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 姜迎春、甘于恩:湖北武穴方言指示代词三分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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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中国语言地图集》(2012)划分武穴方言属于江淮官话黄孝片,其指示系统是三分的。汪化云(2000)在《黄冈方言的指示代词》一文中指出黄孝方言多处方言表层上都是三分的,其中列举出武穴方言的三分代词是“嗒Þ”“勒leÞ”“兀wuÞ”,但进一步指出黄冈地区很多地方的三分指示代词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分,是受普通话远指代词“那naÞ”的叠置而形成的假三分现象,只有在武穴、黄梅方言中,普通话远指代词“那naÞ”没有进入两地方言,在黄冈地区应该只有武穴、黄梅的指示代词才是真的三分。刘欢(2017)则指出武穴方言指示代词只有两分现象,但是对其阐释过于简单。笔者为黄冈武穴人,笔者承认武穴方言中确实存在指示代词的三分现象,但不是如同“嗒taÞ、勒leÞ、兀wuÞ”那样的三分,而是“嗒ta213、勒le213/兀wu35 、勒le31”。其中“勒le213/兀wu35”在表示人、物和处所时空间距离是没有远近差别的,表现为说话人心理距离上的差别,其都是远指代词。“勒le31”则通过远指“勒le213”的声调曲折来表示更远指。
笔者调查的方言点为武穴大金镇话,大金镇方言的阴去调已发生严重分化,一部分读为35调,为原调,在詹伯慧(1959)《广济方言与北京语音的比较》一文中已存在;一部分读为213,并入到入声调。今表“近-远”指示代词的“嗒-勒”的声调并入到入声调213,远指“兀wu35”保留本调,读阴去调35,更远指“勒le31”是“勒le213”的重读形式。由于调类分化严重,现声调标音不标调类,只标调值。
(一)根据指示词所指对象范围的远近将指示词进行语义分类,分为表示人或物指示词、处所指示词、时间指示词、方式指示词和性状程度指示词。其中“嗒ta214--勒le214/兀u35--勒le31”是四个基本词,其余都是以这四个语素为基本语素,再加上其他语素构成的复合指示词。
(二)指示人和物及处所。因为指人和物或处所都与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直接相关,故放在一起讨论。指示距离的远近是指示词的核心语义,这是语言学界公认的语言事实,其他的语义是从这一核心语义延伸出来的。人和物及处所在空间上直接与说话人形成空间上的距离远近,表现在武穴方言中就会有近指、远指和更远指的差别。
(1)武穴方言中指示词表示的远近,一般以说话者的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为标准。指示词的远近指用于心理距离,是客观性的空间域向主观性的态度域的隐喻投射(刘丹青 2005)。如果所指的人或物就在说话者眼前,远指“勒1”和“兀”空间距离上是没有区别的,但是心理距离有所差别,对于说话者来说,“勒1”所指的心理距离近一些,“兀”所指的心理距离远一些。比如:
1)嗒是我书,勒1是恩你书。
2)嗒个是我电脑,兀个是恩你电脑。
3)嗒一块儿是我朋友,勒1一块儿是渠他朋友,兀一块儿是我哥朋友。(“嗒”指示的位置在中间,“勒1”指示的位置在左边,“兀”指示的位置在右边)
4)恩你手上拿的手机,反手左手勒1个是渠手机,反手左手兀个是我手机。(“勒1”和“兀”指示的手机都是在反手上,对于说话者来说两个手机的位置是叠加的,空间距离等同)
5)嗒么儿是王家的田,勒1么儿是李家的地,兀么儿是二爷的棉花地,勒2么儿才是俺屋的田。
例1)2)中,“勒1”和“兀”都表示远指,可以相互替换。例3)中,在空间距离上,“嗒”“勒1”“兀”在同一个空间平面上,“勒1”“兀”表示的事物没有绝对远近之分,但是在心理距离上“兀”所指的比“勒1”要远一些。例4)中,“勒1”和“兀”并举时,尤为明显,“勒1”所指的对象“渠手机”和“兀”所指的对象“我手机”在空间上是叠加的挨在一起,无所谓空间上的远近,但是在说话者心里,“勒1”指示的“渠的手机”就是距离说话者近,“兀”指示的“我的手机”就是距离说话者远。因为同时表示远指的情况下,心理距离近的那个远指实际上就是两个中的近指,心理距离远的那个实际上就是两个中的远指。例5)中,近指、远指、更远指并举时,心理距离的差别非常明显,更远指“俺屋的田”在说话者视野上是看不见的,心理距离就更远,“二爷的棉花地”相对于“李家的地”对说话者来说心理距离更远。“嗒”“勒1”“兀”“勒2”的关系如下图所似:在空间距离上,“嗒”的空间距离离说话者最小,“勒1”“兀”的空间距离相差不大,“勒2”的空间距离最远,但是在说话者的心理距离来说, “嗒”<“勒1” < “兀”<“勒2”。
(2) 指示人和物或处所的指示代词如果单说,即句子中只出现单独的“勒1”时,“勒1”理解为普通话的“这/那”皆可,这也是刘欢(2017)将武穴方言的指示代词“勒1”理解为近指、远指皆可的原因。例如:
6)恩你说的勒1这/那个人我不喜欢。
7)恩你说的勒1这/那话我不信。
8)勒1这/那个人爱叼筋爱钻牛角尖,莫不要挨渠。
9)勒1这/那田一点儿都不肥,莫得人没人要。
当指示代词“勒1”单独使用时,“勒1”后所指示的人和物或处所与说话者的空间距离都是恒定的,没有近、远指的区别。实际空间距离一定,说话者的心理距离起决定要素,心理距离觉得近,“勒1”就表示近指,心理距离觉得远,“勒1”就表示远指,例6)中“勒1个人”与说话者“我”的空间距离是一定的,但是说话者如果心理觉得“勒1个人”比较陌生,“勒1”就理解为远指,如果说话者心理觉得“勒1个人”比较熟悉,“勒1”就理解为近指。如果是“嗒”“勒1”近指、远指并列使用,就不会出现上述情形,如上例3)4)5)。这也是远指代词“勒1”“兀”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互换的原因,在武穴方言中,说话者与指代的事物在空间距离恒定的情况下,是以说话者的心理距离为主要评判标准的,说话者的心理距离占主导地位。
(三)指示时间。从空间范畴到时间范畴的隐喻是各种语言里都存在的普遍现象。武穴方言就存在指示代词指代的远近与时间的长短是正相关的现象。即存在“近—远—更远”来对应时间的长短。但在武穴方言中远指代词“兀”不能指示时间,不能与任何表示时间的语素构成复合式指示代词。
(10)嗒时儿恩你就吃夜饭晚饭。
*兀时儿就吃夜饭。
(11)嗒么时候儿恩你们丫都有饭吃有学上,俺姨俺爷咱爸咱妈勒1么时候儿屋里穷,饭都吃不饱,抗日时日本人打过来勒2么时候儿,俺爹俺□ma35咱爷爷奶奶到处躲,只能吃野菜。
(12)勒2时候儿我还小,是个男伢儿相。
*兀时候儿我还小,是个男伢儿相。
(13)勒1么时候儿我还冇吃诶。
*兀么时候儿我还冇吃诶。
例(10)中,说话者和听话者可能是在同一个空间的同一个时间维度上,心理距离近,也有可能是说话者想同听话者主动拉近心理距离,因此用近指来表示;例(11)中只有表示近指的事物是和说话者在同一个时间平面上,心理距离近,用近指的“嗒”来表示,“勒1”和“勒2”表示的时间都是过去发生的,且“勒2”比“勒1”表示的时间更长远,因此相对应的用远指和更远指来表示。例(12)(13)中,没有近指、远指的对立,例(12)仍需要用更远指“勒2”来表示,是由此来凸显“勒2”所指事件对于说话者来说时间很长远,例(13)用远指“勒1”来表示,是凸显“勒1”所指事件对于说话者来说时间还没那么长远。
我们之前说远指“勒1”在指示人和物或处所时,如果单用理解为普通话的“这/那”皆可。但是在指示时间时,只会理解为远指,不会理解为近指,可能是因为“勒1”在指示人和物或处所时,其空间域可以和心理域直接结合互相转化,空间域和心理域有着天然的结合点。如果说话者觉得心理距离很近,可以忽略空间上的远,例如(6)(7)(8)(9)。但当“勒1”指示时间时,“勒1”只能表示远指,不能表示近指。时间域和心理域不能因为说话者的心理距离近,就可以忽略时间上的长短,因为过去和现在不在同一个时间层面上,事件的发生在时间域上是确定的,不会由于心理距离而发生改变。而远指代词“兀”不能用来修饰时间可能也是由于人和物或在处所发生的事情,在时间上也是恒定的,在确定时间上发生的事件,在说话者心理距离也是恒定的,不太适宜用远指(勒1)和稍远指(兀)来加以区别,只用一个远指代词来指示近的时间,一个更远指代词“勒2”表示更远的时间,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四)指示方式。在指示方式上,武穴方言有“嗒样儿”“勒1样儿”“兀样儿”“勒2样儿”。远指代词“兀”可以在指示方式上出现。指示方式通常伴随着手指、头部摆动等指示动作,指示的事件和说话者如果在同一个空间层面,在空间距离一定的情况下,说话者的心理距离就可以发挥作用,因此远指代词“兀”可以使用;如果不在同一个空间上,是时间上的序列,“勒2”表示的时间最长,“勒1”表示的时间稍短,“兀”不能指示时间,但是可以在过去时间里指示方式,在时间序列上指示动作方式,此时“兀”和“勒1”可以互换使用。其中“兀”还可以表示虚指,“勒1”不能表示虚指。
(14)嗒样儿做题最省事,不会错而且快,兀样儿做爱出错,勒1样儿做又浪费时间,昨意昨天俺爷俺爸说的勒2个法儿又太过了。
(15)昨意昨天俺姑说的勒2个法儿好,俺大势大家讨论出来的勒1个法儿估计不行,后来俺姨俺妈说的兀个法儿丫也不好。
(16)梗整天的,嗒的兀的这一搞那一搞,兀的嗒的那一搞这一搞。
例(14)中“嗒”“兀”“勒1”表示的动作方式在同一个空间平面上,其中“嗒”表示的说话者心理距离最近,“兀”和“勒1”可以互换,在说话者看来,心理距离一样,“勒2”表示的是昨天的时间,时间距离远,心理距离也远。例(15)中“勒2”“勒1”“兀”并列使用,其中“勒2”表示的“俺姑说的”在时间上是最长远的,心理距离也最远,“勒1”表示的“俺大势”和“兀”表示的“俺姨”,在时间上不可能同时进行,因此其心理距离也是不一样的,“勒1”和“兀”不可以相互互换,“勒1”表示的心理距离近一些,“兀”表示的心理距离远一些。例(16)中,“嗒”“兀”可以表示虚指,“兀”和 “勒1”表示的远指,在多数情况下,“兀”表示的心理距离要大于“勒1”,所以“兀”更容易虚化为虚指;“嗒”所表示的空间距离最近,在空间距离最近的情况下,心理距离无论是实还是虚,所表示的都是近指,不会跟“兀”所表示的虚指混淆。
(五)指示性状程度。程度的深浅和性状的好坏也可以用指示远近来表示,这是将程度域和性状域转换为心理距离远近的心理域。在普通话中“这/那”都可以表示程度深,在武穴方言中是用“嗒么”“嗒样”、“勒1么”“勒1样”、“勒2么”“勒2样”来指示性状程度。在指示性状程度时,只是借用指示代词的远近来表示程度和性状,不存在“近-远-更远”的一一对应,只有“近-远”的对立,“嗒”“勒1”都表示近指,与“勒2”表示的远指相区别,指示性状程度的指代词实际上是二分的。“嗒”“勒1”“勒2”后面的语素都不发生儿化,表性状程度的指示词多表示对性状、程度的评价,评价一般都是不好的,即使是表示好,也是表示好到让人意外,让人怀疑。远指代词“兀”也不能用于指示性状程度,可能是因为指示性状程度的远近不如指示人和物或者处所那么直观,性状程度的远近完全依靠说话者的心理距离决定,用远指“勒1”表示程度的加深已经能达到说话者的区别心理距离远近的目的,不需要再用“兀”来区分表示性状程度的远指和稍远指,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17)嗒这汤嗒么甜,勒那苦瓜勒1么苦,勒那酸菜勒2么酸的,嗒这一桌子菜叫人么样吃诶。
(18)勒那苦瓜勒1样苦诶。
(19)勒那苦瓜勒2样苦。
(20)渠人他人么勒1/2么好的诶。
例(17)中“嗒”“勒1”“勒2”并举使用,都是表示对程度性状不好的评价,“勒2”表示的程度比“嗒”“勒1”要深,“嗒么”“勒1么”表示的程度几乎是相同的,“嗒么甜”“勒1么苦”不是指“苦”的程度比“甜”的程度深,而都是指“很苦/很甜”的意思。“勒1”“勒2”表示的远指和更远指有程度深浅的对应关系,例(18)(19)中只有指示代词“勒1”“勒2”的不同,其中“勒2”表示“苦”比“勒1”表示的苦程度更深,说话者的心理距离更远。例(20)中“勒1/2么好”是修饰好的程度深,存在程度的深浅的不同,但不是指褒义的非常好的意思,而是说话者对好的评价存在意外和质疑。在武穴方言中,用指示代词指代程度性状都是非褒义的。
(六) 武穴方言的指示词的上述特点能够得到语言类型学上的证明。储泽祥、邓云华(2003)指出时间、性状程度、方式的代词,往往是空间关系的一种隐喻或泛化(从空间域投射到非空间域),从空间性强弱看,存在下面的具有连续性的极差序列,(“<”表示左边的空间性弱于右边):
性状程度或方式<时间<人或物<方所
概括地说,如果一种语言里指X的代词是两分的,那么序列中X左边的各项都是二分的。如果一种语言中的指示代词,一部分是多分的,一部分是二分的,那么指方所的多分可能性最大,而指性状程度或方式的二分可能性最大。在武穴方言中,指方所、人或物,空间性最强,是绝对的三分,符合上述规律;在指示时间上,缺少远指“兀”,也不是严格的三分,三分开始虚化;在指示方式上,也存在三分,似乎与规律不符,但是在指示方式上衍生出虚指用法,虚指无所谓远近,是对此规律的反面印证;在指示性状程度时,只是借用指示代词的远近来表示程度和性状,不存在“近-远-更远”的一一对应,只有“近-远”的对立,“嗒”“勒1”都表示近指,与“勒2”表示的远指相区别,指示性状程度的指代词实际 上是二分的。
(一)语音象似性是指某些语言形式与某些意义之间存在关联,而指示词则被认为是较普遍的具有语音象似性的词类,主要体现在指示词的远近对立与语音形式之间的关联上。刘丹青、陈玉洁(2008/2009) 综述前人的观点用大量的方言材料总结出指示代词的象似性原则有背景原则、响度原则和重度原则。
象似性原则包括背景原则、响度原则和重度原则,如下:
背景原则:指示系统倾向于构成因素中同中显异的最小对比对。
响度原则,下分为两个由近指到远指的序列:
(1)、辅音象似性序列:塞音<塞擦<擦<鼻音<边音
(2)、元音象似性序列:1)闭<开(闭近开远律)2)前<后(前近后远律)
重度原则,包括:
(1)、声调象似性序列:降<平<升
(2)、重读、长音、重叠等形式指示的距离比相应的非重读、非长音、非重叠形式指示的距离远。
本文试拟用刘丹青、陈玉洁( 2008/2009) 的方法,分析武穴方言指示词的语音形式与其所表示的距离之间的相关度。其中,符合响度原则或声调重度原则的语音对立为 1,违背以上原则的为-1,符合背景原则的为0,曲拱调与非曲拱调的对立、零声母与一般声母的对立不在此讨论范围,记为NA[1]。
[1] “NA”是采用刘丹青、陈玉洁《汉语指示词语音象似性的跨方言考察(上)》中的用法,“NA”表示“not applicable,即无关,不适用”。
(1)在近-远1对比中([ta214]-[le214]),声调符合背景原则,辅音和元音显示出较大区别性。辅音符合响度原则,主要元音[a][e]不构成对立,元音的开闭、前后都违背响度原则。
(2)在近-远2对比中([ta214]-[u35]),辅音和声调记为NA,不在讨论范围,元音的前后符合前近后远律,元音的开闭不符合闭近开远律。
(3)在近-更远对比中([ta214]-[le31]),辅音符合响度原则,更远指中通过声调重读比近指的非重读指示的要远,声调符合重度原则,元音的前后、开闭都违背响度原则。
(4)在远1-远2对比中([le214]- [u35]),辅音和声调记为NA,不在讨论范围,元音的前后符合前近后远律,元音的开闭不符合闭近开远律。
(5)在远1-更远对比中([le214]- [le31]),辅音和元音的开闭、前后都一样,符合背景原则,由此可以凸显声调的作用,声调的不同显示出指示远近的不同,更远指中通过声调重读比远1的非重读指示的要远,符合重度原则。
(6)在远2-更远对比中([u35]- [le31]),辅音记为NA,不在讨论范围,主要元音[u][e],没有相对应的表现前近后远律和闭近开远律,违背了响度原则,声调通过重读与非重读加以区别指示的远近,符合重度原则。
通过武穴方言指示词的语音形式与其所表示的距离之间的相关度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语音象似性的背景原则、响度原则和重度原则都在武穴方言中有所体现。辅音只有一部分符合响度原则,原因是将非零声母与零声母排除在外,如果不排除零声母与零声母的对立,零声母(u35)比非零声母(le214)指示得要远;元音的开闭最不符合响度原则中的闭近开远律,元音的前后比较符合响度原则中的前近后远律;声调是重度原则中作用最明显的,成为检验武穴方言指示代词远近的标准,声调在一些方言中是很有可能成为背景原则,来凸显辅音和元音在指示代词系统中的指示远近的作用,汪化云(2000)描写的黄冈地区的其他方言,如黄州、团风、蕲春、浠水、英山的指示代词系统中的近-远-更远指的调类都是一样的,都符合声调作为语音象似性的背景原则,但在武穴方言中,声调作为重度原则检验方言指示代词远近的标准比作为背景原则的作用更大。并且本文讨论的方法将曲拱调与非曲拱调对立排除在外,如果算上曲拱调与非曲拱调对立(即本文的214-35调的对立),可以得出升调35比曲拱调214指示得更远。总的来看,武穴方言的近-远-更远的指示代词系统符合语音象似性原则。
武穴方言中“古”(音[ku33])做定指词,早在汪化云(2000/2002)《黄冈方言的指示代词》和《汉语方言指示代词三分现象初探》的文章中提过,“比如湖北省东北部的黄冈方言(属江淮官话黄孝片)中就存在定指词—黄梅:堵teu3,浠水、罗田、英山、蕲春:箇ko3,武穴:古ku3,这些词一般用于回指和当前指,都是定指词。” 但没有具体多大地阐释“古”在武穴方言中的用法。
(一) “古”作为定指词,表示“这(么)/那(么)”,通常只能用来指示性状程度或方式。经常用于“古.个+VP/AP”结构中,做定语或状语。“古.个+ VP/AP”结构所表示的程度状态和方式都是超乎平常的,表达说话人不满意、出乎意料的口气。也可以用“古.个”来修饰人和物,但是表示的是对人或物的不满程度,不是直接指示人或物。
(21)恩古个这么/那么相信渠他的。
(22)勒你也要,古这么/那么黑心黑心肠的。
(23)就古儿这样做,看渠他么办。
(24)天天古说古说这说那说,烦不烦人。
(25)古这么横缠胡搅蛮缠女的,管说么子都不听无论说什么都不听。
(26)渠他么是古个这样/那样人诶,真是惹人嫌。
可见“古”与普通话的“这/那”的功能是相似的,作为指示代词,没有远指和近指的区别,一般是当前指,可以称之为定指词(汪化云 2000)。“古”作为定指词,一般只能指示方式和性状程度。指示方式和性状程度的指示代词,指示远近关系的区别远不如指示人、物或处所那么清楚,所以才导致一个方言里如果出现定指词一定是表示程度状态的定指,而非表示人、物或处所的定指,这也从侧面再次验证了储泽祥、邓云华(2003)提出的指示代词的多分模式“性状程度或方式<时间<人或物<方所”。
(二) 从语音上验证“古”作为定指词的可能性。“古”音[ku33],其声母为塞音/k/,塞音根据语音象似性原则来看,可以作为响度原则中表示近指代词,也就是其声母为/k/,预示着指示代词“古”有可能作为近指代词的可能。其次,韵母为/u/为后高元音,根据语音象似性原则,指示代词系统中如果有韵母/u/,其指示代词很可能为远指代词,即“古”也有成为远指代词的可能。“古”读平声调,根据语音象似性原则中的重度原则,平声所指示的距离远近处于居中状态。根据如上所述,“古”的声母让其孕育着成为近指代词的可能,其韵母有让其发展为远指代词的可能,其声调也让“古”既可能发展为近指又可能为远指代词的可能。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声母、韵母和声调共同起作用的条件下,“古”就可能发展为定指词,兼表近远指。
四 余论
通过对武穴方言指示代词系统的全面梳理,让我们对属于江淮官话武穴方言的指示代词系统有了全面的了解,武穴方言存在近指、远指、更远指以及定指词,弥补了前人描写不充分的缺陷。其次,武穴方言的近-远指代词系统也得到了语音象似性原则的验证,符合语言类型学的发展规律。再次,通过语音象似性原则从音理上验证了“古”发展为定指词的可能性,为表示近-远的指示代词和定指词的区分得到了理论上的支持。但由于江淮官话黄孝片与西南官话、中原官话和赣语都相互接触,尤其是江淮官话的东片(江淮官话的片内划分,详见汪化云(2004))武穴、黄梅方言紧邻赣语大通片和怀岳片,其两地都存在远指代词“兀”,“兀”在武穴方言中表示远指(与远指“勒1”相对),在黄梅方言中属于更远指,武穴方言中的远指代词“兀”是否属于黄梅方言远指代词“兀”或者赣语远指代词的叠置而产生的,需要继续探讨。
参考文献(略)
【原载《语言研究》2021年第3期】
(姜迎春,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甘于恩,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姜迎春同学(第一作者)
甘于恩老师(第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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