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吴尊友：第一轮疫情根本没有过去
北京疫情不会失控
国是直通车 陈昊星 摄
北京聚集性疫情暴发以来，累计新增本地病例已达318例，严防严控仍在继续。
疫情未来发展趋势会如何？新冠病毒真的将与我们长期共存吗？
中新社国是直通车今天对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进行了独家专访。
以下为采访实录摘要：
国是直通车：您在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出过一个观点，说北京此轮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现在回头看这个判断，您认为是否准确？您提出这个预判的依据是什么？
吴尊友：我认为这个判断依然成立，我是从两个方面来考虑的。
一是从宏观的角度考虑，由于新冠肺炎病毒传播特别快，在早期又不容易发现，当北京出现新病例的时候，我们特别担心，会不会又出现第二个武汉，会不会演变成第二个纽约。当看到每日新报告的病例不是呈现增长趋势，而是呈现下降趋势的时候，我们心里就踏实了，北京不会成为第二个武汉，不会成为第二个纽约，不会疫情失控，这是从宏观讲的疫情控制。
我们有三个指标。
第一是看每天发布的新报告的前一天的确诊病例数，不是呈现上升的趋势，而是呈现下降的趋势，这是第一个向好迹象，疫情没有像武汉那样蔓延开来。
第二是因为感染新冠肺炎有三个时间点，即感染时间点、发病时间点、诊断就医时间点。这三个时间点意义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按照发病日构建的流行曲线来看，它比报告日构建的流行曲线更加乐观，13号是高峰，后面很快持续下降。
第三是北京的应对时间，从首次报告病例的6月11号往前推，最早发病的病人是6月4号，从6月11号开始，到后面采取措施限制高风险人群离京是6月16号，也只有两周的时间。
而武汉从12月8号最早发现出现临床症状，到12月27日最早见医生，再到1月23日首次“封城”，47天，也就是说北京没有给新冠病毒有更多的时间在社会上传播扩散。那么我们再看，11号发现病例，12号开始对新发地的工作人员进行筛查，筛查时相当比例的人是检测阳性，没有出现临床症状，也说明采取措施及时。
这三个客观的指标就说明北京规避了像武汉那样的风险，也避免了出现纽约那样的大流行，所以我们说北京的疫情基本控制了，现在回过头再看，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国是直通车：北京本轮疫情暴发之初，我们很多专家也都提到了，这有可能是解开新冠病毒传播之谜和溯源之谜的机会，那么目前看，这次病毒的来源，就是北京新一轮疫情暴发之后这个病毒的来源是哪里？又是如何暴发的？您认为是动物的携带还是冷链传播的问题？
吴尊友：目前病毒的来源是大家非常关心的，我们也在积极研究，比较北京的疫情和去年年底武汉的疫情，它有一个相似点就是最早发生的病例都和一个市场有关，而在市场里面，又集中在一个海产品销售的区域，这两点使得我们对病毒的来源，有新的思考和一些研究方向。
对北京的病毒毒株进行基因测序，发现北京的病毒不可能来自动物，也不是来源于前期北京流行的毒株，它的毒株更像欧洲型，也就是说可能是北京以外的人或者污染物品带到了新发地。
进一步的研究还在进行当中，我们也希望尽早能有结果来告诉大家。
国是直通车：北京这一轮疫情是跟新发地批发市场相关，从目前的研究调查来看，新发地的传播链是否已经被切断了呢？
吴尊友：新发地疫情最早发现第一个病例的时候，应该说北京及时锁定了新发地的可疑源头，很快采取措施，证实了新发地确实是源头。
6月12号开始封闭市场，对人员进行隔离，采取强制的管理，这一系列的措施使得我们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把主要的传播路线和传播方式给切断了。
从隔离人员的筛查以及后来进行的核酸检测都说明，疫情以新发地为中心，向外周辐射，病人主要集中在新发地和新发地相关的人员当中，后面发生的病例，多数是在隔离观察当中的人员中发现的。
国是直通车：截至6月28号的24点，北京市新增本地确诊的新冠肺炎的病例是7例，累计报告本地的确诊病例是318例，而目前北京这一轮疫情暴发后出院的病例仅有1例，这个数字非常引人关注，为什么只有1例病例出院了？
吴尊友：我们看一下在今年年初发生新冠肺炎疫情的时候，病人的平均住院时间大约在两周到三周，北京疫情从6月11号发生到现在的话，时间也就两周多一点，所以出现第一个病人出院也是很正常的，也没有说这一次病人住院的时间就特别长。
应该说这次病例的严重程度还是要轻一些，主要是感染的人年龄比较轻，危重病例比较少，还没有出现死亡病例，这都是比较好的迹象。
国是直通车：说到确诊病例，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是假阴性和复阳，包括我们观察这一轮北京疫情的确诊病例，有多个病例其实都是先检测出来是阴性，随后又被确诊，您认为有没有方法可以降低假阴性的产生，另外经过治疗以后，怎么样可以让治愈人群在回归正常的生活后，降低复阳风险对他们带来的影响？
吴尊友：核酸检测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灵敏的方法，但新冠病毒又特别诡异，使得检测结果阴性的解读就变得特别复杂，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就实验结果论实验结果，一定要结合个人流行病学史和临床表现。
比方说，一个人检测结果为阴性，如果这个人没有去过高风险地区，也没有和感染的人接触过，那么他检测阴性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如果一个人和病人接触了，或者到了高风险地区，比方说去了新发地，那么一次检测阴性后，他的安全性就不像没有去过的人那么高。
不过，他有可能会出现假阴性，为什么呢？
一种原因是由于新冠病毒感染最主要的地方是在肺，而我们采样是在鼻咽或在咽部，在这个位置采样的时候，有可能是病毒在下面，上面很少，这不是检测方法不灵敏，而是采不到病毒。
还有一种就是由于病毒量很少，如果采样的时候不仔细，或者没有采到准确部位，也可能会造成采样不准确。这两种情况就决定了会出现一些假阴性的问题。
那么对于有临床症状的，特别是既去过高风险地区又有临床症状的，如果检测一次阴性，那还得继续进行检测，就可能会出现有些人在前几次检测不到，后面检测确诊的情况。
对于所谓的复阳，其实它不是复阳，而是一个持续阳性的表现，我们身体里面的病毒变化，尤其是在鼻咽部的病毒含量当它很少的时候，你检测不到，不代表没有病毒，只是采样没采到。这些问题确实比较复杂。
国是直通车：我们收集了一些读者们、网友们比较关切的问题，比如说大家非常担心“病从口入”，那现在还能不能买水产品回来吃，还能不能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包括点外卖，拿快递到底还安不安全，您对于这些问题怎么看呢？能否给大家一些建议呢？
吴尊友：我们说“病从口入”，通常是讲的消化道传染病，我们把这些病原微生物，通过口吃进去引起消化道的传染病。
虽然我们在病人的粪便当中也检测到核酸阳性甚至病毒，但不代表它是消化道传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科学证据发现有一例病例是通过消化道造成的感染。
对于海产品以及外卖来说，像海产品一类的还是要看它的产区，如果产区不是流行区，那应该说是非常安全的。
北京曾经有一个外卖小哥感染了，那这个时候点外卖有没有风险？其实北京进行了重点行业人群的筛查，应该说这种风险非常低，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注意手的卫生，点外卖以后你的手还是不要直接接触吃的食物，外卖都有基本卫生要求，也不需要你的手直接去取食物，在这些方面，只要我们注意手的卫生，就能够保证安全。
国是直通车：我们还看一些网友他会点外卖拿回家，包括快递拿回家，会拿酒精喷一喷，这个有用吗？
吴尊友：这个没有必要。
国是直通车：官方消息显示，这次疫情以新发地水产为核心，但随后病毒的传播场景和传播路径在不断增多的，包括饭店、公厕，还有刚刚提到的外卖小哥被确诊，您认为目前传播场景和路径多样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吴尊友：总体来说，新冠肺炎的传播主要还是通过近距离的飞沫传播以及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传播，刚才描述的这些场景，它还没有逃脱这两个主要方式，虽然场景不一样，但主要方式还是近距离的飞沫传播，或者直接或间接接触。
从新发地关闭以后，出现一些在新发地以外的零星病例，那些零星病例在其他的场景发生个别的传播，这种现象很少，不是普遍的。这也说明北京没有发现社区层面的传播，这也和前面讲的北京的疫情基本控制住是一致的，所以大家不要担心。
国是直通车：我们看到端午三天假期里，美国、日本、菲律宾等国家出现了较大的疫情波动，单日确诊病例都在显著增加，那么您如何看待国际上出现的疫情反弹现象？
吴尊友：很多人都会提到说疫情反弹的第二轮暴发，但我不赞成这样一个观点。
第一轮疫情根本就没有过去。从1月份以来，全球的疫情持续上扬，一直维持在一个高水平，全球每天平均的新增确诊病例十几万，最近几天疫情增长的势头更猛，像美国单日确诊已经突破了4万，巴西每天破4万，印度逼近2万，对于快速增长，令我们非常担心。
这几个国家的疫情情况，都说明一个问题，只要疫情防控措施稍微松懈，疫情就会反弹，就会快速上升。
以美国为例，一周前平均每天新增确诊在2万左右，由于前一段时间游行示威人群聚集，再加上在疫情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复工复产，使得疫情出现大幅度上升。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像印度，气温比较高的地方，疫情也持续上升，再看北京，已经到了夏天，如果不是北京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及时发现疫情，及时采取措施的话，那么北京的疫情也是不堪设想。
这说明什么呢？你不用等到冬天，即使在夏天，如果我们防控措施稍微松懈，疫情就会反扑，就会蔓延开来，这提示我们还是要坚持不懈，落实好防控措施，一定要坚持好外防输入，要防止输入病例引起的续发的、聚集性更大范围的扩散，只要全球疫情不控制住，那么我们就会一直受到境外疫情的威胁，我们的防控措施得一直坚持不懈落实。
国是直通车：作为专家，您觉得新冠病毒是不是真的很狡猾？您对它是否有一个充分的了解？大家是否真的要做好和新冠病毒长期共存的准备呢？
吴尊友：新型冠状病毒我们对它的认识才仅仅6个月的时间，对这种病毒特征的认识还非常有限。
我们说它诡异，首先，它突然发生了，到现在也找不到源头，那么这是它的狡猾的第一面。
第二面就是好多病例临床症状不典型，比较轻。在症状比较轻的时候，病人往往不重视，不会注意，这样就错过了第一时间诊断治疗的机会，就容易在社会上停留的时间比较长，造成一定范围的传播扩散后才会引起注意，应该说这会使得防控难度比较大。
第三点它传播特别快，在快速传播的情况下，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了控制疫情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这个时机，要再把疫情扑灭的话，那消耗的人力资源、社会资源都是巨大的。
从目前来看，新冠肺炎不会像非典一样，一下就没了，它非常有可能将会与人类长期共存，从此改变人类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
推荐阅读
王晓晖：向世界讲好中国绿色发展和低碳转型故事排版：张何缘
责编：周 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