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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是我的保护色|放弃上大学,我选择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

xym 双相躁郁世界 2021-09-05

前言:从第一次严重发病到现在一直没有跟任何人坦诚过自己患了双相。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骄傲,也可能是因为连自己都不愿接受有双相这一事实。这次发表一方面是出于对这个公众号的信任,另一方面……大概自己也成长了吧,开始正视双相。


编辑|酒吞童女


我第一次严重发病是在15岁,抑郁,那时候初三,但依然正常考完了中考。但中考几个月后高中伊始的第一年,也是住校第一年,就陷入了重度抑郁(也许还混合了躁狂,记不清了)。每晚失眠到只能浅睡 4-5小时;以及完全丧失了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即使不困倦的时候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学业成绩一落千丈。奇怪的是,即便已是如此不堪,仍然没有想到自己是生病了,只是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因而从没有跟家里人提过在学校的各种不堪。


但期中期末时,成绩单上的赤色数字异常刺眼。几乎每个周末回到家,情绪都会濒临崩溃地发泄一通。巧的是,家里除了我以外的三个人,一位常年在外地;一位正是正式退休的最后几年, 本着一贯的认真工作精神,最后的这几年越发是一心在工作;还有一位也是住校的学生--他们都和我一样没有意识到这是生病了,即使有好几个周末我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吵闹的日子,我是痛恨自己的。每每遇上吵闹过的周末,接下来的必定是带着悔意过完比之前更加抑郁无力的一周。



青春期的小孩, 吵闹叛逆是必经的--我的家人当时估计是这样暗自总结的,所以从来没想过带我去医院看看。而我,每次发作过后,都在更加紧逼自己学着控制或者说压抑“情绪。我渐渐学会了不在众人面前失声大笑,尽力不在人前露出低落表情,在开会和听讲的时候哪怕思绪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也仍然故作专注的凝视且保持时不时的微笑。


现在想来,那真是太病态的日子。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到高一快结束的那个初夏,我转向了躁狂期(这都是现在总结的,在当时是不知道的)。每晚的睡眠仍然只有 4-5 个小时,但已成习惯。不同的是,失眠的时候我不再是蜷在床上待第二天天明,而是开始疯狂的阅读。好几本大部头的书都是在那些不睡觉的夜晚啃完的,从哲学到历史,从天文到数学,甚至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那样常人难以完整阅读的、超长篇幅意识流小说。


其中有几本看完中文的还意犹未尽,把英文原版也买回来看。看完还不够,还要写文章--正好假期也有写文章的作业。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二开始的那个秋季。16岁的那个暑假,因为大量的阅读英文原版书,使我的英文水平突飞猛进。秋天回到学校,我的英文已然超前,因此报进了学校最难的英语班,并且假期写的文章还意想不到的被选入了校刊发表。这一经历也使我认定自己的生活在我对自己情绪的控制下已回到正轨,我又回到了初中时一直持续到中考前嗜书如命、下笔如有神的状态。这非常好,我对自己很满意。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来临的冬天竟成了煎熬。抑郁说来就来,只是这次比数月前还要严重,我再次陷入了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状态。这一次的失眠, 好几个早晨醒来时摸到一手潮湿的枕套,眼泪都不知道是睡梦中的什么时候流下来的。



过完了高二第一学期,我被英语科组长逼退课到普通班。被告知的那一天, 心里只有不甘,拼尽了全力想要留下,却也是没有达成。我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因为自身的骄傲,从来没有走入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也从没有找任何人倾诉。


被迫退课后的那个寒假,十分难过,于是跑到尼泊尔做野生动物保护的义工。在粗犷的自然丛林和原生态的动物的包裹下,我似乎放下了这段不情愿。寒假后,再次若无其事的回到学校。


哦,忘记说,因为高一时还没能学会控制爆发的情绪,我只通过了一门课,其他全部挂科。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没有被留级处理,而是被告知要在高二学习其他正常高二课程的同时, 重修高一的课程。我答应了,也做到了--用高二那一年,修了近二十门课。


那时我已学会了控制情绪,但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麻木的人。我对数字和图形的敏感不再存在;对色彩和音乐的喜爱也不复存在;每天逼着自己看尽可能多的书页, 却再也写不出或华美或慎密的文章。我讨厌那样麻木的自我,但这样起码可以保护我免受情绪的纷扰,修完那近二十门课。



高二过完了,我因为较高的成绩,获得了荣誉生的称号(学校排名前百分之几,具体不记得了)。但只开心了几天,便感觉到了无尽的空虚。总觉得这样的成绩背后还藏着另一个我,那个“我”令我害怕,却也吸引着我放它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认为自己已学会了和起伏不定的情绪和平相处,另一方面又觉得真正强烈的情绪其实还没有释放出来。


到了高三,是该申请大学的时候了(我读的是国际学校)。席卷而来的是标化考试、申请文书、找人写推荐信等等,我极不情愿承认自己崩溃了。我放弃了申请大学,开始为自己另找更适合的出路;同时暗下决心,等这一切结束,一定要逼自己去找人看看。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对我,对家人来说都是。


我要放下一身的骄傲,而我的家人也无法接受我目前不直接申请大学的选择。花了一个月说服了自己,却又花了大半年说服家人。这段时间一边维持在校成绩,一边不断寻找新的出路。最终算是说服了他们,在毕业前的一个月。还记得毕业那天, 很高兴。我是当届毕业生中唯一一个没申请上大学的,但内心就是有种莫名的开心,并且直到现在也仍然没有过后悔。



现在,我高中毕业正好一年,抵达并生活在一个说法语和英语的国度。法语于我是全新的语言,从零学起,也没什么。走前的一个月,一个人走入了一个心理诊所,确诊了双相。拒绝了药物治疗,只接受了安眠药,没有告诉任何人,然后远走他乡。这一年不好过,但过的也不算差。


经历生活,看清生活,然后放下它。离开,重新开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值得诉说的事。这只是千千万万个躁郁症患者中的一个故事而已,并不值得发表。写出来、匿名发表出去,只是为了验证确认自己是放下了骄傲、放下了过去,再重新开始。


2019 年 6 月 25 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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