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特备节目丨畀哨嗰个人（粤语白话版）【转发】

按：该文之编码与传播，已成全民行为艺术。吾以粤语白话行之，致敬同道。坚信理想不死，自由应在。

19年12月30日，艾主任芬医师曾攞到一份不明肺炎嘅病毒检测报告，佢用红圈标出“SARS冠状病毒”字样，大学同窗问起，佢就拍落传咗畀人。当晚，份报告传遍江城医师，转发份报告嘅包括后嚟被训诫嗰8位医师。

咁就令艾医师多咗麻烦，佢身为源头，畀医院纪委约谈，遭受“前所未有、非常严厉嘅斥责”，仲话佢身为专业人士喺到造谣。

此前有啲报道，话艾医师係又一位“被训诫嘅女医师”，亦有人称之“吹哨人”。艾医师就纠正，话自己唔係，而係“畀哨嗰个”。

呢份係《人物》3月刊封面《江城医师》第二篇报道。

文丨龚记者菁琦

编辑丨金编辑石

摄影丨尹记者夕远

收到江城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医师同意采访嘅简讯係3月1日凌晨5点，约半粒钟后，5点32分，佢同事、甲状腺乳腺外科江主任学庆医师即因感染新冠辞世。两日后，该院眼科梅副主任仲明医师过身，佢同李医师文亮喺同一科室。 直到20年3月9日，该院已有4位医护因新冠过身 —— 大疫以来，呢间离华南海鲜市场仅几公里嘅医院成为江城职工感染最多嘅医院之一，据报道该院有超过200人感染，其中包括三个副院长和多名职能部门主任，多个科室主任目前正用ECMO维持。 死亡嘅阴影笼罩住呢间江城最大嘅三甲医院，有医生话畀《人物》知，喺医院大（微信）群到，几乎冇人出声，只有私下默默悼念、讨论。 悲剧原本有机会避免。19年12月30日，艾医师经历前述之事。3月2日下昼，艾医师喺该院南京路院区接受《人物》专访。佢一个人坐喺急诊室办公室，曾经一日接诊超1500位患者嘅急诊科现时已恢复安静，急诊大厅里只有一名流浪汉瞓喺到。 采访中，艾医师几次提起“后悔”，佢后悔当初被约谈后冇继续吹哨，特别係对过身嘅同事，“早知有今日，我理佢咁多批评唔批评，‘你老板’我到处讲，係未？” 关于江城中心医院和艾医师本人过去两个月到底经历咗乜？以下，係艾医师嘅讲述 —

前所未有嘅训斥

旧年12月16号，我哋南京路院区急诊科接诊咗一位病人。莫名其妙高烧，一直用药都唔掟，体温喐都唔喐下。22号就转到呼吸科，做咗纤维支气管镜取咗肺泡灌洗液，送去外面做高通量测序，后嚟口头话係冠状病毒。当时，具体管床嘅同事喺我耳仔边讲咗几次：艾主任，嗰个人报嘅係冠状病毒。后尾我哋先知个病人係喺华南海鲜做嘢嘅。 跟手12月27号，南京路院区又嚟多一个病人，係我哋科一位医师嘅侄仔，40几岁，冇任何基础疾病，肺部一塌糊涂，血氧饱和只有90%，喺下面其他医院已经治疗咗近10日左右都冇任何好转，病人收到呼吸科监护室住院。同样做咗纤维支气管镜取咗肺泡灌洗液送去检测。 12月30号嗰日中午，我喺同济医院做嘢嘅同学发咗一张微信对话截图畀我，截图上面写话：“最近唔好去华南啊，嗰到好多人高烧......” 佢问我係未真噶，当时，我喺电脑上睇紧一个好典型嘅肺部感染患者嘅CT，我就将CT录咗一段11秒嘅视频发畀佢，话畀佢知呢个係上昼嚟我哋急诊嘅一个病人，都係华南海鲜市场嘅。 当日下昼4点啱过，同事畀我睇一份报告，上面写住：SARS冠状病毒、绿脓假单胞菌、46种口腔/呼吸道定植菌。我仔细睇咗报告好多次，下面注释写住：SARS冠状病毒是一种单股正链RNA病毒。该病毒主要传播方式为近距离飞沫传播或接触患者呼吸道分泌物，可引起的一种具有明显传染性，可累及多个脏器系统的特殊肺炎，也称非典型肺炎。 当时，我吓出一身冷汗，呢样嘢非常可怕。病人收治喺呼吸科，按道理应该呼吸科上报呢个情况，但为咗保险同重视起见，我仲係即时打电话上报医院公共卫生科和院感科。当时我哋医院呼吸科主任啱好从我门口过，佢係参加过非典嘅人，我抓住佢，话，我哋有个病人收到你哋科室，发现咗呢样嘢。佢当时一睇就话，咁就麻烦了。我就知道呢单嘢麻烦了。 同医院打完电话，我亦都同我同学传咗呢份报告，特登喺 “SARS冠状病毒、绿脓假单胞菌、46种口腔/呼吸道定植菌” 呢排字上画咗个红圈，目的係提醒佢注意、重视。我亦都将报告发喺科室医师群到，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当晚，呢份嘢就传开了，到处传嘅截屏都係我画红圈嗰幅相，包括后嚟知道李文亮传喺群到嘅都係嗰份。我当时就估计可能要弊家伙。10点20，医院发嚟信息，係转市卫健委嘅通知，大意係关于不明原因肺炎，唔号随便对外发布，避免引起群众恐慌，如果因为信息泄露引发恐慌，要追责之类。 我当时心里面都好惊，即时将呢条信息转畀我同学。过咗大概一个钟，医院又嚟一份通知，再次强调群内相关消息不得外传。一日后，1月1号晚11点46分，医院监察科科长发咗条信息畀我，叫我第二日早上过去一下。 嗰晚我成晚都冇瞓着，好担忧，翻来覆去咁冧，但又觉得凡事总有两面性，即使造成不良影响，但提醒江城嘅医务人员注意防范都唔一定係坏事啊。第二日早上8点多啲，仲未等我交完班，催我过去嘅电话就又打过嚟了。 之后嘅约谈，我遭受咗前所未有、非常严厉嘅斥责。 当时，谈话领导话，“我哋出去开会都抬唔起头，某某某主任批评我哋医院嗰个艾医师，作为江城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你係专业人士，点能够冇原则冇组织纪律造谣生事？” 呢个係原话。叫我翻去同科室200几号人一个个口头传达到位，唔可以发微信、短信传达，只能当面倾或者打电话，唔畀讲关于呢个肺炎嘅任何事，“连自己老公都唔讲得”...... 我成个人一下子懵晒，佢唔係批评你呢个人做嘢唔落力，而係好似成个江城发展嘅大好局面畀你一个人破坏晒。我当时有一种好绝望嘅感觉，我係一个平时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做嘢嘅人，我觉得自己做嘢係按规矩嚟嘅，都係有道理噶，我犯咗乜嘢错？我睇到嗰份报告，我亦都上报咗医院，我同我同学，同行之间对某一个病人嘅情况进行交流，冇透露病人嘅任何私人信息，就相当于係医学生之间讨论一个病案，当你作为一个临床医师，已经知道喺病人身上发现咗一种好重要嘅病毒，其他医师问起，你点可能唔讲咧？呢个係你做医师嘅本能，係未？我做错咗乜？我做咗一个医师、一个人正常应该做嘅嘢，换咗任何人我觉得都会咁做。 我当时嘅情绪亦都好激动，话，呢件事係我做嘅，同其他人冇关系，你哋干脆拉我去坐监啦。我话我呢家呢个状态唔适合继续喺呢个岗位上做嘢，想休息一段时间。领导冇同意，话呢个时候正係考验我嘅时候。 当晚翻屋企，我记得好清楚，入门后我就同我老公讲，我如果出咗乜事，你就好好带大啲仔女。因为我第二个小朋友仲好细，先得1岁几。佢当时觉得莫名其妙，我冇同佢讲自己被训话嘅事，1月20号，钟南山讲咗人传人之后，我先同佢讲嗰日发生咗乜嘢。嗰期间，我只係提醒屋企人唔好去人多嘅地方，出门要戴口罩。 

 外围科室

好多人担心我都係嗰8个畀人拉去训诫嘅人之一。实际上我冇被公安训诫，后嚟有好朋友问我，你係未吹哨人？我话我唔係，我係畀哨嗰个。 但嗰次约谈对我嘅打击好大，非常大。翻嚟后我感觉成个人心都塌晒，真係强打精神，认真做嘢先得，后嚟所有人再嚟问我，我就唔可以回答了。 我可以做嘅就係先让急诊科重视防护。我哋急诊科200几人，从1月1号开始，我就叫大家加强防护，所有人必须戴口罩、戴帽、用手快消。记得有一日交班有个男护士冇戴口罩，我即时当场闹佢 “以后唔戴口罩就唔好嚟上班”。 1月9号，我落班时见到预检台一个病人对住大家咳，从嗰日起，我就要求佢哋必须发口罩畀嚟睇病嘅人，一人发一个，呢个时候就唔好节约钱了，当时外面话冇人传人，我又要喺到强调戴口罩加强防护，都係好矛盾噶。 嗰段时间确实好压抑，非常痛苦。有医师提出要将隔离衣着喺外面，医院里面开会话唔得，话隔离衣着外面会造成恐慌。我就叫科室嘅人将隔离衣着喺件白袍里面，呢个係唔啱规矩噶，好荒谬。 我哋眼白白睇住病人越嚟越多，传播区域嘅半径越嚟越大，先係华南海鲜市场附近可能同佢有关，然后就传传传，半径越嚟越大。好多係家庭传染，最先嘅7个人里面就有阿妈帮个仔送饭而染病。有诊所老板染病，都係来打针嘅病人传畀佢噶，都係重到不得了。我就知道肯定有人传人。如果冇人传人，华南海鲜市场1月1号就关咗了，点会病人越嚟越多咧？ 好多时候我都喺到冧，如果佢哋当时唔好咁训斥我，心平气和咁问下呢件事嘅来龙去脉，再请其他呼吸科专家嚟沟通一下，或者局面会好一啲，我至少可以喺医院内部多交流一下。如果係1月1号大家都咁引起警惕，就唔会有咁多悲剧了。 1月3号下昼，喺南京路院区，泌尿外科嘅医师聚集一齐，回顾老主任嘅工作历程，参会嘅胡医师卫峰今年43岁，呢家正在抢救；1月8号下昼，南京路院区22楼，江主任学庆仲组织咗江城甲乳患者康复联欢会；1月11号上昼，科室同我汇报急诊科抢救室胡护士紫薇感染，佢应该係我哋医院第一个被感染嘅护士，我第一时间同医务科科长打电话汇报，然后医院紧急开会，会上指示将 “两下肺感染，病毒性肺炎？” 嘅报告改成 “两肺散在感染”；1月16号最后一次周会上，一位副院长仲喺到讲：“大家都要有一啲医学常识，某啲高年资嘅医师唔好自己将自己搞到吓死人。” 另一位领导上台继续讲：“冇人传人，可防可治可控。” 一日后，1月17号，江学庆住院，10日后插管、上ECMO。 中心医院嘅代价咁大，就係同我哋嘅医务人员冇信息透明化有关。你睇瞓低嘅人，急诊科同呼吸科嘅反而冇咁重，因为我哋有防护意识，并且一染病就快啲休息治疗。重嘅都係外围科室，李文亮係眼科嘅，江学庆係甲乳科嘅。 江医师真係一个好好嘅人，医术好高，全院两个中国医师奖之一。而且我哋仲係邻居，我哋一栋楼嘅，我住四十几层，佢住三十几层，关系都好好，但平时因为工作太忙，就只能开会、搞医院活动嗰阵先见下面。佢係一个工作狂，成日一味喺手术室，一味喺门诊。边个都唔会专登走过去同佢讲，江主任，你要注意，戴口罩。佢亦都冇时间冇精力去打听呢啲嘢，佢肯定就大意了：“有乜紧要？肺炎啫嘛。” 呢个係佢哋科室嘅人同我讲噶。 如果呢啲医师都能够得到及时提醒，或者就唔会有呢一日。所以，作为当事人我非常后悔，早知有今日，我理佢咁多批评唔批评，“你老板”我到处讲，係未？ 虽然同李文亮喺同一间医院，但直到佢过身前我都唔识佢，因为医院成4000几人太多了，平时都忙。佢过身嗰晚，ICU嘅主任同我打电话借急诊科嘅心脏按压器，话李文亮要抢救，我一听就大吃一惊，李文亮嗰件事成个过程我唔了解，但佢嘅病情同佢受训斥后心情唔好有冇关系？呢个我要打个问号，因为受训嘅感觉我係感同身受。 后嚟，事情发展到呢一步，证明李文亮係啱嘅时候，佢嘅心情我非常能理解，可能同我心情一样，唔係激动、高兴，而係后悔，后悔当初就应该继续大声疾呼，应该喺所有人问我哋嘅时候，继续讲。好多好多次我都喺到冧，如果时间能倒翻转头有几好啊。

在生就係好事

喺1月23号封城前一日嘅晚上，有相关部门嘅朋友打电话问我江城急诊病人嘅真实情况。我话你代表私人定公家，佢话我代表私人。我话代表个人我就同你讲真话，1月21号，我哋急诊科接诊1523个病人，係往时最多时嘅3倍，其中发烧嘅有655个人。 嗰段时间急诊科嘅状况，经历过嘅人一世都唔会唔记得，甚至会颠覆你所有嘅人生观。 如果话呢场係打仗，咁急诊科就喺最前线。但当时嘅情况係，后面嘅病区已经饱和，基本上一个病人都唔收，ICU都坚决唔收，话里面有干净嘅病人，一入去就污染了。病人不断涌向急诊科，后面嘅路又唔通，就全部堆喺急诊科。病人嚟睇病，一排队是是但但就係几粒钟，我哋都完全冇办法落班，发热门诊同急诊都唔分了，大厅里面堆满晒病人，抢救室输液室里面到处都係病人。 仲有啲病人家属嚟，话要一张床，我爸爸喺车到已经不得了，因为嗰时地下车库已经封咗，佢部车都塞住开唔到入嚟。我冇计，带住人同设备跌去佢部车到，一睇，人已经死咗，你话係乜感受，好难受好难受。嗰个人就咁死喺部车里面，连落车嘅机会都冇。 仲有一位老人，老公咁喺金银潭医院过咗身，佢个仔、女全部被感染，打紧针，照顾佢嘅係佢女婿，一嚟我见佢病得好严重，联系呼吸科收入去住院，佢女婿一睇就知係个有文化有素质嘅人，过嚟同我讲多谢医师之类，我心头一紧，话快啲去，根本耽误唔切。结果送去就过咗身了。一句多谢虽然就几秒钟，但都係耽误咗几秒。呢句多谢压得我好沉重。 仲有好多人将自己屋企人送到监护室时，就係佢哋见嘅最后一面，你永远都见唔到了。 我记得大年三十早上我嚟交班，我话我哋嚟影张相，纪念一下呢个大年三十，仲发咗朋友圈。嗰日，大家都冇讲乜祝福，呢种时候，在生就係好事。 以前，你如果有啲啲失误，比如冇及时打针，病人都可能仲去搞事，呢家冇人了，冇人同你吵交，冇人同你搞事，所有人都被呢种突然嚟嘅打击打低晒，搞懵晒。 病人死咗，好少见到家属有好伤心咁喊，因为太多了，太多了。有啲家属亦唔会话医师求求你救下我屋企人，而係同医师讲，唉，咁就快啲解脱吧，已经到咗咁嘅地步。因为呢个时候每个人怕嘅都係自己被感染。 一日发热门诊门口嘅排队，要排5粒钟。排下排下，一个女嘅瞓低，睇佢着件皮褛、攞住一个手袋，着高踭鞋，应该係好讲究嘅一个中年女士，但係冇人敢上去扶佢，就咁喺地下瞓咗好耐。我唯有去叫护士、医师过嚟扶佢。 1月30号我上昼嚟上班，一个白发老人嘅仔32岁死咗，佢就望住一直睇医师开嗰死亡证明。根本冇眼泪，点喊？冇办法喊。睇佢打扮，可能就係一个外来打工嘅，冇任何渠道去反映问题。冇确诊，佢个仔，就变咗一张死亡证明。 呢个亦都係我想去呼吁一下嘅。喺急诊科死亡嘅病人都係冇诊断、冇办法确诊嘅病例，等呢个疫情过去之后，我希望可以畀佢哋一个交代，畀佢哋家庭一啲安抚，我哋嘅病人好可怜，真係好可怜。

“幸运”

做咗咁多年医师，我一直觉得冇乜困难可以打倒我，呢个亦都同我嘅经历、个性有关。 9岁嗰年我爸爸就胃癌过身了，嗰阵我就冧住大个咗做个医师去救人条命。后嚟高考嗰阵，我啲志愿填嘅全部都係医学专业，最后考咗去同济医学院。97年我大学毕业，就到咗中心医院，之前喺心血管内科做嘢，2010年到急诊科做主任。 我觉得急诊科就好似我嘅仔一样，我将佢搞到咁大，令大家团结起身，做到咁嘅局面唔容易噶。所以好珍惜，非常珍惜呢个集体。 前几日，我嘅一个护士发朋友圈讲，好怀念以前忙碌嘅大急诊，嗰种忙同呢家呢种忙完全係两个概念。 喺今次疫情之前，心梗、脑梗、消化道出血、外伤等等呢啲先係我哋急诊嘅范畴。呢种忙係有成就感嘅忙，目的明确，针对各种类型嘅病人都有好通畅嘅流程，好成熟，下一步做乜，点做，出咗事搵边个。而今次係咁多危重病人冇办法处理，冇办法收住院，而且我哋医务人员仲喺呢种风险中，呢种忙真係好无奈，好痛心。 有一日上昼8点，我哋科一个年轻医师同我发微信，都几有性格，话我今日唔嚟上班了，唔舒服。因为我哋呢到有规矩，你唔舒服要提前同我讲好安排，你到8点先同我讲，我到边到搵人顶你。佢喺微信到同我发脾气，话大量嘅高度疑似病例畀你领导嘅急诊科放翻社会，我哋咁係作孽！我理解佢係因为作为医师嘅良知，但我都把起火，我话你可以去告我，如果你係急诊科主任，你应该点做？ 后嚟，呢个医师休息咗几日后，仲係照常嚟做嘢。佢唔係话怕死怕攰，而係遇到咁嘅情况，一下子面对咁多病人感到好崩溃。 作为医师嚟讲，特别係后面好多嚟支援嘅医师，根本心理上顶唔住，遇到呢种情况就懵晒，有啲医师、护士就喊。一个係因为其他人而喊，再一个亦都係喊自己，因为每个人都唔知几时就轮到自己感染。 大概喺1月中下旬，医院领导亦都陆陆续续瞓低了，包括我哋嘅门办主任，三位副院长。医务科科长个女都病咗，佢亦都係屋企休息。所以基本上嗰段时间係冇人管你，你就喺到战斗啦，就係咁嘅感觉。 我身边嘅人亦都开始一个接一个瞓低。1月18号，上昼8点半，我哋瞓低咗第一个医师，佢话主任我中招了，唔烧，只做咗CT，肺部一大片磨玻璃。过咗一阵，隔离病房负责嘅一个责任护士，话畀我知佢都感染了。晚上，我哋护士长又瞓低咗。我当时非常真实嘅第一感觉係 —— 幸运，因为瞓得早，可以早啲落战场。 呢三个人我都密切接触过，我就係抱住必然有朝一日会瞓低嘅信念每日做嘢，结果一直冇事。全院嘅人都觉得我係奇迹。我自己分析咗一下，可能係因为我本身有哮喘，一直会服用一啲吸入性嘅激素，可能会抑制呢啲病毒喺肺内沉积。 我成日觉得我哋做急诊嘅人都算係有情怀嘅人 —— 喺中国嘅医院，急诊科嘅地位喺所有科室当中应该係比较低嘅，因为大家觉得急诊，无非就係个通道，将病人收入去就得了。呢次抗疫仲，呢种忽视都一直存在。 早起嗰阵，物资唔够，有时分畀急诊科嘅防护服质量非常差，睇到我哋啲护士竟然着住呢种衫上班，我就好嬲，喺周会群里面发脾气。后嚟仲係好多主任将自己科室收埋嘅防护服都畀我了。 仲有食饭问题。病人多嘅时候管理混乱，佢哋根本冧唔到急诊科仲冇乜嘢食，好多科室落班了都有饮饮食食，摆一大排，我哋呢到乜都冇，发热门诊嘅微信群里面，有医师抱怨，“我哋急诊科只有纸尿裤......” 我哋喺最前线战斗，结果却係咁，有时候心里面真係好谷气。 我哋呢个集体真係好好，大家都只有病咗先落火线。今次，我哋急诊科有40几人感染。我将所有病咗嘅人组成一个群，本来叫“急诊生病群”，护士长话唔老利，改成“急诊加油群”。就係连病咗嘅人都冇好悲伤、好绝望、好抱怨嘅心态，都係几积极嘅，就係大家互相帮助，共渡难关嗰种心态。 呢啲小朋友、后生仔都非常好，就係跟住我受咗委屈。我亦希望今次疫情过去，国家可以加大对急诊科嘅投入，喺好多国家嘅医疗体系中，急诊专业都係非常受重视噶。不能达到嘅幸福2月17号，我收到一条微信，係同济医院嗰个同学发嘅，佢同我讲“对唔住”，我话：好彩你传咗出去，及时提醒咗一部分人。佢如果唔传出去嘅话，可能就冇李文亮佢哋8个人，知道嘅人可能就更少了。 今次，我哋有三个女医师全家感染。两个女医师嘅公公、婆婆同老公感染，一个女医师嘅爸爸、妈妈、姐姐、老公，加佢自己5个人感染。大家都觉得咁早就发现呢个病毒，结果却係咁，造成咁大损失，代价太惨重了。 呢种代价体现喺方方面面。除咗过咗身嘅人，患病嘅人亦都喺到承受紧。 我哋“急诊加油群”里面，大家经常会交流身体状况，有人问心率成日喺120次/分，紧唔紧要？咁肯定紧要啦，一喐就心慌，咁对佢哋终身都会有影响，以后年纪大咗会唔会心衰？呢啲都好难讲。以后人哋去爬山，去旅行，佢哋可能就去唔到了，呢啲都係有可能噶。 仲有江城。你话我哋江城係一个几热闹嘅地方，呢家一路上都係安安静静，好多嘢都买唔到，仲搞到全国都嚟支援。前几日广西一个医疗队嘅护士做嘢嗰阵突然昏迷，抢救，后嚟心跳就有翻了，但人仲係昏迷。佢如果唔嚟嘅话，喺屋企可以过得好好哋哋，亦唔会出咁嘅意外。所以，我觉得我哋欠大家嘅人情，真噶。 经历过今次疫情，对医院里面好多人嘅打击都非常大。我下面好几个医务人员都有咗辞职嘅冧法，包括一啲骨干。大家之前对于呢个职业嘅嗰啲观念、常识都难免有啲动摇 —— 就係你咁努力做嘢到底啱唔啱？就好似江学庆咁，佢工作太认真，太对病人好，每一年嘅过年过节都喺到做手术。今日有人发一个江学庆个女写嘅微信，话佢爸爸嘅时间全部畀晒病人。 我自己亦都有过无数次念头，係唔係都係翻屋企做个家庭主妇好？疫情之后，我基本上冇翻过屋企，同我老公住喺外面，我妹妹喺屋企帮手照顾小朋友。我嘅细仔都唔认得我了，佢睇视频对我冇感觉，我好失落，我生呢个二胎唔容易，出世嗰阵佢有10斤，妊娠糖尿病我都有埋，原本我仲一直喂奶，今次都只能断埋 —— 做呢个决定时，我有啲难过，我老公就同我讲，佢话人嘅一生能够遇到一件咁嘅事，并且你不单只係参与者，你仲要带一个团队去打呢场仗，咁都係一件好有意义嘅事，等将来一切恢复正常后大家再去回忆，都係一个好宝贵嘅经历。 2月21号早上领导同我倾计，其实我想问几个问题，比如有冇觉得嗰日批评我批评错咗？我希望能够畀我一个道歉。但係我唔敢问。冇人喺任何场合同我讲过表示歉意嘅话。但我依然觉得，今次事件更加讲明咗每个人仲係要坚持自己独立嘅思想，因为要有人企出嚟讲真话，必须要有人，呢个世界必须要有唔同嘅声音，係吧？ 作为江城人，我哋边一个唔热爱自己嘅城市？我哋呢家回想起身以前过嘅嗰种最普通嘅生活，係几咁奢侈嘅幸福。我呢家觉得抱住个BB，陪佢出去玩一下滑梯或者同老公出去睇个电影，喺以前再平常都不过，到呢家嚟讲都係一种幸福，都係不能达到嘅幸福。
（本文转自“ 莫狄骁的山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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