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以后，我成了特权专业户 | “你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作者 | 长安 编辑 | Emile
Everyday just feels a little longer.
Why am I the only one not getting stronger?
--Peter Pan
从七月到现在，我已经蜗居在家两个月了。拉上窗帘，我仿佛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一个只属于我、只有我、不会被侵扰的地方。
渐渐地，时间的流逝在我眼里不再具有意义，它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个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变换的数字组合。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蔑视天地规则的人是注定会被岁月蹉跎的。
下午，我又一次拒绝了爸爸要我出门走走的这个提议。这次，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地向我吼道：“你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
按照以往的剧本，我会随口应付下来，转而在下一秒钟选择自动清除这段记忆。可是这一次不同，听到这句质问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因为我知道，这句质问戳到了我心里最为疼痛的一处。
人类的痛感也许可以粗略地分为两种：肉体层面的，和意识层面的。如果要我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肉体疼痛。因为这样的疼痛往往是有一个期限，不管受了怎样的身体创伤，总归是有愈合的一天。可是意识中的痛，也许会伴随你一辈子，折磨你到死，永无天日。
这样的精神折磨已经陪了我五年了。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双相患者么？
高中的时候，有人因为这次月考又不理想而懊恼；有人因为总是不能在晚自习写完全部的作业而烦躁；有人因为和喜欢的人告白被拒绝了所以悄悄地趴在课桌上伤心。但是，这些人里始终不包括我。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学生们踩着上课铃坐在桌子前的时候，我却要请假、收拾好东西，然后离开学校，奔向下一家也许能“治好”我的医院。
就这样，我变成了请假专业户，顺带一个特权专业户：请假渐渐变成先斩后奏，也许第一节课我还坐在班级里，但是下一节课我说不准已经两脚迈出校门；三个年级的学生必须上晚自习，但是我不用上。
诸如此类的“特权”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对我而言，按高中生的常规节奏来生活反倒成了“特权”。尽管我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是这样的生活模式，仍然让一个原本可以完整的青春年华变得残缺。
在这种残缺了一部分的人生里，我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每天需要吃很多片药，爸妈不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们开始寄希望于药物，因为药能“控制”我，能让我变得“正常”。再后来，我发现他们似乎不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似乎坚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说的。
这样的状况令我深感恐惧，那感觉就像是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说自己没有病但是不会被人相信一样。那些夸张化、甚至完全歪曲事实的影视作品和都市传说真是影响深远呢，医生都没说我失去自知力，就已经有人乱下定论了。
事实上，我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自我意识无比清醒的状态下说出来的；又或者可以这么说：我这具躯体的一切控制权仍然在我的自我意识中。没有混乱，没有疯，更没有被鬼上身。
只不过，没人信罢了。
但是，时间长了，谁tm还在乎呢？毕竟连我自己都无所谓了。
一步错步步错，嗯，这句话很完美地诠释了我的这五年。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只是将我引向下一个深渊巨坑。大概一开始的我也曾痛苦万分，但事到如今，痛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身在此局，无力挣脱，唯有适者生存。
所以，在回答“我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这个问题之前，还不如想想“我是怎么活成这个样子的”。
我的心里有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
因为我总是随心所欲，把及时行乐当成人生准则。活在当下倒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还有附加技能：坐井观天和一叶障目。我接受不了挫折，光有捅娄子的本事却没有解决麻烦的能力，以至于一旦出事就只能逃避。
啊哈，原来，我就是靠这些“本领”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作死也能分三六九等，那我应该早就能拿到诺贝尔了。
嗯，是很可笑，但此时的我，想哭。
然而，泪水洗不去犯下的错，痛哭流涕也只是无济于事。日子久了，伤口不曾愈合，只是一次次在结痂与撕裂中循环。疼痛变成了常态，而适者会在这样的常态中寻找一种平衡，用来制约清醒与混沌。
知道痛，就意味着仍然清醒，若是哪天不再煎熬度日，倒才是真的归于混沌。所以，我不怕痛。
很久了，到底是“我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还是“终于我还是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也无外乎是‘苍天饶过谁’和‘自作孽不可活’的区别。
如今，我打算不再去思考这种老太婆裹脚布般的人生哲学问题，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并不是为了自我折磨才存活于世的。我既没有超群的智力，也没有睥睨天下的财富，甚至都没有与那些平凡而美好的人一样健康的身心，但每个人生命的意义都不一样，谁也别想按自己的理解来指责我的生命没意义。
明知不可而为之，对有些人来说，是登上天梯的垫脚石；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之莽。你们说我自甘堕落也好，消极放纵也罢，我都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尚且能自保的途径去翻越而已。
我曾明知不可而为之，所以把自己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后，我只期望自己，明知不可为，便不为。随于心，却不堕于心。
至于接下来能活成什么样子嘛，反正未来的主旋律必定是波折的，那就继续保持一颗在逆境之中顺流而下的心吧。
愿诸君安好，锦绣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