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 | 董一博：河南新乡方言音系及语音特点

河南新乡方言音系及语音特点

作者：董一博

（原载《南方语言学》14辑，2018）

一

新乡的历史地理

新乡市是河南省的地级市之一，位于华北平原，河南省的北部，太行山的南部，黄河北岸，紧邻省会郑州，中心位于北纬35°18′，东经113°54′，与郑州市、开封市隔河相望；北依太行，与鹤壁市、安阳市毗邻；西连焦作市，与晋东南接壤；东接油城濮阳市与鲁西相连，总面积8249平方公里。新乡市属于华北板块，地处黄河、海河两大流域，地势北高南低，北部主要是太行山山地和丘陵岗地，南部为黄河冲积扇平原，平原占全市土地总面积的78%。

图1 新乡市行政区划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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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时期多次大量移民来到此地，新乡方言深受晋语的影响，保留了晋语鲜明的入声特征。近代的新乡是豫北的交通中心，在经济、文化的交流中语言不可避免的出现相融，再加上近代各地的人员迁入，以及普通话的推广和普及，新乡方言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新乡市建国初期为平原省省会，1952年，平原省撤销，新乡、安阳、濮阳专区改属河南省。新乡归河南省直辖。同时新乡专署迁驻新乡，所辖除封丘、长垣归濮阳专区外，其它各县均归属新乡专区。1958年，新乡、安阳两专区合并为新乡专区，全境属之。1967年，新乡专区改名新乡地区。1974年，新乡改为省地双重领导，1978年1月，又改归新乡地区领导。1986年2月，撤销新乡地区，新乡辖新乡县、汲县、获嘉、辉县、原阳、延津、封丘、长垣8县。1988年11月，汲县改为卫辉市，辉县改为辉县市，隶属关系未变至今。

二

新乡的历史地理

《中国语言地图集》将新乡方言划归为晋语邯新片获济小片，本文以新乡方言为主要研究对象，系统归纳整理了新乡方言的声韵调系统，并通过对新乡方言韵母和中古音以及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对比，从历时语言学和共时语言学的角度归纳整理出新乡方言韵母的主要特征和古今演变规律。通过实地走访、田野调查和查阅相关文献，我们对新乡方言的分布有了大致的了解。

新乡市辖6县（新乡县、获嘉县、原阳县、延津县、封丘县、长垣县）、4区（卫滨区、红旗区、牧野区、凤泉区），代管2个县级市（辉县市、卫辉市）。2016年，新乡市总人口610.82万人，常住人口574.30万人。

对新乡市方言语音做过专门描写探讨的有张云云、李景红《新乡方言的声调格局》（2013）、董洁茹《新乡方言语音词汇研究》（2007）、李德敏《新乡方言的声韵调》（2014）。此外，整体研究河南方言的对新乡方言也有涉及，如《河南方言概况》（1960）、《河南方言研究》（1993）、《河南省志·方言志》（1995）、《河南方言语音的演变与层次》（2006）、《新乡市志》（1994）等也具有参考价值。

本次的调查是以新乡市卫滨区、牧野区为主而展开，当地人认为新乡市各区、乡镇所使用的方言在语音及词汇方面存在差异，但这种差异不影响交流。因此，新乡方言对内具有一致性。

本次记录的新乡方言以老派发音为准，由于目前生活在新乡的年轻一代中有一部分人已经不会说方言或不使用方言。因此，调查对象年龄限制在50-80岁之间，且三代居住在新乡市内，没有长期外出经历，亦不会使用其他方言，都是地道的新乡人。发音人信息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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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新乡方言音系

本部分列出新乡方言的声母、韵母、声调系统。经过整理，新乡方言共有22个声母，45个韵母，5个声调。

（一）声母（2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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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1.ts组声母发音时带有舌叶音色彩，且存在tʂ组声母的音位变体，在轻声及儿化时均读作ʦ组声母。

2.ȵ声母与n声母是互补的音位变体，本文按方言学界的记音习惯将两者分立。

（二）韵母（45个）

新乡方言共有45个韵母，其中阴声韵21个，阳声韵母15个，入声韵母8个，声化韵1个。详细情形开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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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1.a/ia/ua的实际音值为ᴀ/iᴀ/uᴀ。

2.ə与唇音声母拼合时音值为ᵘə。ə/əŋ/əʔ与ʦ组声母拼合时为ɿə/ɿəŋ/ɿəʔ。

3.iə/yə韵母的主要元音音值偏低为ɐ。

4.ei/uei在阳平和去声音节中为ᴇi/uᴇi。

5.æ/uæ在阳平和去声音节中读得很松，音值为æa/uæa。

6.aŋ/iaŋ/uaŋ在阳平和去声音节中的音值为ʌ̃/iʌ̃/uʌ̃。 

7.iəŋ在去声音节中的音值为iʌŋ。

8.uəŋ/yəŋ的实际音值为uᵊŋ/yᵊŋ。

9.yəʔ中的ə很不明显，读音实为yəʔ。

（三）声调（5个）

阴平 33（34）东该灯风通开天春

阳平 52  门龙牛油铜皮糖红盒

上声 55  懂古鬼九统苦讨草买老五有

去声 31  动罪近后冻怪半四痛快寸去卖路硬乱洞地饭树六

入声 34  谷百搭节急哭拍塔切刻麦叶月毒白罚

说明：

1.阴平有33和34两种调值可自由变读，但为与入声区别，因此记作33。

2.去声带有轻微的拖音，实际调值是为311。

通过传统方言学分析方法校对得到新乡方言共5个声调，在此基础上对新乡方言五个声调进行声学分析，根据声调例字基频均值再按石锋教授T值法理论作出声调绝对时长图，现通过新乡方言声调绝对时长图来观察其调值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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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1）声调绝对时长图的五度分配属调值相对五度制。

（2）阴平调：位于调域的中部。调型呈上升趋势，T值位于2.5至4.5之间，记作33。

（3）阳平调：位于调域的中上部。调型呈下降趋势，T值位于2至5之间，记作52。

（4）上声调：都位于调域的上部。调型呈平缓趋势，T值位于4至5之间，记作55。

（5）去声调：位于调域的中上部。调型呈下降趋势，T值位于0至3之间，记作31。

（6）入声调：位于调域的中上部。调型呈上升趋势，T值位于2至4之间，记作34。

四

新乡的历史地理

本节的主旨是从《切韵》音观察现代新乡方音。在这里我们说的中古音指的是以《切韵》为代表的中古音系。中古音声母的命名及声、组等分类，韵母的摄、等、开合口等概念，均按照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方言调查字表》（修订版）。下面先以列表的形式展现新乡方言与中古音的对应关系，以常规现象为主，例外字不列，在列表的基础上，对新乡方言的音韵特征进行总结概括。

（一）声母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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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以上表格可以清晰看到，从中古《切韵》音系的声母系统，到现代新乡方言的声母系统，有如下几种重要的变化：

1.全浊声母清化，清化的规律同于普通话。全浊声母清化是北方方言演变的一个重要现象，新乡方言中除全浊的擦音[z]/[ɣ]声母之外，没有其它全浊声母。中古全浊声母在新乡方言中全部清化了，清化的规律与普通话相同，即：中古全浊塞音、塞擦音依照古音的平仄分成送气和不送气两类，全浊的擦音变为清擦音。

2.尖音和团音混合。尖音是精组声母在细音前的读音，团音是见晓组声母在细音前的读音。尖团音是否合流，在现代北方话中表现的很不相同。目前所知北京话尖团音合流的记录，是清代的《圆音正考》。正如上表所示，新乡话的尖音和团音合流，均读作[ʨ]组声母。

3.知庄章精组声母合流。知庄章三组声母的分合问题，历来是近代汉语语音和汉语方言研究的重要课题。这三组声母在明清北方话韵书中或者二分，或者合一，在现代汉语方言中也常见合一或二分的情形。新乡方言中知庄章三组声母的读音情形比较单纯，全部合流并且与精组读音相同，声母为[ʦ]组。

4.疑、影声母开口洪音读作[ɣ]。中古疑[ŋ]声母的消失是元代以后，周德清《中原音韵》中还保留少量的[ŋ]声母字，现代普通话中没有[ŋ]声母。新乡方言中虽然存在[ŋ]声母，但并不是从中古《切韵》音继承过来的，而是在与影母合流之后重新产生的。

（二）韵母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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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乡方言的韵母系统相比于《切韵》音系大规模简化了，而其简化的规律基本上符合北方方言的演变的情况，也就是以合并为主。例如中古的[-m]韵尾与[-n]韵尾合并，中古重韵间的区别消失等等。当然,和大部分的北方方言相比，新乡方言的独特之处就是保留了入声韵，中古入声演变到现代新乡方言入声的演变规律如下：

1.咸摄：开口一等合韵演变为韵母[a]，例如搭、踏；开口一等盍韵演变为韵母[a]，例如塔；开口二等洽韵演变为韵母[a]，例如杂；开口二等狎韵演变为韵母[ia]，例如甲、押；开口三等叶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接；开口三等业韵演变为韵母[iɐʔ]，例如叶；开口四等韵演变为韵母[iɐʔ]，例如跌、贴；合口三等凡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乏。

2.深摄：开口三等缉韵演变为[iəʔ]，例如：习、及。

3.山摄：开口一等曷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辣、割；开口二等黠韵演变为韵母[a]，例如八、杀；开口二等鎋韵演变为韵母[iɐʔ]，例如瞎；开口三等薛韵演变为韵母[iɐʔ]，例如列、撤；开口三等月韵演变为韵母[iə]，例如歇；开口四等屑韵演变为韵母[iɐʔ]，例如憋、篾；合口一等末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拨、脱；合口二等黠、鎋韵演变为韵母[ua]，例如滑、刷；合口三等薛韵演变为韵母[yə]，例如绝；合口三等月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发、月；合口四等屑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决、血。

4.臻摄：开口三等质韵演变为韵母[əʔ]，例如栗、侄；合口一等韵没演变为韵母[u]，例如卒、骨；合口三等术韵演变为韵母[əʔ]，例如律、出；合口三等物韵演变为韵母[u]，如佛、物。

5.宕摄：开口一等铎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摸、索；开口三等阳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削、雀；合口一等铎韵演变为韵母[uɐʔ]，例如郭、霍。

6.江摄：开口二等觉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剥、角。

7.曾摄：开口一等德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北、黑；开口三等职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逼、侧；合口一等德韵演变为韵母[uɐʔ]，例如国、或。

8.梗摄：开口二等陌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拆、格；开口二等麦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麦、摘；开口三等陌韵演变为韵母[y]，例如剧；开口三等昔韵演变为韵母[ɐʔ]，例如尺、石；凯口四等锡韵演变为韵母[iəʔ]，例如劈、笛；合口二等韵演变为韵母[ua]，例如划。

9.通摄：合口一等沃韵演变为韵母[uəʔ]，例如族、秃；合口三等屋韵演变为韵母[əʔ]，例如福，畜、叔。

（三）声调的比较

中古平上去入四个声调，在现代方言中的演变是十分复杂的。普通话有四个声调，新乡有5个声调，这5个声调和中古四声之间的关系可通过下表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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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表可以知道，中古四声到现代新乡方言的演变规律是：

1.古平声演变到新乡方言中成为两个声调，分别为阴平、阳平，划分依据为声母的清、浊，也就是说，古平声清声母演变为阴平，如多、拖、猪、初、该、开；浊声母演变为阳平，如爬、茶、牙、斜、蛇、爷。

2.古上声演变到新乡方言中成为两个声调，分别为上声、去声，划分依据为声母的清、次浊、全浊，也就是说，古上声中清声母演变为上声，例如赌、土、古、苦、喜、几；次浊声母演变为上声，例如脑、老、米、李、鸟、母；全浊声母演变为去声，例如柿、道、罪、被、舅。

3.古去声演变到新乡方言中成为一个声调，为去声，划分依据为声母的清、浊，也就是说，古去声中清声母演变为去声，例如贝、拜、跳、炭、间、贯；浊声母演变为去声，例如召、赚、赁、难、汗、换。

4.古入声演变到新乡方言中成为三个声调，分别为阳平、去声、入声，划分依据为声母的清、次浊、全浊，也就是说，古入声中清声母演变为入声，例如搭、贴、八、瞎、撤、泼；次浊声母演变为去声、入声，例如去声中的目、肉、育、褥、玉、浴，入声中的篾、末、栗、律、落、墨；全浊声母演变为阳平，例如闸、碟、夺、白、笛、毒。

五

结语

本文对基于对新乡方言区声韵调的调查、整理、归纳、对比、总结，得出了新乡方言声母和韵母以及声调的主要特征和演变规律。通过以上的调查和整理，可以清晰地发掘出新乡发言声、韵、调的主要特征以及新乡方言与中古音的区别，可以让我们更好地去掌握新乡方言的特点，更好地去记录该地区的语音特征，进而达到对该地区方言的传承与保护。

参考文献

[1]丁声树、李荣.汉语音韵[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

[2]董洁茹.新乡方言语音词汇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07.

[3]李淑君.新乡县方言语音研究[D].西南大学.2017.

[4]刘雪霞.河南方言语音的演变与层次[D].复旦大学.2006

[5]乔全生.晋语与官话非同步发展[J].方言.2003.

[6]史艳锋.豫北晋语单字音与变音现象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3.

[7]赵彤.汉语音韵学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8]支建刚.豫北晋语研究述论[J].宁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

作者：董一博

暨南大学中文系/汉语方言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原载《南方语言学》14辑，2018】

本文作者：董一博

本期排版：贾晶晶

本期审读：董一博

责任编辑：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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