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跃：论“财产征信”的技术革新和行业重生

源点注：本文刊发于《征信》2020第1期，作者：林钧跃教授，感谢授权。

摘要：财产征信是传统征信行业的一个分支，其服务多见于亚洲的征信市场。鉴于过去我国的法律环境，财产征信没能被顺利引进国内市场。

当前，随着商品追溯行业的发展和行业信用体系建设工作的推进，倒逼财产征信技术方法做出了技术革新。新型财产征信的目标主体有所变化，征信范围也有所扩大，征信服务有了明显的市场和社会需求。

鉴于新型财产征信方法革新后呈现出的综合性和复杂性特征，同时需要采用企业征信和个人征信技术，在这两个领域均有应用场景。

一．传统的财产征信概念

顾名思义，“财产征信”的征信核心目标是“物”性质的财产。《征信手册》对它的定义是：“对债务人或保证人名下有无资产进行调查的业务。”

财产征信的重点在于“人与物的担保”。事前征信的目的在于认清“未来产生的债权和债务关系”，而事后征信的目的在于“理清并界定权利与义务。”

对于上述定义所使用的名词术语，我国采用的征信技术方法对“债务人”术语有着细致的解释。在两版《信用 基本术语》国家标准给出的术语中，均定义了“受信”和给出了“受信方”注释，对“债务人”这个金融术语做出了细化分解。

因此，在事前阶段，该称信用主体为信用交易的“潜在受信方”；在事中阶段，该称其为“受信方”；在事后阶段，才称其为“债务人”。

结合传统的财产征信业务操作实践进行分析，上述的财产征信定义包含着4层意思：

一是债务人或保证人均是属于自然人性质的行为主体。

二是征信的目标是“物”性质的个人财产。

三是征信的目的是使授信人取得受信人及其担保人的财产清单，授信人取得与受信方（受信人+担保人）之间的信息对称。在受信人或担保人死亡的情况下，其财产继承人也会被列入财产征信的目标。

四是这是一种由征信机构提供的商业化征信服务。

对传统型企业征信机构来说，财产征信是一种受委托的调查服务。征信机构多接受授信人或债权人的委托，针对企业产品赊销或金融机构小额信贷的受信人及其担保人的个人财产状况进行调查。

调查方式是征信，调查内容包括这两类自然人拥有的动产、不动产和知识产权，即全部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其中，动产是指大件动产，主要包括私人飞机、游艇和船舶、汽车、文物收藏和珠宝。不动产是指受信人（事前征信）或债务人（事后征信）所拥有的房产产权部分。

如果提供境外财产征信服务，不动产还应该包括地产。

在市场实践中，尽管传统财产征信的目标主体均是属于自然人性质的个人，可这类服务却一直由企业征信机构提供，个人征信机构从不参与。

通常，财产征信服务于企业法人性质的授信人，它们是财产征信服务的合法委托人。

传统征信行业有三个分支，即企业征信、个人征信和财产征信。也就是说，财产征信属于传统征信类，只不过财产征信服务基本上没有在国内市场上出现过。

图1  征信行业的主要分支及主要技术特征

在征信机构的业务操作形式上，财产征信采用比较典型的征信技术操作方法，全程征信作业均是在被调查的目标主体不知情情况下暗中进行的。

在某些特殊情形下，征信机构还会另行雇用私家侦探的服务，以补充自身调查能力的不足。

鉴于财产征信报告的特征，征信机构应具备不动产测量能力、动产的地理定位和鉴定能力、资产评估作价能力等，并在报告中给出被调查财产的货币化估值结论。

例如台湾中华征信所就曾拥有房地产评估事务所，还有能对新旧进口机器设备合理价格进行评估的技术团队。

当然，承接财产征信委托的企业征信机构不一定都得自身拥有相关的鉴定和评估能力，可以与相关专业机构形成合作关系。

论及财产征信服务的发展历程，该类服务大约出现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或者稍早些，源自于企业征信业务的自然延伸，在亚洲市场的需求量可观。

但是，财产征信业务的发祥地区不详，该类服务发源于亚洲地区的可能性很大。在我国的台湾省和海外华人社区，财产征信被视为传统征信行业的一个分支。

财产征信服务在市场上出现是符合征信行业发展逻辑的。在企业征信的5C理论中，有担保物（collateral）一项。

纵观征信技术的国际发展，早前依靠对征信目标做长期的信用记录，进而推算出其信用风险或信用价值。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第二代企业信用管理理论兴起。

为了提升对授信额度的预测精度，将3C理论做了改进，增加了两个C项，形成了5C理论。所增加的两个C分别是担保物（collateral）和条件（condition），为财产征信服务的问世提供了“理论依据”。

图2  支撑受信人信用价值评估“C”理论增加了“担保物”因素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随着各国经济的重建和复苏，市场交易总量翻番地增加，信用风险随之增大。特别是随着信用经济成分的增加，信用风险的种类也在增加。

尤其在亚洲市场，比较欧美市场接受的纯信用形式交易，亚洲国家普遍接受由第三者提供的信用担保或抵押物，这是亚洲国家的商业文化和商业伦理之使然。

既然财产征信的目的在于保证人与物的担保具有真实可靠性和数量充足性，更佐证了财产征信服务确有可能是发源于亚洲。

至于在国内市场上为什么没出现财产征信服务，可能的原因有三个：

一是没有法律支撑。以旧《民法通则》为代表的相关中国法律不支持对居民个人财产进行调查，征信机构开展财产征信业务有可能过不了政府监管的合规性审查。

二是征信机构认为财产征信没有足够大的市场。因为企业财产估值以财务报表为依据，而早年间中国公民的平均个人财产估值很低，而且私人拥有的文物字画没有被接受为担保物的商业习俗。

三是如果征信机构提供财产征信服务，容易被误认为是私家侦探所性质的商务调查公司。

二．财产征信的内容革新

近几年来，随着商品追溯方法的大量使用和技术进步，国务院社会信用体系建设部际联席会议大力推进行业信用体系建设，以及大数据征信技术的广泛应用，不仅使新型财产征信的技术条件更加成熟，还赋予了财产征信服务重生的市场和社会机遇。

为适应当前我国市场信用经济发展和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需求，财产征信有了重生的迹象，而且愈发明显。

但是，毕竟国内征信市场隔绝财产征信服务二十多年了，征信行业要抓住财产征信业务重生的机遇，须对传统的财产征信业务操作进行技术革新，而且要在技术和信用管理方法两个方面都要进行革新。

应该说明的是，之所以说新型财产征信方法只是在传统方法上进行了革新，因为它并没有全盘否定传统的财产征信方法。

出于国内征信产品和服务的合规性要求，在改进财产征信业务操作方法和设计报告产品时，应本着革新技术的态度。对比传统财产征信的技术特征，在国内市场上萌芽的新型财产征信方法呈现如下几个特点：

首先，虽然财产征信业务操作依旧是围绕着“物”进行的，可征信的目标主体性质却发生了变化，它已不主要针对个人拥有的资财进行调查，而成为可以围绕任意物品征信的业务操作。

凡目标“物”相关的所有法人和自然人，都变为“间接性”的征信目标主体。也就是说，在技术方法上，财产征信的基本技术特征仍在，而征信目标“物”的特征却发生了较大变化。

其次，因为市场和社会需求范围扩大和复杂性增加，使得财产征信作业的技术难度大幅增大，作业成本也随之提高。特别是，财产征信作业会使用一些特殊的技术手段，需要特殊的设备或实验室设施支撑。

以对高收藏价值古玩或高价艺术品的财产征信信用档案制作为例，某私人博物馆展有一套清末紫砂大师石叟烧制的紫砂壶杯盘套件，专家鉴定其市值约为人民币38万元。

征信机构为其设计了信用档案，档案内容包括该两份紫砂套件的鉴定书、一套全息照片、防伪标志、条形码、暗记图形及其位置图、当前所有权者及其联系方式、之前拥有者情况简介、历次经手人及交易记录、动态市场价格变化曲线、潜在求购者信息。

由此案例可见，财产征信的目标是特点物品，为保证各相关方的信息对称性，信用档案宜包含如下关注信息：

关注点1是物的真伪和是否有损伤；

关注点2是该物当前所有权者基本信息；

关注点3是为识别仿冒品所做的防伪设计方案；

关注点4是该物品作为商品的拍卖市值及其升降变化曲线，或还包括市场价格变化趋势预测；

关注点5是该物品市场变现的可能性及其渠道；

关注点6是已浮现的求购者及其特征；

关注点7是在市面上出现过的仿冒品图像及出现的地点；

关注点8是已知同类/同批次艺术品的国内外收藏者分布图。

在这个案例中，授信方是紫砂壶杯盘套件的所有权者，受信人是潜在的求购者或展览租借方。

虽然征信机构提供的服务只是财产征信的信用档案服务，但很显然是需要防伪或检验检测实验室技术提供支持的，包括但不限于激光全息照相、无损探伤、独特防伪标志制作、条形码生成、文物鉴定、采标制图等多种技术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对这类财产征信服务曾有过一则趣谈。

当技术人员在北京潘家园文玩市场上介绍财产征信方法时，一位古董店经营者却说，一旦普及使用这种财产征信技术方法，恐怕会灭了市场上的“打眼”和“捡漏”现象，弄得文玩市场不再好玩儿了。

但是，对政府的文物管理部门和文化旅游部门来说，财产征信该是文物市场或高价艺术品市场信用体系建设的重要外部技术支持。

其三，新型财产征信业务具有综合性分析特征，它非是针对单一主体进行征信，征信报告产品也须对所有相关主体进行记录和分析。

以维护居民住宅区电梯运行安全这种社会需求进行的财产征信为例进行说明。

在某小区的居民楼里有两部电梯，在每部电梯的信用档案中，围绕着电梯设备这个工业产品类的“物”，财产征信的目标包括5类主体，分别是电梯生产厂家及其售后维护、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乘梯人及宠物、监控摄像头及其生产厂家、政府安监和市场监管人员。

征信机构需要对上述5类主体进行调查，并以家居行业和电梯行业等的行业技术、服务和信用标准为依据，对电梯的使用和管理进行监测和定期评估，并对除了乘梯人之外的其它4类主体的服务质量进行评价。

在财产征信作业过程中，征信机构需要采集监控数据，运用画像技术对监控数据进行综合性分析。

这是一个财产征信服务于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案例。从征信业务角度看，征信的“授信方”是电梯乘客群体，“受信方”是上述其它四类主体，其中电梯生产厂家及其派出售后维护是排序第一的“受信人”。

鉴于电梯和乘梯人安全问题事关人的生命安全，近年来发生过多起严重的电梯安全事故，社会上对这个问题的呼声强烈，成为政府要下气力整治的领域。

据称全国有超过7百万部民用电梯在运行，对财产征信机构来说，这仅是能对一种“物”提供财产征信服务的市场容量而已。

另外，可以从案例中看出，新型财产征信突破了市场经济范围，已经延伸到社会领域提供服务。在征信业务上，这案例的财产征信服务的委托人可能是相关政府部门（政府采购服务），也可能是居民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或业主委员会。

其四，财产征信服务并非只针对他人的财产开展征信作业，有可能是承接财产所有者的委托。

因此，新型财产征信作业应不存在法律障碍。

描述了新型财产征信的基本特征，我们可以给经过技术革新的财产征信业务做出定义，即财产征信是“在市场经济领域，为使交易双方的信息对称，并在高价值物品的交易或应用过程中反欺诈，由第三方征信机构以特定物品为核心目标开展的征信业务和技术活动，且不论目标物品的所有权属于私人或是公共性质。

征信作业所采用的技术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调查、检测、追溯、鉴定、防伪、大数据分析和价值评估。

在社会领域，财产征信是能够服务于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一种技术方法，主要调查消费工业品制造商兑现承诺的情况。”

比较传统的财产征信技术方法，财产征信在业务操作上呈现出若干新特征，主要包括：目标多样性、主体多重性、技术复杂性、分析综合性、原件可追溯性和突破市场领域等新特征。

三．财产征信产品及其技术特征

采用财产征信技术方法制作信用档案，它看似是“物”的档案，实质上是围绕着目标主体“物”，将与之相关的多个组织和自然人类信用主体列为征信目标。

通常，征信目标主体包括“物”的制造商及艺术品的创作者或工匠；

所有权者，包括当前的和历史记录上存在的拥有者，但应区分是合法还是非法拥有的情况；

拍卖中介，有可能存在多个；

流转过程中的渠道商；

当前和曾经的使用者；

其它利益相关方。

由此可见，财产征信的信用档案是一个围绕着某物品的“包含多个相关方及其追溯关系的综合性记录集合”。

在财产征信类信用档案中，信用记录的格式是多种多样的。通常，在文字记录以外，还会有图像记录和防伪标识样本等形式的记录。

鉴于新型财产征信方法呈现出的特征，财产征信需要采用企业征信和个人征信技术，在这两个领域均有应用场景。

例如，财产征信在司法领域有些应用，在业务操作合法合规的条件下，它能成为提供给法院执行庭和诉讼律师的服务。

当然，财产征信最大的应用场景应该在行业信用体系建设方面，许多行业都需要财产征信服务作为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技术支持。

当前，适合使用财产征信服务的行业不少，

例如食药安全领域的信用体系；商务领域的酒业信用体系；

国家文物局监管的文玩书画市场信用体系；

文旅部监管的艺术品行业信用体系；

交通运输部监管的公路运输行业信用体系；

工信部消费品工业司监管的诸多消费品行业信用体系等。

财产征信产品形式与企业征信的类似，主要包括征信报告类产品（可以用作信用档案的模板）和软件类产品。

财产征信报告类产品主要有财产鉴真防伪设计报告、财产实验室鉴定报告、财产追溯报告、财产市场热度调查报告或市场热度指数。

报告的提供形式包括线上报告、线下报告和指数曲线。至于财产征信软件产品主要有档案阅读类软件和分析工具类软件。

由于一些财产征信的信用档案中会含有3维全息照片类的图像，需要有能浏览这类照片及进行数字化说明的软件。

另外，信用档案中或包含“藏宝图”式的防伪设计，需要分析工具类软件进行解读。另外，市场联防机制中的商品防伪方法也可被纳入财产征信的服务范围。

在技术上，犹如传统企业征信在技术上追求的最高目标是“准确推荐授信额度”，既然财产征信属于征信行业的一个业务门类，它同样也有着在技术上追求的特定目标。

所不同的是，财产征信技术同时追求两个不同的目标。

其一，服务于“一对一信息对称”类的财产征信技术，所追求的目标是对物品主体的永久性“防伪保真”。

其二，服务于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财产征信技术，所追求的目标是准确预测“生产厂家完整履行产品质量和服务承诺”的可能性。

作为一类征信产品，编制财产征信报告产品，或制作财产征信类信用档案，征信机构同样需要开发征信数据源。

鉴于财产征信具有分析综合性的特点，信用信息采集自多个数据源，数据源的性质既有传统的企业和个人信用信息类数据源，也有物品全生命周期追溯相关的数据源。

另外，在进行财产征信作业中，也必然产生或形成新数据源。

因为财产征信作业可能采用多种技术方法，征信机构编制财产征信报告产品，要考虑的报告产品的性能价格比，需要设计“信用信息采集单”和“报告模板”。

要设计财产征信报告产品的采集单和模板，就要依据委托精准划定征信目标主体和作业范围，并确定编制报告所需信用信息的信息项清单。

但是，财产征信服务的特征决定了其在信息采集方面的难度。

当然，财产征信也宜循着“以信息的通用性确定基本信息项”的原则，将信用信息采集和处理的重点放在特殊信息项上。

如果有条件运用大数据环境，使用大数据征信的技术操作方法可以提高对目标主体关联度的分析，以及选择对信用风险最大的目标主体做出画像分析。

在财产征信报告产品的量化指标设置技术操作上，所要制作的量化指标也是信用风险指数，但不见得需要提供所有目标主体的企业信用等级评估或个人信用评分。

仍以居民区电梯安全运行为目标的财产征信服务为例，财产征信报告要提供的量化指标是“电梯安全指数”和“乘梯行为风险指数”等。

总之，当前因商品追溯行业发展和行业信用体系建设的需要，催生出了财产征信服务的市场需求，倒逼财产征信方法进行技术革新。

在新型财产征信业务满足合规性要求的情况下，行业即将获得新生。

另外，在新形势和政策条件下，或能将商品追溯行业纳入征信行业，使之成为信用服务业家族中的一个新成员。

相关阅读

♚

点击阅读☝源点4年☝推文总目录

公益 | 有益 | 有趣

欢迎加入我们的作者队伍

与15000+读者分享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