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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写进小说,她们就不会丢失了

张楚 林培源 中华文学选刊杂志 2023-04-09

△《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期选载张楚新作《中年妇女恋爱史》


我在大雪中想起了很多女同学,有的面庞清澈忘了名字,有的记得名字却忘了长相。在我的理解中,她们都那么美好,犹如春天里在夜风中摇曳的蒲公英。我记得当时有些感伤,哪天我会把她们写进小说的,我想,这样她们就不会丢失了。

——张楚《中年妇女恋爱史》创作谈


从不断的交往和这次较为深入的谈话里,渐渐明白张楚的小说为什么似乎永远处于是非之间的宽阔地带,为什么永远有那么多伸展出去的枝杈,没有来由的转折,极其微细的心思,不用明言的温熙,可被理解的凉薄。

——黄德海《酒后,或需要自觉的遗憾》


到了《中年妇女恋爱史》,张楚的目光又稍稍往上抬起,他伫立在喧闹的人世间仰望星空。那些为生活所累,寻求精神通道的人物在张楚的小说舞台上登台和谢幕,又在缥缈无垠的宇宙中,自由而畅快地呼吸。——林培源评论《小说的“宇宙学”》




张楚

张楚,1974年生,河北唐山人。著有小说集《樱桃记》《七根孔雀羽毛》《夜是怎样黑下来的》《野象小姐》《在云落》《梵高的火柴》《夏朗的望远镜》等。曾获鲁迅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孙犁文学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等。



△选自小说集《中年妇女恋爱史》,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8年10月版


《中年妇女恋爱史》记录了我思想上的变化,也蕴含着我对短篇小说本性的思考和犹疑的判断。在我看来,短篇小说就是深夜里的一声叹息,它天然地具有喃喃自语兼耳语的气质。当我们小心翼翼地倾听、描摹、呈现和纠结那声叹息并试图找寻它的来处时,短篇小说的光和蜜就从黑暗的罅隙之处流泻而出。

——张楚




01

创作谈

她们——《中年妇女恋爱史》创作谈

文|张楚


2007年,读安妮·普鲁的《近距离:怀俄明故事》。这位美国老太太的每个短篇篇幅都不长,但每个都让人难忘。它们粗粝彪悍、凛冽短促又蛮横,像把卷了刃的宰牛刀割着你的心脏。现在能想起来的有《身处地狱但求杯水》《一对马刺》《脚下泥巴》《芳草天涯尽头》和这篇《工作史》。


《工作史》可能是这部小说集里最短的,估计五六千字。写了一个叫李兰德的人在衰老的一生中干过的职业:加油工、士兵、防雪栅栏建筑队工人、卡车驾驶员、农场用品店店主、猪场场长、道路修缮队工人、冷藏肉类加工厂工人……这篇小说不带任何情绪,只有客观的叙述而没有细节描写。这是一个普通的美国人的一生,也是我们任何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一辈子都在为吃饭奔波,从来没有放弃,也从来没有收获,从失败中来,再到失败中去。记得当时读完就想,我也要写一篇这样的小说。


1997年冬天,快元旦了,我到街上去买衣物。从商场里出来时飘起了雪花,特别大的雪花,像芦苇的穗子般糊住人的眼睛。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回头间恍惚看到了一个女人,正想是谁,她已经被拥挤的人流卷走。我隐约觉得,她应该是我的一个初中女同学。声音很像,可我真的能清晰地记起多年之前的声音吗?那天,穿着一双我母亲刚从军人劳保用品商店给我买的军勾鞋在漫天雪色中回家。那条路很长,我也走了很久。我在大雪中想起了很多女同学,有的面庞清澈忘了名字,有的记得名字却忘了长相。在我的理解中,她们都那么美好,犹如春天里在夜风中摇曳的蒲公英。我记得当时有些感伤,哪天我会把她们写进小说的,我想,这样她们就不会丢失了。


2017年夏天,我开始写这篇叫《中年妇女恋爱史》的小说,我也想把它写成短短的一篇,像《工作史》那么短,那么漠然。写到一半出差,回来再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重新写,以每五年为一章节。这样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何截取事件?如何将粗疏的时间写出点柔美的光亮?我有点后悔将它构思为短篇,如果是中篇的话写起来会很舒服,而且小说的长度与时光的长度也会匹配一些。不过,出于懒惰还是顺手写下去。本来还想写2018年,茉莉得了脑梗阻,住进了私人养老院后跟其他男人的一些故事。当眼前出现老甘推着轮椅上的茉莉在花园里散步的场景时,我非常理智地停止了它。


每章后面的大事记,我也写了点外星球的轶事,它们与茉莉无关,与爱情无关,与衰老也无关,遗憾的是,它们跟时间有关。麦克白知道自己的夫人死去后,台词是这样写的:“明天,明天,又一个明天……我们所有的昨天,只不过是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人生不过是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上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白痴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莎士比亚说得没错(他特别擅长用伤感华美的的比喻句来替主人公们抒发他们对人生的质疑),尽管如此,我还是更喜欢福克纳《喧哗与骚动》的结尾——这是一句只有主语和谓语、没有任何修饰成份的简单句:“他们在苦熬”(They endured)。


他们在苦熬,毫无疑问,我们是“他们”,银河系是“他们”,宇宙是“他们”,没准,连“时间”也是“他们”。


△张楚


02

印象

酒后,或需要自觉的遗憾

文|黄德海


一个不信赖直觉而头脑发展缓慢的人,似乎永远踩不进任何高潮的漩涡,只眼睁睁看着所有的热闹都属于他人,自己不是被置身事外就是被抛在身后。很不幸,我差不多就是这样一种人,因此几乎漏掉了所有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最激情昂扬的时刻,几乎任何一种时尚,甚至包括师辈们很能喝酒的一段时光,甚至包括同辈们总能一起唱起的歌,我都千差万别地一一错过了。或者就像张楚,几乎在所有人印象中都鲜明无比的醉酒和唱歌,我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当然不是说没跟张楚喝过酒,怎么可能呢?可是,喝酒最讲究的是同时进入醺醺然状态的感觉,众人皆醒你独醉,或者众人皆醉你独醒,都有那么点儿不够尽兴,仿佛酣畅的舞会上踩错了最后一个步点,从而破坏了整夜的好氛围。很不幸,大约四年前开始跟张楚喝酒的时候,我遇到的正是这种情形。第一次喝酒我就看出来了,张楚好酒的感觉还在,从来不会在酒桌上失去“礼仪”——主三杯客三杯,不失时机地打圈,接受敬酒时的诚惶诚恐,略显沉闷时的振作,热闹十足时的起哄,都能看出他久经沙场的干练和虔诚。只是,在即将跳完最后一个步点,也就是几乎要共同进入醺然状态时,张楚往往突然就停了下来,开始描述自己身体的各种不适,有时是胃病,有时是牙疼,也有时候是咽喉不适,反正不管怎样,此后的酒,他便不再喝了。


印象中最接近一起喝醉的一次,是在饭店喝到十点之后,大家都带了点醉意,这时有人提议再喝一场,于是就又到一家位于顶楼露台的酒吧继续喝。后来想起来有点后悔,那天如果不是后来的插曲,我应该会踏准一个时辰,跟张楚一起喝醉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我们鬼使神差地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聊起了天。他开始嘱咐我,哪个朋友很不错要好好照顾,哪个朋友有点小问题要原谅,哪个朋友可能被耽误要记得督促。我也木木然地频频点头,仿佛我们真有能力擘划别人的前程一样。等到我们在谈话里规划完别人的一生,几个继续喝着的朋友已经要曲终人散,我们凭亢奋支撑起来的酒意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于是就在拥抱过后各自离去。


对了,我差点忘记,还有一次张楚接近喝多的状态。那次是我在鲁院,弋舟到北京,相约晚上吃饭,不知怎么临时起意,便给张楚打了个电话。那时还在滦南工作的张楚接到电话,便乘大巴紧急赶来。因为喝的是啤酒,直到晚上十一点,大家才有了一点酒意。饭店打烊,有几个人却意犹未尽,于是又一起赴簋街宵夜。我记得非常清楚的是,张楚在簋街挑了一个店,说这家的梭边鱼最好吃——后来我去过簋街几次,每次都想找到张楚推荐的这家店,有一次还打电话问过他,可怎么也找不到了。坐下之后,就又开始喝酒,眼看着大家醉意渐起,不巧一个抱着吉他的歌者在店外徘徊,弋舟忽然感动起来,从他的双肩包中掏出钱递过去,自己走到歌者的位置上深情款款地唱了三曲。或许是歌声化解了酒意,或许是鼓掌的热情抵消了酒兴,弋舟唱完之后,大家便欲各自散去,张楚呢,则殷勤地张罗着大家怎么坐车,如何回去,仿佛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他是做东的那个人。


这次簋街宵夜,应该也是我最接近听到张楚唱歌的一次,但并没有。或者,一起进入醺然状态和听到张楚唱歌是一件事情,喝醉了容易唱歌,唱歌的时候差不多喝醉了,因此我错过的两个状态其实是一回事情。为了进一步加深这个印象,需要补充的是张楚离喝醉最远的那次。那次张楚一入酒局,便不停道歉,说他在吃头孢,实在不能喝酒,请大家原谅。唯恐大家不信,他还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正吃的药给我们看。这场酒,后来给我留下的另一个印象是,虽然几次跃跃欲试,张楚仍然滴酒未沾,只是在轮到他敬酒的时候,郑重地拿起面前的白水打了一圈。


就是这次没有喝酒的酒后,张楚送我回宾馆,他一面不停地回着微信,跟一个朋友解释他没有出现在另一个酒局的原因,一面跟我说起一些事。虽然张楚极力避免表示出他的不满,但我仍然听出了他在某些情境中斡旋的辛苦,并努力让自己去理解一些人不妥当做法的原因。我也是从不断的交往和这次较为深入的谈话里,渐渐明白张楚的小说为什么似乎永远处于是非之间的宽阔地带,为什么永远有那么多伸展出去的枝杈,没有来由的转折,极其微细的心思,不用明言的温熙,可被理解的凉薄。即便是遇到恶意,张楚和张楚的小说,好像也并不以直报怨,而是凭借自己的行为和叙事,消除其间的敌意,在宽阔的人世和当下的时刻缔结和解的盟约,共同走进绵长的生活之流。


最后一个跟酒有关的事,也是这篇小文章的结尾。我在外地,喝酒时跟朋友有了点小误会,散席后便发了一条泄愤的朋友圈,大概不到一分钟便删掉了。那时候应该是夜里十二点左右,我刚放下手机,张楚的电话便来了。他并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陪着我东拉西扯了很多,大意是说人都可能会犯错误,不要往心里去之类,我反复说没事了之后,他才挂上电话。其实我在删掉朋友圈的同时,已经意识到问题是我对人苛刻造成的,但张楚的话仍然在我没有意识到的层面起到了安慰的作用。或许就是这样吧,包括人性的参差不齐,包括世事的不尽如人意,包括没有赶上的所有好时光,包括人生中形形色色的遗憾,都需要经过自觉检验的关口,并通过言辞或写作给予安慰——张楚和张楚小说,正是这么做的吧?


——发表于《时代文学》





03

文评

小说的“宇宙学”

文|林培源


小说“宇宙学”的诞生


张楚的小说集《中年妇女恋爱史》,和他此前的《樱桃记》《七根孔雀羽毛》《野象小姐》《梵高的火柴》等一并,织就了一幅璀璨的小说图谱。这一次,在深入日常生活的肌理时,他也将小说技艺打磨到了新的高度。张楚秉持着作为小说家的体贴和温润,他的作品有着日常生活的余温,也揭示着普通人内心的贫瘠和丰裕;他善于捕捉人的孤独和逃离的欲望,也描绘着县城的活色生香和乡村的尘土飞扬。

《朝阳公园》里,30多年后的“我”回忆1983年和几个“病孩子”住院的遭遇。叙述人、作者和小说人物,在这篇小说中是同一的。时间的流逝使记忆荒疏,但在文字中,童年时的这段遭遇却散发着苦涩、迷离的光。《直到宇宙尽头》中的姜欣从小喜欢科普读物,小学时写过一篇关于时空隧道的科幻小说并获了奖。对姜欣而言,科普读物和科幻小说是她暂时卸下生活重担、短暂喘息的载体,同时也让她时刻意识到生而为人的渺小和谦卑。

蒋欣的这一喜好延续至成年,在破碎的婚姻和世俗生活中,她时不时会仰望星空,心游物外。过去/现在的落差,对应的是高贵与贫瘠、星空和尘世的迥异:“她渴望头顶上神秘高贵的星空,而事实是,她的双脚只能陷进牲畜的排泄物里……”《直到宇宙尽头》为读者勾勒出生存的真相和悖论:“宇宙的尽头,就是时间的尽头”,而“时间没有尽头,所以,宇宙也没有尽头”——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在这篇故事中泛起了回响。

《中年妇女恋爱史》更是将这一对科幻、宇宙和星系的痴迷展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以每五年(或六年)作为一个时间单元,以“编年体”叙述了主人公茉莉从少女到中年的“恋爱史”。每段故事的间隔处,又插入融合真实和幻想的“大事记”。和这些真实社会事件并置的,是作者虚构的外星文明事件。在描写“中年妇女”的心态、县城的生活以及男女关系上,小说家张楚的笔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茉莉人生的起伏,婚姻的失败与反复,沾满了小说的字里行间,但在宇宙的长河中,又显得如此微茫,像一朵朵扑腾的浪花。

我们不妨将以上三篇视为“宇宙学”系列——围绕对“宇宙”的痴迷,一个繁复迷人的小说“宇宙”诞生了。这一小说宇宙,既跟人物和故事有关,也是作者小说观的隐秘投射。

可以说,《朝阳公园》中的“张楚”叠合了成年和孩童视角,五个病孩子的集体出逃和春游,呈现的是成长中的“断裂”,外部世界带给“我”的恐惧,在“我”成年后依旧像一道阴影挥之不去;《直到宇宙尽头》的姜欣在神秘、高贵的星空和庸俗琐碎的人间烟火中摆荡并撕裂;而到了《中年妇女恋爱史》,为我们呈现这一宇宙学面貌的,则是一位隐而不露的叙述人,他们像细胞分裂,带着作者独一无二的基因,游走在浩瀚的宇宙和卑微的人世之间。小说的光束打下来,那些互为镜像的人物碎片便反照出夺目的光芒。


河流、志异,与历史的秘境


小说集中还收录了几篇和“水”有关的小说。“宇宙”的诞生和“时间”有关,时间是流动的、多维的,永无止尽或往复循环的。《盛夏夜,或盛夏夜忆旧》《水仙》《听他说》《金风玉露》与《伊丽莎白的礼帽》,则和一条名为“涑河”的河流有关。这条河流流经小说中的“桃源县”,也流淌在现实的大地之上。如果说构成小说宇宙学的三篇朝向的是宇宙和星河,那么接下来的几篇则是河流的挽歌,借助它们,作者潜伏到了历史的地貌之下。此处的河流,流淌着历史的无名尸体、沉渣和残酷真相。

《盛夏夜,或盛夏夜忆旧》所思考的问题是“水的死亡”。小说中的“我”(一名中年房地产开发商、失眠症患者)在酒店偶遇一名乡村老妪,他们在盛夏雨夜交谈,在针锋相对的问答中,老妪向“我”剖出了“桃源县”的陈年往事,一步步逼向了“我”的内心。小说带着些志异的意味,又将历史变迁和资本对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倾轧揭示出来。这里显示出作家对社会现实的体察、对弱者的体恤和对无情的权力资本的批判。更难能可贵的是,小说通过老妪对“我”家族史的追溯,从侧面进入到了共和国历史的腹部,完成了一次过去/现在的叙事对接。《水仙》和《听他说》延续了“河流”的主题,《水仙》的故事发生在1960年代,女主人公和神秘的白衬衫男子之间产生了暧昧而又混沌的情感,这一情感,迥异于她和青年干部之间充满浓郁政治意味的关系。小说对女性心理的描摹如此细腻,浓烈的抒情笔调,渗透了浪漫主义的气息。某种程度上,它对火热的革命年代和政治运动构成了幽微的嘲讽。《听他说》中,志异、传说和现实进一步融合。河神和他的副手沈玉幻化成人,他们在图书馆谈论哲学和书籍,谈论人间的种种遭遇。在河神的叙述中,《水仙》的情节得以重演。这个故事以倒置的方式,为读者揭开了《水仙》中那位在月夜起舞,化身大白鲢的白衣男子的神秘面纱——他竟是假扮河神,潜入秘境来到人间的沈玉!可以说,这三篇呈现出和张楚以往小说不同的异质性,在如何书写历史的问题上,它们为作者提供了一种恰如其分的叙述方式,而这种方式,在作者此前的小说中难觅踪迹。当代中国与志异传奇的结合,使这三篇作品呈现出一种超然和尖锐的陌生化效果。我们不妨将其视为作者小说“宇宙”的内面,这一面呈现的是人在特定时代中的疯狂、欲念和无止尽的贪婪,它的叙事形态,更接近中国传统的叙事,也为作者的现实主义拓展出异质的空间。


 “向下看”和“向上看”的目光


当然,尽管有上述小说“宇宙学”所带来的异质性和陌生化,小说家张楚最擅长的,还是那些描写人间烟火的“世情小说”,现实主义是他的小说调色盘中挥之不去的底色。这方面,以“对话体”推动情节的《人人都应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讲述年轻人相亲、一夜情和孤独问题的《风中事》《金风玉露》,以及聚焦于老年人忏悔“文革”的《伊丽莎白的礼帽》,都堪称代表。其中最打动人心的莫过于《风中事》,小说中那位相亲无数次,又无数次以失败告终的小警察关鹏,热爱动漫模型,对感情有着宗教般的洁癖。在县城的逼仄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他身处体制和家庭的夹缝,犹如风中尘埃一样难以自主。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但对世道人心的描摹,深刻圆熟,令人唏嘘。


《金风玉露》将古典叙事中的浪漫做了倒置,深刻地道出了现代人情感的虚无和存在的虚妄。与此相类似,《人人都应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以牙齿为线索,串联起三个故事,也事关现代城市中的情感牢笼。饶有意味的是,两篇小说都写到了青年人的孤独和“抑郁症”。不消说,这是另一种无意识的“疾病的隐喻”了。《伊丽莎白的礼帽》在整部小说集中似乎是一个异数,小说从“我”的视角出发,叙述了姨妈的老年生活,她练习书法、跳广场舞,又制作礼帽,并将它们兜售出去。小说的笔调带着些欢脱和幽默,但内在裹着的,却是一个沉痛的主题。姨妈看似风光的老年生活背后,是某种精神的衰落。因此,她需要不断地培养“爱好”来填充自己。小说最精彩的一笔,是“我”跟踪姨妈,目睹了姨妈的一次忏悔:“文革”中,姨妈作为革命小将,给童年玩伴徐正国的母亲剃了阴阳头,对她的精神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小说的最后,姨妈将精心缝制的礼帽送给了这位受难的母亲,而她忏悔的话,如礼帽上的翎毛,飘在空中。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写作至今,张楚的目光总是向下看,他站在那些草莽底层和无名之辈的中央,用慈悲的目光注视着,用敏锐的双耳倾听着,用小说家温润的笔触抒写着。到了《中年妇女恋爱史》,张楚的目光又稍稍往上抬起,他伫立在喧闹的人世间仰望星空。那些为生活所累,寻求精神通道的人物在张楚的小说舞台上登台和谢幕,又在缥缈无垠的宇宙中,自由而畅快地呼吸。

——发表于2018年11月23日《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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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第2期目录


聚焦│Focus

刘慈欣宇宙:与更广大的世界遭遇

刘慈欣  黄金原野

选自《十二个明天》

龙 一  此夜曲中闻折柳(特约评论)

王 昕  交换一个更广阔的明天(特约评论)


黄德海  《三体》:大荒山寓言

选自《鲤 · 时间胶囊》


实力│Main Current

莫 言  一斗阁笔记(短篇小说)

选自《上海文学》2019年第1期


李佩甫  杏的眼(中篇小说)

选自《小说月报 · 原创版》2019年第1期


肖克凡  吉祥如意(短篇小说)

选自《山花》2019年第1期


孙 频  天体之诗(中篇小说)

选自《北京文学》2019年第1期


阿 袁  鸱(短篇小说)

选自《湘江文艺》2018年第4期


周李立  六号线(中篇小说)

选自《芒种》2019年第1期


锋锐│New Wave

马伯庸  卜马尾(短篇小说)

选自《鲤 · 写作课》


双雪涛  预感(短篇小说)

选自《作家》2019年第1期


澳大利亚│慢先生  魔王 · 跳河(短篇小说)

选自《花城》2018年第6期


张漫青  回形针(短篇小说)

选自《上海文学》2018年第12期


非虚构│Non-fiction

冯骥才  走进漩涡里

选自《漩涡里:1990—2013我的文化遗产保护史》


读大家│Reading Classics

加拿大│张 翎  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有一种力量叫罹病

选自《长江文艺》2018年第10、11期


书架│Book Shelf

中国台湾│龙应台  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

选自《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


肖像│Portraits

胡 亮  窥豹录九则

选自《窥豹录:当代诗的九十九张面孔》


艺见│On Arts

张怡微  谁若年轻一岁,那他就不会明白

选自《新腔》


《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第2期

2月1日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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