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学术探论 | 梁施乐:中山石岐话新老派语音差异初探

梁施乐 语言资源快讯 2020-01-18



中山石岐话新老派语音差异初探

梁施乐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6)


【提 要】本文对中山石岐话新老两派在声母、韵母上的语音差异作了描写和归纳,并对差异形成的原因作了初步探讨。


【关键词】石岐话 新老派 语音差异 中山


广东省中山市位于广东省中南部,北面接番禺南沙和顺德,南面有珠海市,西面临新会,东面与东莞隔珠江相望,而石岐在中山市的中心,也是中山市政府的所在地。历史上最早迁入中山的是操闽方言的移民,其次是操粤方言的移民,然后才是客家人,因此造就了现在中山市内不仅有粤方言石岐话、沙田话(近顺德话)、三角话(近东莞话)、古镇话(近新会话),更有客家方言和闽方言的分布,可以说广东省三大方言都集合在了这里。


石岐话主要分布在石岐、环城、南蓢、翠亨等区镇,总体上呈现新月形的分布。操石岐话的人口数保守估计有15万。现在操石岐话的地区,在历史上有不少是闽方言的移民,因此在长期的语言接触中,粤方言石岐话里也留下了闽方言的底层。

2016夏笔者参加了国家语保项目之中山石岐话的方言调查,共调查老年发音人和青年发音人两人,本文使用的石岐方言材料均为本次调查的结果。

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青男与老男音系上不一致的地方,本文将就这些不一致进行描写分析。在分析过程中,本文将广州话和隆都话、中山客家方言也纳入了比较范围,以期进一步考察差异产生的原因。



一、声母的差异


(一) 老男读[h],青男读[f]


1. 非敷奉母



从上表上看“府付父风封福”是非母合口三等字,“丰蜂”是敷母合口三等字字,“缝凤服”奉母合口三等字。非敷奉母字在粤方言中大多读作唇齿擦音[f],这也是中古音形成后的特点。但在石岐话里把非敷奉母合口三等字读作声门清擦音[h],这在粤方言中是较为罕见的。而非敷奉母的开口三等字“富副妇”的声母也读作[h]笔者认为是类推的作用。


林柏松(1987)认为,石岐话中这种非敷奉母合口三等字和下文的部分晓组字的声母读作[h]的现象是源自闽方言中该类字的文读。非敷奉母合口三等字、晓组部分字的文读读作[h],这是各地闽方言的共同特征之一。


2. 晓母字



本次调查距离林柏松的调查已过去30年,本次调查的老男相当于当年的青年发音人,在调查中发现老男在部分非敷奉母合口三等字的声母读音上出现[h]或[f]两可的情况,但仍然认定[h]的发音更正确,而青男则直接读作[f]。从这一变化可见闽方言的影响在减弱,而粤方言的影响在加强。


3. 溪母字




从上表看,这几个字溪母字老男的读法与隆都话和中山客家方言都不一样。因此笔者认为受到相近的晓母字的影响,老男把这几个溪母字读作了[h],这是语音系统内部的类推作用。


(二)老男读[kh],青男读[h]




溪母是粤方言中最复杂声母,不同的读法会暗示不同的语音层次。[kh]是早期的,[h]是晚近的。本次调查中,以下溪母字无论老男和青男都读作[kh]:“可、区、溪、契、亏、靠、缺、困、曲、筐”。而“孔、敲、刻”,老男依然读作[kh],蔡燕华(2006)认为这种对[kh]的保留是受到闽语的影响,而青男读作[h],该变化与广州话一致。


(三)老男读[n],青男读[l]



(四)[ŋ]声母的脱落与添加


石岐话的疑母字受中山客家方言、中山闽方言“存古”的影响,其[ŋ]声母可以与开齐合撮四呼相拼,但是有些字老男还保留了[ŋ]声母的读法而青男的[ŋ]声母已经脱落了,有些字老男和青男的[ŋ]声母都脱落了。笔者估计这是受到[ŋ]声母不和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相拼的广州话的影响。


2. [ŋ]声母的添加




本次调查中还发现了青男在部分影母字上有[ŋ]声母添加的现象。广州话会给部分影母开口字添加[ŋ][1]。笔者认为青男也是受到广州话的影响于是添加了[ŋ]声母。


二、韵母的变化


(一)[ɔm]/[ɔp]演变为[ɐm]/[ɐp]


林柏松(1987)描述了有石岐话语音特征的[ɔm]/[ɔp],而且在他调查的青年发音人中,这两个韵都消失转变为广州话中的[ɐm]和[ɐp]。[1]同样考虑到林柏松先生调查当时的发音人已经到了本次调查的老男的年龄,因此在本次调查中,不论老男还是青男,音系中均没有发现有[ɔm]或[ɔp]韵母。下面列出林柏松(1987)的例字与本次调查的老男和青男的读音,并与广州话进行比较。[2]



由上表可见,受广州话的影响,林柏松调查出来的青男的读音与老男的发音一样。而青男的“鸽”字进一步受到广州话的影响而变成了[ap]。另外,在林柏松(1987)的同音字表中,“暗”字念作[ɔm33]。[1]而本次调查的老男受广州话影响而念作[ɐm33],而青男进一步添加[ŋ]声母而念作[ŋɐm33]。由此可见,受广州话的影响,[ɔm]/[ɔp]在老男的音系中消失了,转变成与广州话相同的[ɐm]/[ɐp],部分字更在青男的音系中变成与广州话相同的[ap]。


(二)老男读作[yn],青男读作[in]



本次调查中发现石岐话的见系山摄元韵开口三等字也出现了新老派的对立。根据林柏松(1987)的同音字表,“建、健、言”这三个字的读音与本次调查的老男相同,为撮口呼。[1]而青男把这三个字青男读作与广州话一样的齐齿呼。因此笔者估计青男也受广州话影响进而把这类字的读音而变成与广州话一致的读音。


(三)老男读作[ɐn],青男读作[œn]




“俊、笋”是臻摄开口三等字。总体上看,臻摄这类字老男读[ɐn]的在青男中读作[œn][1]。林柏松(1987)认为石岐话部分地区出现[ɐn]/[ɐt]与[œn]/[œt]不分是因为中山客家方言、中山闽方言的影响。[2]蔡燕华(2006)鉴于花都、增城、从化以及西江流域的粤语大多没有圆唇韵母[ɵ]的现象,提出[ɐn]/[ɐt]的层次比[œn]/[œt]早,由于[ɐ]受合口呼韵头[u]的影响而稍微高化、前化为[ɵ]。笔者认同蔡的观点,并认为这是内因和外因的双重作用推动的。石岐周边方言点未出现[ɐ]向[ɵ]的演变,但粤海片这个现象比较普遍。因此,一方面受音节结构的影响,另一方面受强势方言的推动,这一演变规律在石岐话中形成了。另外,在广州话中部分臻摄三等开口字遇到精组时,也会读作[ɵ]。[1]因此在石岐话的臻摄开口字“进”,也出现了[ɐ]向[ɵ]的演变,笔者认为这是类推的作用。



三、结论

石岐区毗连粤海片地区,在读音上的差异受到广州话的影响。据林柏松(1987),1949年以后,石岐城区内不断有来自粤海片方言区的移民,而地方广播和电视台的方言节目也以广州话为主,加之近年来文化旅游的影响,讲广州话或香港话成为了一种时髦。[1]


本文只讨论了几种新老派语音差异的规律,还有一些没有明显规律的变化,如“蓬”字老男读[hoŋ51],而青男读[phoŋ51];“胖”字老男读[phun33],而青男读[pun33];“夜”字老男读[ia33],而青男读[iɛ33]等。这些变化规律留待深入探讨。



参考文献:

[1]蔡燕华. 中山粤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D].暨南大学,2006.

[2]高然. 中山人与中山方言[J]. 南方语言学,2016(10).

[3]甘于恩,邵慧君. 试论客家方言对粤语语音的影响[J].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0(05).

[4]何惠玲. 中山粤闽客方言声母比较研究[D].天津师范大学,2008.

[5]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 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汉语方言[M]. 北京:商务出版社,2015.

[6]梁嘉乐. 广州粤语语音比较研究[D].广东技术师范学院,2016.

[7]林柏松. 石岐方音[D]. 暨南大学,1987.

[8]罗伟豪. “澳”字正音兼论广州话ŋ声母[J].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01).

[9]饶秉才. 广州音字典[M].第三版. 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

[10]詹伯辉,张日昇. 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M]. 广州:新世纪出版社,1987.

[11]赵元任. 中山方言[M]. 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尾注:

[1] 中山市志办:《中山市志(上)》,1997年,转引自高然:《中山人与中山方言》,《南方语言学》,2016年第10期,第91-97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4-7页。

[1] 本段引用数据见高然:《中山人与中山方言》,《南方语言学》,2016年第10期,第99页。

[1] 本次调查老年发音人和青年发音人两人。老年发音人欧广潮,男,66岁,高中文化,目前已退休;青年发音人黄瑞威,男,30岁,大专文化,目前在律师事务所从事会计。两人均为石岐出生长大,现居住在石岐,说石岐话,另外也会普通话和广州话,均未有在外地长期居住的情况,而且父母及配偶也都是石岐人,说石岐话。为了便于叙述,本文把老年发音人欧广潮简称为老男,把青年发音人黄瑞威简称为青男。

[1] 隆都话为中山闽方言之一,分布于石岐西面的沙溪和大涌两镇,又因中山闽方言三小片中,隆都话人口最多,而且距离石岐最近,因此本文将隆都话纳入了比较范围;中山客家方言分布于石岐东面南面的五桂山、南蓢、三乡、神湾和坦洲五镇,内部具有很大的一致性,因此本文只使用“中山客家方言”作为统称。

[1] 隆都话材料出自《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隆都话是中山闽方言的一种,主要分布于沙溪、大涌两镇,在石岐区以西。

[1] 广州话材料出自《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

[1] 蔡燕华:《中山粤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2006年,第25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4-7页。因为自从宋代起便有人从福建迁来中山,于是逐渐形成现在的中山闽方言区。而目前讲石岐话的中山人,其先祖也是不是源自一地,而是源自江西、福建、浙江等地,再经南雄、广州、新会等到达中山石岐。因此这种移民情况造成了今日石岐话中除了粤方言的成分以外还有闽方言和客家方言的成分。而在地理上,中山的闽方言方言点分布在中山市市中心周围,即沙溪、大涌、张家边、三乡等区镇,除了三乡镇与市中心相隔五桂山客家方言方言点外,其余三个点都在石岐话的边上,因此在长期的交流往来中,闽方言与石岐话相互产生了影响。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51页。

[1] 甘于恩,邵慧君:《试论客家方言对粤方言语音的影响》,《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0年第5期,第51页。

[1] 蔡燕华:《中山粤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2006年,第33页。

[1] 蔡燕华:《中山粤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2006年,第33页。

[1] 罗伟豪:《“澳”字正音兼论广州话ŋ声母》,《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01期,第67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56-57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56-57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93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109页。

[1] [œn]和[œt]中的[œ]的舌位接近央半高圆唇元音[ɵ],在归纳音系时按照音系归纳原则归入/œ/音位。但本段单独描写时仍按实际记作[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53页。

[1] 梁嘉乐:《广州粤语语音比较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广东技术师范学院,2016年,第71页。

[1] 林柏松:《石岐方音》,硕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文学院,1987年,第54-55页。

                         

(原载《南方语言学》13辑,2018)


往期回顾:

说说咱的家乡话|杨静妍:中山“盏鬼”沙田话,笑到你趴地

广东中山三乡白石客家话词汇特点述略

中山市三乡镇三乡话生存状况调查



编辑:陈颖珊

审读:陈子沂

责任总编:老甘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