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探索了 0.0001742% 的世界。”
是时候抛开对程序员们的误解了。你会看到一个小团队如何开发出一款让你记录旅途脚步的 App。在空间维度上，它满足了人们探索世界的欲望，在时间维度上，它能珍藏一辈子的回忆。
“世界迷雾”（Fog of World）是一款简单到几乎零操作的应用程序，只需一次点击，就可以实现实时、准确的轨迹记录。当你打开 App 时，整个世界呈现出蒙上一层迷雾的初始状态，你在现实世界中的移动则会驱散地图上的迷雾。这款极简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应用，却让用户常常忍不住对着它发呆或不停地缩放地图。在空间维度上，它满足了人们探索世界的欲望，在时间维度上，它能珍藏一辈子的回忆。
△ 这是作者一君君的东京探索路径。虽然比不上出租车司机，但也足够让人沉默。 图片来源 | 朱一君
这是“100 个有意思的人”系列的第 4 篇文章。我们采访了“世界迷雾”的开发团队 Ollix。是时候抛开对程序员们的误解了。在这一篇里，你会看到，有趣的 geek 如何努力守护用户们的梦想。它还谈到了现在人们常提的 work style，技术的进步给了人们选择更多工作方式的可能性，关键在于，你是否也足够努力，去跟上想象中的那个“天啦噜我好想做的事”。
这个名为 Ollix、来自台湾的小型独立团队是 App“世界迷雾”的开发者，它只有两个成员——王崇仁，以及他的妻子黄湘珺。他们从来不接 case，只做自己想做的 App。能不受其他人的意见影响，随心所欲地开发自己想要的功能是他们最快乐的事。“世界迷雾”看似简单而纯粹的概念，其底层架构设计却凝聚了 Ollix 对开发理念的坚持。
王崇仁比较喜欢用功能单一的 App，所以设计“世界迷雾”时，他并没有想要“包山包海”的功能，而是以记录及显示用户一辈子的路径为核心，辅以在全世界探索的数据分析，然后加上导入路径及备份数据到云端的功能。“仅此而已，我希望 App 的操作可以很简单不复杂。”
如今，“世界迷雾”诞生已有 6 年，总下载次数超过100万次，中国已成为全球范围内迷雾用户最多的国家。
未来预想图 ד世界迷雾”
（一）
Q：开发“世界迷雾”最初的想法是什么？为什么会开发这么一款应用呢？
A：我大学刚毕业时，去日本自助旅行了一趟，当年是 2008 年，iPhone 才刚起步，安卓手机也还没有问世，所以不像现在人手一台智能手机，可以随时查找地图，当时我们很多地图都是出发前在计算机上查好印下来的，可实际到了当地陌生的环境，免不了仍碰到许多走错路及迷路乱绕的情形。回到家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把我这一辈子走过的路都给记录下来就太好了，特别是出门游玩的这些有趣探险过程，大部分地方可能这一辈子只会去这么一次，这就是“世界迷雾”概念最早的萌芽，虽然“世界迷雾”到 2012 年才正式公布，但它仍是全球第一个运用此概念的应用。
Q：消雾的过程很像实时战略游戏中的“开地图”，你们平时玩游戏吗？游戏带给你们什么灵感？
A：小时候比较常玩，“世界迷雾”开地图的概念也是取自小时候玩的实时战略游戏，这就是“世界迷雾”命名的来源，实时战略游戏里的迷雾原文叫作 Fog of War，我们把 War 改成了代表真实世界的 World，一方面读音相近，一方面也保留了开地图的精神。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及小孩出生，基本上我已经不太玩电动游戏了，而是陪小朋友玩他们的游戏或是带他们出门玩。
△ 世界迷雾的 icon 和 Ollix 的 Logo。 图片来源 | Ollix
Q：这么多年的开发过程中碰到过哪些挑战？都是怎么解决的？
A：第一代“世界迷雾”应用是在 2012 年发表的，距离我最初有想法大约 4 年。一方面，2008 年手机应用的概念才刚起步，我们也是当年才开始摸索着学习，然后又先做了其他的应用，逐渐提升自己的技术能力；另一方面，当时的手机硬件还非常不成熟，根本跑不动像“世界迷雾”这类需要大量绘图的应用，而且 iOS 的开发者工具在早期也有很大的限制，当时的 iPhone 还不支持多任务，应用根本无法在后台记录轨迹。2012 年，软硬件发展到了比较成熟的阶段，我们才终于可以实现这个多年来的梦想。
我们开发时碰到了非常多的难题，像是希望能把一辈子走过的路径都记录在手机里，特别是在当时手机主流容量为 32 GB 的年代，最后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设计自己的数据库系统来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世界迷雾”会分析使用者在全球各个国家的探索面积及百分比，iOS 可以透过苹果地图的工具来查询，但问题是它只支持在线查询，且查询的时间也不可太近，否则就会被暂时封锁。不过更大的问题是，这个在线查询的机制在中国内地完全无法使用，因此，后来我们设计了自己的离线查询系统，目前大约可以涵盖全球 90% 以上的区域。为求精准，国家边境及靠海的区域仍需透过在线查询完成。我们目前正在努力将剩下的 10% 也全部纳入离线查询的系统，要知道，我们对精准度的要求非常高，所以数据量就非常庞大，要把如此庞大且精准的数据量塞进应用就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查询时的速度也必须非常快才行。
当时，受限于 iOS 原生开发工具，在放大、缩小地图时，迷雾图层会有不连贯的情况，我们一直希望“世界迷雾”有一天可以跨平台执行，因此，在开发二代时，我们完全不依赖 iOS 原生开发系统，推翻重做了整个应用。但因为没有经费支付现成的跨平台开发工具使用费，而且希望在开发时能保有完全的弹性，最后我们决定设计自己的跨平台开发架构，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学习及不断挫败的过程，所幸最后我们还是顺利提升了自身的技术能力，也终于在 2016 年推出了全新的二代迷雾。
其他还有像是在中国内地地图会有偏移的问题，因为我们人在台湾，很难实地测试，这真的就要感谢众多内地热情的使用者不吝提供协助及测试。
△ 以官网的虚拟用户“齐天大圣孙悟空”为例，用户每到一个国家或地区，就能开启一个洲或国家的图标。 图片来源 | Ollix
Q：按“世界迷雾”设定的“升级”标准，出租车司机和机长似乎应该是升级最快的那类人群，你们对自己的用户做过数据分析吗？
A：身为一个只开发自己想要的应用的独立开发者，和一般商业公司最大的差别就是：我们没有所谓的市场及财报压力，所以我们不像其他大公司那样，会去搜集用户的各种信息来想办法赚钱，“世界迷雾”用户所有的数据都保存在用户的手机及云端账户里，我们不会用任何方式去取得用户的数据来分析，用户可以保有完全的隐私。如我所述，“世界迷雾”是为了我自己所开发的应用，这些数据代表着我一辈子珍贵的回忆，而我自己并不希望这些数据被拿来做商业用途。
△ 这是一位东京出租车司机的“世界迷雾”。 图片来源 | Twitter
Q：《Pokémon GO》这类 AR 游戏给“世界迷雾”带来过什么影响和启发吗？
A：基本上“世界迷雾”和这些后来公布的 AR 游戏的核心概念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迷雾”所着重的是使用者一辈子的回忆，把人生当成是一场真实游戏，而不是一般的虚拟游戏，所以我认为是不能模拟的。
Q： “世界迷雾”显然是一个重应用，很多发烧玩家为此随身携带 GPS 设备，从使用者体验看，它似乎会造成耗电量大、 CPU 使用量过高之类的问题。如果大家抱怨这些，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A：我也为了玩迷雾去买了独立的 GPS 设备来记录，甚至因为 iPhone 自带的 GPS 芯片准确度太低（大约 10 米），而去购买超高精准度、甚至可以后期优化准确度的记录器来记录（优化后精确度可达 1 米）。
“世界迷雾”对定位精准度的要求非常高，因此代价就是会比较耗电。对我而言，“世界迷雾”所记录的路径就是我一辈子的珍贵回忆，如果准确度太低的话，记录出来的路径就没有意义了。至于 CPU 或 GPU 使用量过高的问题，应该是移动地图时为了实时画雾才会发生，如果开启应用内的省电模式，移动地图时就不会画雾，处理器的用量就会少非常多了。如果只是要记录路径的话，只需要打开记录模式然后把应用放在后台可以了，这时耗电主要是来自于定位，而不是处理器。
△ “世界迷雾”里有不少有趣的“徽章”来帮你增添乐趣：初出茅庐、冰雪高原、80 天、空中飞人、冒险家、罗马帝国、君主制等等。拿“罗马帝国”举例，当你拜访了 10 个曾被罗马帝国征服的国家后，你便能获得一枚“罗马帝国”徽章。 图片来源 | Ollix
Q：你们有考虑对穿戴式设备的支持吗？为什么？
A：曾经想过要支持 Apple Watch，但考虑到定位的精准度并不会比 iPhone 更好，且“世界迷雾”对定位精准度的要求很多，以 Apple Watch 的电量而言很快就会没电了，实用性并不高。另一方面，目前我们的开发重心放在安卓平台的移植，占据了不少工作时间，因此暂不考虑。
Q：“世界迷雾”下一步的发展方向是什么？很多使用者一直在期待“世界迷雾”开发出更多数据可视化的可能性，虽然“每一步都不会被辜负”的概念很吸引人，但你无法得知何时造访该地，造访该地次数，无法区分航线和非航线。资深用户希望看到更多数据分析，比如每一年的历史记录、某一天的轨迹、海拔信息等等，这个未来会呈现吗？
A：首先，我还是希望先把基础的功能做到最好，像是 100% 支持精准的离线查询探索国家。然后把“世界迷雾”带到更多平台，像安卓、iOS、Windows，甚至网页版都有在考虑。未来也有计划推出可以记录独立迷雾轨迹的应用，不过现有的版本受限于数据库的设计，无法呈现更多的数据分析了。
Q：能和我们谈谈“世界迷雾”安卓版的开发吗？预计什么时候会面世？安卓版的开发过程中需要克服什么样的困难？
A：安卓版的开发进行了一段时间了，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卡在离线查询国家的机制，因为安卓手机中的 Google Maps 并没有办法像 iOS 的苹果地图那样免费、无限制地在线查询，如果采用 Google Maps 查询机制的话，每个月可能都需要缴一大笔授权费给 Google，也就是会造成安卓版无法像 iOS 版一样采用卖断的销售模式。另一方面，不管是苹果地图还是 Google Maps ，它们的在线查询机制在内地都是无法使用的，所以为了最好的使用者体验，我们仍希望先将 100% 离线查询系统先开发好，再想后续计划。
△ 用户可以在“护照”功能里，找到所到地区与国家的基本信息。 图片来源 | Ollix
Q：“世界迷雾”在苹果 App Store 里最初属于游戏部门，并与 Game Center 关联，之后又被分到旅行部门，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你们现在如何定位自己的这款 App？
A：我们把“世界迷雾”定位为一款“真实人生的游戏”（real-life game)，是可以让使用者玩一辈子的游戏，使用者就是游戏的主角，所以最初在 App Store 上架时放在游戏部门，但游戏部门里基本上都是一般人所认知的“虚拟游戏”，而且有太多资本雄厚的公司在推，会让“世界迷雾”很难有曝光的机会，才决定转到旅游部门。
在二代取消与 Game Center 的关联主要是因为 Game Center 是苹果系统专属的，而二代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跨平台的问题，但很可惜目前市场上并没有像一套类似 Game Center 又跨平台的系统，所以才会取消掉这个设计。另外一个原因是，迷雾的使用者分为两派，一派是坚持只记录自己在陆地的探索面积，一派是会记录搭飞机的航迹，这两者的等级数据会有很明显的差距，放在一起排名并不公平。
Q：现在 GPS Tracker 甚至山寨迷雾的 App 很多，你觉得你们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A：的确有越来越多 App 试图山寨我们的创意。不过作为一个软件开发员，我想说的是，一个 App 好不好，不是只看表面的设计，更重要的是底层的架构设计。迷雾是要用来记录一辈子的珍贵回忆，数据库的设计就必须极度可靠，而已使用的空间容量要越小越好。而在分析用户在各个国家的探索数据时，就必须要精准，而且最好可以离线完成。这些看起来很简单，可当你把要记录的数据量放到一辈子及全世界的规模，事情就会变得异常困难，即便我当初在设计迷雾一代的时候就考虑了这些问题，设计出来的效果仍不完美，所以我才会根据一代的经验，又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来研究开发全新的二代。甚至你可以看到，“世界迷雾”是唯一在放大缩小地图时能无缝缩放探索路径的 App，至今没有一个山寨产品可以办到。另外，我们也支持内地的火星坐标（一种对真实坐标加密的保密插件），如果是国外的山寨作品，基本上都没办法在内地使用，否则会有路径偏移的问题。最后，“世界迷雾”大概也是唯一支持最多云端的应用， iCloud、Dropbox、Google Drive、OneDrive 都支持。
（二）
Q：什么时候开始对程序设计产生兴趣的？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自己创业，靠这项技能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甚至改变世界的？有什么建议给那些有志于程序开发的 ta 们？
A：其实我大学是念信息相关科系的，只是一直很混，成绩也不太好，直到大二大三的时候看到很厉害的同学自己写程序搞出来的东西，觉得好神奇，才开始有兴趣学习。在 App Store 出来后不久，我就开始自学手机应用的开发，因为算是早期第一批的开发者，当时竞争还没有很激烈，所以很幸运，第一个作品就有不少杂志来采访。因为发现写 App 的收入可以过活，时间又很自由，所以毕业后就一直做到现在了。
我觉得不管做什么工作，最重要的是有热情。以我来说，我只做自己想要的应用，因为是自己要用的，所以我总会设法去做到最好。在程序这条路上，不断精进自己的技术水平是很重要的，做 App 很简单，但要做一个质量好的 App 真的不容易，这个只能靠时间跟经验去累积，别无他法。
Q：最初你们的团队只有两个人，小团队给你们带来什么便利和困难？
A：我们的团队一直都只有两个人，另一位当年是我的女友，现在是我老婆。我老婆主要制作图片，其他的大小事则由我包办。小团队的困难就是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来，像是开发 App、研究及学习技术，还要回客服信、带小孩等等，所以当我在专心开发之际（特别是卡关的时候），基本上就没什么时间去处理其他事情。小孩出生前，理想的工作模式就是到全球各地去 long stay，一边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一边工作，但有小孩后还要考虑医疗、就学等问题，情况变得困难许多。好处当然也有，基本上“世界迷雾”是非常小众的 App，收入十分有限，但也因为我只要能负担一个家庭的开销就够了，不用去养一个团队，所以生活水平算是还不错。
△ 王崇仁与他的妻子黄湘珺，以及他们的孩子。 图片来源 | Ollix
Q：你们从来不接 case，只做自己想做的 App，你觉得苹果所搭建的开发者平台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A：很幸运，苹果在我大学毕业出社会前发表了 App Store 这个平台，让喜欢自由、不想有固定上下班时间的我有了成为独立开发者的机会。因为有了苹果带动的智能手机革命，我才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受太多的限制。我可以每天陪着家里两个小孩成长，虽然有时候带小孩会很烦，但时间这种东西就是错过就没了。
我在看《星际穿越》这部电影的时候感触很深，电影中的男主角为了让小孩能够生存下去，前往太空寻找可以让人类生活的星球，他出发时小女儿才 8 岁，然而因为重力及相对论等因素，他要去的某个星球的一小时就相当于地球的好多年，又因为在该星球发生意外待了 3 小时，等到他回到太空时，在宇宙飞船上留守的人已经老了，地球上的时间已经过去 20 年了，男主角一下子就错过了他女儿 20 年的成长过程的那种绝望感，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有点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 App Store 引发的这轮革命，我肯定无法像现在这样全天陪伴着小孩成长。
Q：你们还有其他正在进行中的开发项目吗？如何保证产品线的持续旺盛？如何保证原创性？
A：现在除了正在开发中的安卓版，未来也计划会推出新的“世界迷雾”附属 App，衍生出更多的应用。“世界迷雾”是第一款将实时战略游戏中开地图的概念结合真实人生的 App，未来我们仍会依据这个基础不断优化、加入更实用的功能。基本上如果我想用的 App 已经有做得不错的了，我就会直接用，不会去山寨别人的作品分一杯羹。当我要自己动手做的时候，就表示市场上同性质的作品并不符合我的需求，所以我做出来的作品都会针对我自己的需求设计，跟其他作品一定有所不同。
Q：你平时“刷雾”的方式有哪些？
A：单车、开车、火车、高铁、客运。原则上我不记录飞机的航迹。
Q：生活中你最享受的事情是什么？
A：陪小朋友成长。
Q：2018 年有什么新目标吗？你环游世界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A：我希望今年能顺利先把安卓版做出来，然后还有桌机版，及传说中的“世界迷雾”附属 App 可以动工，看起来要做的事还蛮多的。说来惭愧，这几年结婚生子，又忙于迷雾二代的开发，一直都没有机会出远门，下半年等小朋友满周岁了，希望可以顺利出国走走。
Q：你有上太空的梦想吗？据说在太空 GPS 是可以工作的，“世界迷雾”会支持太空模式吗？
A：上太空真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虽然说有机会上去的话应该没人会拒绝。“世界迷雾”没办法支持太空模式，因为经纬度坐标只适用于地球，就算真的有一套太空坐标的标准定义出来了，要如何呈现又是一个大问题，要知道即使是现在，人类对太空的了解还实在是微不足道。
采访：朱一君 | 编辑：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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