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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旭:在大塘,有一座桥,桥上坐满了等活儿的人们
在我写完下面这篇工作坊回顾后的几天,广州爆发了三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疫情。疫情的重灾区在海珠区,海珠区的重灾区则是高度集中在以康乐鹭江片区为代表的遍地制衣作坊的城中村里。作为整个制衣生态链中的一环,我附近的大塘,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沦陷”的中心。疫情期间被封控的大塘我曾经试想,如果把一匹布的移动轨迹描绘下来,可能就可以一定程度勾勒出整个制衣生态链的样貌。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以疫情传播的方式被呈现。大塘很早就被水马围了起来。听永明的爸爸说(永明是工作坊期间我在大塘认识的一位卖水果的高中毕业生),一开始,大塘内部还可以走动。后来随着管控的进一步加强,走动不被允许。再到后来,他们住的附近的一栋出现了阳性病例,随之他们被转运隔离。大塘的无数的制衣作坊被按下了暂停键,以前深夜仍灯火通明的情景消失了。就像变魔术一样,“啪”地一下,就是另一个样子了。Jason问我怎么理解,我也不知道,可能人类,会魔法吧。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讲到近代求变,经历了从器物到制度再到思想的历程,难度也是递增。我想,可能物理意义上的阻隔是最简单容易的,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更深层和难得的。我和永明的爸妈虽然现在见不了面,但仍一直时常联系着关心着彼此。只要永明的爸妈还在,我与大塘的连接就还在,我的附近就还在。昨晚康乐鹭江片区发布公告,让接触隔离的人们“暂时返乡或投靠亲友”,要对村里进行“综合治理”。听说桂田、龙潭也有许多隔离回来,却也回不去只能在大街上流浪的人们。某种程度上,永明的爸妈是幸运的,所幸的是他们是在大塘,还不算是那么严重的地方;所幸的是他们是前些天就隔离回来,还不用到沦落街头的地步。可是,这不应该是靠运气才能换来的呀。在《我的团长我的团》中,死啦死啦说“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烦了问“本来该有的样子?你记得本来该有的是什么样子?”死啦死啦说“草是绿的,水是清的...人都像人...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比被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被转运的人有保障,隔离回家时能够回到家,而不是被迫流落街头,事情本应该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我在想,想要“附近”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究竟是不是一种奢望。或许,想要“附近”是永恒的,本就是一种美好的幻想。“附近”可能本身是一种浮萍,不过我还是相信由此产生的人与人的连接,是能超越物理的距离、实体而一直存在的吧。这可能就是,附近的脆弱与韧性吧。可能附近也有魔法吧。杨春旭2022.11.14“靓仔,来了。”这是永明的父母见到我时习惯的打招呼的方式。尽管叔叔阿姨跟我一样是河南人,尽管我并不靓仔,但是他们还是在大塘这个湖北人聚集的地方,习惯用河南口音以这种广东式的方式来叫我。大塘是广州的一个城中村。广州塔在大塘涌的倒影当参加“最初500米”这个工作坊,要谈论“附近”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对于我来说好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最初500米”工作坊线下讨论中其实我住的地方,论生活便利程度,这里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附近有超市、药店、健身房、肯德基、电影院,甚至还有台球吧…基本上现代城市生活所需的设施和服务,周围应有尽有。看起来已经如此丰富,但是如果让我谈一谈我的这些附近,额,我好像除了列举之外,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当我想起它们时,似乎总是模糊的。究其原因,可能是我在我的这个附近并没有结识什么熟识的人,我的附近构不成我独特的情感和记忆。似乎穿过哆啦A梦的任意门,穿梭到任意一个类似的地方,对于生活在这附近的我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似乎是有点不太对劲,但又有点说不上来。可能是习惯了这样,没有必要去拓展与附近的连接。对,与附近的连接,似乎是一件“非必要”的事情。在那么多事情都成为了“非必要”的当下,似乎再多一件又“何足挂齿”。令人难过的是,大多数时候我好像也没有意识或者有兴趣想让其成为一种“必要”。连接。我像迷路的孩子一样,在身处其中的附近找不到,于是想跳出来,去“远方”的附近——大塘去寻找。某便民车站牌我住的地方离大塘稍微有点距离,但也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走路大约要十五分钟。在大塘,有一座桥,桥下有一条河涌。桥上和桥边两岸总是坐着或站着人。桥和桥上的人时而一辆辆改装的三轮车呼啸而过,载着一匹匹布。在桥上行进的车和人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布,就是大塘的“石油”。几个拥有大量制衣作坊的城中村位置分布图这里的人们,围绕着布养活了自己,养活了家人。在大塘这个城中村,如毛细血管般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制衣作坊。更广阔地看,这里是中大纺织城背后所依靠的包括康乐村、鹭江村等众多城中村在内的制衣作坊片区的组成部分之一。深夜里作坊们仍灯火通明在大塘这个以“布”为线索的世界里,围绕着布有许许多多分工。有人专门负责将成卷的布匹从中大纺织城这个布匹中转的地方运送过来,或通过人力搬运,或通过滑轮吊轨,一匹匹布被有条不紊、明明白白地安排在这无数的小作坊里。几乎每个作坊都有自己的名字色卡“围墙”在作坊里,已经有了专人设计打版的图纸。只待布匹一到,就有人专门负责拉布。拉布,就是将卷着的布匹在车床上拉开,再由机器将布切开断掉,一般需要两个人在车床的两边同时进行。拉布拉开切断的布,一层层地叠垒着,待拉够一定量的布后,有人就会把已经设计打版好的图纸放在这打已经垒好的布上面,比着衣服各部分的图案进行切割裁布,切成一块块衣服的袖子、裤腿等各部分。打版设计好的图纸对照着图纸对布进行裁切切布再之后,有人专门负责将这各部分的布进行缝和裁剪、烫熨等工序处理。待衣服的主要制作工序基本上大功告成之时,还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做剪线头、串珠子、挂吊牌、打包装等收尾工作。一家店名洋气的店最后,再有人专门负责将包装好的衣服从大塘的这些无数个作坊里运出去。至此,一匹布在大塘的“冒险之旅”算是大致结束了。当然,那些无数块被裁剪后不要的碎布,除了被丢弃在垃圾桶之外,也有人专门收购它们。人们坐在装着碎布的编织袋上休息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大塘不能没有“招工桥”。大塘其实有许多座桥,但是论其重要程度,都没有那座被戏称为“招工桥”的桥重要。这座桥是连接河涌两岸布匹、衣服运输的动脉。如果没有它,运载货物的三轮车想要过河涌,就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多费些周折才能到达对面。这样就会耽误时间,耽搁事情。招工桥侧面之所以叫“招工桥”,是因为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已经约定俗成地成为了大家在这里找工作,作坊的“老板们”来这里招人的地方。招工桥上因为订单忽多忽少、忽有忽无的不确定性,作坊们每天所需制作的衣服的工作量和对应工序所需要的人的数量,也是不确定的。即插即用的“零工”,是这里最切合实际的工作形态。很难想象,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过去二十年,已经有自动驾驶车、AI作画堪比人类的现在,小时候记忆中街头等着招工的泥瓦匠们的情景,在这里仿佛时间停滞般以另一种相似的形式仍然存在。在桥上等“活儿”的人们如果你只是从这里路过,大概率你会以为桥上和桥边都是些乘凉、唠嗑的人们。大家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聊着国际形势,聊着这聊着那。只有当招工的人拿着衣服的样品来招人,大家围上去的那一时刻,可能你才会意识到这是同时在等“活儿”的人们。大家在看作坊制作的样品衣服这里不仅是买卖供需的交易地,也是这里人们包括生活、行价等各种信息的交换地,更是这里人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时光,“玩儿”的地方。一大爷忙碌了一天后休息片刻桥上待着的人们基本上是做烫熨的大叔们,他们年龄从三四十岁到五六十岁不等,烫熨这个环节需要长时间一定的体力和技术。桥上等”活儿“的大叔桥两岸边,则是散落着
2022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