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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与双相博弈的勇士,是最不像男生的男生,是挑战刻板印象的独特个体

程瑾熹 双相躁郁世界 2021-03-31

作者 / 程瑾熹

编辑、剧照、排版 / Emile

参加双相纪录片拍摄时,我选择了露脸接受采访。按照流程,开机之前我需要签“肖像使用授权书”。


“请问‘性别’这一栏我该怎么填?是必须要按身份证上的那个来,还是说我可以写我的真实性别?”


这些年来,每当我需要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对于“姓名”接下来的“性别”一栏,我总是先在心里别扭好一阵子,最后不得不依照身份证来写个“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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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写什么性别?”主编问。


“我觉得我是个男生,但我身份证上显示的是‘女’。我是跨性别者,FTM(女跨男,female to male)。”我答。


说完,我自己笑了一下。毕竟,我自知也许我是Trans群体里看着最不像男生的男生。


“你今天呈现的整个面貌,是传统认知中的‘女孩子’的形象,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女跨男’的形象。”果不其然,在采访过程中,导演提到这一点。


随着社会认知的发展,越来越多人看到了LGBT群体,可很多人对于Trans的认知依然持有着固化的刻板印象,觉得“男生(不论顺或跨)”就应该是这副打扮:短发、板寸头、平胸、商厦的男士款衣装。


而我呈现出的面貌与之截然相反:过肩中长发、毛绒头饰、女士衬衫与领结、勾勒出女性前后曲线的风衣。


我很想问一句:跨性别者群体讲的是心理认同,出生时的身体器官不能够定义自己的性别认知,那为什么我的性别要通过衣装来定义呢?非二元性别认同本该是冲破生理构造局限的自由认知选择,为何又要因为衣装再度去设置另外的刻板印象?



与双相博弈的这些年里,我时常思考,跨性别者同时具有男女两性的不同气质,是否跨性别群体也更容易与躁狂抑郁这两极不同状态的双相发生关联?或者说,现在社会对性少数群体缺乏足够的包容,当下的社会环境是否也就更容易让跨性别群体罹患心理疾病?


我一直觉得,能够战胜双相的自己是很英勇且坚强的人。我复诊时先后两次体检报告确认“未见明显症状”,遵循省精神卫生中心主任医师的医嘱逐渐停药,学业成绩虽有严重下滑,但却没有完全停滞,整体是一个缓慢前进的趋势,今年也如期步入了应届考研人的行列。


遵医嘱停药至今,我都没有复发,能做到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三餐荤素搭配无暴食节食,在校期间按时出勤不旷课,考试成绩不挂科的基础上甚至偶有名列前茅。我明明是熬过千难万险重新站在阳光下的健康人,为什么有些人要将我的跨性别意识污名成另外的“病”的症状?我不认为双相是一个污名,也不认为跨性别是一个污名,但显然社会对这两个群体的污名化依旧严重。


即便是在风气观念最开放的北上广深,即便是在全国权威的医院里,照样也有人们将跨性别者定位为“性别认知障碍”,照样也有医生对跨性别者下定义为“易性症”。我不明白,我和所谓的“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呢?既然没有区别,甚至一定程度上我更加优秀,那为什么还要将被污名化的“病”的标签再贴到我身上呢?更何况,早在2019年5月,世卫组织就宣布了跨性别不是“病”。



除了外界环境带来的压力,跨性别者作为性少数群体,大家相聚抱团取暖,而我却经常被集体当成“排外”的矛头指向: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跨男,但你还是选择了迎合社会传统认知的女孩子打扮。”

“你根本不敢冲破性别刻板印象的社会阻力,你跨得不够坚定。”

“你这样打扮是在害怕被顺性别人群排挤,你的打扮表示你根本不是我们的阵营,你在软弱地讨好那些顺性别人群。”


我无奈。


我之所以这样打扮,只是因为我认为我选择了更加适合这个躯壳的衣装——我身高不到一米六,脸型是圆鼓鼓的包子脸,女性身体的胸部比较丰满。男士衣装没有适合我这么矮个子的尺码,面部五官骨架制约了我的发型,长期穿着束胸会损伤我的乳腺健康。


倘若我生理身高一米七五,脸型瘦削,胸部平坦,我必然不是这幅打扮。很可惜,我并没有我期待的这些生理构造。关于跨性别者的手术,我有充分考虑过,最终是我对现有医疗水平的恐惧战胜了我对自己应有的生理构造的渴望。人体是复杂的,激素分泌很难调控,动刀改造的创伤巨大,现今医疗水平和社会认知都尚且滞后,现实的可操作性太差,风险和代价都太大,后续维持也很麻烦。


我自知自己不属于顺性别人群,同时却还要遭受来自于同类们的质疑。顺或者跨群体,都无我的立足之地,我也只好在漫长的孤独里默默消化自己的心事。



成长过程中,我有幸在初中、高中、大学时期,分别结交到真诚以待的同类“兄弟”(生理女,心理男)。按年龄讲,初中和高中的他俩是“哥哥”,大学的他是“弟弟”,他们让我看到了跨性别群体在社会人生伴侣与社会外貌形象方面的不同选择。


他们三人有着各不相同的婚恋观:

“我是个直男(女跨男),我不喜欢同性恋,所以我要求我的另一半也得是个直男(生理男)。”

“我是跨性别男生(生理女),更喜欢跨性别女生(生理男)。”

“人生在世最核心最关键的要素是自己,我喜欢自己独自美丽(独身)。”


他们三人各不相同的衣装风格:

“我是个男的(女跨男),我觉得女装很好看,我喜欢穿女装但我照样是个男的。”

“我是可爱的男孩子,我要穿萌萌哒可爱的衣服,我是可爱的小朋友。”

“粉嫩少女的衣服我可以穿,黑白灰冷酷利落的衣服我也可以穿,我都穿。”


他们三人不同的理念让我看到了同为跨性别者群体中的个体差异性,也更加打破了固有的性别刻板印象。原来世界上性别以及性别表达的选择可以那么自由,我其实并不是孤身一人。在我与双相博弈的时候,在友情的基础上,同类之间更是惺惺相惜,他们三人给了我很多陪伴与支持,让我感到我拥有着如此可贵的情谊是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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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平生无愧事,丹心明鉴赤血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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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过山车玩家》 (暂定名)

我国大约有840万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患者,他们的家人朋友也生活在情绪漩涡中。因此,我们把双相患者及其亲友都称作“双相亲历者”。2019年,我们团队开始拍摄国内首部聚焦此题材的群像纪录片,力图与采访对象一起探索他们的生命、生活与生存,而不局限于共同的疾病标签。截至2021年3月,我们已经走访了北京、广东、甘肃、山西、上海、浙江、江苏、四川以及山东,拍摄了42名双相亲历者与精神健康从业者。未来一年里,我们将继续跟进记录他们的生活并进入正片剪辑阶段。独立纪录片制片不易,但为双相亲历者发声这件事,我们不畏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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