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纽约时间》（ID：NYandBeyond）公众号
★我们不站队任何政党，不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我们只在乎事实。Facts Matter.★
社交媒体和华人社区流传着各种虚虚实实的传说：民主党实施激进的性教育政策，给未成年人洗脑，鼓励变性和性行为？加州恢复了平权法案后，加州公立大学将开始搞种族配额，牺牲亚裔学生尤其是华人学生的前途？为了讨好非洲裔美国人，加州将要对他们做出物质补偿？
针对在各州和联邦层面试图推出的一系列政策和就此激发的震荡，我们将试图厘清政策的核心和内容，希望读者们基于事实而非谣传做出自己的判断。
前阿肯色州州长迈克·赫卡比（Mike Huckabee）在2015年的一次大会上泄露了他内心隐秘的幻想，也重复了坊间关于跨性别者使用卫生间的传说，他说，“现在我希望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只要我心里认为自己像个女人，上完体育课以后就可以和女生一起上厕所洗澡。我很确定我一定能找到自己女性化的一面，然后说，‘教练，我想我今天更愿意和女孩们一起洗澡。’”许多人反对民主党的理由之一，就是民主党支持保护跨性别人士的法律权益，包括保护这些人可以依据“自我认同的性别”选择厕所。很多人认为，不仅是一些图谋不轨的跨性别者，还有许多像赫卡比这样的猥琐男会拿LGBTQ反歧视法律做幌子，进入女厕所偷窥甚至性侵女性。跨性别者可以不按生理性别如厕这一点，似乎尤其受到了部分华人社区和媒体的反对。比如太平洋法律协会（PJI）湾区主席李少敏就表示，“随意选择性别不可接受，不需要等到受害人出来才反对”。但反对者并未正视两点核心事实：第一，跨性别者的如厕权不仅仅是在加州这样的深蓝州受到了保护，22个州和250个城市已经通过法律明文规定在公共设施中禁止对跨性别者实施歧视，当中包括了像犹他这样的红州和像新墨西哥这样近些年的摇摆州。也就是说，大约有一半的美国人居住的城市或州现在有一部包容跨性别者的反歧视法律——如果对这类法律深恶痛绝到了要离开的地步，光是逃离深蓝州恐怕是没有用的。图中深绿色为已有明确法律禁止对跨性别者公开歧视的州。第二点在于：并没有证据证明这类法律导致跨性别者或者假冒跨性别者实施的厕所偷窥和性侵事件有所增加。在已经实施该类法律的多个学区和城市，校长和当地警察局均表示没有收到过任何相关事件投诉。反对该法案的团体拿出了一些报道作为证据，比如上面提到的太平洋法律协会，但事实证明他们提出的证据是未经核实的假新闻。这些法律的基础是1964年《民权法案》第七条、1972年联邦法案《教育修正案》第九条（Title IX）以及第十四修正案（14th Amendment），这些条款禁止在联邦资助的学校中进行 “基于性别”的歧视。这些法案在诞生之初只强调了杜绝性别歧视，而未提及这类保护是否包括了性少数群体，这也就埋下了最近这些年相关争议和诉讼的伏笔。2016年5月，在奥巴马政府的领导下，美国司法部和教育部向全国各地的公立学区发布了指导意见，明确规定杜绝“基于性别”的歧视也包括了基于“性别认同”的歧视，因此LGBTQ学生同样应受到教育修正案第九条的保护。奥巴马政府的指导方针还附带了一份25页的文件，详细介绍了在全国各地的中小学和大学如何支持跨性别学生，承认他/她们的存在并保护其安全与尊严。例如，一个被确认为变性男孩的学生被允许进入男生班，而一个被确认为变性女孩的学生被允许进入女生班。虽然这被一些人讽刺地称为“厕所法案”，但实际上保护范围并不只是跨性别人群，场所也不只是厕所，还包括比如医院、餐馆等更广泛的空间，这也并不是新的法案，而只是基于原有的联邦法律向学校解释了其法律责任。在此期间，美国一些州和城市通过了自己的反歧视法律和政策，2014年，加州在全美率先允许跨性别学生使用有性别身份认同感的厕所和更衣室，而在马萨诸塞州、威斯康辛州和明尼苏达州等州，教育部门也发布了指导方针，表明学生可以参加与性别认同相符的设施，参加相应的学校项目和活动。只不过实施细则有所不同，例如，在威斯康辛州，出于安全和公平竞争的考虑，从男性转变为女性的学生必须接受一年的睾丸激素抑制治疗，然后才能加入女子球队。然而，2017年2月22日，在川普的领导下，美国司法部和教育部撤销了奥巴马政府关于性别认同的指导意见。教育部于2018年2月12日宣布，教育修正案第九条只涉及性别，不包括性取向和性别认同，这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一些跨性别学生已经正常使用了多年与自己认同相一致的厕所，却突然被勒令不许再这样如厕了，这引发了许多法律斗争。宾夕法尼亚州的三名高中生决定与他们所在的佩恩-里奇兰（Pine-Richland）学区打一场官司。这三个少年都是跨性别者，其中跨性别少女朱丽叶·伊万科（Juliet Evancho）可能是当中最有名的一位——她的妹妹曾入围《美国达人秀》决赛，在总统的就职典礼上演唱。朱丽叶出生时是个男孩，在妹妹出唱片时，她也曾参与录制了男声部分，但她后来说，勉强扮演男性让她差点在录音室里哭了出来，她从小就与妹妹一样喜欢芭比娃娃，沉迷于一切与女孩与关的事物，到了17岁时，心理治疗师证实了她已经确认的事实：她是跨性别者。朱丽叶正式向家人“出柜”，并且开始以女孩的身份公开露面。在一篇发表于《Teen Vogue》的文章里，她写道，“在我17岁生日那天，我的生活终于开始了。”进入高中后，朱丽叶开始接受荷尔蒙治疗和持续的心理辅导，她认为自己是女孩子，同学们也认为她就是女生，她使用的是女厕，因为“我去女厕时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厕、洗手，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但如果我去男厕，真的会让大家恐慌，被揍一顿也说不定吧”。在这个学区里，不仅是她，一些跨性别学生已经使用自己选择的卫生间好几年了。但问题出现了：2016年秋天，学区董事会通过了一项禁止跨性别学生按自己选择的身份使用卫生间的决定，她起诉了该学区。和她一起状告学区的还有两名跨性别同学: 埃丽莎·里德诺尔（Elissa Ridenour）和一名被称为A.S.的男孩。原告的律师奥马尔·冈萨雷斯-帕根(Omar Gonzalez-Pagan)说，该政策生效后的大多数日子里，跨性别学生“在学校里根本就不去使用卫生间”，因为使用与其生理性别相符的卫生间可能导致歧视和霸凌。2017年8月，学区与这三名学生达成和解，取消其歧视性厕所政策，此时这三名学生都已经从高中毕业，但冈萨雷斯-帕根表示，“他/她们不仅为学校现在和未来的学生敞开了大门，而且为其他地方的学生敞开了大门。”确实如此。此后多项法院裁决都倾向于支持跨性别学生的民事权利。今年8月，联邦上诉法院裁定，佛罗里达州一个校区禁止一名跨性别男学生进入男厕所的政策侵犯了该学生在平等保护条款和第九章中的权利。这是迄今为止打得最远的一起官司。德鲁·亚当斯（Drew Adams）在出生时为女性，但存在性别认知障碍，自童年起他拒绝通常的女孩玩具和衣服。2015年进入佛罗里达州庞特韦德拉市的尼塞高中读高一时，他开始以男孩的身份生活，穿男生的衣服，使用男卫生间。他已经接受了一些药物治疗，并在母亲的支持下更改了佛罗里达州出生证和驾照上的性别，无论是看外貌还是官方证件，亚当斯都是男生。在庭审中，他的律师马肯锡·拉普安特（Markenzy Lapointe）问道：“德鲁，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就这么毫不犹豫吗？你为什么选择相信这一点？”拉普安特问。“我不用选择相信。我的每一根纤维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说，有一天在学校，广播把他叫到了辅导员办公室，他被告知不能再使用男厕所。“我当时很震惊，非常困惑。我很生气，因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惩罚我？这感觉就像一种惩罚，就像一记耳光。我作为一个男孩，过着我的生活，而他们试图从我身上夺走这一切。这意味着学校没有把我当做一个男孩看待。这意味着学校拒绝把我看成是我自己。为什么其他同学都能接受我的身份，而学校不接受？所有其他男生都可以做的一件事，而我却不能做。”律师展示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显示，在一些课上，他要走很远才能到达不分性别的单间厕所。亚当斯说，他不得不围绕上厕所来安排自己的一整天，在早上或午餐时尽量不喝水。“在这成为一个问题之前，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关心我用的是什么卫生间，大多数人在使用卫生间的时候，不会注意谁和他们一起在里面。所以，这真的不是一个问题，直到校董会把它变成一个问题。”亚当斯和他的母亲决定起诉该学区，联邦地区法院做出了有利于他的裁决，校董会提出上诉， 8月，联邦第十一巡回上诉法院确认了下级法院在Adams v. The School Board of St. Johns County, Florida一案中的裁决，认定“基于性别的歧视”包括了基于性别认同的歧视，因此是教育修正案第九条和第十四修正案平等保护条款所禁止的。一个很大的迷思是，有人会假装成跨性别者使用某个卫生间窥视其他人的裸体，但专家表示，LGBTQ反歧视法律不会导致浴室里的性犯罪。保守派通常会反驳说，有一些例子表明，男性会偷偷溜进女卫生间攻击女性。但据PolitiFact报道，在美国，没有一个例子是在某个城市或州通过了一项非歧视法律，或者允许跨性别者使用符合自己认知的卫生间或更衣室之后出现的。例如，基督教广播网络（Christian Broadcasting Network）报道了一起事件，一名自称是跨性别者的男学生据说在学校的卫生间骚扰女学生。这个故事被《每日邮报》（Daily Mail）和Examiner等新闻媒体转载，并最终登上了福克斯频道（Fox Nation）：但这个故事完全是由太平洋法律协会编造的。《Transadvocate》的记者克里斯坦·威廉姆斯（Cristan Williams）联系了学校的负责人，后者报告说，这所高中没有发生性骚扰事件。《每日邮报》撤下了对该事件的报道，Examiner发表了撤回声明，为未能对该报道进行事实核查而道歉。但是福克斯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更正。在涉事的教会学校，有女生表示从未见到新闻中所说的这名跨性别学生骚扰其他任何人。她坦言，“如果他用我们的厕所，也许会让30%的女生不舒服，但如果用男厕所，会被人打一顿。”在挖掘各类案件中，在加拿大可以找到一例与自称是跨性别者有关的犯罪，但在美国没有发现一例。在加拿大多伦多的这起事件中，克里斯托弗·汉姆布鲁克（Christopher Hambrook）假扮成一名女性进入妇女庇护所，并在那里袭击多人，最后被抓获。2014年，汉姆布鲁克被判无期监禁。需要注意的是，在他假扮成女人之时，多伦多还没有通过保护跨性别者的法令。保守派博客和家庭价值观网站中列出了一些与跨性别者条例有关的新闻后，但在逐一翻查所有新闻后可以发现，这些基本上都是常见的偷窥事件，嫌疑人甚至都没有做出一丁点男扮女装的尝试，也未以自己是跨性别者自辩——从前面几个高中生的案例可以看出，这些跨性别者都已经接受某类治疗，甚至已经更改了驾照、护照上的性别作为佐证。总的来说，一线警察、学校官员和反性侵活动人士都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保护跨性别者的法律和政策会将其他学生的安全和隐私置于危险之中。一封由肯塔基州、马萨诸塞州、加利福尼亚州、华盛顿州、伊利诺伊州、纽约州和俄勒冈州学校官员签署的信中表示：“在允许跨性别学生按照自己的性别身份进入卫生间或更衣室的政策方面，我们没有遇到过问题。我们也没有遇到过跨性别学生或其他试图违反规则的学生。相反，我们的跨性别学生只是想在使用学校设施时保护自己的安全。”美国300多家主要的性侵犯和家庭暴力预防组织发表了一份声明，呼吁终止伤害跨性别者。他们写道，“作为强奸危机中心、庇护所和其他服务提供者，我们每天都在努力满足所有幸存者的需求，减少整个社会的性侵犯和家庭暴力，我们根据经验和专业知识声明，认为保护跨性别者的法令会导致他人遭到侵犯的说法是错误的。这种主张要么是基于对跨性别者含义的错误理解，要么是对法律的曲解。”来自得梅因、阿尔伯克基、巴尔的摩、旧金山、洛杉矶和纽约市警察局的发言人称，他们不认为相关法律有任何问题。比如剑桥（马萨诸塞州）警长说：“目前还没有发生过男性在女厕所假扮成女性犯罪，并以此市法令为自己辩护的事件。”明尼阿波利斯警察局表示，对性侵犯的担忧“根本算不上”问题，而让男性假扮成跨性别女性进入女性卫生间进行性犯罪的想法“听起来有点傻”。1975年，明尼阿波利斯是第一个通过包容跨性别者反歧视法律的城市。出生性别与自我认同的性别不一致，这通常被定义为性别认同障碍或性别不安。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国家对成年人性别认同障碍的诊断增加了三倍；据保守估计，跨性别人士约占美国成年人口的0.3％，但美国疾控中心（CDC）认为，未成年人中的跨性别者或许达到了2%。至今医学界对这种情况的出现并未取得共识，据推测，遗传因素、大脑结构和环境因素可能都与此有关。可以确定的是，性别不安并非矫正就可以“掰直”，也不是耳濡目染的灌输就可以“变弯”，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剧烈的痛苦和煎熬，在青春期则要面临同龄人的歧视与欺辱。美国跨性别成年人报告自杀企图的惊人比率约为40％。纽约北部的前校长、作家彼得·德威特（Peter DeWitt）说，“在过去的15年里，LGBT群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孩子们出柜的年龄要小得多。”据他的观察，一些学生可能在10岁左右开始认定自己是跨性别者，但有些人早在幼儿园就已经这么做了。来自加利福尼亚州伯灵格姆的外科医生玛西·鲍沃斯（Marci Bowers）博士说，在成年后接受了性别确认手术（美国建议将这类手术的最低年龄设定在18岁）的成年患者中，在90％的情况下，患者表示自己在6岁前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同性恋和异性恋教育网络（GLSEN）的教育和青年项目主任珍妮·贝茨（Jenny Bates）说，对于允许跨性别学生选择使用哪个厕所的担忧经常搞错了方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跨性别学生使用卫生间时，其他学生不安全。但有大量证据表明，跨性别学生在卫生间不安全。人们往往会把很多注意力放在洗手间，因为这些地方最容易引发戏剧性的事件，但学校还可以也应该做很多其他事情来支持不符合性别标准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