得,进入那个没有开灯的房间后,看到她已经是平静的状态。她坐在蓝色垫子上,背着光,听着一首单曲循环的钢琴曲。她说,那是她花了很久时间才找到的能让自己平静心情的曲子。
我内心还揣着对冲突现场的害怕。结果我们三个只是平静地吃了顿饭。
她在朋友圈说她生病了,是躁郁症,她开始一个一个地找通讯录的朋友聊天,听说有好几百个。她的朋友圈开始发着看不懂的照片,鱼汤的蒸汽,她说很美。于是我以为躁郁症就是一种让人变得不被理解的病。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可惜自己没有借着那个机会去尝试了解这个病。于是也没有机会消除自己对躁郁症病人或者说精神病人的刻板印象,继续觉得她们很难接近、不可理解、歇斯底里。
然后就是到自己变成精神病人了。先是去了朋友都推荐的比较好的心理科。仅仅是在20分钟的会谈后,医生就断定我是双相,还十分郑重地请了我守在门口的女朋友进来听。然后开了一整罐的德巴金给我。那罐药还在,大概80-100颗,我一颗也没吃。当然了,一个20分钟的会诊,而且还是我的初诊,无法说服我顺利吃下那些未知作用的药丸。
就像很多人一样,我想,“我还没严重到要吃药的程度”,然后就抗药拒看医生了。又拖了一个月,情况加重,我才肯接受再去医院。
这次我找了另一个医院看,初诊就要做一大堆身体检查,排查生理性原因,做CT时还说脑桥有阴影,让我做了MRI。因为当时医院快要关门了,结果要下次才能拿。
我已经想象自己是否得了某种重症了,难怪头会无缘无故地疼。于是我也想着终于也有理由跟我妈更新一下现状了,晚上打电话跟她说,生病了,而且可能病得不轻。
也许因为有医生的话,她在继续“多锻炼多睡觉就能保持好心情”的唠叨之后,也会有态度上的转变。这次,她是真的认真了吧,不再把我们一年里加速败坏的关系归咎于我的忙碌和不顾家,也算有个答案去塞给她那个“我的女儿怎么啦?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啊”的疑问。
他们都在我复诊时陪诊,爸爸和妈妈。当生病这个事实再一次被医生确认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好像一下子转变了:我爸在回去的路上问我有没有哪里想去的,可以组织一次家庭出游。我简直不可自信,以为自己的阳光要到了。
后来的事情并没有多波澜起伏,简而言之,我从自怨自艾地活在“我生病了”的阴影下,变成了通过书本和网络,还有支持小组,慢慢认识病情;我从发作时完全被情绪控制住,每天活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啦”的状态,变成了基本能够分清哪些是症状哪些是我本有情绪哪些是药物副作用。
到现在吃药已有半年了,发作的频率和时间都在变少,算是80%稳定了,当然药物副作用也很多:完全只有一条鱼的记忆(要想起过去、昨天、一小时前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同样困难)、心悸、干呕……
要说在我生病中和我的双/泛性恋(喜欢任何性别的人)身份有关的话,我想到的是我的出柜过程。
首先,我是被学校出柜的。我毕业时在学校里做了一个关于性少数的倡导行动,我被一个同性恋人求婚,学院书记知道这件事后直接打电话给我父母替我出柜了,然后我父母理所当然地暴怒和接受不了,也在这个情况下做了一些我也接受不了的事情。
因为这个过程我已经叙述了不过百遍,就简化快进了。
可以说这件事对我的心理影响大到我现在还在慢慢修复。这件事可以算是激化我抑郁发作的导火索吧:在事情过去两三个月后,我发现回家和联系父母变成了对我来说极为困难的事情。我要哭一整晚做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够回家面对他们,尽管可能只是周末日常的报到。
我变得只在不得不出现的情况下回家,也遗忘了打电话联系他们的习惯。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而当初学院副书记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毕竟毕业求婚是每年都会在宿舍楼下看到的事情,毕业的男生到女生宿舍楼下面喊楼,弹吉他,点蜡烛,旁边的人起哄,定时定点的流水情节。而且贵校校长在校庆典礼上还为50对异性恋校园情侣庆祝结婚,而到了一个同性求婚的场合,他们就感觉难堪,觉得我们在丢学校的脸?
潜意识里,他们是恐同的,制度是恐同的,认为性少数就应该关起门来,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在公众场合示爱更是万万不可。
讽刺的是,半年前我在一个关于拉拉的剧里面饰演过一个恐同者,当时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我去网上搜集了三页纸的恐同言论,因为我觉得自己在生活中没有遇到过恐同的人。半年后,这些恐同的对待,我依然刻骨铭心。
在家庭里的出柜教育还在持续进行。毕竟作为一个性少数,我当然希望自己的性别身份能够不必在他们面前隐藏,能够得到他们的理解和认同。而出柜不仅仅是说自己是性少数的那一刻,更是一个漫长的教育过程。事情过去半年后,大概到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状态好了一些,便恢复了力气重新和家人讨论起我的性别取向。
我跟我妈说,我现在交了一个女朋友,我很喜欢她,我也很想以后也跟她在一起。
我妈问我,你们能生小孩吗?
我说如果我们想生的话,也是可以的,现在有人工辅助生育技术。
一说到可以生小孩,并不是断了一个命根子,我妈好像找到了希望一样,认真地看着我给她的公众号科普资料。然后她又说,这样很麻烦。
我说,那一些不孕不育的家庭想要孩子也是要体外受精再怀孕的。
她又问,你们能结婚吗?
我说,如果我们想结婚的话,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结婚。但现在因为中国的家长都很担心自己的儿女变成光棍,都在拼命催婚,搞到一些同志为了满足上一辈的心愿只能找另一个同志来形婚。
她问我,形婚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两个不是互相爱的人硬要结婚,演一出戏给父母看。
她问,不认识的人都可以结婚?那孩子怎么办?他们同房吗?
我说,也是可以找信任的异性朋友。孩子也可以生啊,像我上面说的人工辅助生育技术。行房的话,要看他们自己怎么协商了。
这样一说就来劲了,因为我是带过一任男朋友回家的,父母都认识他。然后我妈就问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XX形婚算了?你们好歹是认识的,先有了个孩子再说?
我当时就心冷了。对我而言,她这样无异于说“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强X了你把孩子生下来给我来带?”
这句话真的让我看出中国家长是有多么想要孩子,不,是想要孙子。这是为什么?让他们的寂寞的晚年继续发光发热?
当然,对父母最好的性别教育就是让他们直接面对我女朋友,至少是对我而言。比起要精心准备的案例和辩论思维,这样更直截了当。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让妈妈和女朋友见面了,并且一起在我家住了两天。
刚开始妈妈是有些抗拒的,特别是她亲眼看到了跟她女儿性别相同的恋人之后。
但是我和女朋友的和谐相处她也是看在眼里,而且女朋友也不怯生,第二天我没起床前我妈还跟她聊了心底话。
好像自这次相处之后,妈妈对我们俩关系的态度又缓和了点。毕竟是真的见到我的伴侣本人了,或许她也可能觉得无可奈何:我既然选择了,她也不能怎么样。
我很感谢我的女朋友,一直愿意陪着患有躁郁症、家里态度也不太好的我。之前主页菌推过一位很惨烈的性少数故事,跟他相比,我很幸运能有你在身边。谢谢你,给我坚持下来的勇气,我会努力努力地越过疾病和偏见来拥抱你的。
以上就是我想要分享的故事。双相&LGBTQ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比如,观察和调查都显示LGBTQ占双相患者的比例是挺高的,不过在网上都没能找到太多相关的研究。好期望跟小伙伴继续一起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文字:小宇
编辑:Emile、你们的大天狗
喜欢文章可扫描二维码打赏作者哟~
-FIN-
欢迎关注原创公众号:双相躁郁世界
ID: bipolar_world
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待世界
双相躁郁世界的工作人员、写手、读者投稿原创作品,以及展出摄影作品、绘画作品,均为原作者及公众号所有,未经同意禁止转载。
合作、投稿、转载与联系方式请点击公众号菜单
公益双相-->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