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锂佩克」呼之欲出，终结了谁的造富神话？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36氪财经 Author 王林 郑怀舟
三国建立一个“锂业版欧佩克”的意向早已有之。但由于玻利维亚和时任智利总统皮涅拉之间的意识形态分歧，两国关系冷淡，有关这一联盟的讨论随之搁置。
转折发生于2022年3月11日，随着主张锂矿国营的智利新总统加夫列尔·博里奇宣誓就职，上述三国政府均偏向左翼，“锂欧佩克”被提上紧急日程。
数十年来，围绕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衰，拉美形成了左右翼轮流执政的规律。疫情以来，拉美诸国深陷经济衰退之苦，而外资矿企却因大宗商品暴涨赚得本满钵满。
在此背景下，拉美经济民粹主义思潮抬头，左翼势力集体性崛起。相对于坚持新自由主义发展模式，拉美左翼在不同程度上主张强化对资源的国家调控。
自今年7月以来，三国外长一直在就一份有关锂资源的联合声明进行谈判。上周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外长会议之后，这一进程可能会加快。
在这个“白色石油”时代，“锂三角”的一举一动时刻牵动着无数投资者的心。毕竟，三国的锂资源储量总和占世界的56%，玻利维亚、阿根廷、智利分别占比23.7%、21.5%和11.1%。
作为全球资源最为丰富的“天赐之地”，拉美资源国与国际资本的激烈博弈已持续百年。
百年的斗争中贯彻的一条主线是，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衰通常与大宗商品的荣枯一致，“国有化－私有化－再国有化－再私有化”周而复始。
据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每当大宗商品繁荣周期临近，资源民族主义思潮影响便开始上升，一旦左翼政治力量上位，国有化便水到渠成。但当资源投资周期临近尾声，尤其政党轮替右翼掌权后则多被弃置。
在疫情和经济衰退夹击下，拉美资源国债务和财政压力陡增，新一轮国有化周期重启。从2021年起拉美正式进入大选年，左翼总统候选人先后在玻利维亚、秘鲁、智利、洪都拉斯和哥伦比亚取得关键性胜利。
与以往聚焦油气资源有所不同，本轮“锂民族主义”情绪最为高涨。究其原因，从2020年末的低点到目前为止，氢氧化锂价格上涨了约850%，碳酸锂价格上涨了约1090%。且据国际能源署预测，未来二十年内以上矿产资源的需求量将经历20至40倍的增幅。
截至目前，阿根廷经济部宣布将考虑锂国有化以提高本国在锂产业链和价值链的参与度；智利确认将于年底正式成立“国家锂业公司”；而锂资源最为丰富的玻利维亚早已于2008年在前总统埃沃·莫拉莱斯的领导下全面实现盐湖的百分百国有化。
值得注意的是，诸国忌惮于强制征收等直接国有化的弊端，本轮国有化政策则更趋理性温和。
此前，在油气等领域的强征等手段不仅“吓跑”了敏感的国际资本，还顺带撤出了优质专业人才和先进技术，严重冲击了资源产业的发展。加上一些资源国缺少独立管理运营的经验，致使资源产量下滑。
因此，拉美政府在强调“资源主权”的同时也更加注重循序渐进，通过部分管控、参股合营、协商分成等方式保证国家收益，也借助设置准入条件、健全法律法规、调整税收和特许权使用费等方法缓和外资矛盾。
智利的博里奇已表示针对可能的国有化，新政府将秉持契约精神，尊重现有合同。该国拟于年内提高采矿特许权使用费，包括铜在内的多种矿产将被纳入其中，但锂矿将享受特殊豁免权。拟成立的智利国家锂业公司也表示对私人参与持开放态度。
经历过百分百国有化的玻利维亚新政府正打算“拨乱反正”。此前，因缺乏专业知识和技术，玻利维亚国有锂矿公司（YLB）在商业上完全无法生存。数据显示，玻利维亚在2021年仅生产了540吨碳酸锂，相当于智利一天半的产量。
因此，2020年，玻利维亚总统路易斯·阿尔塞发起了公开招标，让国际公司提交技术提案。目前有6家公司在合作名单之列，包括了宁德时代、特变电工等4家中国企业。玻利维亚政府计划在10月底前准备好提案供公司考虑，并在12月底前达成最终协议。
阿根廷官方则是明确鼓励私人资本入驻。该国政府的目标是到2030年矿业出口收入提高到100亿美元以上，加大力度吸引外国投资者进入该国矿业，并提高金属和矿产产量。截至目前，赣锋锂业、西藏珠峰、盛新锂能、紫金矿业等多家中国公司也都参与了阿根廷的锂业项目开发。
“锂佩克”依然给市场释放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寡头组织将对供给结构进行干预，在电池技术路线没有根本性变化的情况下，锂资源价格极有可能长期维持一个相对高的位置。
但当前“锂佩克”难以复制欧佩克的一个直接原因是，“锂三角”并未掌握锂矿定价权。
虽然三国探明锂资源储量加起来占据全球过半，但庞大的资源未能大规模转化为国内锂原料市场的供应。在产量上，三国加起来还不足全球的30%。
2020年，全球锂资源产量合计43.6万吨LCE，前五大供给国分别为：澳大利亚、智利、中国、阿根廷和巴西，其中澳大利亚、智利和中国市场份额最大，分别占55%、26%和17%。
就现有产能而言，玻利维亚虽具备最大储量，但几无出货能力；智利是拉美锂矿开采和出口量最大的国家，也是全球第二大锂生产国，但已经30年未开采过新矿，市占率一直处于下行状态；阿根廷虽然活跃，但更多产能还在筹备之中。据规划，到2031年，阿根廷可能将会拥有19座锂矿，而目前仅有两座。
当前，对全球锂市场价格有巨大影响的依然是以澳大利亚为主的锂辉石矿和矿石提锂。从2020年开始，澳大利亚的锂矿在经历了连续两年的低谷之后，部分矿业企业破产重组，目前仅剩Pilbara矿业与Mt Cattlin对外售矿，其余矿山均以被几家锂业巨头以长协或投资的方式锁定了产能。
2021年以来，Pilbara的多次拍卖价格较当日长单定价出现溢价，对市场价格预期起到明显的指引作用，推动了短期价格上行。当前阶段，锂产业链瓶颈在于资源端，下游需求旺盛而锂盐厂资源库存却相对不足，Pilbara的竞拍模式能够反映精矿市场的即时供需情况，实现更为精准的定价。
可以预见，至少未来3-5年内，受制于盐湖较长的开采周期，“锂三角”虽然具备基石产能，但并不具备欧佩克那样可以调配供给的动态产能。
更长远的逻辑来看，影响力如欧佩克，其产量调整虽然能对国际油价波动产生一定影响，但对国际油价走势无能为力。在无战争引发供应中断等情况下，油价依然由供需关系主导。
第二次石油危机结束不久后，国际石油市场迅速从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油价开始回落，为了阻止油价下滑，欧佩克不得不选择减产来稳定油价，也限定了各成员国的产量配额。然而也挽救不了国际石油市场供大于求的局面，到了1985年2月，欧佩克最终被迫宣布下调基准油价、抛弃了限产保价的战略，油价于1986年二季度迅速下滑至6-7美元/桶。
究其原因，一方面，高油价敦促石油消费国实施能源多样化，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建立石油战略储备。另一方面，产油国的财政状况决定了欧佩克减产的极限，欧佩克成员国并不会根据欧佩克的配额调整进行同比例减产，而是根据各自的财政状况独自做出减产决定，当国家财政承受不了减产带来的经济损失时，就会采取竞争行为，放弃对价格的干预。
能源金属属性、与石油雷同的资源分布结构，在“锂三角”推动下，未来锂矿或许会全面接近成为“白色石油”，但作为非稀缺工业金属，其依然难逃周期性宿命，价格本质上依然由供需关系决定。
从历史经验来看，拉美地区政治上的“钟摆效应”始终是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推翻一个酝酿多年的区域合作组织有时只需某一国家钟摆频率加快。而一个稳定的“锂佩克”需建立在一个稳定的拉美共同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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