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无害化处理”的狗的自述
风铃|文
我是一条狗,一条被人类“无害化处理”的狗。我所知道的无害化处理,这是一个环境科学保护的学术用语,都是处理的垃圾,垃圾不能污染我们共生共处的星球,这是人类的智慧所在。但是处理在一个活着的,健康的动物身上,还是新词新用,也许是从处理我开始“发明”的,也许是从处理我们小区的动物开始运用的,也许我找不到源头,只是瞎想。当人类撬开我的主人的家门时,我惶恐的心开始加剧,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不是我女主人的开门声,女主人的开门声我是熟悉的,很温和。当我和女主人像亲人一样相处后,她的脚步,她的开门声,她的哭笑声、她的呼吸声,都是我的一部分了。我躲在餐桌下,不知道这些穿着厚厚的白色衣服的人要干什么。我的女主人外出隔离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主人,我已经够孤独够恐惧够不知所措了。我对孤独与恐惧有所克制,因为我有主人归来的希望。狗一旦有了希望,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化为乌有。没想到来了这几个“白衣人”,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遭遇什么。虽然我看不到他们的面相,但从他们急促的脚步和凶神恶煞的眼神,我就知道对我不利。我害怕、我痛苦、我惶恐、我孤立无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对人类的好感来源于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对我的陪护与照顾,我自认为我的情感是和人类相通的。我也认为人类的善大于恶,人类是懂我们动物的,不然刘亮程不会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写出那么多经典的文章。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厉害了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炖了肉剥了皮。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时候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刘亮程写的是村庄里的狗的共同的命运,当狗老了,世界拿狗没有办法的时候,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还有一个作家,名叫津渡,他虽然写的是鸟类,但鸟也是我们动物的一类。写鸟就是写我们自己。津渡的悲欢与鸟类通灵,这样有人文气息的作家,在国内少见,很多作家都追名逐利去了。我所知道的还有安徽的项丽敏,已故去的散文家苇岸,还有于坚的《大地随笔》,还有国外的很多作家,比如利奥波德、屠格列夫、谢尔古年科夫、梭罗、德富芦花、帕乌斯托夫斯基等等。他们为动物、植物代言,也是为良心、良知与善意代言。那么多良心的作家写人与自然,人与动物,都唤不醒一些地区的人和当局对我们的悲悯与理解,我为自己感到悲伤,也为人类感到悲哀。我不需要感同身受,当感同身受成为一个自带悲悯,自带光环的词语的时候,它往往会失去本来的意义。我不能再抒情了,我的灾难已经降临了,我要思考我该如何去应对。突然,一个“白衣人”手持棍棒二话不说,开始用棍棒抽我的脑袋,我出于本能,嘶叫起来,也躲起来,我躲在桌子的后面,这只是自我安慰——我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哪里躲得过人类对我的殴打啊。我左躲也不是,右躲也不是,我不知道我该往哪里逃,我无路可退,我就像被一个蜘蛛网套住了。当棍棒越来越密集,从人的手上落下,我知道,我的痛苦随之开始和我的痛苦的量级加深——我的叫声越来越凄凉——“主人啊,我唯一的亲人啊,你在哪里,救命啊。”我在心中呐喊,我在心里呼叫,都是徒劳的,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一直以为人类是友善的,没想到善与恶的转换会那么快,让你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灾难就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到底得罪了谁,我得罪了病毒?但是病源不是我啊。我和人类一样,也是病毒的受害者啊。我的主人是阴性,我也打过疫苗,我和她“密接”后,我们没有互相感染和伤害。难道是我运气不好,没有生活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地,我才有如此厄运?难道是我没有遇到柔和的执法者和施行政令的人,才让我在想活下去的时候,活不过他们手持的棍棒对我的摧残?我反抗。我用凄惨的叫声反抗人类的暴行。我用惶恐的眼神抵触人类对我的恶行,我用逃跑来抵挡人类对我的凶残,但是我毕竟是狗,即使我有硬骨头,也硬不过人类的心肠。我知道有些人是对我们狗类怀恨在心的——当大街上、小区里的狗,咬伤人的时候,当很多业主反对人与畜不能共处共生“污染”小区的生态的时候。但大多数的人,对我们都是友善的。伤人的狗是少数。就像人性本善。恶只不过是在某些环境中滋生的。有的不公,有的痛苦逼得人无路可走,无处发声。这种情况下,如果遭遇极端的心理,如果没人疏散,没有部门解决,就会像迅哥笔下的“人吃人”,也许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事。不多想了,我不想解读人类了,我连自己都保不了,哪管什么人类啊。死是我的宿命。对主人的留恋和这个家的情感的融进我的血液里的。即使我死了,但我的灵魂不灭,我的身体不在了,我的感情犹存。主人,永别了,我含着泪向你永别,我用悲伤和感恩的心向你永别。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与陪伴。你为我洗澡,给我喂食、喂水续命,我陪你在家一起看电影、看书、听歌,傍晚你带我到小区看世界。夜里,当你熟睡了,我为你守着这个家。家是我的明灯,也是我的希望。主人,若我有来世,如上苍开眼,我还要到你的家里,来做你的家人。主人,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对你的不舍。我在心里保存着你对我的善意,你在心里为我保存一块墓碑吧。主人,你在人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沧桑世道,善与恶并存,美与丑随行,有的人性的扭曲超越我们的认知。希望你的善会带给你更多的善意,你的好会衍生出更多的美好,希望阳光与温暖与你如影随形。主人,我走了,你不要过度忧伤。每个人,每个狗,都有分别的时候。我是悲观主义者,我们都是沧海中的一粟,我们终极的命运都是相似的。正如史铁生所言,死是每个人的保留节目。主人,你说我们的情感连时间都无法拆散,我已经等不来你回家的时间了,我再也吃不了人间美味了,我再也感受不到人间的一呼一吸了。人有人权,狗的权利在哪里?如果我的消失对人类的防疫工作能有一点点贡献的话,那也是我对这个世界留下的仅存的功德罢了。如果我的死能阻止下一个动物之死,我也是动物界的增光者了。
(作者风铃,重庆人,喜欢阅读与写作,微信公号“风铃的后花园”。)
(图源网络,版权归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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