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附近不只500米
我的附近不止500米
阿德,普普通通摄影师一枚(这份普通在深圳意味着:拍照拍视频p图剪辑都要干)。深圳早八出门,晚八归家的打工一族。自认为拥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到了八九十岁依旧不改的少年感。对艺术没啥追求,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喜欢就好,过得自在专注就很棒;对钱财还是有点,所以目前是勤勤恳恳地工作和学习,赚着一份普通且稳定的工资,目标是明年薪资可以超一万,这在深圳这很普通了吧。
我租住在深圳福田区沙头街道其中一个城中村的35栋,四年。
在这四年内,35栋500米以内的建筑还是那些建筑,一栋没少,一栋没多,但里面租住的人,在这四年内,保守估计,置换了一半以上。我住404,刚搬进来那一年,我那一层的左邻右舍都是租住了十年上下的老租户,我是里面唯一的新人;现在,我是那一层资历最老的,我的左领右舍已经换了好几波。
我仍然记得刚搬进来的那一天,一个头从隔壁405的门缝里探出来,一脸兴奋地问:“姐姐,你是新搬进来的?”我说:“是呀,你住这里哦。”就这样,我和领居家8岁的刘家宝迅速搭上了线,虽然也就一人开口说了一句话,刘家宝和我的下一句还没来得及从嘴里脱口出来,就传来刘家宝妈妈的一声巨响:“刘家宝!!!”,就这样把他严厉地呵斥回了里屋。
之后,我和8岁的刘家宝一直都是双向奔赴,打从第一眼我们就认定了,对方是合得来的兄弟和姐妹。在最初的半年里,常常是我的钥匙一插进门,刘家宝家的门马上就开了,然后就是:“阿德姐姐,你回来了!”我坚定地点头:“嗯!我回来了。”接下来又是刘家宝妈妈的一声巨响。或是我们在楼道遇见了,两个人兴奋地大脚小脚直跺,刚要相认,刘家宝妈妈就无情地把他拽走了。
后来,也就是半年后,我把刘家宝的妈妈攻破了,她才告诉我说,刘家宝是个自来熟,巧了,我也是!一开始怕我是坏人,所以没敢让他和我多接触;后来发现经常来我家玩的同事的小孩是刘家宝的同学,才开始慢慢放开;再加上我本人和蔼可亲又有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最后就接纳我了。又因为左领右舍都是租住了十年上下的老熟人,当其中一户接纳你了,也就意味着有了担保,把其他户拿下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我们那一栋楼的小孩以及他们的同学,凡是吃过我做的意大利面的,都对它念念不忘。有一阵,我对滑板特别着迷,于是顺带把滑板的技能也传授给了他们,那可是我的毕生所学,虽然只是滑行和拐弯。去年某一天走在街上,一个比我高一个半头的少年忽然走到我眼前喊我的名字:“阿德姐姐!”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见我一脸茫然,便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xx的同学,我的滑板还是你教的。”然后他转头对身后的两位少年说:“就是这个姐姐教我滑板的!”那语气好像认识我这样一位姐姐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我则在一旁歪着脑袋,迅速检索自己的记忆库:我教的,什么时候的事啊?!
但是现在的情况完全变了,我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左领右舍是谁。我隔壁的隔壁住着一家五口,也可能是四口,不太确定,有一对非常可爱的一儿一女,上幼儿园的年纪。他们刚搬来的那一天,我兴奋地在走廊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是新搬进来的?”俩小孩听后,面面相觑,愣了三秒钟,接着一股溜地逃进了屋,受惊吓的程度,让我以为自己是个会吃小孩的怪阿姨。之后俩小孩的妈探出半身来,一脸狐疑,又让我怀疑自己是个干拐卖小孩勾当的,而这回没有任何邻居可以给我做担保,证明我的清白了。
半年过去了,我对这家的了解也就是有一对可爱小孩的一家五口或四口。
在这四年里,我们那栋楼就剩下零星的几家老租户,比如楼下305的一家五口,姐姐今年上六年级,我看着她从比我矮一个头窜到比我高一个头,当然这也怪160cm的我太矮。今早做饭家里没盐,不想下楼买,就传信息给她,不一会儿,她就拿着一小袋盐上了楼,那份量,一周内都不用再买盐了。看着她现在高高瘦瘦的身型和柔和的五官,十足的小美人胚子,我不禁开始打起了让她当我街拍Molde的小心思。
而500米以内的店铺,根据我的保守估计:1/3之一的坚守住了,1/3之一新加入又迅速消失了,1/3新加入的活下来了。
如果附近是指35栋500米以内的所有空间场所,那我的附近没怎么变过;但如果附近包括里面住的人,那我的附近一直在变。而我的附近指的即是一个空间场所,又是里面的人;甚至都可以不是一个空间场所,而仅仅是人。
所以构建附近是一个过程,比如楼下305的姐姐从比我矮一个头到高我一个头的过程。而我对附近的定义是:附近——是我在渐进的时光里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自己与一个场所里的他人或仅仅是他人的一种亲近的情感关系场域。
现在住在我左领右舍的人,不是我的附近,曾经的是。现在的流动性太快了,我没有和他们发展出附近的时间,而时间是构建附近的必须。我们即是在一个空间里,也是在一个渐进的时光里去构建我们与他人的附近。
35栋,我曾经的领居们用了十年的时间构建起了一种可以作为人际担保的附近,类似于我小时候成长的附近。小时候,在我们那,小朋友们会走路了之后,都不愿意在自家吃饭,非得跑到领居家的饭桌上蹭饭,就是比自家的香;等到上小学了,不再往领居家饭桌跑了,开始喜欢跑到同学家做作业或拉同学到自家做作业;到了高中,领居家小一辈会走路的娃娃,每到饭点,就会闻着菜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蹭饭。即使少数对门领居间的大人们有小恩怨小嫌弃在,对于跑来蹭饭的小家伙还是来者不拒。我这自来熟的亲切个性,也是这么来的。
但是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如今这么快的流动性,让现在的附近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附近,这迫使已经把附近刻到骨子里的我,不得不为自己衍生出一些新的附近。
这样的附近即存在于500米以内,也存在于500米以外。打个比喻的话,这座城市无数的场所,像是无数个岛屿,而这些岛屿与我产生关系的原因是我在不同时期在这些岛屿呆过:我的时间在那里过,在这段时间里和里面的人发生了交集。如果我一直持续不断地去,像我工作的公司,每天上下班走过的街道,一周三次的菜市场,两周理一次发的理发小店,一个月两到三次的double coffee,一个月一次的旧天堂书店,每周至少一次的一家拥有超大办公区域的的健身房(只学习办公不健身)……。如果附近是指一个场所的话,这些地方就是我的附近。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长时间内存在,之后我还可以再去。如果500米以内的一些生活必须的附近消失了,我会在500米以外寻找。那家只学习办公不健身的健身房,离35栋就有半个小时的地铁路程。
因为何志森老师只给了我一周的时间,我码字的速度也就到这了,毕竟我还是一个早八出门,晚八归家的深圳打工族,工作日码字我做不到呀,回到家,人就已经蔫了,就周末赶一赶。如果大家还想听我说健身房的故事,那下一次再接着聊,这可是个有趣的成人之间的故事,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一些关于附近的小故事。毕竟身为摄影师,在城市里不同的岛屿间串溜的我,可是个构建附近的小能手。
就像我说的,构建附近是一个在时光里发酵的过程,功利性的就想一蹴而就,不可能。我们现在的生活和自身的脾气秉性都是在时光里浸染出来的,即使下定决心改变,那也得在时光里去发现和塑造。当然,也有一些技巧,比如说,要清楚地认识到使用的工具不一样,带给我们的时间感也是不一样的。比如手机,你刷手机时,围绕在你身边的时间磁场是一种,你大概要放下手机十分钟后,才能从手机的时间磁场里面出来,进入到由人的五感和周边的环境所产生的时间磁场里。工具不仅带来便利,也在改变我们的时间磁场,带来不同的时间感。
一天24小时,是一个不变的量,但我们的时间感却是可变的,而它才是决定我们生活节奏和影响我们感受的内在变量。
这次差不多,就到这了!
(文字/摄影:是阿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