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儿子走了，再多的爱，只剩心碎”
口述实录：“儿子走了，再多的爱，
只剩心碎”
风铃写在前面
“幸福天使”是重庆一家三甲医院神经外科ICU病房的护士，她在护理岗位上干了快三十年。都说在医院呆久了，悲欢离合见多了，心底会变得麻木。“幸福天使”长期在临床一线，她经手的病人越多，她的内心就愈加柔软，从而把肉心修炼成了灵性，这种灵性就是对病人的慈悲与善意，对医学的敬畏。病人家属的悲欢会影响着她的内心，影响她一整天的心绪。
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能共通，在“幸福天使”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普通护士真实的，难能可贵的情感。
#01
从此世上再无小毅
感谢那些关心和帮助过他的朋友们和好心人
让他在生病期间得到了很好的治疗
但他的病情变化太快，再多的爱只剩心碎
小毅来自贵州。
他入院的时候，鞍区长了一个恶性肿瘤。肿瘤摧毁着他年轻的身体，他变得气息微弱，脸色白得像张纸，唯有呼吸是他打通这个世界的唯一的通道。
我们科的医生为他做了脑部手术。他扛过了手术的风险，却没有扛过肿瘤导致中脑导水管堵塞形成的脑积水。从日渐凋零的身体变成茂盛的森林，本身就充满艰辛与毅力，可这个时候疾病并没有让路，可怕的脑积水让他贫瘠的身体变得风雨交加，他生命中的冬雪和这个冬天一样，凌厉而残酷地让这个家庭变得无力又悲伤。
医生为他安了一个欧麦囊，用于引流脑脊液，还为他做了气管切开术。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17岁的少年在ICU病床上，孤独又凄楚的每分每秒，让他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
他每天盯着蓝色条纹的被子发呆，我不知道他内心里想的是什么，是惶恐，是痛苦，是无尽的煎熬，还是希望。或许手术后期他心中的希望多于恐惧吧。
我看到他无助的眼神既难过又心疼。术后半个月，我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他会对着我笑，尽管这种笑容里藏着苦涩与辛酸，也藏着经历风雨后的淡定与从容，但这样的神色比刚做手术的那几天，让人看起来心情明亮。
这是生命本能的反抗。
我双手伸出来，为他比了一个“心”。小毅不能说话，我只有丰富自己的肢体动作，把我心里的祝福与期许传递给他。
#02
后来，小毅转到了普通病房。普通病房的好处是他能和亲人在一起。每天天不亮，他的爸妈起在了日出的前面。爸爸外出买菜，妈妈在出租屋内做饭，每天变着花样为儿子做吃的，怎么进行营养搭配，哪种菜更适合儿子的身体，夫妻俩精细地为儿子安排，然后用保温桶送到病房来，这是儿子一天的食物。
夫妻俩在医院附近租下短租房，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亲手做一菜一羹，让儿子的一日三餐更有营养。
小毅是不能用嘴吃饭的。他插上了胃管，通过鼻子插到胃里，然后通过这个管子，用针管抽好再注射到胃里。每一顿不能吃得太多，太多了怕胃肠道无法承载重负。每天喂食六顿，繁琐又艰难。
饭菜硬了不行，软了也不行，会导致儿子的消化不良，会引发大便的不顺畅。每次做饭，爸妈都会小心翼翼，不稀不稠，不硬不软，拿捏得刚刚好。这或许就是母子连心吧，母亲懂得儿子的需要。
小毅住院期间，贵州来的病人，有三个都是重症。这一对夫妇经常帮助“邻居”——一对母子，也是儿子患病。他们经常帮他们带饭到病房，他们相互打气，互相安慰。从逼仄的生活中，探出一线希望来。病友家属之间有相同的经历，让他们的心连在了一起，他们的语言更为丰富，且带着相互的怜悯与哀愁。
小毅的爸妈，提着保温桶，来来回回走在出租屋和病房的路上，一头连着生活的希望，一头连着儿子续命的希望。
这幅画面，让我彻骨的感受到了天下父母对儿女的情感，是相通的。
#03
我记得今年夏天的一天，我轮转到普通病房。我正好去病房查房，小毅的爸妈告诉我，今天小毅过生，17岁。我鼻子一酸，我走到小毅的面前，俯下身子对他说，孩子，小毅，生日快乐，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小毅不能说话，他望着我，眼里有光。这个没有生日蛋糕，没有同学们祝福的生日，或许是小毅的一生中最难忘的生日吧。
九月份，小毅已经出院。小毅妈妈给我发了一个求助信息，让我帮她转发朋友圈的链接。我只在链接上表达了一点我的心意，但忘记转发了。当时我在上班，很忙，无暇顾及其他。我现在再次翻开微信的对话框，我泪流不止，我要是当初帮她转发，只是自己的举手之劳，也许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一点点安慰。可是，我因为工作繁忙而疏忽了，我为此懊悔不已。
我偶尔喜欢写点诗歌和随笔，但今年写得少了。我每天在病房连轴转，还要上夜班，想为小毅的家庭写点文章鼓鼓劲，但是下班后，我全身疲惫，只想躺下，说好的想写一点感悟，却因为我的惰性与疲惫而化为了云烟。
我本以为小毅出院后，这个经历苦难的孩子，幸运会加持他，未来的路会走得顺畅一些。没想到，他没有熬过今年的冬天。在人生的大悲之际，他的妈妈发的朋友圈克制又体面，让我作为一个曾护理过他的医务人员，看得辛酸又难受。
#04
“节哀顺变”这些话，我不会说，这是生者对逝者家属的通用语言。我知道这个失独家庭目前处于麻木和悲痛中。未来的每一天，他们的痛苦会成倍的增加，到了春节、清明、中秋等节假日，他们内心的霜雪会连绵不断的下，而我能做什么呢？我为他们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为他们祈祷。
在医院呆久了，我对生命有一种悲观主义情绪。昨天已经走远，再多的回忆与挽留，也是徒劳，明天尚未来临，再多的期待与憧憬都是虚无，只有今天，才是自己最好的礼物。今天是通向明天的护照，把这张护照保管好，照看好，使用好，用今天的开心与努力，用今天的坦诚与勤勉去对抗明天的不确定性。
朋友们，珍惜今天，珍惜当下吧，爱你所爱的人，做你喜欢做的事。不要用“还有时间”，“未来还长”、“今后再说”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把你所期待的未来，放在当下去对待。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愿我们彼此传递温暖，共盼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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