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本当祥和一片、喜气盈门。却有人选择此时上门寻仇，手刃父子三人。血溅于地，触目惊心！这若是武侠小说抑或电影的桥段，自当引起共鸣、收获叫好之声一片。诡异的是杀人者的残忍之外，竟有血性掺杂其中令吃瓜群众错愕回味。一段恩怨的演绎延伸二十二年，是否就此落幕？
01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唐·贾岛
武侠小说所描述的，多是身怀绝艺的人见义勇为之举，大率充斥着叛逆。
这在今天是难以做到的，所以在喜闻乐见、津津乐道，读来酣畅淋漓的同时，武侠小说被称为成人的童话。
难以做到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武功并不容易练成。即使练成也怕菜刀。时至今日即使揣上菜刀，也怕枪炮。
另一方面，侠客们干的事已经被越发健全的有司和律令取代。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那我们为什么又需要童话？千百条理由之外，或许折射内心世界、映照成长道路，童话发挥的作用仍是难以取代。
也就是说，对公平和正义的追求，何时方能止步？这是一个问题！
在无情命运摧折之下忍受痛苦而苟且，或处心积虑的对抗以解脱……生存还是毁灭，这是另一个问题！
02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唐·刘叉
侠的涵义，包含“仗着自己的力量帮助被欺侮者的人或行为”、“见义勇为、肯舍己助人的性格、气质或行为”、“有能力的人不求回报地去帮助比自己弱小的人。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社会追求”种种，几乎没有负面描述。
侠者以“打抱不平”为人称道。遇见不公平的事，挺身而出，帮助受欺负的一方。这不仅是主持正义，也是人类社会的最基本需要。
在旧时代，卢瑟群众受尽所谓乡贤的折磨。百姓子弟兵携带刀枪前来，镇压了坏蛋，深受拥戴，直指人心所向！
兵荒马乱之际，几颗子弹代言正义。海晏河清之日，有司、律令以及其他解释一切。
时代在变，不变的是共识：恃强凌弱，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作出恶事之后，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同样不能平息遭遇不平者的怨恨。
在这两件事的双重压迫之下，少年的心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随着母亲生命的消逝而冷却、死去。化为刀刃戕己。
莫忘了，这是刀！唐人的诗至今流传千年，离“万古”尚有时日。二十二年，磨损或只增其锐利，消除谈何容易？
何况这不平并非所见，而是自己之所身受。
在大年三十手刃三人的举动，被无数人自发自觉冠以“侠义”之名。难道是简单地指斥以“只有犯罪”便足洗地、便足服众、便足平息议论？
03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宋·辛弃疾
侠也曾有另类解读。诚如韩非子在《五蠹》中说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直指暴力触犯律令之非，认为稳定必须压倒一切。
而不久之后的司马迁，即在《史记》为侠者正名。如其《游侠列传》所言：“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刺客列传》亦概括五位杀手“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侠客也好，刺客也好，受人恩惠后为了一个承诺奋不顾身赴人之难，遂成义举。
恩仇本是对立的两面，但却互为牵掣。恩有多大，仇就有多深。世间的恩情有什么大过母慈，世间的痛苦有什么大过无端失去慈母？
二十二年不忘初心，终于为母报仇。如果是武侠小说中的桥段，势必大快人心。干下这事儿的人，也势必被认为是血性男儿。
为什么杀人？因为不平和仇恨积郁为胸中块垒，除此之外无可浇除。
江湖中飘荡，从前事历历在目，夜夜入梦。其中痛苦，何足向没有经历过的人道！
当年虽是有司和律令对这件事已经给出说法。奈何其中蹊跷如何一言道尽？
04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宋·陈与义
不惟米帝，世间人皆有梦。
种花家如今沉浸梦中，自不待言。然而数千年过来，百姓的梦不外三者：明君、清官、侠客。
明君易得。且看其如繁星罗列、照耀千古。大者更是泽润生民，不可替代。
清官难遇。纵有也是寥若晨星。光芒耀眼的背后，是无数黑锅。紫禁城颁的政令无不让百姓梦中开颜。只是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污吏如狼似虎盘踞王土将百姓之好梦逐一击碎。
所以这梦一再退而求其次，由侠客来粉墨登场。
梁启超说：“吾国四千余年大梦之唤醒，实自甲午战败……”然而这梦真醒了吗？也许，惊醒的是大青果的帝国梦。要说百姓梦的内容已经发生变化……呵呵，等到无须将刀客当侠客的时候，再来提这个事不迟。
百姓的梦里，自我从来就是缺位的。一旦侠客也离场，还能剩下什么？
梁启超还曾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为国为民，确应是基本抱负。但是如果为友为邻的小事尚未能够处理清楚，一味追求大而不当的目标，难道不是舍本逐末？
更何况，友邻的事都应放在心上，自己的呢？
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摊上这事？一旦摊上了，料来余生浑如一梦，梦里净是仓皇，鲜有安宁。
05
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白日堂堂杀袁盎。——唐·元稹
三条人命，无疑换不回来逝者复生，只会为世间平添新的恐怖和痛苦。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是什么让一个人心如铁石，要让他人的鲜血溅上白刃方休？
“在强大压力之下明白无可逃遁”的杀人者，面对倒毙的尸体未有丝毫愧疚和对生命的基本敬畏，而是狂歌当哭：“二十二年，我终于报仇了！”
他本可以顺利长大，投身社会，发挥自己的作用，为目标和梦添砖加瓦。
奈何不平激发的仇恨，少年时已经占据他的胸臆百骸、所念所想。终得宣泄又如何？恩仇郁结谁之过？若算是三名死者的过错，那么他们已经承担结果。若是其他过错，夫复何言？
一个刺客、犯罪嫌疑人，纵负侠名，满目惟余怆然。
06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当朝揖高义，举世称英雄。——唐·李白
一个人被仇恨毁灭，托身白刃、杀人红尘。这样的故事没有可以称道之处，有的只是无尽悲凉！
最后的定论，尚待时日。不过可以想见的结局必须不会在意料之外。所以，四个句子中应该删除其一。
但因了这千载之前写下的不朽篇章，至少印证杨贵妃的话：“李白，大唐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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