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 | 广东河源水源音中的疑问句

广东河源水源音中的疑问句

刘立恒  

（河源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广东河源，517000）

【提要】论文选取源城、源南、佗城、老隆、船塘、漳溪为代表点，对河源水源音的疑问句进行描写和研究，其中着重讨论了河源水源音中的反复问句，最后归纳出河源水源音中疑问句的特点。

【关键词】水源音 疑问句 客家话

广东河源市内东江流域分布着一种特殊的客家口音——水源音，又称“本地话”。 本文选取源城、源南、佗城、老隆、船塘、漳溪六个代表点，对河源水源音的疑问句进行了描写和研究。以下河源水源音疑问句的例子均是笔者调查所得，如无特殊说明，例句可以在六个调查点同样使用。

一、是非问句

是非问句，又叫一般疑问句，结构上像陈述句，只是要用上疑问语调或语气助词，要求作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在水源音中，是非问句句末常用语气助词是“么[mo³³]、啦[la³³]、咩[mie^33]、哇[va³³]”，如：

（1） 你见过其姐公么？（你见过他的外公吗？）

（2） 好睇么？（好看吗？）

（3） 你食包饭啦？（你吃了饭了吗？）

（4） 佢出去嫐啦？（他出去玩了吗？）

（5） 落班了咩？（下班了吗？）

（6） 依段时间你还可以咩？（这段时间你挺好吧？）

（7） 依本书系佢嘅哇？（这本书是他的吧？）

 “VP么”在实际语言交际中，它不仅能表反复问，还有一种缓和、表建议、提议性的语气。

二、选择问句

选择问句提出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情况，让对方从中进行选择。河源水源音中的选择问句主要有以下几个格式：

1.系X（啊），还系Y？

这一选择问句式广泛运用于河源水源音地区，其中“系”字在源城、源南、漳溪、船塘念“系”[hai⁵⁵]”，在佗城、老隆念[hei³³]。句中语气词“啊”可有可无，句末语气词一般是“哦[o³³]”，X、Y可以是名词、动词、形容词、动宾短语、动补短语、主谓短语、状中短语、定中短语、联合短语等。例如：

（1） 系佢（啊），还系你？（是他，还是你？）

（2） 佢系老师，还系学生？（他是老师，还是学生？）

（3） 你系啜酒（啊），还系啜茶？（你喝酒，还是喝茶？）

（4） 系佢去（啊），还系你去？（是她去，还是你去？）

2.X（啊），还系Y？

“X（啊），还系Y？”是“系X（啊），还系Y？”的缩略形式，这个句式中的用法与上同，但X、Y较常为动词或动词结构，句中语气词“啊”可有可无，句末语气词经常是“哦[o³³]”，、呢[ni³³]，例如：

（1）画长滴（啊），还系画短滴？（画长一点，还是画短一点？）

（2）去喊佢（啊），还系在这里等佢？（去叫他，还是在这里等他？）

（3）骑单车去（啊），还系行路去？（骑自行车去，还是走路去？）

（4）你讲真嘅（啊），还系假嘅？（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出现NP的话，即选择项是述宾结构，那么，两个NP必须同现。例如：

（6）你啜酒（啊），还系佢啜酒？（你喝酒，还是他喝酒？）

其中Y也可以是“neg. X”形式，如：

（7）“你去，还系唔去？”（你去，还是不去？）

3.X还系Y？

这一句式即是把“X（啊），还系Y？”中间的停顿省略，句末一般没有语气词，例如：

（1）买衫还系买裤？（买衣服还是买裤子）

（2）吃饭还系吃面？（吃饭还是吃面？）

（3）你去还系唔去？（你去还是不去？）

4.系X啊，系Y？

这一句式中两个选择项之间的语气词“啊”不能省略，句末一般没有语气词，其中“X、Y”多为名词、形容词，例如：

（1）系佢啊，系你？（是他，还是你？）

（2）佢生倒系高啊，系矮？（他长得高，还是矮？）

5.X啊，Y？

这一句式中两个选择项之间的语气词“啊”也不能省略，其中“X、Y”多为名词、动词，例如：

（1）今晚你去跳舞啊，唱歌？（这次联欢晚会你唱歌，还是跳舞？）

（2）晚饭你食粥啊，食面？

（3）佢系你老弟啊，阿哥？

从以上这些选择问的类型可以发现，关联词“系……还系……”仍是水源音选择问的一项重要的外部形式特征。除此之外，经常用语气词“啊”放在两项中间，构成“……啊，……”句式，表示前后两项的选择关系。

三、反复问句

反复问句是问话人只提出肯定与否定两项，要求听话人在肯定与否定之中作出回答。它在水源音各调查点之间有相同的用法，也存在较大差异。

（一）内部一致的反复问句句式

1．X-neg-X ?

在这一句式中，X可以是形容词、动词或者谓词词组，但不可以是名词或名词词组。当X是形容词时，句子中的neg多为否定词“唔”，如：

（1）一起吃餐饭好唔好？（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2）佢生倒靓唔靓？（她长得漂不漂亮？）

（3）大唔大只？（大不大个？）

（4）这条裤短唔短？（这条裤子短不短？）

当X是动词或动词结构时，这个句式中的neg多为“唔”，通常说成: V唔V、V唔VP、VP唔VP。句中经常使用语气词“啊”，如：

（5）得唔得？（行不行？）

（6）明朝你落唔落广州？(明天早上你下不下广州？)

（7）佢系唔系你阿哥？（他是不是你哥哥？）

（8）这件事你到底管唔管？（这件事你到底管不管？）

（9）你伲食唔食虾饺？（你们吃不吃虾饺？）

（10）相信唔相信？（相信不相信？）

在实际交谈中中，例句（8）中的“系唔系”中的“唔系”经常合音，合读后读为[mɛi⁵]。

当“VP唔VP”中的VP是动补结构时，否定词“唔”就放在后一个动补结构中，例如：

（11）依件衫洗得净，洗唔净？（这件衣服洗得干净，还是洗不干净？）

（12）锅头个芋头煮得绵，煮唔绵。（锅里的芋头煮得烂，煮不烂？）

2.VP-neg

“VP-neg”中的否定词neg往往是“唔曾（不曾、未曾）”，“唔曾”是“没有”的意思。句式“VP唔曾”河源水源音地区广泛使用，但是句式中的“唔曾”在各调查点读音又不同。在源城、源南、船塘、漳溪等地“唔曾”读音是[m ²t’an²]，在佗城、老隆的发音是“[m ²ts’an²]”这个句式用于询问动作行为是否已经完成，属过去时、完成时的表达式，例如：

（1）你食饭唔曾？（你吃饭没有？）

（2）你旧年转屋下唔曾？（去年你回家了吗？）

（3）落班唔曾？（下班了吗？）

（4）依伲事搞定唔曾？（事儿都搞好了吗？）

（二）内部存在差异的反复问句句式

1. “有冇X”

句式“有冇X”只在源城、源南、漳溪、船塘四个调查点使用，句式中的X往往是“VP/N”，用于询问是否存在什么事物和人、动作行为是否已经完成，属过去时、完成时的表达式，例如：

（1）你有冇屋？（你有没有房子？）

（2）书店有冇卖?（书店有没有卖？）

（3）有冇试过这间饭店的菜，无知几好吃！（有没有吃过这间饭馆的菜，很好吃！）

（4）有冇去过佢屋下？（有没有去过他家？）

2．阿-neg +X     

句式“阿-neg +X” 的否定词neg往往是“冇”、“唔”“唔曾”等等，只在调查点中的老隆、佗城等地使用。

首先，当否定词neg是“冇”时，句式是“阿冇 +X”，与上述的“有冇VP/N”句式相对应，用于询问是否存在什么事物和人、动作行为是否已经完成，属过去时、完成时的表达式。例如：

（1）你阿冇票？（你有没有票？）

（2）书店阿冇卖?（书店有没有卖？）

（3）阿冇试过这间饭店的菜，无知几好吃！（有没有吃过这间饭馆的菜，很好吃！）

（4）阿冇去过佢屋下？（有没有去过他家？）

其次，当否定词neg是“唔”时，句式“阿唔 +X”中的X可以是A（形容词）、N（名词）、V（动词）和VP（动词词组），句子末尾经常带语气词“呢[ni³³]、哦[o³³]”,例如：

（5）阿唔靓？（漂不漂亮？）

（6）阿唔写？（写不写？）

（7）阿唔得人惜？（讨不讨人喜欢？）

（8）我阿唔好来？（我应该不应该来？）

（9）佢阿唔晓讲广州话呢？他会说广州话吗？

（10）广东人阿唔食老鼠肉呢？（广东人吃老鼠肉的吗？）

（11）该本书阿唔系佢嘅哦？（那本书是他的吧？）

在例句（11）中，“阿唔係”中的“唔係”也可以合音，合音后读为[mei⁵]。

“阿唔VP？”这一句式是对将要发生的动作进行提问，也可表示提出建议，问对方要不要做某件事情。例如：

（12）阿唔出去嬲？（出不出去玩？）

（13）你阿唔去广州？（你去不去广州？）

（14）阿唔来打麻雀？（来不来打麻雀？）

再次，当否定词neg是“唔曾”时，“阿唔曾X”中X只能时动词或动词词组“V/VP”。句式是对过去发生或完成的动作进行提问，V/VP结构中不需要有表示过去的时态助词了。句末一般没有语气词。例如：

（15）你阿唔曾去深圳？（你有没去过深圳？）

（16）阿爸阿曾转屋下？（你爸爸有没有回家？）

（17）佢嘅病阿曾过好？（他的病好点了没有？）

 “阿唔曾VP”句式中的“唔”在实际语用中往往会被省去，说成“阿曾VP”，意思不变，例如：

（18）你阿曾割猪肉？ （你有没有买猪肉？）

（19）旧年你阿曾转屋下？（去年你回家了吗？）

3.阿X？

“阿-neg +X ”句式中的否定词neg还可以省去，变成“阿X”，其中X常常是动词、动词词组、形容词和状态词，整个句式可以是询问事物的形状，或者是对将要发生的动作进行提问，或者询问对方要不要做某件事情，与普通话中“VP不VP”和“VP吗”所表达的意思相同。这个句式只在调查点中的老隆、佗城等地使用。例如：

（1）佢阿吃萝卜粄？（他吃不吃萝卜粄？）

（2）佢阿去睇电影？（他去不去看电影？）

（3）你阿中意？（你喜欢不喜欢？）

（4）佢阿老实？（他老实不老实？）

（5）里条裤阿短？（这条裤子短不短？）

（6）你阿系学生？（你是不是学生？）

这种反复问句主要由谓词（动词、形容词、状态词）的肯定式构成，在谓词前都有一个“阿”。在实际语言交际中，“阿”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读[a³³]，即“阿”，另一种是读[am³¹]，有可能是“阿唔”合音的结果。

四、特指问句

河源水源音的特指问句用“惹[nia⁴²]”、“奈只[nai⁵⁵ tsak⁵]”、“奈谁[nai⁵⁵ sui³¹]”、“奈至[nai⁵⁵ tsi¹³]”、“做惹[tsu¹³ nia⁵⁵]”、“样般[non⁵⁵pon³³]”、“样款[non⁵⁵ hon¹³]”、“几多[kit⁵ to³³]”、“几时[ki⁵ si¹³]”、“几久[kit⁵ kiu¹³]”等疑问代词表示疑问，除了“几多、几时、几久”和梅州客家话一致外，其余几个梅县话一般都不用。句末语气词一般是“咯、哦、啦”。例如：

（1）你做惹？（你在做啥呀？）

（2）奈只系你嘅？（哪个是你的？）

（3）你伲一共有几多只人？（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4）你系奈只哦？（你是谁？）

（5）佢系你嘅惹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6）奈至有蕉卖？（哪里有香蕉卖？）

（7）你几多岁啦？（你几岁啦？）

（8）你屋下有几多只人？（你家里有几口人？）

（9）你几时归哦？（你什么时候回来？）

（10）依间店开撇几久哦？（这间店铺开了多久？）

（11）去北京路样般走哦？（到北京路怎样、怎么走？）

（12）样般爱我去？（为什么要我去？）

（13）今下佢样款里咯？（他现在怎么样？）
总的来说，从形式上讲，河源水源音的疑问句有以下几个特点：

1. 是非问句句末常用语气助词一般是“么[mo³³]、啦[la³³]、咩[mie^33]、哇[va³³]”。

2. 选择问的前后选择项之间的关联词“系……还系……”可有可无，但它们仍是识别选择问的一项重要的外部形式标志。没有关联词时，要有语气词“啊”，有舒缓语气的作用；选择项之间可以有停顿，也可以没有停顿。

3. 反复问句中否定词neg字型多样，发音各异，因地区不同；反复问句句式多样，语序的不同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反复问句中的合音现象使得问句更加简短。

4. “阿X”疑问句式是河源水源音的一种特殊的反复问句句式。

5. 特指问句中有自己一套与其他客家口音不同的疑问代词。

参考书目：

1． 詹伯慧等. 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

2． 邵敬敏.现代汉语选择问句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4，（2）.

3． 朱德熙.汉语方言里的两种反复问句[J],《中国语文》，1985，（1）.

4． 朱德熙.“V neg. VO”与“VO neg. V”两种反复问句在汉语方言里的分布[Ｊ].中国语文,1991,(5).

5． 史金生.表反问的“不是”[J],《中国语文》，1997，（1）.

6． 张敏. 汉语方言反复问句的类型学研究，1990，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7． 吴福祥.从“VP－neg”式反复问句的分化谈语气词“麽”的产生，中国语文，1997，(1).

8． 温昌衍.客家话否定词“口盲”小考——从香港新界客家话说起，　嘉应大学学报，2003，（2）.

（原载《南方语言学》第九辑，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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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廖小曼

责任总编：甘于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