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学人 | 丘学强:《方言岛——深圳大鹏话研究》后记

甘于恩 语言资源快讯
2024-09-10


由于微信公众平台推出新功能,“语言资源快讯”左边显示的名称并非原作者,而是公众号管理者,原作者将于大标题和文末显示,感谢各位读者的谅解!

丘学强:

《方言岛——深圳大鹏话研究》后记

Give you the color of the sea







      大鹏话是深圳市的代表点方言,是方言岛方言,也是濒危方言,更是珍贵的语言资源。记录、分析、保护它,是深圳人特别是深圳语言研究工作者责无旁贷的工作。

汉语方言,长期以来都被视为是在某一特定区域内流行的交际工具。方言众多和汉字难写难认,甚至曾经被看作是造成中国文盲多、社会文明和科技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无可否认,全国推广普通话,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推普不等于要彻底消灭方言,特别是在普通话以及英语越来越强势、方言的濒危现象越来越严重和普遍的今天,保护和抢救性地记录方言,已显得非常紧迫了。众多的只有老幼留守甚至已经空无一人的乡村里的方音固然已是难以耳闻,新兴都市里城中村原住民的方言也是在外来语的冲击下日渐被同化、淹没。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方言岛——深圳大鹏话研究》,丘学强、温育霖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版




大鹏话调查现场照片


有不少人认为,大熊猫是珍稀动物,必须保护,方言一说即逝,无须保护也无从保护。如果全国人民无论男女都统一穿蓝色或灰色的中山装,很多人会觉得是难以接受的,但全国人民都只讲普通话,却是理所当然的。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粤剧、豫剧、花鼓戏、昆剧、越剧、潮剧、秦腔应该继续存在,反对这一说法的人不是很多,但若演员都只会用普通话唱地方戏曲,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效果?关心这种情况的人也不多。以人为本、人人平等、反对文化霸权、倡导百花齐放之类的观念,似乎早已深入人心,但一涉及到方言,很多人就又都羞于让它登上大雅之堂,不觉得任由它自生自灭是一件多么大不了、多么可悲的事情。

深圳曾提出过“用普通话统一深圳语言”乃至“全民讲英语”的口号,而且,还有不少人以“深圳是一座没有方言的城市”为荣。对此,我却不敢苟同。明明是地处粤语大本营广州和香港这两座大都市之间,却不愿意入乡随俗,反而视普通话对原住民方言的覆盖为“包容”,实非明智之举。更令人感到无奈的是,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原住民方言乃至广府粤语在深圳的的存在已无必要,因为改革开放之初深圳招工广告上的“会讲粤语者优先”早已不见踪影,粤语流行曲已是昨日黄花。甚至,不少原住民的后代也已经不再与家里人讲方言了,他们的父母,对此也不置可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汉语方言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刻已经到来,而新兴大都市中原住民方言的濒危,速度是最快的。







大鹏话调查现场照片


可是,我依然固执地认为,高楼耸立入云,玻璃幕墙耀眼,千城一面,从文化多样性的层面上看,并不值得骄傲。建几处独特的地域性建筑,留几座古庙,在博物馆里摆一张犁、几盏煤油灯,或可弥补一二,但一座没有方言的城市,就一定是一座没有特色文化之根的城市。方言不只是一种交际工具,它还应该是地方文化的载体和维系乡亲情感的纽带。再小的方言,也是“五脏俱全”的。它消失了,其所承载的特色文化也就一并消亡了,所谓保护文化遗产、文化底蕴的积淀就是一句空话。当所谓的文化只剩下一种,原地方言已经没有了依附的土壤时,“多样性”也就无从谈起了。

于是,在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的大潮中,人微言轻但却会说流利的客家话、潮州话和粤语的我,只能跟志同道合者一起坚守,做一些看似无用的力所能及的事。断断续续二十年独自一人跑遍三省十几个“军话”点记录军话的语音、词汇、语法特点,结合族谱、方志、传说和故事考证它的由来,是我做过的引以为傲的事。我调查、记录过四邑方言,主编过粤语、潮州话、客家话教材和词典,在学校开设广东三大方言的研究课程,带领研究生和本科生展开对深圳当地的南山话、大鹏话、龙岗客话、蛇话、粘米话等方言的调查。后来,又开始走出国门,到欧美、东南亚等地的近二十个唐人街调查汉语方言,拍摄方言特色牌匾,虽然不时会有孤独之感,却乐此不疲。因为,我想知道在外语包围下的汉语方言仍然能顽强生存的原因,同时,也有一种不去记录就再也听不到、看不见了的紧迫感。

令人欣喜的是,深圳地铁有粤语报站,为本土方言能继续在公众场合传播保存了一线生机。而汉语方言不仅是交际工具,还是一种消亡了就不可再生的重要资源,这已经开始成为越来越多的地方人士的共识。最近,国家级的濒危方言的记录和方言资源的保护工作已经展开,在“世界母语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更是正式发布了首个以“保护与促进世界语言多样性”为主题的重要永久性文件——《岳麓宣言》。我想,正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深圳,除了在物质文明方面应起到“先行示范”作用外,在精神文明方面,也应该行动起来,为延缓独具特色的原住民方言的衰亡过程、为保护、养育深厚的本土文化底蕴所依附的土壤而不懈努力。



大鹏话调查现场


我对大鹏话的关注,始于2000年左右。当时,在报纸上看见一小段有关大鹏话就是军话的描述,非常兴奋,因为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就对粤、琼、桂等省十几个点的军话进行记录和研究,大鹏话可能是我必须深入调查的另一个方言点。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对大鹏话的看法有了变化,但始终都认为它是非常值得记录和研究的珍贵语言资源。赖恩爵将军的后人赖继良父子以及刘伟来等众多的大鹏原住民,从我们的调查工作开始至今,一直都满怀着对自己家乡方言的热爱和自豪感,自觉地成为保护语言资源、保护母语的有心人,不厌其烦地为我们发音和提供资料。在他们的耐心配合下,深圳和香港的学者汤志祥、刘镇发和我都曾组成团队对其进行调查,并陆续发表了一些成果。我断断续续地单独记录和研究大鹏话多年,也曾多次带领由我的研究生温育霖、何阳及其他同学如刘仕容、刘悦、袁怡潇、胡丹丹、李茂霖等组成的团队前往大鹏调查。其间,我们的调查设备出现了故障,吴芳老师迅速将录音笔寄过来,而姚琼姿老师更是背上两部电脑,从广州前来大鹏协助我们调查,在此向她们表示感谢。现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整理,《方言岛——深圳大鹏话研究》终于出版了。

普通话和英语能使人的身体走得更远,方言却能使父老乡亲们的心走得更近!在有心人的传承之下,该书将能使大鹏方音带着浓浓的乡情和深厚的文化底蕴继续在深圳萦绕、回旋多年,这是大鹏原住民的期望,也是我们的奢望。

深圳大学人文学院

                                                                                丘学强

2021年10月18日

the end


排版:林虹池

文字:丘学强

本期审读:唐莹

责任编辑:甘于恩

投稿邮箱:jnufyzx@163.com


往期推荐

特稿 | 詹伯慧:《方言岛——深圳大鹏话研究》序言

学人 | 伍巍:《方言研究集稿》自序

学人 | 钟奇:《汉语方言的重音模式》后记

学人 | 丘学强:《军话研究》后记

学人 | 赵燕珍(采访):戴庆厦先生口述史【转发】



做语言资源保护公众号不容易,每天更新公众号更不容易,而每天提供新语料尤其不容易。很多读者还没养成打赏习惯,提倡每个月打赏一元钱,积少成多,我们的事业就有希望。谢谢各位!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语言资源快讯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