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樊林:不想扮演一个有“高雅趣味”的策展人

樊林 打边炉ARTDBL
2024-09-07


 


5月3日,作为“2019OCT凤凰花嘉年华”的一部分,由《打边炉》策划的“吹水集:此地此时”在深圳华侨城举办。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教授樊林是当天的12位演讲人之一,她的演讲的主题是“后趣味”。以下为演讲实录整理,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我学习的专业是西方艺术史,这个学科所用的术语、大部分交流用的词条,最开始都是从西文引进来的。数十年间,许多具有学术热情、中西学识的学者,共同完成了西方著作、文献浩瀚的翻译、引荐工作,为中国学界描绘出相对完整、有序的“美术史的形状”。因循有效的研究思想,中西方艺术研究的隔膜也被因之渐渐消融。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与这样的理论、词语生长态势相互照应,一定程度上参照了西方从古典艺术到现代、后现代、一直到当代艺术的发展逻辑。在自我发展的历程里基本上带有西方艺术史的影响。


十几年前,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资本逐渐积累,民营的、公家的艺术机构纷纷涌现,大家于是拥有了更多工作的机会。我在学校里教了很多年书,始终觉得自己在指点他人的趣味,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同时,跟年青艺术家们一起相处、学习的过程中,总是要面对一些对当代生活、文化理解的差异问题,这些问题不能总是处于一个提问的状态。我也希望自己不要局限于学院内部,希望能够通过和艺术家、机构的合作,尝试跟大家展开讨论去找到一些答案。


无法回避的是,我还是有个人的局限性,喜欢技术上或者形式感上所谓经得起琢磨的、偏向美术史的经典趣味;加之经历过视觉被作为权力,我们被作为视觉强暴对象的时代,在展览中就时常需要去思考如何中用一个相对客观又有历史价值的框架来讨论艺术家们的趣味问题,接下来的图片主要就是围绕这样的“趣味”讨论展开的展览资料。这些展览帮助我跨越复杂肉体的、文化的、技术性的系统,获得经验的多重性甚至突破。


例如在我的展览《万川曾映月》中邀请到的杨国辛的Ipad绘画和倪军的油画:




还有和陈侗合作 “毛,就是我”的时候,因为单纯水墨的勾勒仿佛显现了展示上的不足,所以直接用了画布作展墙,加入霓虹灯的光管强化线条。若以传统意义上的国画而论,这个画已经被破坏了,但在展厅这么呈现的时候,加上其他作品的丰富、支撑,反而激发了大家从不同的角度来讨论线条的多面问题。我也不断地通过这样的一些试验、和艺术家朋友们不断的沟通,满足自我提问的愿望。


陈侗作品,扉艺廊,广州


这是《n次性》中艺术家王琪的陶瓷作品,王琪在德国学了多年陶艺,回来做出这样的作品。在中国,无论南方还是北方,我们的陶瓷语言几乎还处在过于迷恋拉胚的阶段。王琪在他的作品中融入了西方现代派以来对雕塑的理解,又保有自己的语言和趣味,我尽量尝试在展览当中邀请这样的艺术家进入。


王琪作品,国际单位艺术中心,广州


这是梁小延的抽象作品《你命名你的》:



三多画廊,广州


如果说这是在中国画的框架内,在美术馆、画廊空间和艺术家、场馆一起输出艺术知识生产,其实并没有逃离共有的文化语境,但有时候我也需要面向不同文化的人,做出解释。2014年我们在匈牙利做驻地艺术展,其中林于思从小学国画,父亲画国画,所有的艺术语言都是非常典型的国画语言,他带到展厅内的重头戏是一个风景册页,为了突出册页里天龙八部的故事,他在墙上开始书写金刚经,抄了整整八天。最有趣的是在我们进入展厅的时候,这个展厅正在做展场的复原,我们告诉师傅不要把灰泥都铲掉,留着做一些细节,于思用铅笔、毛笔在墙上画了一些他之前的画里有的各种各样从《山海经》来的形象。当然我也考虑了一些具有国际化的姿态语言,冯峰用世界著名的奢侈品标签重新拼了一个CHINA,表达他的反讽和思考。这些实时的创作都显示他们个人一定的趣味抉择。


林于思作品,艾格尔美术馆,匈牙利


冯峰作品,艾格尔美术馆,匈牙利


过去我会随时警惕不被朋友说“好为人师”,我想,在做这些展览的过程中我慢慢地摆脱了这种“教导”的感觉,在工作室、展厅里学会了平等对话的意识。我们每个人都主动或被动地潜入当代艺术的语境当中,尝试着展开各自对文化的理解,当我们讨论问题的时候,这种趣味就产生了相互的镶嵌关系。


这是我与陈侗再次合作的展览“鸡毛信”,讲述关于传递、沟通和隔绝。陈侗是一个拒绝微信的人,我和他对话,通过每天互发信息。经过了很长很有趣的对话之后,他认为我帮他梳理了很多问题,我也认为他为我挖掘出了很多新的角度。我们最后绕到了一句话,陈侗说:“我的当代艺术就是那么肤浅”。


绕到这里,我才感觉“对了!”我一直不扮演一个深刻、端庄、恪守“高雅趣味”的策展人,我希望自己是具有对历史鲜活解读能力、有自身的工作逻辑,并能够和艺术家沟通、配合的策展人。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历史对我们的影响和自身对历史的解读,多次合作过的冯原的一些有理论研究基础的虚构性作品,也成为了我的关注点。



刚才讨论的都是以美术馆为艺术空间的例子,有点像度身定制的审美输出,有趣的是我们还会遇到更日常的日常。陈晓阳在从化乐明村帮助绿芽乡村妇女儿童基金会展开工作。她以人类学学者的方式进入乡村,发起艺术计划。我长期以她的工作为我的田野,观察参与式艺术的工作方法。有一次乐明村用垃圾堆里这么好看的一个角柜震惊了我们,于是我们找到村里的木匠、老旧的工具,与城里做设计的老师一同复原出这个柜子,“角柜计划”参加了广东美术馆、华美术馆的展览,讲述着粤北山区趣味源流的故事,它提出了关于日常生活样式的极好范例。


角柜计划,广东省美术馆,广州


我的艺术家朋友吴超、夏维伦在做植物人唤醒计划,这是艺术治疗的比较“极端”的例子,但这样的方式还能不能用趣味来衡量?它背后的话题应该是公民社会,是每个人享受创造的权利,以及借助艺术、心理的力量讨论医学解决不了的部分问题。我们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提问,艺术究竟力量有多强大?


吴超、夏维伦,意识公生系列活动


2013年,我到悉尼工作的时候结识了土著艺术著名策展人琼·孟丁(Djon Mundine),他在树林里带我看“创作的材料”,引导我了解土著的画面。告诉我这些画面上的点是天上的云,风过来,它们就成了雨水,成了土里的沙。他为我读过自己为土著艺术展撰写的前言,最记得他的提问:“当鲁滨逊来到岛上,见到那个他希望收为仆人的男子,就给了他一个名字:星期五。全然不顾这个人在自己的生活里有全家人喜爱、认同的名字”。琼·孟丁从88年的悉尼双年展开始以策展人的身份推进土著艺术,也曾到过欧洲中心,比如杜塞尔多夫做展览,始终强调土著艺术的立场和多样性。我参加过他在湖边美术馆的开幕,那是典型的白盒子空间,艺术家有各色的土著、土著与白人或者黄人的后裔。作品讨论的,是土著被奴役的历史。那一天,不同肤色、样貌的人构成了现场,他们在欧洲话语中心之外的努力,帮助我开始看到文化本身在挣扎中生长的力量。


北澳土著艺术考察


当代艺术创作中,传统叙事的稳定性、连贯性受到挑战。叙事主体的定位渐渐转化为制造身份的方向,主体与客体、内部与外部的转换,使得叙事的丰富和复杂成为了新的可能,趣味问题自然产生了与古典的分裂和反叛,我将其称为“后趣味”。那趣味还是不是核心话题?某种程度上,所有人都拥有了趣味上的自主和自由,跟他人的意愿并无关联。但是文化真的发展到了一个多元阶段了吗?这种多元,和我们过去传统、古典趣味之间的关联性又在哪里呢?我想,当代艺术的意义可能在这些提问里。我们的心智具有情感性,充满复杂性,受到源自文化自我复制权力的制约,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遗憾。策展工作让我有机会与具有多重背景的“他者”分享,跨越自己狭隘领域,获得多重的经验,具身化地嵌入当下这个世界。


回到我的标题, “后趣味”对应的英文我希望用After Taste,不用post,因为post具有意义上的正反、时间上的先后关系,我觉得“后趣味”有了新的生成,应该是after的关系。希望日后会有新的词语出现,以概括、显现它的涵义。



文中用图感谢樊林和艺术家惠允






“吹水集”三分钟回放








修改于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打边炉ARTDBL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