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很多华人极力反对的《平等法案》，为什么83%的美国人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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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上周四（2月25日），众议院以224票赞成、206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了《平等法案》，其中三名共和党人与所有民主党人一起投了赞成票。这项法案试图明确禁止在公共和私人场所歧视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人士（LGBTQ）。
具体来讲，《平等法案》将修改几项重要的民权立法，比如1964年的《民权法案》和1968年的《公平住房法案》，在已经禁止基于种族、性别、宗教和国籍的歧视基础上，明确禁止在在公共场所、公共服务以及由联邦政府资助的项目中基于个人性取向或性别认同进行歧视。
在国会，两位议员以非常私人化的方式表达对法案的态度。伊利诺伊州众议员玛丽·纽曼（Marie Newman）在演讲中提到她的女儿是跨性别者，赞扬该法案将使女儿“找到真实的自己，而不会仅仅因为她的身份而受到歧视。”
佐治亚州共和党众议员马乔里·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发推文称，玛丽·纽曼的跨性别女儿“不能迈进我女儿的洗手间、更衣室和运动队”。格林以传播虚假、偏执的阴谋论而闻名。
作为回应，纽曼在她的办公室外挂了一面跨性别旗帜——她对门就是格林的办公室。格林又在走廊上挂了一张大海报，上面写着：“世上只有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相信科学！”
国会内部的纷争折射出外界对《平等法案》的看法。
支持者认为它将《民权法案》中被广泛接受的基本原则延伸到法案原本没有明确保护的人群。
反对者跟格林一样，担心该法案可能会危及妇女的权利，比如投票前，俄亥俄州共和党众议员吉姆乔丹（Jim Jordan）在Twitter上以赞同的态度分享了《华尔街日报》的一篇评论文章，声称该措施将“威胁女子监狱、公立学校的女更衣室、以及女子和女子运动队的存在”。
此外，还有人认为它会削弱《宗教自由恢复法案》（Religious Freedom Restoration Act）的影响力。这部1993年的法律是“Hobby Lobbys诉最高法院”（Hobby Lobby Supreme Court）一案的核心内容，使得个人能行使宗教信仰自由，例如，面包师或摄影师在拒绝为同性婚礼提供服务时，可援引该法律。但如果《平等法案》真的在参议院获得通过，并取得拜登的签署（他已经表示肯定会签署），这种做法就会被视为歧视。
虽然舆论沸沸扬扬，但这已是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第二次通过《平等法案》，跟2019年的那一次一样，至少以目前的形式，该法案很难在参议院获得足够多的共和党支持。但是，随着美国的公众舆论开始普遍支持此类保护措施，《平等法案》有朝一日或许终将获得通过。
根据2020年公共宗教研究所的调查，超过80%的美国人支持保护LGBTQ群体在工作、公共设施和住房方面不受歧视的法律。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必要具体了解《平等法案》究竟有何内容，会影响哪些群体，是否真的会如一些保守派所说，将侵犯妇女隐私和安全、伤害女性运动、侵犯宗教信仰自由。
平等法案的总体思路是什么？
2015年，最高法院宣布同性婚姻合法化，很多人以为争取LGBTQ平等的斗争已经结束。但并非如此。
在所有50个州，同性伴侣的婚姻都是合法的。但这对夫妇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或性别认同在21个州失去工作，在27个州被拒绝住房，在25个州被拒绝使用公共设施，他们还可能在31个州被剥夺接受教育的权利，在41个州被剥夺担任陪审员的权利。这都是因为此前对《民权法案》的解读中，关于“性别”只局限于生理性别。
到了2020年6月，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明确对“性别”做出了界定：最高法院在博斯托克诉克莱顿郡案（Bostock v. Clayton County）中裁定，民权法保护同性恋和跨性别者免受工作场所的歧视。
这就是《平等法案》的法律基础，不过，众议院民主党人还试图在这一裁决的基础上继续迈进，使其不仅适用于就业歧视，而且包括联邦资助的项目以及“公共设施”，这是一个广泛的类别，包括教育、住房、医疗保健，以及餐馆、出租车服务、加油站、零售商店和体育场馆等。
另外，《平等法案》不仅明确要求保护LGBTQ人群在上述这些场所里免受歧视，同时还明确要求，抵制许多类型的歧视，比如种族歧视或宗教歧视，也在保护范围内。因此，《平等法案》不仅是一部保护性少数人群的法律，也是一部在广泛意义上保护各类民权的法案。比方说，根据现行的联邦法律，在零售商店或出租车上歧视明显是基督徒（或穆斯林或印度教徒——或其他任何身份）的人是完全合法的。《平等法案》将确保美国人的各种宗教自由在这些场所得到保护。
它会侵害女子体育吗？
一些批评者认为，这项立法将允许男性参加女子运动队的比赛，从而不正当地获得优势。
事实：
没有证据表明跨性别者参赛，对非跨性别运动员会产生有任何可衡量的影响。变性运动员公开参赛已经有几十年了，早在2004年，多个州立高中体育协会、全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国际奥委会（IOC）以及一些专业和业余体育联盟就允许变性运动员根据其性别身份参加比赛。在这段时间里，女子运动和男子运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没有证据支持允许变性运动员参赛会减少或损害女子运动。尽管反变性群体精心挑选了几个例子说明其中变性运动员的表现优于非变性运动员，但证据表明，纳入变性运动员对体育参与或女性的运动成就在总体上没有影响。
在全国青少年风险行为调查中，全国高中女生至少参加一支运动队的比例自2011年以来在统计上没有变化，高中男生的比例也是如此。在实行跨性别包容体育政策的州，高中女生的参与率从2011年到2019年保持不变，而在实行完全禁止变性包容政策的州，女生的参与率在总体上有所下降。
在实施包容性政策的同时，女孩参加体育活动的可能性甚至可能增加。在加州，自2014年起，全州实施了跨性别体育政策，允许跨性别青少年参加体育活动，2020年高中女生参加体育活动的人数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自2014年以来增长了近14%。与此同时，在同一时期，男孩的参与度增加了不到2%。
华盛顿州是第一个允许变性运动员根据自己的性别身份参加比赛的州，这项政策从2008年实施以来，只有3名变性运动员参加了州一级的体育比赛，没有一个人获得过冠军。在国际级别中，唯一入选美国国家队参加世界锦标赛的美国跨性别运动员是跨性别男子克里斯·莫思尔（Chris Mosier）。综合来看，事实是，即使将变性运动员纳入其中，是否能取得成功仍然取决于运动能力的差异性——而非变性人的身份。
支持女性参加体育运动意味着扩大比赛机会。在全国范围内，学校削减预算时，首当其冲的往往是体育项目，而且在砍预算时往往只有高中女子运动受到伤害，这导致高中年龄的男生比女生多获得110多万个可用的项目名额。
虽然立法者可能会担心跨性别者参与体育活动会令其他运动员感到尴尬，但有证据进一步强调，许多同性别的运动员支持包容变性人的体育政策。最近两项由乔治·华盛顿大学牵头的针对校际大学运动员的研究发现，同性/异性大学运动员对与变性运动员并肩作战感到很舒服，并赞同LGBT的非歧视性体育政策。
它会导致女性在厕所中更易被侵犯吗？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批评者频繁表示，这项法案允许跨性别者使用与其身份相符的设施，侵犯了女性的权利。
事实：
没有证据表明这种担心是有根据的。22个州、250个城市和全美许多学区都已经通过法律明文规定在公共设施中禁止对跨性别者实施歧视，包括允许其根据自己的性别认知使用厕所，一线警察、学校官员和反性侵活动人士都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保护跨性别者的法律和政策会将其他学生的安全和隐私置于危险之中。
根据联邦法律，在公共场所从事犯罪活动已经明确是非法的，而《平等法案》并没有改变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妇女权益倡导者，如全国终结性暴力联盟和全国妇女法律中心，支持《平等法案》。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的威廉姆斯研究所（Williams Institute）是一个专注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法律和政策的研究机构，该机构正在进行一项研究，以了解将公共设施的权利扩大到跨性别者是否会导致更多的犯罪行为。
早期迹象表明并非如此。
该研究所的公共政策学者乔迪·赫尔曼（Jody Herman）说：“就我们所知，还没有发生过厕所里发生混乱的情况。”
而一项发表在《美国精神病学与法学杂志》的研究梳理了相关案例库，包括一些保守组织的网站，例如家庭研究委员会、美国家庭协会等汇编的涉嫌案件的清单。这些网站声称，这些案件足以证明有人会利用跨性别友好政策钻空子，在洗手间实施侵犯行为。
但彻底的审查（下表）显示，实际上只有少数案件与跨性别作案有关，从2004到2016年，在美国总共有15起。当中只有一起是跨性别者在更衣室进行性侵犯（拍照），其他均为男性打扮成女性以进入洗手间或类似场所，而且这种行为也非常少见。
跨性别者和研究者表示，事实上这个群体根本不敢大张旗鼓进厕所，“大约70%的样本报告说，他们曾被拒绝进入卫生间，在使用卫生间时被骚扰，甚至经历过某些形式的身体攻击，”赫尔曼说。
跨性别者报告说他们遭遇的骚扰常常与厕所使用有关，根据2015年美国跨性别者调查，超过一半（59%）的受访者在过去一年中避免使用公共厕所，因为他们害怕遭遇冲突或其他可能遇到的问题。近三分之一（32%）的受访者在过去一年中曾控制饮食以避免使用厕所。在此期间，受访者报告在进入洗手间时受到口头骚扰（12%）、身体攻击（1%）或性侵犯（1%）。
南方平等运动（Campaign for Southern Equality）的政策主管艾莉森·斯科特（Allison Scott）说，她曾在一家财富500强公司工作。尽管她有出色的表现记录，但她说自己因为性别身份而受到骚扰。
斯科特说，厕所问题是保守派为了在不知情的选民中制造恐慌而想出的障眼法。斯科特一针见血地指出，“反对《平等法案》的人总是试图把我们的生活简化为卧室、浴室、更衣室，因为他们看不到，我们每天在现实生活中，都需要与鄙视、仇视、漠视我们的人打交道。”
“当我的同事去人事部门要求解雇我时，他们没有提出洗手间的问题，”她说。“当我收到死亡威胁时，他们没有提出洗手间的问题。”
它会侵犯宗教信仰自由吗？
宗教自由问题也是促使人们反对《平等法案》的一大原因。有批评者担心该法会强迫神职人员执行与他们的信仰相冲突的宗教仪式，包括为同性伴侣主持婚礼；或者会导致教会学校将不再能够接受联邦基金。
事实：
《平等法案》会继续保留宗教场所的宗教性质，但它确实可能会削弱1993年《宗教自由恢复法案》的影响力。
先说《平等法案》不会影响什么。
当教堂为信众服务时，它们不被认为是公共设施，因此不受《平等法案》的约束。因此在就业方面，现行法律允许教堂、私立宗教学校和其他宗教机构在招聘人员时选择与自己信仰相同的人。《平等法案》并没有改变这种长期存在的豁免。
在住房方面，现行法律允许教堂、私人宗教学校和其他宗教机构为信众提供非商业性住房。《平等法案》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改变。
具体到宗教学校，只要学校不骚扰LGBTQ学生，它可以继续接受联邦基金，比如学校午餐补贴；同时提供宗教课程，并保留宗教性质。
但《平等法案》确实可能造成一些隐忧。一个主要担忧是，它会威胁到那些因宗教原因反对为LGBTQ群体服务的企业或组织，迫使他们在经营或遵循自己的信仰之间做出选择。正是基于这一点，一些不准备改变关于婚姻和性的教义，但已经与顽固的反同性恋者决裂的宗教团体在倡导对《平等法案》做一定的修改，增加宗教豁免的内容。
一个更加进步的前景
按照参议院的正常程序，要达到通过立法所需的60票门槛，需要有10名共和党人加入民主党人的行列。除非做出实质性的改变，否则该法案的支持者不太可能获得这么高的支持率。
缅因州参议员苏珊·柯林斯（Susan Collins）是上一届国会期间参议院中唯一一位共同提案该法案的共和党人，她表示，她不会再这样做了，理由是她要求的某些修改没有得到满足。犹他州共和党参议员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表示，他不会支持这项立法，称它缺乏“强有力的宗教自由保护”。
这意味着在今年《平等法案》仍然有很大可能止步参议院，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在于，随着文化发展和世代交替，绝大多数美国人——83%——支持保护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者在工作、公共设施和住房方面不受歧视的法律。据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称，这包括美国每一个主要宗教团体的多数人。甚至59%的白人福音派新教徒——宗教选民中规模最大、最可靠的保守群体——也支持《平等法案》中的保护措施。
该法案得到了600多个组织的支持，其中包括民权、教育、保健和宗教组织。此外，商界也大力支持对LGBTQ群体的非歧视保护。这项立法得到了平等商业联盟（Business Coalition for The Equality Act）的支持。该联盟由320多家大公司组成，业务遍及全美50个州，总部遍布33个州，总收入达5.7万亿美元。这些公司在全美的雇员总数超过1230万人。包括商业圆桌会议、全国制造商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Manufacturers）和美国商会（U.S. Chamber of Commerce）在内的60多个商业协会也纷纷支持《平等法》。
70多家宗教机构和信仰团体明确支持《平等法》，包括圣公会、联合卫理公会、基督教联合教会、美国福音路德教会、More Light长老会、非裔美国牧师行动组织、改革犹太教联盟、保守犹太教联合会议、重建主义拉比协会、穆斯林进步价值观、美国印度教基金会和统一世界主义协会。
2019年，LGBTQ公民权利保护在保守的犹他州获得了77%的支持，当时只有新罕布什尔州超过了这个水平，这或许与人们的直觉相悖。“我认为敌意已经开始消失了，”犹他州参议院主席、保守派共和党人J.斯图尔特·亚当斯（J. Stuart Adams）说。“当你伸出援手，试图保护那些你不一定认同的人的权利时，他们就不太可能夺走你的权利。”
毕竟，《平等法案》不仅限于性少数人群，也不只关乎卧室、浴室、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