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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探论 | 甘于恩、吴洁:潮汕方言亲属称谓研究

甘于恩 语言资源快讯 2020-01-18



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研究


甘于恩、吴洁


      在语言的词汇系统中,亲属称谓是称谓系统中一个重要的子系统。不同语言(或方言)的亲属称谓各自构成具有自己特点的体系。从总体上说,亲属称谓的特点一般受到亲属制度的制约。不同的亲属制度,自然会形成不同的亲属称谓系统。但是,语言对社会的反映还受到语言本身内部结构规律的影响。相同的亲属制度,反映在不同的语言(或方言)中也会或多或少地表现出称谓的差异。考察语言(或方言)中的亲属称谓,不仅可以了解使用这种语言(或方言)的社会的亲属制度的构成状况,也可以了解语言系统特别是词汇系统的面貌与特点。“亲属称谓是文化和时代的方向标,考察亲属称谓的变化就能折射出社会生活、时代背景和人们的心理状态等的变迁。”[1]潮州方言亲属称谓亦然。

       潮州方言是闽南方言向南播迁的产物,在语音、词汇、语法方面都保存着闽南方言共同的特征。从渊源上看,两种方言关系密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周边语言环境的差异,潮州方言已呈现出许多异于闽南方言的特点,亲属称谓亦是如此。对比两地亲属称谓的异同,可揭示潮州方言的一些特点,为深入研究闽南方言内部的一致性和差异性提供语言材料,对语言接触研究也具有重要价值。另外,探讨引起这些差异的成因也是本文的一个重要任务。


一、亲属称谓的含义及亲属关系的分类方式


       研究亲属称谓,必须先明确“亲属”、“称谓”以及“亲属称谓”的含义。所谓“亲属”,法律上是指人们基于婚姻、血缘和法律拟制而形成的社会关系,血缘、婚姻、收养等是构成亲属关系的关键因素。所谓“称谓”,是指称呼方式,《现代汉语词典》认为“称谓”是“人们由于亲属和别方面的相互关系,以及身份、职业等而得来的名称,如父亲、师傅、厂长等”[2]。亲属称谓就是对与自己有亲属关系的人的称呼方式,它是表述民间亲属观念和亲属关系的语言符号,也是亲族成员间交际礼俗的一个组成部分。

       亲属关系的发生一般有三种情况,一是由出生等血缘关系所致,二是由婚姻关系所致,三是由法律关系所致。前两者涵盖了亲属关系的绝大部分。据此,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给亲属关系划分类别。通常来说,可以把亲属关系分为两大类:血亲和姻亲。血亲指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属。血亲又分为宗亲和外亲,宗亲是指与自己同姓的亲属,其中又包括直系宗亲和旁系宗亲。直系宗亲包括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儿女、孙子、孙女等。旁系宗亲包括伯父、叔父、堂兄弟、堂姐妹、侄子、侄女、侄孙、侄孙女等。外亲是指与自己虽有血缘关系,但是不同姓氏,如外祖父母、舅父、姨母、表兄弟、表姐妹、表外甥(表兄弟姐妹的子女)、外孙等等。姻亲指的是没有血缘关系而有婚姻关系的亲戚,包括自己的配偶及其父母兄弟姐妹、自己兄弟姐妹的配偶、父母兄弟姐妹的配偶、堂兄弟姐妹的配偶、表兄弟姐妹的配偶等等。如下所示:

      本文对潮州所辖的潮州市区(湘桥、枫溪)、潮安县(庵埠、彩塘、古巷、凤塘)、饶平县(黄冈、汫洲)八处闽语的亲属称谓情况进行调查研究,尽管在选点的密集性和周遍性上还有待改进,但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反映了潮州闽语亲属称谓的概况。



二、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系统概貌


      亲属称谓的分类方式有多种,本文采用三分法,即:宗亲、外亲、姻亲。下面将通过表格形式将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系统详细地呈现出来(“叙称”词在前,用楷体加粗的形式表示)。

(一)宗亲

      宗亲是血亲的一个分支,指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且同姓氏的亲属,其中又包括直系宗亲和旁系宗亲。直系宗亲包括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等。旁系宗亲包括伯父、叔父、堂兄弟、堂姐妹、侄子、侄女、侄孙、侄孙女等。潮州方言亲属称谓宗亲部分详下表1和表2。

(表1)

(表2)


(二)外亲

      外亲是血亲的另外一个分支,它是指与自己虽有血缘关系,但是不同姓氏的亲属,如外祖父母、舅父、姨母、表兄弟、表姐妹、表外甥(表兄弟姐妹的子女)、外孙等等。

(表3)

(表4)

      需要说明的是,上表中的“舅祖父、舅祖母、姨祖父、姨祖母”既可以指祖母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也可以指外祖母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即对这方面的称谓是不分内外的。

(表5)

(三)姻亲

      指没有血缘关系而有婚姻关系的亲戚,包括自己的配偶及其父母兄弟姐妹、自己兄弟姐妹的配偶、父母兄弟姐妹的配偶、堂兄弟姐妹的配偶、表兄弟姐妹的配偶等等。

(表6)

(表7)

(表8)


三、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的语用特点


(一)偏称

      所谓偏称,就是出于祈福辟邪的目的,对称谓对象不按本来的关系称呼,而改以别的较为生疏的称谓。正如杨梅《川渝亲属称谓漫谈》指出“所谓偏称就是不依从原来的称呼而改用别称,最常见的偏称是对父母的偏称,目的是回避八字相克,过去的人认为如果父母与子女的八字不合,就会发生克子或子早夭折的惨剧,于是便设法在称谓上否定这种父辈与子辈的关系,以欺瞒无常,求得平安”[3]。

      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的偏称现象也主要体现在对父母的称谓上。在潮州地区,经常可以听见人们称父亲为“阿叔”、“阿伯”、“阿丈”、“阿哥”等,称母亲为“阿姨”、“阿姆”、“阿姐”、“阿婶”等。偏称现象在交通闭塞、经济落后、迷信盛行的地区特别流行,它反映了民间的迷信心理和语言的灵物崇拜,为了避凶求福,甚至可以打破亲属称谓的伦理常规。据了解,不仅仅在潮州,大至整个南方地区都有类似对父母的偏称。


(二)称谓变化的社群差异

       由于社会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导致不同的社会群体在使用语言上存在一些差别。即使是使用同一种方言,也会因为社会成员的年龄、地域等因素而导致在具体语言应用上的差别,例如在如何称谓父亲、母亲这个问题上,就明显体现了这点。尽管“阿爸[pa55]”、“阿妈[ma55]”这种叫法经得到多数潮州人的认可,但“阿兄(哥)”、“阿伯”、“阿叔”、“阿丈”、“阿爸[pa33]”以及“阿姐”、“阿嫂”、“阿姆”、“阿婶”、“阿姨”这些称谓语仍未完全消失。对这些称谓语的选择和使用,除了年龄、地域因素外,还受到说话人的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对外接触程度等其他因素的影响。


1、年龄的差异

       语言使用随年龄的不同而产生某些差异。老中青三代由于经验、习惯的不同、对旧词的坚持程度以及对新词的接受程度不同,在对父母亲的称谓上,使用情况就呈现出明显的差别。

       潮州人对父母的称谓语确实是随着年龄而变化的,“阿爸[pa55]”、“阿妈[ma55]”这种叫法是后来才出现的。老一辈人由于年龄及习惯所限,已难以改变用词。中年一代则处于过度期,他们熟知几种用法,能熟练地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称呼语。年轻人及更小的孩童接纳了“阿爸[pa55]”、“阿妈[ma55]”这种叫法,有的也还可理解和认知“阿兄(哥)”、“阿伯”、“阿叔”、“阿丈”以及“阿姐”、“阿嫂”、“阿姆”、“阿婶”、“阿姨”,但接触与使用较少。


2、 地域环境的差异

       生活的环境也是造成说话人语言习惯差异的重要因素。城区与乡镇的生活环境不同,使得人们的语言使用习惯也有所不同。生活在城区的人基本上都选择了“阿爸[pa55]”、“阿妈[ma55]”作为称呼父母亲的词语,但是替代速度不完全一致,在边远地区比较慢。


3、 社会地位的差异

       社会地位的差异对父母亲称呼语的使用也有一定的影响,不过,这种影响主要是在早期,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了。

       在我们调查的潮安县古巷镇,40岁及以上的人几乎没有人使用“阿爸[pa55]”、“阿妈[ma55]”来称呼父母亲。古巷镇属农村,多数人靠务农为生,在他们看来,农村人就不应该学城里人的称呼方式,那样子会被人笑话为“不本分”。只有那些“赚工资”的人家,父母亲有正式工作,领国家工资,经济上有保障,而且到一定时候子女也能“子承父业”,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才能很本分地称呼父母亲为“阿爸[pa55]”、“阿妈[ma55]”。


4、 受教育程度和对外接触程度的差异

      对父母亲称谓的不同,除上述差异外,在相同年龄、相同地区的人群中,还存在因受教育程度和对外接触程度差异而产生的差异。接受过学校教育且受教育程度较高或在城里有较亲密的亲戚朋友的家庭里,容易接受并使用新说法。在他们看来,“阿爸[pa55]”、“阿妈[ma55]”这种叫法比较时髦,而“阿兄(哥)”、“阿伯”、“阿叔”、“阿丈”、“阿爸[pa33]”以及“阿姐”、“阿嫂”、“阿姆”、“阿婶”、“阿姨”等则过于土气。因而他们首先在对外称谓父母时放弃了“阿兄(哥)”、“阿伯”、“阿叔”、“阿丈”、“阿爸[pa33]”以及“阿姐”、“阿嫂”、“阿姆”、“阿婶”、“阿姨” 这些土俗的叫法,而使用了“阿爸[pa55]”、“阿妈[ma55]”,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过于俚俗,一方面也是交际的需要,这样更容易让对方理解。虽然他们已经无法改变自己以及上辈人对父母亲的那种称谓方式,但他们的下一代毫无疑问都将会使用“阿爸[pa55]”、“阿妈[ma55]”(甚至是更新潮更富个性的称谓方式)来称谓父母亲。


四、潮州方言与厦门话的称谓差异


      潮州方言与厦门话在亲属称谓上主要表现出三方面的差异:

(一)音变方式不同

      首先,厦门话没有将“丈夫”、“查某”合音成“逗”、“走”而成为性别标记的现象,表亲属称谓的性别通常直接用“丈夫”、“查某”来修饰主要语素,如:丈夫囝(儿子)、查某囝(女儿);而在潮州方言中亲属称谓用“逗”、“走”来作为性别标记的情况则非常常见,如:逗囝(儿子)、走囝(女儿),当然也可以说成“丈夫囝(儿子)”、“姿娘囝(女儿)”。

      其次,在厦门话中通过音变来区分叙称和对称,并且音变后产生的对称词带有昵称色彩。如对弟弟、妹妹的称谓,叙称词为“小弟[sio53ti22]”、“小妹[sio53be22]”,而对称词为“阿弟[a33ti22-35]”、“阿妹[a33be22-35]”。不难看出,从叙称到对称,其中的主要语素“弟”、“妹”的调值发生了变化。然而,在潮州方言中则无此现象。


(二)构词方式有别

       1、“老X”与“太X”:潮州方言亲属称谓中表示曾祖父、曾祖母都将表示祖父、祖母的称谓词“阿公”、“阿妈[ma53]”的前缀“阿”换成可以构成长一辈的实词性语素“老”,构造出“老公”、“老妈[ma53]”。这种称谓方式在潮州方言中一致性相当高。

       然而,在厦门话中却不存在前加可以构成长一辈的实词性语素“老”来构造某些亲属称谓词的情况,相应的形式是“太”,如“太公”、“太妈[ma53]”,相当于潮州方言的“老”。

       另外,厦门话还可用“安祖”或者“阿祖”来表示曾祖父母,“安”加在亲属称谓前,一般用于叙称,不做对称:安伯、安叔、安姑、安舅、安妗、安女尔[ne53](母亲)、安兄。并且它们都不分性别的。这种用法未见于潮州方言亲属称谓:厦门话亲属称谓用词头“安”的,潮州方言基本上都可用“阿”代替[4]。

      2、“囝”与“仔”:潮州方言表小称通常都后加“囝”,音为[kiã53],此“囝”是由表示“儿子”的语义虚化而来的,有亲昵色彩。如“姿娘囝”(女孩子)、“丈夫囝”(男孩子)、“弟囝”(小弟弟)、“妹囝”(小妹妹)。

      厦门话“囝”是个表示“儿子”、“孩子”的实语素,如“查某囝”(女儿)。而作为类后缀加在某些亲属称谓后时,如“舅仔”(妻子的兄弟)、“孙仔”(侄子),则读[a53]。

       另外,在潮州和厦门都有通过在并列型复合词后面加表小称并且带亲昵色彩的后缀来表示“……俩人”的意思。如:在潮州方言亲属称谓中通常是后加“囝”构成“姊妹囝”(姐妹俩)、“兄弟囝”(兄弟俩)等合称词;而在厦门话亲属称谓中则后加“仔”构成“姊妹仔”(姐妹俩)、“兄弟仔”(兄弟俩)、“翁某仔”(夫妻俩)等合称词。在这种情况下,“囝”和“仔”的功能是相同的。

       3、“姐”与“姊”:表示“姐姐”的称谓词中,潮州方言和厦门话分别用了不同的中心语素“姐”与“姊” ,表现为“阿姐[tse53]”(潮州)和“阿姊[tsi53]”(厦门)。

       厦门话亲属称谓中涉及到“姐姐”意思的,都统一采用“姊[tsi53]”,如“阿姊[tsi53]”、“姊夫”、“表阿姊”,合成词语“姊[tsi53-55]妹仔”也不例外。对应于厦门话的“姊”,潮州方言则不完全用“姐”,而是“姐”和“姊”有所分工,除合称词语“姊[tsi53-24]妹囝”用“姊[tsi53]”外,其他涉及到“姐姐”意思的称谓词都用“姐[tse53]”,如“表姐”、“姐夫”等。

       4、“老X”与“X公/婆”:表祖父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时,潮州方言亲属称谓基本上是前加表“长一辈”的实语素“老”,而厦门话则后加实语素“公”和“婆”。

       不过潮州饶平表示这些亲属关系的时候也采用后加“公”和“婆”的方式,跟厦门话类似。这大概是因为饶平与福建相接壤的缘故,也显示了福建闽南话与粤东闽语的过渡性。

       5、“妻”/“某”+舅/妗:在表示“内兄、内弟、内嫂”时都前加了表示跟妻子有关系的字眼“妻”或“某”,如:妻舅、妻妗(潮州);某舅、某妗(厦门),用于叙称,同时也与自己的“舅父”、“舅母”区别开来。

       但是,两地前加的成分在语体色彩上有些差别,潮州方言亲属称谓前加一个带有书面色彩的“妻”字,而厦门话亲属称谓则前加一个较口语化、带有地方色彩的“某”字[5]。


(三)指称方式相异:

      (1)潮州方言对“堂兄弟姐妹”的叙称是在“阿兄”、“阿弟”、“阿姐”、“阿妹”的前面加“堂”字,以区别于自己的同胞兄弟姐妹。这种称谓法类似普通话的称谓。

厦门话对“堂兄弟姐妹”的叙称则更加形象,在“阿兄”、“小弟”、“阿姊”、“小妹”的前面加“隔腹”,强调出自不同的娘胎。

     (2)统称与分称:潮州方言对“姑父”和“姨父”的称谓词,在对称的时候统称为“阿丈”,不分开来称谓,由于语境不同,对象不同,故采用“同形异指”而不会产生误会;厦门话对“姑父”和“姨父”则分开来称谓,分别称为“姑丈”和“姨丈”。


五、亲属称谓差异的成因


      1、语言接触的影响:不同语言间的接触容易导致语言产生变异。潮州方言作为闽方言的一支,在粤地与粤语、客家语等方言的接触,产生了一些不同于福建闽南方言的特点,例如全浊声母平声“婆”在饶平两个点分化为文白两个读音层次,其中读送气的[phua55]应与粤语的影响有关;潮州(枫溪)、潮安、饶平各点母亲的称谓为“阿嬡”(或作“女哀”),与客家话同,这些都可能跟语言接触的因素有关。

      另外,粤东闽语内部强势方言的影响也不可忽视。由于饶平与福建地理上接壤,经济交往和人员往来较为频繁,使得饶平虽然身处粤地,还是保留较多福建闽语的成分,在饶平话中还存留着诸如“伯公”、“舅公”、“姨婆”等有别于潮州大多数方言点的称谓方式。但饶平作为潮州下属县,语言上也逐渐被潮州本土强势的方言所影响和同化。就“伯公”、“舅公”、“姨婆”等称谓方式来说,已有被同化成“老伯”、“老舅”、“老姨”等的趋势。

       2、语言的分化:亲属称谓属基本词汇的范畴,具有较强的稳定性,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语言系统。不过,词汇的发展变化总是为了满足人们语言生活的需要,方便人们使用。潮州方言地处粤地,难免产生一些变化。比如,潮州方言只使用前缀“阿”,不论是对成还是叙称,而厦门话则还有“阿”和“安”之分;潮州方言不论是对实义的“囝”还是对已经虚化了的“囝”都统一使用“囝”,而厦门话则分化为“囝”和“仔”的区别;再有,对“姑父”、“姨父”的称谓,潮州人在对称时都采用了“同形异指”的“阿丈”,只有在叙称需要区别二者时才将其区分为“姑丈”或“姨丈”,但是厦门话则一直保持将两者分开称谓的习惯。


六、结语


       总结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

      1、潮州方言亲属称谓的大势与闽南话基本相同,尤其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核心亲属词,如“翁”、“嬷”、“囝”、“舅”、“妗”、“公”(祖父)、“妈[ma53]”(祖母)、“大官”(公公)、“大家”(婆婆)等,这正说明潮州方言与闽语密不可分的亲缘关系;

       2、潮州方言亲属称谓也有一些变异,但有的变异是非本质性的,如有些点“儿子”称为“逗囝”,“女儿”称作“走囝”(潮州及潮安各点),实际上来自闽南的“丈夫囝”、“查某囝”的合音(潮州各点“孙囝”、“丈夫孙”、“逗孙”的形式皆存在,可为此提供辅证),不应夸大这种音变的性质;

       3、潮州方言亲属称谓与闽南话的某些不同,其实是语用的不同,如“阿奴”[a33nou55],是潮州一带的老年人对孙儿、孙女或特别喜爱的晚辈的爱称(正式的称谓是“孙囝/丈夫孙/逗孙”之类),这种称谓在闽南农村也存在,只是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这种说法已越来越少了;

       4、潮州方言亲属称谓还体现为构词的不同,某些构词语素的使用频率出现增减的变异,如“某”(嬤)在两地都作“妻子”的叙称,但作为构词语素时,潮州使用“妻”,指“妻子一方的”,如“妻舅”(内兄弟)、“妻姨”(妻姐妹)、“妻妗”(内嫂)等,而闽南仍用“某”作限定成分,说成“某舅”等。这种构词差异在关系较疏远的亲属称谓表现得尤明显,应是异方言构词成分的侵入;

       5、潮州方言的亲属称谓(词根)也有其独特的一面,如“母亲”称“妳”,“姐姐”称“姐”不说“姊”,“哥哥”为“阿哥/阿兄”并用,这不能用来证明其非闽语的特性,可能反映了早期闽语的一些特点,因为“姐”、“哥”、“妳”的称谓,在闽东等方言中相当普遍;

       6、潮州方言入粤后的一些变化,值得关注,只是哪些是入粤后的称谓变化,一定要小心鉴别,目前较确定的是称“祖父”为“爷爷”(潮安、饶平[新]),“父亲”称为“阿舍”,称“母亲”为“阿女哀”,都不见于主流闽语,可能是入粤后接受粤、客甚至早期土著语言的称谓形式,搞清这种变化的来源和原因,对于我们了解闽语的播迁以及与外方言的接触,极有价值。



注释:

[1]罗湘英《亲属称谓的词缀化现象》,汉语学习,2000年8月第4期。

[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增补本,157页。

[3]《文史杂谈》,2001年第2期,第67页。

[4]其实,厦门话的“安”应系由“阿”演化而成,阿妈[a33ma53]中的“阿[a33]”受后面的“妈[ma53]”的部分同化而成为“安[an33]”。后来便逐渐固定下来并且泛化成为一个亲属称谓的前缀,构成其他亲属称谓。

[5]“某”字的本字可能是“母”。“某”与“母”的音韵地位皆在流开一上声厚韵,读io、u为文读,读(或au)为白读。


主要参考文献

[1]陈泽泓:《潮汕文化概说》,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版。

[2]甘于恩等:《典型特点与变异特点——域内闽语与周边闽语之语音比较》,暨南学报,2005年2期。

[3]甘于恩、吴芳:《潮汕方言与潮州文化》,潮汕文化研究,3-4期,2006。

[4]吴芳:《粤东闽语与福建闽南方言文白异读比较研究》,暨南大学硕士论文,2006。

[5]胡士云:《汉语亲属称谓研究》,暨南大学2001届博士论文。

[6]林伦伦:《澄海方言研究》,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版。

[7]王建设、张甘荔:《泉州方言与文化》,鹭江出版社,1994年第1版。

[8]伍铁平:《论汉语中的从儿称谓和有关现象》,载《中国语言学报》1984第2期。



(原载《潮州文化研究》,《汉语南方方言探论》,2014,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编辑:刘若书

审读:王晓珊

责编:老   甘

投稿邮箱:jnufyzx@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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