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服大叔”小林秀章：这么穿也没事，你们会不会羡慕我？| 100 个有意思的人（6）

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这样一个“自己的世界”，既需要一个宽容环境的支持，也需要他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不是网红也不是明星，因为这件事……他还蛮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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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先来看一看，这位在网络上走红的“水手服大叔”。 拍摄制作 | 王昱 

抛开身上的少女元素，56 岁的小林秀章似乎与人们印象里的普通日本大叔并没有太多差别。但这个少女感又让他显得特殊――他喜欢穿水手服。确切地说，自从 2008 年开始，他已经给自己置办了 5 套水手制服， 3 件白色短袖夏装，2 件深蓝长袖冬装。

水手服起源于男性海军制服，但自从水手服进入日本校园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女学生专属的一种服装款式。

“最初只是去给宴会助兴，说白了就是去搞笑的，被怂恿穿了水手服。当时觉得很害羞，匆匆拍了几张照片，但是没想到大家都评价‘好可爱啊’。”小林秀章回忆说。

△ 水手服装扮的小林秀章。这个动作似乎也算是他的“标志”。 摄影 | 王昱 

“好色，油腻，猥琐，秃头，贪婪，以自我为中心”，小林秀章用这几个形容词去描述像他这个年纪的大叔的样貌。在东京这种大城市，白天拿着公文包挤地铁去上班，晚上去居酒屋喝个大醉，的确是很多工薪族常见的生活状态。一句话，他们是被归类为“不可爱”的那一类人。

在日本文化语境中，“可爱”是几乎能被所有人接受的价值标准，人们似乎也更喜欢用“可爱”或者“不可爱”对事物做出评价。哪怕再怪异奇特的行为，假如得到“可爱”的评价，也能够在相对保守的日本社会拥有一席之地。小林秀章在这个标准下幸存了下来。

如今，留着一撮白胡子、腮边的胡子和脑袋两侧的头发连成一片的他，再穿着深蓝色水手服、踏着黑色女式皮鞋走在街道上时，身上已经很难看到当初那种害羞了。在网络上，他被称为“水手服大叔”。

他也穿过其他女装，但自始至终对“水手制服”情有独钟，“对我来说，穿穿其他的女装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萝莉服啊什么的，但是水手服与大叔的组合在一起产生的不和谐感最强，这种不和谐能产生很有趣的效果。”

他也有一份工薪族的工作――CG 工程师，自 1988 年进入目前所在公司之后，再也没离过职。选择工作的理由也跟很多日本人一样，并非出于强烈兴趣，也是考虑到公司“不容易倒闭，比较安心”。5 年前，他穿水手服的消息传到了公司，意外的是，公司只提出三个条件，将他的个人行为与公司行为分隔开，其他倒也没有太多约束。

△ 脱下水手服的小林秀章，和其他工薪族大叔们也没什么两样。 摄影 | 王昱 

工作日，他像普通人一样穿着西装穿梭于地铁，在公司处理着各种文件和数字。周末则化身成 “水手服大叔”。小林秀章说，很多时候，他也感觉到自己以“水手服大叔”的身份出现在生活里的比重在不断增多，偶尔会忘记自己另外一个身份：一个平凡的上班族。

但他并不打算利用这个名气走网红或者艺人路线。“人气这个东西，是会下跌的。哪天没人气了，没有活干了，生存就会是个问题。在公司里可以一直安稳到退休。”他说，“我没有什么才能，也没有那种拼搏的动力，所以对演艺圈没有什么憧憬。”

比起穿着西装的自己，他觉得穿着水手服的自己离真实的自己更近，他的水手服生活也不会结束。“我并不是为了被别人关注才这么做的。”他说，“如果公司许可的话，我每天都会穿着水手服。”

未来预想图 × “水手服大叔” 小林秀章 

Q：为什么在 50 岁的时候做了穿水手服这个决定？

小林秀章：真正的女装爱好者的情况可能跟我相反，他们可能趁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这么打扮了，年轻的时候皮肤好，男女特征比较暧昧，好好打扮一般都不会露馅，年纪大了可能就不容易隐藏了。所以说真正的女装爱好者会很担心自己的“保质期”。但我的情况是，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因为我从一开始的样子就是奇奇怪怪的，没什么压力。一开始我的心态是这样的，很想穿，但老觉得因为自己是男生不能去做，然后老在思考为什么不能、穿了又会怎样，犹犹豫豫，最后在这个大叔的年纪开始尝试。如果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女装打扮的话，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路线了。其实“女装打扮”不是什么新的概念，（如今）这么多人在这么做，我反而会觉得有些无聊了。这样看来，没在年轻的时候开始也挺好的，因为现在能成为独特的存在。

Q：公司会担心你穿水手服的事儿吗？

小林秀章：5 年前大多人都开始知道后，公司的确很担心，于是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明确说明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没有任何关系。第二，不能同时在别的公司担任职务，但是可以以嘉宾身份上电视，接受访问。第三，个人名誉的好坏不能连带影响公司名誉，也就是说如果做了什么坏事，或者个人受到舆论攻击，绝对不能连带影响到公司的形象。所以公司只是让我遵守这三项规定，态度上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允许。

△ 比起穿水手服的少女，这样的画面确实不同寻常。 摄影 | 王昱 

Q：从外国人的视角来看，日本社会对女装文化的宽容度要更高，你觉得现在的状态，是因为大家不关心、觉得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怎样都行，还是形成了某种“政治正确”，还是说，对多样化生活方式已经真正达到了理解与尊重的程度？

小林秀章：嗯，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吧。基本上，日本的确是个自由的国家，只要遵守法律，不犯法不给人添麻烦，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比如说一个四五十岁的女性穿着迷你短裙走在马路上，旁人不会生气地指责她们说这样“不可以”，但会有人质疑，“这人在干什么”？换句话说，来自社会的压力还是会有的，这也叫做“同龄人压力”（Peer Pressure）。日本的社会情绪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太鹤立鸡群、太突出，就好比跳进火坑单打独斗。但是换个角度，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坦坦荡荡去做呀，毕竟也没有法律明确规定（穿女装）不可以。怎么说呢，现在的我的感觉就好像某个“当地名产”一样，有种反而被抬高的感觉。大概是网络的关系吧。

Q：我发现你穿上水手服会摆出特别少女的姿势。可以理解为你对水手服的一个认知是“少女专属”吗？

小林秀章：首先，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是――男性，我没有想成为女人的想法。至于水手服本身，我认为是女生专属的服饰，最近有些学校开始推行男生也可以穿女学生裙，女生可以穿男式的学生服，学生服的性别划分越来越暧昧。但现阶段社会对水手服的认知还是“女生服饰”的一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水手服的起源是来自于男士的海军制服，但是自从水手服进入校园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是女学生专属的一种服装款式。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看到我穿，会哈哈大笑会觉得奇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女孩子才会穿的。

现在笑话我的人少了，是因为他们看习惯了、开始接受了。现在 LGBT 话题也很热，社会呼吁要抛开歧视，尊重这类人群。时代的发展就是这样，因为外形“异类”被人嘲笑的情况也在减少。

△ 电车上的小林秀章。 摄影 | 王昱 

Q：如今，你也有粉丝和支持者，他们对你的行为和身份给予了一定的认同，假如你没有任何支持者，你还会坚持现在的一切吗？

小林秀章：（这个事）没有勇气是不行的。实际上，大多数人还是很害怕闭塞的社会环境，所以当有人做了常规不能做的事的时候，他们就鼓励说“干得好”。现在的社会氛围中，肯定有很多人已经在打破闭塞的环境。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什么消除世间的歧视呀，支持非主流文化什么呀，我并没有这种意识形态的东西。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能让我做，我就很开心。基本上没有什么政治意味，什么“反对歧视，保护人权”呀。我也并不想参加什么政治运动。

Q：你在海外的名气好像比在日本国内还要大？

小林秀章：因为在外国人的眼中，日本一直被认为是个很“奇葩”的国度。看到我，他们就会觉得，“哇，日本果然好奇葩”，觉得很开心。也就是说，符合外国人的心理预期。反过来说，在中国如果有人这么穿，走在路上一定很糟糕吧？害怕被公司炒鱿鱼啊什么的，所以看到在日本居然这么穿也没事，是不是很羡慕？

△ 在漫画中常见的水手服少女。 图片来源 | 知乎

Q：成为“水手服大叔”后，你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

小林秀章：扩展了人脉圈吧。最近我经常去参加一些演讲活动，什么 Singularity、人工智能的演讲活动。演讲结束后，通常会有二三十分钟可以与演讲嘉宾交流、交换名片。一个演讲活动到场的能有 100 人，要记住一个人很难。但是我这个样子发名片，大家很容易就能记住我。而且有时候对我来说，演讲的嘉宾是那种在云端的高高在上的人物，想都没想过能跟他成为朋友，可发 Facebook 好友申请时候，意外发现我们之间竟然还有两三个共同好友，结果申请就顺利通过了。所以说在人脉方面带来了好多好处。

至于坏影响――没有吧。因为太扎眼，遇到些奇怪的事也很正常，比如晚上遇到喝醉的大叔什么的，一般来说，喝醉的大叔摔倒在街头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普通人看一眼就匆匆走过，但是我这个打扮如果路过的话……肯定就要发生什么事。因为比较惹眼就必须得有所制约，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公众人物才行。

Q：你现在对什么很感兴趣？未来有什么打算？ 

小林秀章：刚刚提到了人工智能的事，我现在对这个很有兴趣，主要是对意识这个东西很有兴趣。为什么人类会有意识？意识是在怎样的机制下产生的？脑的构造是怎样的？到目前为止，与意识有关的话题都是在哲学范畴里探讨的，我很期待，接下来人们怎样用科学去解释、分析它。迄今为止，跟意识有关的谜题都没有完全揭开，因此我想去结识研究这方面的科学家，进入这个领域瞧一瞧。现在中国在人工智能研究方面也特别厉害，投资的经费也很多，已经有不少很优秀的成果出现。日本现在没有钱，独自研究的道路上无法前进，我觉得应该多多和中国展开合作，多和中国的研究学者交流合作。

还有就是比较在意体重……想减肥，因为再不减肥，这件水手服衣服都要穿不上了，上次买了一件同号的，没想到直接就崩坏了。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想多走走路减减肥，但是效果差强人意啊。

△ 现在的小林秀章做起少女的手势、动作，也没有刚开始那般紧张了。 摄影 | 王昱 

Q：你现在是以水手服大叔的身份接受采访，还是小林秀章的身份接受采访呢？

小林秀章：怎么说呢，不能说是哪一个吧，因为我并不是有意识地去“演”哪一个身份，都是顺其自然这么过来的，没有演的必要。当然我认为，外观对人格的影响是存在的。

采访 ：王昱 | 视频制作：王昱 | 编辑 ：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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