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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科大】裤子大的子弹面

曾依灵9911 瀚海数据说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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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期


【编者按】曾师兄,男,最是喜欢西南崽儿的行文风格,大学的记忆留下的是第二个故乡的回忆,一百个人写有一百种模样,小恐笔下由一碗面展开想象丰富铺垫饱满又不嫌啰嗦,品一遍不够。


本文转自作者个人公众号 “Mr小恐” (ID: mr_xiao_kong)

莫奈-湖边(一直觉得这幅画特有也西湖的风韵)

大学的时候组团去爬黄山,路上导游问我们,你们知道安徽的三大宝是什么吗?大家一顿乱猜,都不中。导游最后告诉我们是黄山、黄梅戏和裤子大,而他正带着一宝(裤子大的学生)去参观另一宝(黄山)。

而那次黄山之行,我也遭遇了人生中被女生追得最猛烈的一次——一个黄山姑娘疯狂地追了我三条街,就为了让我买一包她的黄山茶。

闲话少叙,还是说回裤子大。裤子大是我的母校。一所大学挤掉土特产成为当地一宝,可见当地人对她的珍爱。

先别楞,裤子大和裤子没有一毛钱关系,也不是办裁缝培训班的。我们还是换个名字吧: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一般简称科大或者中科大,录取线与北大清华齐名。盛产科学家、赴美留学生、业界精英及各种牛人。如果一个人特别牛逼,大家的反应一般是哇,但如果你补充说这人是科大毕业的,大家的反应就变成了哦,仿佛找到了牛逼的原因。安徽人爱把科大称为科技大,用方言一念,就成了裤子大。

裤子大女生资源稀缺,我所就读的班男女比例八比一,算不错的。物理系数学系有好些响当当的和尚班。裤子大男生产能过剩,于是以各种名义向隔壁的安徽大学进军,比如周五晚上去小树林参加个英语角,没事去人家教室上个自习,找各种名义联个谊。我们的男生招安大女生喜欢,遭安大男生恨。

我在科大度过估计最年轻美好懵懂的五年。怎么懵懂也能用上,举两个例子吧。其一,我们班男生上课总是很绅士地把前两排留给女生,而我长年累月地坐在第三排,居然没有近水楼台,和女生打成一片,这种念大学的方式,和孙悟空定住七仙女,欢天喜地地去吃桃子有什么区别。其二,科大占座风气盛行,我不喜欢这种行为,于是无论谁的占座课本落到我手里,都会被我画上奥特曼打怪兽,或者《恐龙特级克赛号》里的人间大炮,然后偷偷乐上半天。我估计这篇文章发出来后,会有很多人解开心里二十年未解之谜团,来找我这个肇事者算账。

我2005年画的人间大炮

科大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金桔园的子弹面。

在我上大学之前,我把大学想得过于美好,猜想着估计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四季恒温,图书馆搜罗了全世界的好书,餐厅包罗四方美食。所以刚到学校看宿舍的架子床时有些懵——这就是我要住的地方?

当然多年后,我自然会明白,一个学校最珍贵的不是硬件条件有多好,而是那些引领你前进的老师和学者,以及这个学校所创造的氛围。当时我的确是懵了。

放下行李我决定和火车上认识的重庆老乡去吃点东西。来到金桔园,觉得嘴里寡淡,没啥胃口,心想,吃碗面就得了。于是问师傅有什么面,师傅说子弹面。我立马迎来了当天的第二懵。什么子弹?师傅一脸鄙夷,当然是老母子下的蛋。老母子?折腾半天才明白老母子就是老母鸡,子弹就是鸡蛋。

坐下一会儿师傅给我和老乡每人端来了一大碗子弹面。面特别敦实,汤特别寡淡,子弹倒是很足。面吸进嘴里,怎么都不好下咽。你知道的,重庆崽儿可是在重庆小面的滋润下长大的。如今这款火爆全国的美食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早餐。我们从小过着比土豪更安逸的生活——至少饮食上是,要不怎么有少不入川这种说法。这种环境会惯出两个毛病,第一嘴特别挑,各种美食把饮食的标准线推得极高,第二,无辣不欢,认为所有的美食都必须得辣,不辣怎么好意思叫美食。

面吃不动,于是问师傅,有辣椒没有。师傅说,辣椒没有,辣油可照?我们想想,辣油也成。于是端来了一大碗辣油。我们加了一勺,味不够嘛,这辣椒不正宗,再来一勺,味还是不够。后来索性两人把一整碗辣油分了,终于有了些味道,稀里呼噜吃完,连汤都喝得精光。

等师傅来收碗的时候,轮到他懵了。他看着一滴不剩的辣油碗,一脸的不相信。我们估计吃光了他一个月的辣油存量。

再往后,每次大老远见到我们,他就和旁边的师傅窃窃私语,估计是在说,那个喝完一碗辣油的小子又来了。

我很是花了些时间接受味道平淡的食堂。以至于有一次室友的老爸来了,他把我拉到宿舍外头问我,你缺不缺钱?缺就告诉我,没关系。我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说,不缺不缺,真的不缺。结果他依旧坚持:还说不缺!你看你面黄肌瘦,是不是饿饭了?你一个人大老远地离家在外,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告诉我,在外面就得靠你叔。这一通说下来,差点把我感动哭。但我咋好意思告诉他是还没适应这边的口味。

食堂的平淡对应的是合肥这座城市的安静。合肥这座城市一直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直到最近我发现它的房价已经默默过万。它低调得我在入学前没弄明白它是谁的省会。当然有比我更笨的,当时一个同学写信问我你的大学在什么位置,我画了一只鸡,在鸡胸脯下方画了一个圈,说,我在这里。同学回信画了另一只鸡,在鸡屁股上画了一个圈说,我以为你在这里。

科大现代艺术中心,图片来源互联网

当初科大从北京迁址到合肥,据说也是看上了这个小城的安宁。科大的整个西区都是从一片芦苇荡里自力更生开发出来的。当各大高校都挤在繁华都市的时候,科大偏安一隅,寓意也很明显。她希望自己的学子少受世间纷扰,多做踏实研究。

这所大学自然我憧憬的大学不一样。高中时被压榨极致的时候,老师家长都用同一句话骗我们——上了大学就好了。再加上坊间流传的各种关于大学的传说,给我脑子里幻想的大学打下了如下标签:没人管!耍朋友!花花世界!滚滚红尘!

结果头一天,无情的现实就给了我一记下马威。我溜达完整个校区,拜访了早联系上的师兄,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却发现三个新室友已经一排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在预习开学第一天的微积分课程了。我还能再做什么,只好也拧开刚买的台灯,翻开课本开始打量那些弯弯曲曲不怀好意的积分符号。

大学生涯就这样拉开了篇章。

大学值得回忆的太多了。有意思的是,十年前我回想大学生涯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段子。而今天脑子里冒出来的居然都是那些值得回忆的苦日子。

比如说,宿舍熄灯后一定有同学就着过道昏暗的灯光看书。比如说,购买高数界的葵花宝典《吉米多维奇习题集》居然能成为一种潮流,而我们把刷题称之为练“JJB神功,尽管最后这套六卷本的书也没刷出个零头。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临考前的通宵复习,特别是大冬天。那阵仗夸张得吓人:穿着军大衣,戴着口罩,拎着开水瓶和方便面,背着包,顶着雪去教室占座。教室里灯火通明,窗户上雾气一片,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冷风在外面鬼哭狼嚎,窗缝时不时往里面透着寒意,困意连连,手脚冰凉。没经过这样的夜不会明白被窝的温暖与幸福。没经过这样的夜也不会知道夜的短暂。每一次天亮了,都发现完成的复习任务和预定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

大学说白了还是落脚在一个学字。

什么花花世界滚滚红尘,一辈子长着呢。

当然了,我们并不是只做苦行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调剂方式。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我们看碟、上网、玩游戏都没落下。我们有同学是资深的科幻迷,有同学喜欢和人探讨哲学,有同学展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在校园里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我则喜欢去晚会露露脸,去书协练练字,去宣传部画画海报。

饮食上的调剂也不少。食堂吃伤了,有金桔园的小炒和三楼的小火锅,或者出门去黄山路上的川人川、三峡、川徽饭店打牙祭。最难忘的还是撸串的日子,不知是谁先发现黄山路上那家羊肉串摊子,味道巴适,老板娘热情,我们一到晚上就三五成群,蠢蠢欲动,搜索零钱去滋润滋润。五块钱正好,十块钱能吃撑。没过多久撸串就成了我们宵夜雷打不动的固定项目。这种撸串关系甚至发展到了老板娘请我们去她家吃火锅,而我们开晚会,则邀请她把烤串摊支在了场地的门口。

十块能吃撑的烤串,我仿佛再也没吃过了。昨晚恰好有朋友晒宵夜,我嘴贱问了一句多少钱,结果看到张消费过千的单子,震惊不已。接着竟是无以复加的对黄山路上烤串的怀念。这样价廉物美童叟不欺的串,人生不再有。

我们撸串的时候,已经大约大三大四了。而大三大四的我们也不可避免地和花花世界滚滚红尘有了些接触。因为我们在考虑迈出校园后的人生道路了。

这时考研的狂刷题,出国的狂背GRE,找工作的到处投简历。我伙同同学租了个房子,以考托福的名义混了个暑假,托福考得不咋地,倒是写出个中篇,现在看起来也不算差,还拿了个网络文学奖。

那个暑假开始接触到人间烟火,我学会了做三道菜: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以及西红柿鸡蛋面。而秘诀是从金桔园的师傅那里得来的。有一次我去金桔园点了个西红柿鸡蛋汤,结果师傅做成了西红柿炒鸡蛋。我说错了,我要的是汤,师傅说那好办,马上就来。我说这么快?师傅说,这还不简单,往里面加点水一煮不就是汤了嘛。我震惊之余,顺理往下一推,再往汤里加点面,岂不就是西红柿鸡蛋面了。

也是那个暑假,住外面的同学常常相约把酒言欢,彻夜长聊。那种情怀依旧历历在目,只是聊啥早已忘了。唯一记得的是,我们一特正派的同学,每次经过一个只有晚上才开门,透露着暧昧紫色灯光的发廊,都忍不住频频往里看。他有一次告诉我们,他特有冲动想从里面约个妓女出来彻夜长谈,了解她怎么走上这条路的,然后感化她让她改邪归正,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当然他也就冲动一下,我们还是很负责地把他拦下了。

再然后,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大家各奔东西。我们是科大最后一届五年制,可以四年提前毕业。我大四胡乱申请了几所大学,出国未遂。但四年提前毕业的同学一走,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轮上了中科院硕博连读的名额,何乐而不为。

而我的另一个室友,选择在科大不挪窝继续硕博连读。也就是说,他一连在科大呆了十年。据说那十年里,他的亲戚每年都问他,你从科大毕业了吗?他每年都说没有,然后亲戚们的表情一年比一年绝望。他说他毕业后要写一本书,书名叫《裤子大,我把青春献给你》。

我依旧记得毕业拖着箱子离开那天,曾经人声鼎沸的宿舍变得空空如也。在这里我们曾经一起写作业对答案,聚众看碟,聚众打游戏,深夜长聊到只剩一个人说话,被室友的呼噜声吵醒,再被室友起床上自习的声音吵醒。最后离开时只剩下变回全裸的架子床和一地没收拾好的垃圾。家住安徽坚持到最后一秒的阿牛说走吧走吧,垃圾我来处理。就这样离开了。

我一直以为我总有机会回去,可毕业十几年居然从没找到机会。

唯有一次大概是坐火车路过合肥站。凌晨两三点左右,睡得稀里糊涂的我突然被一种熟悉的方言吵醒。坐起来揉开眼睛,妈的,这站台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全国的站台都大差不差,但这站台透出的熟悉感,那种不可替代的熟悉感,一下子把尘封的记忆搅醒了。

我有股冲下车的冲动,然后跳到车站外登上10路汽车,哐当投入一枚硬币,半小时后就又可以在裤子大的校园里溜达了。我真想狠狠地把图书馆,也西湖,电三楼,火灾实验室,以及当年长着些荒草的体育场都溜达一遍,然后到金桔园点一碗子弹面,当着师傅气势如虹地喝下一碗辣油,然后大叫一声,裤子大,我又回来了!


【作者简介】曾依灵,笔名小恐。1999年-2004年就读于科大99级计算机系(9911)。2004年-2011年在中科院计算所硕博连读。2010年访学悉尼科技大学(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ydney),并于毕业后担任research fellow。2013年离开高校进入企业,现为KPMG Australia数据科学方向的副总监。爱好丰富,喜好码字,曾获新浪博客大赛文学组金奖,偶有文章发表于《纽约时报中文网》等媒体。


(责任编辑:杨润东13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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