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名中医 | 岭南飞针传人陈秀华：疗效就是中医的生命
▲岭南飞针传人陈秀华
这天是广东省中医院传统疗法中心主任陈秀华2017年春节前最后一次出诊。早上7点多就有病人在科室门外等候，陈秀华到诊室时已围了一圈人。她利索地换上白大褂，边翻看病历资料，边听病人诉说症状，随后左右开弓，双手同时为病人诊脉。“舌边尖红、舌红少苔，提示肝肾阴虚、虚火火旺…”一系列症候、病症和诊断脱口而出，接着辨证施治、对症下药。她的桌上放着各种中医特色疗法的简介：飞针、刺血、自血、艾灸、火罐、埋线、蜂疗、砭石……轮番上场，诊室、砭石养生房、艾灸室里十几张治疗床从无虚置。10点半，作为广东省青年联合会常委的她把白大褂一脱，投身到医院南广场的关爱外来务工人员新春慰问和健康促进义诊活动中。11点多，因为挂念门诊病人，她又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在诊室、治疗室、熏蒸室和养生房之间往来穿梭、扎针，走路生风。
在她的诊室，“神奇”是病人和进修医生们最常说的两个字。
采访中，记者遇到一位鼻塞2个月、四处求医不见好转的病人，陈秀华仔细诊查后，胸有成竹：“放松，我给您扎几针，一点不疼，鼻子马上就能通。”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拿起毫针，手一扬，便在病人眉心、鼻翼两侧和虎口等处飞针入穴，快速旋转进针，不到30秒鼻子竟然全通，病人直呼神奇。
陈秀华解释这就是针灸的“即刻效应”：“一次见效，但不是一次治愈，疗效在4～6个小时后衰减，远期疗效还需要疗程巩固。这和心痛定控制高血压病是一个道理，根据药代动力学，其药效只能维持8小时，而针灸的优势在于它是自然疗法、绿色医疗，没有副作用。”
01
艺高胆大，万米高空飞针救人
针灸有多神奇，陈秀华再清楚不过。2013年12月，她就是用小小银针在万米高空挽救了一位乘客的生命。那天，在去上海的飞机上，乘客陶女士突然晕倒在洗手间门口。听到航班乘务长求助的广播后，陈秀华立即站了出来。
情况远比想象的严重，陶女士没声没息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摸不到颈动脉搏动。飞机上的急救箱里面只有血压计，三次都测不出结果，没有心电图等仪器，更没生化检验，追问一旁慌乱着急的丈夫，发病前她没有发热、头痛等症状，情况紧急，无法判断……怎么办？正准备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时候，陈秀华想起随身带着的针灸针，先后刺了百会、素髎、人中等多个穴位，“我把针灸急救的绝招都用上了”，不到10分钟，陶女士苏醒过来……“如果当时陈主任不在飞机上，真是不堪设想。”陶女士的丈夫温先生回忆当时情景，仍两眼泛泪。“西医没有急救药品和物品器械也一筹莫展，中医不懂针灸或者没带针具也无计可施，还好我一直随身带着银针。”
针灸早已成为陈秀华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朋友聚会还是出差开会，她都带着，遇到朋友或陌生人有病症，若能用针灸解决的，她都拔针相助，慢慢就有了“小陈飞针”、“陈仙姑”的美名。说起她与针灸的缘分，要感谢母亲。当她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因吹风受寒得了面瘫，口眼歪斜，经过不到7天针灸后，面部就完全恢复正常了。从此，针灸的神奇就刻在陈秀华的脑海里，到高考填报志愿时，她决定报考广州中医学院针灸系。
1993年，陈秀华作为优秀毕业生，留校在第二临床医学院（即广东省中医院）工作，被分到急诊科。急诊科面对的都是急危重症：中风、上消化道出血、心衰、呼衰、休克、哮喘、宫外孕、创伤……内外妇儿各科病人都有。当时，广东省中医院急诊和留院观察区都属急诊科，医生值班时要两边兼顾，有时急诊接诊急性心梗患者，里面留观病人出现急性心衰需要抢救，同时又接到120急救中心的出车任务，一天晚上抢救三四次是家常便饭。身为住院医师的她还负责120出车院前急救，最高纪录曾一个晚上出了6趟，值夜班几乎整晚都没有休息。
高强度的工作还是其次，更让陈秀华纠结的是，针灸专业在急诊科能学以致用吗？上班不到半年的一天晚上12点，来了一位急性胃痉挛的病人，常规是给注射药物654-2解痉，陈秀华决定用针灸试试，在足三里、梁丘和内关扎下去，病人胃痛当即止住。这个场面刚好被一位暗访记者看到，将她用针灸急救的事在《健康报》报道出来，小试牛刀取得的疗效，更坚定了陈秀华应用针灸治疗急症的信心。急诊科主任梅广源教授看在眼里，1995年委派她去全国针灸医疗中心——天津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急诊科、针灸病房和针灸门诊进修学习针灸治疗急症和石氏醒脑开窍针法。
学成归来，陈秀华开始大胆尝试。有一天，急诊收治了一位83岁肾绞痛的老婆婆，经检查，她双肾结石，结石堵在输尿管上段狭窄处，导致梗阻性无尿，病人肌酐、血钾数值逐渐升高，心衰气喘，泌尿外科会诊建议手术取石解决输尿管梗阻，却遭到家属一致反对，怕老人连麻醉关都挺不过。不做手术也没法收住院，老人只得在急诊留观，靠抗感染、纠正水电解质酸碱平衡失调、营养等维持治疗，必要时血液透析，还发了病危通知。各种保守治疗手段都用上了，手术又不能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秀华试着给老太太扎针拔火罐，第三天奇迹出现，病人有尿了，石头也排出来了！
在急诊科近5年，陈秀华积累了不少针灸治疗急症的临床经验，她参与外感高热、中风、血症、喘症、厥症、脱症中医六大急症诊疗常规和急症教材的编写，其中针灸在急症临床应用部分均由她负责完成，参与广州中医药大学急症课程教学，一般要讲师和主讲老师才有资格到大学讲课，而她当时只是一名住院医师。
陈秀华先后师从陈全新、薄智云、王文远、俞云、吉良晨、王令习这6位全国名老中医和中医特色技术发明人，此外，她还致力于研习岭南陈氏针法、腹针、平衡针等二三十种中医适宜技术。
“一朝背后十年砺，得成脚下青云梯”。2008年，在澳门举办的第五届世界中医药大会上，陈秀华作了题为“岭南针法新释”主题演讲和现场演示，她在传承陈全新1寸飞针的基础上，勇于创新，现场演示1.5寸飞针进针绝技，技惊四座，赢得在场1200多名中外同道的掌声和赞誉。世界中医药联合会佘靖主席会后高度评价：“小陈不但传承了陈老的飞针绝技，还有创新和发展，能飞1.5寸银针，不简单！”
02
攻克疑难杂症，用疗效说话
从医20多年，陈秀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疑难杂症上，她门诊疑难病占了70%〜80%。
“我很喜欢接诊疑难病症，临证反复思考和揣摩，参考名家医案，甚至还会翻查古籍；遇到到处求医、试过所有方法都没效果的病例，若治好了就特别有成就感。”最有成就感的莫过于帮助那些有想法、又没办法的高龄女性成功怀孕！
不孕患者占了门诊的三四成，其中最高龄的是50岁，记者在诊室就遇到一位满面春风地过来道谢的女士，“现在她女儿都3岁了，聪明伶俐得很。我当时想，50岁都能怀上，我不试试咋知道不行呢？”于是陈秀华开始给自己扎针调养，没多久如愿怀上二胎，46岁时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好消息传开，医院炸开了锅，同事们见面都笑说：“秀华，你成了我们医院高龄二胎的标杆啦！”
古代女子以七为数，女性35岁以后脱发，42岁以后白发，49岁以后闭经。现代医学研究发现，42岁女性卵子质量显著下降，助孕成功率显著降低，已是世界难题。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数据显示，2004至2013年十年来，大于42岁高龄妇女的临床妊娠率小于10%（不包括供卵）。而不少备孕二胎女性业已超过42岁，有些人即使尝试了人工授精、试管婴儿等高新技术，哪怕胚胎放进了母体，却还是因为卵巢和子宫内膜等条件不佳，最终失败。探索高龄妇女妊娠面临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也成为生殖医学研究的热点和难点，面对现代生殖技术遇到的困惑，陈秀华在传统针灸技术中找到解决之道，不少医院的生殖科医生都会把啃不动的“硬骨头”介绍给陈秀华，有些甚至是3次人工授精或试管失败的人。
广东省人民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医师林芸就是给陈秀华介绍病人的众多医生之一。
2015年，林芸接诊了一名37岁的子宫内膜异位症患者，为她做了两次试管婴儿，皆因卵子质量不好而失败。她把病人介绍到陈秀华处调养了两个月后再回去做试管。“这次取了6个卵，成功获得4个胚胎，且胚胎质量非常好，我们不仅用新鲜胚胎帮她成功生下一胎，还在今年用剩下的冷冻胚胎让她怀上了二胎。”林芸说，“针灸技术不仅神奇，而且我问过病人，两个月调养的费用也就2000多元，真可谓是价廉物美。”
得到腹针发明人薄智云师傅的亲传后，她将腹针治疗病症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锁定了多囊卵巢综合征引起的不孕症这一妇科难题。正常女性每月只排出1～2个成熟卵泡，多囊卵巢综合征患者却会生出六七个乃至十几个卵泡，但都发育不好，因无法形成成熟卵泡而不孕。“针灸不仅可以改善卵巢功能，促进卵泡发育成熟，还对调节子宫内膜非常有帮助，”陈秀华解释，“但薄老师的专著里没有介绍多囊卵巢的治疗方案，我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和对本病的认识大胆尝试和治疗，取得不错的临床疗效。”在征得薄老师同意后，于2006年成功申报广东省中医药管理局重点项目课题，于2008年结题并发表论文。
除了腹针，陈秀华还掌握了石氏醒脑开窍针法、平衡针、雷火灸、热敏灸等40多种中医特色诊疗技术，结合24年的临床经验，她接诊的脑萎缩、小儿脑瘫、自闭症、肌萎缩侧索硬化症、重症肌无力、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神经性耳鸣、视神经萎缩、黄斑变性等疑难病越来越多。
由于在眼科疑难病治疗中疗效显著，2015年3月，陈秀华受苏国辉院士和中山大学附属眼科医院副院长陈伟蓉邀请，出席了在白云国际会议中心召开的亚太眼科国际会议，并在大会作题为针灸在眼科疾病的临床应用全英文演讲。
03
中医走出国门，针灸先行一步
陈秀华针灸治疗疑难病成绩斐然，名声在外，不少国外病人也慕名而来。她的针灸技术就折服了64岁的韩国国会议员、世界自行车联盟副会长曹喜旭。曹喜旭有2年多的中风后遗症病史，左侧肢体偏瘫，走路不稳，左手抬不过肩。他在韩国首尔针灸医院接受过韩医针灸治疗，效果不尽如人意，又去过上海、香港等地治疗，效果也不理想。
2010年广州亚运会期间，曹喜旭陪夫人到广东省中医院二沙岛医院看病，见识了陈秀华针灸的疗效，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做了一次针灸治疗。一般来说，中风急性期针灸效果最好，恢复期次之，后遗症期更不如前。但没想到只一次，偏头痛立即消失，第二天为运动员颁奖时，连偏瘫步态也消失了，还能轻松举手给运动员挂奖牌。5次针灸治疗后他要启程回国，临别时握着陈秀华的手直感慨：“韩医针灸的确不如汉医，我回去要大力宣传，有机会一定要让首尔针灸医院院长带学术访问团来向你们学习！”不久，广东省中医院先后接待了韩国首尔大学、医院等众多学术团队前来参观学习。
有学者研究国内外针灸疾病谱，目前使用针灸治疗疾病共16类包含461种病症，都有足够证据证实针灸疗法适应症广、值得临床推广应用，远远不止世界卫生组织1979年推荐的43种病症。
除了疗效确切，针灸的入门也比中医中药简单。相对于中药处方种类繁多、学习背诵中药方剂困难的高门槛，针灸入门就简单多了，“有时候一病一穴，只要取准穴位就能看到明显效果”。这使得针灸更容易推广传播和深入人心，可以说，在中医国际化的路上，针灸已经先行一步了。
自1972年第一家针灸中心在纽约成立后，目前美国已有4万名执照针灸师，针灸从被边缘的补充替代疗法逐渐成为整合医学的一部分。
在韩日，针灸发展已经各成一派，有自己的团体、组织、协会，方法也五花八门，和传统的中医针灸相差甚远，其共同点大概就是高价和高端路线。
2017年1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向世卫组织赠送针灸铜人，引发世界瞩目。在陈秀华看来，这一举动寓意深远，说明中医药发展是我国卫生发展的方向之一，也是我国文化输出的方向之一。“针灸作为中医药走向国际的先行者，首先便要解决技术操作规范化和标准化的问题。”国际上，针灸穴位命名和取穴定位都已经标准化了，接下来是技术操作标准化，更重要的是开展针灸最佳诊疗方案的临床对照试验，证明其有效性、安全性和可重复性，发布国际标准，加快推广应用，牢牢把握中医针灸的国际话语权。
比如，同样是治胃痛，大家各有手法，扎的穴位也不一样，但都有效。如果能从国家层面开展多中心、随机对照临床研究，组织专家优化治疗方案，制定相关诊疗常规，将更有利于提高针灸疗效和扩大国际影响力。
因此，陈秀华先后组织筹备和参与了广东省中医药学会外治法委员会和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中医外治操作安全研究专业委员会的工作，积极推动针灸等外治技术的操作规范化和标准化。目前，她和团队针对睡眠障碍等5个病症制订出岭南陈氏针法的技术操作规范和标准化方案，并通过专家审核。
此外，她还总结了岭南飞针的“练针四部曲”，简化掌握飞针技巧和学习步骤，让进修医生从原来3年的培训周期缩短到3个月，有利于该针法的快速推广，使“岭南陈氏针法”成为岭南中医针灸最具代表性的学术流派之一。
陈秀华表示，“岭南陈氏针法”学术团队正积极申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传统知识保护技术研究”项目，希望就这项省级非遗项目的技术操作规范发布国际标准，不断扩大其国际影响力。
记者问，这样做岂不是把陈老和她的独门秘诀都公之于众了？陈秀华笑起来，“我没有秘方，一切都在变化，病人不同，疾病阶段不同，针刺手法也不会相同。”她认为，针灸是真正的精准医疗，是标准化和个体化相统一的医疗模式，是以针对疾病共性特征的标准化医疗为本的个体化医疗，针灸治疗取穴和操作的标准化早已走向国际，针灸医生每次扎针都要经过切脉等中医四诊合参，结合病人的个体化情况，这不就是精准吗？所谓“用穴如用兵”，她经常跟学生说，只要诊断准确，辨证精确、处方合理、取穴精准、手法得当，辨证施治，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在新一代中医人才的努力下，最传统的针灸技术和现代医学的最新理念不谋而合。“借助现代科技创新手段，结合现代医学诊疗常规，配合中医传统医学特色和优势，我觉得未来医学可以为人类健康做出更大的贡献。”
后记
古有“一针二灸三用药”，可见针灸在中医学的地位。如今，哪怕在国内中医药强省——广东省的三甲中医院，广东省中医院的70多个科室中，也只有针灸科病房、针灸门诊、珠海针灸科、大院传统疗法科、二沙传统疗法科等共7个科室，针灸人才更是不足全院医生的10%，遑论二甲或者更小的中医院，针灸科要么合并到推拿康复等科室，要么根本没有。“国内重药轻针，针灸是小科，不是重点科室。临床治疗的定价也抑制了针灸的发展。”陈秀华说，“大家有病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扎针，而是去吃药，连我儿子都是如此。”
尽管许多人曾因针灸治疗的神奇效果而受益，“可惜不少成功案例因缺乏随机对照、大样本临床数据，无法在较高影响因子的杂志发表。”陈秀华说。
不过，当前面临的这些困难都不能阻止她对中医的热爱，对针灸的信仰，陈秀华的诊室挂着国医大师邓铁涛教授“铁杆中医”的题词，“多少次反中医，中医依然屹立不倒，为什么？因为疗效是中医的生命力。”陈秀华说。而中医疗效的背后是无数的铁杆中医代表，他们用中医药解决世界医学难题，不断用最新科技去研究中医、发展中医，给中医注入新的生命，为人类健康做贡献！
end
采写｜佘娇 编辑｜Kayla
广东卫生在线全媒体团队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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