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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成年人的谎言生活》

何米娜 何米娜 2023-06-04

费兰特对那不勒斯的流连总让我想起汨罗,这个我一直想抛弃的故乡。小时候觉得乡音很土很粗鲁,不像长沙话客客气气。初中时幻想与未来的伴侣沟通一定用普通话或英语,因为方言真的太难听。当时还不知道20岁时我会开始学法语,几年后在法国最西边的滨海小城,用法语展开小鹿乱撞的初恋。

我一定不是一个忠于故乡的游子。即便28岁时在巴黎南郊的音乐剧课堂上,忽然开始欣赏汨罗话粗旷而夸张的表现力。把它作为信手拈来的表演工具,展示给优雅文明的巴黎人。

面前的表演老师憋笑到脸部抽搐,眉毛挤压眼眶,努力想保持严肃。同学们早已笑得七倒八歪。

我理解乔瓦娜的父亲试图与出生地划清界线的强烈动机。认为乔瓦娜之所以对于回溯下城区如此热衷,不过是因为她没在那里受苦,她的苦都萃取在父母上城区的房子里。

听起来像是我站在乔瓦娜父亲的立场,为自己狡辩。

我相信费兰特本人也曾继承过一个手镯。有些羡慕她,就像童年羡慕别的小朋友手脚上套的银铃铛。我把那视为被爱被呵护的证据。或许我也曾在父母面前提起过类似的羡慕,他们会不屑一顾说,那有什么用哦?我即将奔涌而出的泉水一样的愿望,只能再滴滴答答吞咽回去,留下连我自己也不清不楚的狼狈。

后来我不再敢提愿望。独处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想了,会依照大人的句式在头脑中给自己搪塞回去。“我爸爸欠了好多债,我们家不是有钱人,没这个条件”,“等我长大了想买什么都可以”。于是跟随三毛的文字一起幻想20岁的生活,在小灵通上郑重地打字,憧憬未来的大学,长发,裙子,口红,高跟鞋,男朋友,海。总之,远离这个地方。

了解故乡、书写故乡会让我更了解自己吗?

我明白,有时憎恨父母和亲人身上那些市井气庸俗愚蠢的特征,其实是憎恨自己的继承。庆幸教育和阅读有拯救我,把我从蒙昧的市井中剥离出来,孤独着浮游到稀薄的大气表面。我仍能闻到身上若隐若现的酸臭味,但更明白怎样把它们洗涤干净,留下纯粹的我。

反正我周围没有人,孤独的好处之一就是,没人能闻到我此刻的酸臭味。

优越感没少有。嗅到环境中五花八门酸臭味时,沾沾自喜独家研发的洗涤大法。同时警惕地保持距离。别来污染我,这是保持纯粹的原则。 

卑微感也频繁,当捕捉到他人的光环和芬芳,自身的酸臭味会瞬间放大,脑中一个残忍的声音说,别想了那不属于你。就像童年不配拥有纯银打造的铃铛手镯。 

30岁,幻想中的父王母后至今没来接我,也没有传说预言天下苍生点名要我来拯救。但,我的公主梦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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