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学选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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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惊扰,那沉寂千年的黑色翔舞 | 南翔《果蝠》

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1993年创刊,跨越文体、类型、媒介、代际、地域的综合性文学选刊,从生长中的现场发现当代汉语写作的高度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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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20年8期 | 新刊

文中涉及了一些小说的方法和技巧,包括读书与写作的种种疑问:是什么促使作家动笔写一篇小说?是什么让读者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开始了思想的跋涉?大众小说为什么能感动更多的人?次要人物为什么同样要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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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灯:那些被遮蔽的二本院校学生 | 非虚构

《062111班》节选自《人民文学》2019年第9期,原题《我的二本学生》部分内容经作者修订全书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近期出版本期微信编辑:秦雪莹图片来自网络2020年第5期点击“阅读原文”,订购新刊
2020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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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20年5期 |新刊

Non-fiction一名武汉民警的春天纪红建选自《人民文学》2020年第4期△纪红建1977年生,湖南望城人。著有长篇小说《家住武陵源》,长篇报告文学《乡村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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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楸帆:赢家的故事里,那些成为代价的人被刻意忽略了 | 锋锐

WAVE《中华文学选刊》2020年4期陈楸帆《赢家圣地》选自《芙蓉》2020年2期陈楸帆
2020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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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20年3期 | 新刊

俗世奇人续作六题选自《俗世奇人全本》冯骥才、傅小平(访谈)我终于把它写出来了,为了自己城市的记忆和尊严选自2019年3月7日《文学报》、《上海文学》2020年第1期胡传吉
2020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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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佳燕:如何在这个时代安放身心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写作者如何在这个时代安放身心○吴佳燕▽作者简介:吴佳燕,1981年生,重庆巫溪人。文学硕士。著有评论集《不一样的烟火》等。现为《长江文艺》杂志副主编。“中年以来,伤于哀乐。”2019于我而言更像是流年,加剧我的中年心境:压力,疲累,死水微澜又云淡风轻。再看看我周遭的朋友,看看这一年让我印象深刻的文本,发现它跟我的中年状态如此契合:与其说这是一个青年写作的时代,不如说它更具浓郁的中年气息,芜杂而深沉,理性而疲沓。如何对这个中年时代发言并在其间安放身心,是我在生活和阅读中苦苦寻觅、念兹在兹的事情。知识分子往往是时代最灵敏而深切的感受器,可以从纷繁的世事表象中嗅到这个时代最本质的精神气息。格非的《月落荒寺》讲述的正是他再熟稔不过的当下知识分子生活之一种。他们一方面对这个时代洞若观火并如鱼得水,另一方面又有着各种暗疮、不堪和黑洞。就像人到中年的困局与心境,无力感成为笼罩在生活各个层面上的一种整体性情绪,曾经的单纯、热情、蓬勃与理想,早已消逝无踪。在承平日久的今天,格非隐约而真切感受到的是文化精英乃至普罗大众的某种紧缩和放弃。放弃背后是个人与生活、与时代、与命运的各种握手言和,妥协或和解,旁观或沉默,犬儒或认命,就像小说中所感叹的那样:“这个世界已经太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活着就是维持。”格非的《月落荒寺》当现实的压力和困境逃无可逃,蔡东的《来访者》直击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现场,以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的双向打开与疗愈、分担和救赎,一方面揭示了具有普遍意义的人们的精神压力、焦虑情绪和自我催逼,另一方面让我们重新认识和接受生活的日常。一边是日常对人的无限消磨和吞噬,一边又能为人提供诗意和能量。“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哪有那么多世外桃源、“诗和远方”,最容易被忽视也最值得珍视的恰恰是我们的日常生活。重要的不是你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而是你对这些遇到的态度。或许真正的人生正是背靠永恒之困境向死而生勉力前行,坦然接受生活和命运的各种馈赠。蔡东的小说别有一种静水深流、沉静动人的力量,让人从中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自我和他人,获得心灵的滋养和顿悟。本刊2019年9期选载蔡东《来访者》作家如何在小说中打开自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在让人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充满各种提防的时代。付秀莹的《他乡》是一个人的自我打开,关乎女性的城市生存、精神成长和时代处境。翟小梨由乡而城、从下到上的突围过程是当代青年奋斗打拼的成功典范,带有时代印记和励志作用。但小说的叙事重心在于女性内心情感的自我追溯与审视,在于对女性处境的深切体察。只有经历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锤炼,翟小梨才滋生出真正的女性意识,在男性社会里自强自立甚至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他乡”正是城市化进程中无数背井离乡奋斗拼搏者的现实场域,也喻指城市生活带给无数人无所归依的精神处境,更深刻揭示了时代之下女性难以逃离的“他者”命运。她们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知己”、求一份寄托何其艰难,而她们在文本中的自我敞开又多么需要勇气。付秀莹的《他乡》总有一些直面现实、鼓舞人心的写作。老藤是躬身力行,在明处写明。《遣蛇》《战国红》书写当下火热的乡村生活和扶贫工作,时代感与历史感融合,主旋律与文学性兼具,展现了他在时代生活与文学观照、个体经验与底层想象之间,找到介入现实的有效路径和城乡链接的精神密码。精准扶贫的鲜亮外衣,土生土长的中国故事,对历史传说的吸纳演绎,对生态环境和人心人性的深层考量,让老藤的小说浸润着本土性、传奇性、鲜活感和纵深感。他把握和呈现当下乡村现实的方式及能力,较之一些僵死的、陈旧的、概念化的、彼此模仿的乡村叙事,提供了新鲜的文学经验。老藤《战国红》曹军庆是深入沉潜,在暗处捕光。他有意选择去戒毒所体验生活,努力想要成为希望的挖掘与提示者。他的《会见日》系列短篇是对特殊人群和时代暗区的正面强攻、直击事实。它以网状结构和散点透视,揭开个人和家庭伤疤,也探幽社会与人性。写尽了暗区里的秘密与伤痛,也传达出涉毒者在泥淖中的自救意识与求救愿望。他们就像溺水者胡乱伸出的一只只手,或世界尽头的一个个迷失者,竭力在喑哑里呼救,在灰暗中趋光,于绝望处找寻希望。有了这些对人们寻找希望与救赎的勇气及努力进行捕捉的写作者,有了这些对时代现实和人类困境保持敏锐并感同身受的写作者,我们的文学才变得更加丰富、强大、贴心而有意义,我们的生活和时代才更加值得我们热烈拥抱和积极投入。曹军庆《会见日》首发于《长江文艺》2019年3期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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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岭:三位青年作家的三种朦胧美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三位青年作家的三种朦胧美○伍岭▽作者简介:伍岭,《晶报·深港书评》编辑。米兰·昆德拉有句话:“追求的终极永远是朦胧的。”而这种朦胧感在今天要介绍的三位青年作家笔下都有鲜明的特质,他们让日常阅读产生某种快意。在这快意里,有郭爽的勇敢与对世情的体悟,有林培源魔幻与亡灵视角下的人之困境,有蔡东在“星辰”下的坦荡。我相信这些都是作家对艺术的追求,以及对现实种种情感的答复,这种追求的朦胧美恰恰让我们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只是我们无法准确地诉说罢了。为什么我会选择这三位青年作家?因为他们都来自中国南方。而我作为深圳的媒体人,对于南方的作家也更为熟悉。郭爽长居广州,林培源虽就读于清华大学,但他生长于汕头,蔡东则是深圳某高校的教师。南方的细腻与温润虽然不是他们作品中的全部,但有那么一点现实与魔幻交织的手法,成就一种细腻的朦胧,也是能绵延入梦的美。郭爽:为成年人找寻童话认识郭爽,是从她的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开始的,也正是从这本书里,我读到了从童年深处走来的成年人是怎样的窘迫与狼狈。《我愿意学习发抖》则让人看到了成年人的无助和妥协。这本非虚构作品,是郭爽行走德国寻找格林童话的纪实。她将童话与现实融合,童话里的哲学与人生皆成为成人世界的倒影,无论是想要学习发抖、渴望独立生活的儿子,还是摆脱金子、一无所有回家的汉斯,或者敢在夜里行动的花,都在德国人的日常里变成了令人向往又胆怯的“黑森林”。郭爽说过,《格林童话》是她成长之中、离家之前,读了很多很多遍的一本经典童话,它是郭爽童年里最美好的梦,同样也是德国人童年的美梦。可故事里的哲学只有在体验到成年人的生活时才能显现出来。所以郭爽的德国行,不仅令她收获了童话的现实意义,也让异国纷繁的生活在我们每个人眼里低垂。原来人情与困惑是相同的,郭爽给予了我们童话新的定义——就是不要忘记“渴望”的感觉。正如那朵敢在夜里行动的花一样,魔咒之所以被破除,是因为花儿对爱情与自信充满渴望,它摆脱了夜气中凝结的露水,才得以换回做一次女人的机会。有人说郭爽很有灵气。有灵气不假,但她不单胜于灵气,难能可贵的是将灵气收于笔端,从那种矛盾的人情代际中,从徘徊不止的都市与故土间,所有的不动声色都在郭爽这里实现了日常的表达。正是这种表达里渗透的渴望,给予我们思考,即便永远不说,它也是朦胧的回音。郭爽《我愿意学习发抖》林培源:将世界穿过针眼《神童与录音机》是林培源充满想象力的作品,我把它看成是每个人要寻找的童话,也将其比作成年人的寓言。这本书里收录的九篇小说中,有神秘的白鸦、人鬼难辨的邮差、有跌入蜂巢内部的养蜂人、借“烧梦”焚毁记忆的老人……你所看到的林培源,绝不是重复自我的林培源。在写作这条路上,林培源多变的风格极具魅力,而这魅惑之力在九篇小说里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蜕变。我相信他是创造童话的人,更是挑战旧有观念的青年作家。我同样认同他提出的“讲故事如同浣衣”的说法,小说艺术要将生存的内里翻折,作为读者的我们,正需要看见这些被翻折的真实,无论外表如何虚构与魔幻,内里之物才关切我们的欢喜忧愁。所以林培源也是先锋的。他在《诞生》中借人物之口表达文学观点,在《金蝉》中带领读者体验“蝉蜕”的虚实与迷惘,在《神童与录音机》里展现了梦对人的束缚,在《白鸦》中寓意了世俗与信仰的纠葛……这种种皆有所反讽与反思——人是什么?将归往何处?林培源笔下的魔性并非唯一答案,他所创作的人物才是我们的来路与归途。先锋文学的魅力就在于此,无论何时阅读,“人”的本质皆是鲜明的。而林培源的先锋可能还有更加先锋的技巧,但这次他所展现的九种将世界穿过针眼的方式,正带出了微观视角下的人生的朦胧现实。林培源:《神童与录音机》蔡东:星辰下的沉默众生蔡东是深圳作家中留给读者印象较深的一位,就作品而言,我觉得沉稳有度,也保持了对文学的纯粹追求。从《星辰书》来看,其中有蔡东式的坚持与延续,也有对文学的突破与尝试。要说作品中最打动我的地方,则是蔡东将笔下那些一无所有、赤裸裸的人勇敢地暴露在太阳下的情状,如加缪所说的那种“不会留下阴影的太阳”。正是这样的太阳,让我们体会到人的孤独无助在于相互映照和自得欢喜;正是这样的太阳,将“星辰”化为不想言语的众生。首先是人与人之间的沉默。《伶仃》描写了夫妻之难,既不相认也不表态,亲情、爱情皆在虚幻与想象中维持;到了《照夜白》则成了身不由己与固执坚守的两难,那种识时务、游刃有余的样子成为难题。但蔡东将这两个故事写得极为坦荡和痛快,我们无法面对的都在她的笔下变得凌厉又沉默,仿佛直面一轮太阳时的悄无声息。然后是人与人的镜像关系。《来访者》里的病人与对话者的镜像,是儿子与母亲得不到回应的镜像,是医患之间日积月累的相互折磨。家庭的冷漠由沉默而起,心理的阴影也因互诉而悲苦。蔡东直面这些困境,直面星辰无声闪烁的真意。此时,你或许能知道生活让你失去了什么,但“追求的终极永是朦胧的”,无法说也不想说,正如蔡东为我们留下了的朦胧星辰。蔡东《星辰书》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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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璐:这些走向远处的探索者|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走向远处的探索者——2019青年写作印象○李璐▽作者简介:李璐,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现为《西湖》杂志编辑部副主任。在近年让人印象深刻的青年作家中,慢先生是可与胡迁比肩的一位。他的《歌诗苑》,文字与叙事老辣成熟,让我感觉仿佛见到了成熟期的张爱玲,文字的泼辣从容、叙事的流畅深心,读来如水银泄地般酣畅,那叫一个不能抑止。慢先生在一个类似莫泊桑《一生》中的老女人角色身上,敷上了地母般包容一切的爱:一切接纳,一切容受,永不抱怨和绝望。这是古中国富有忍耐力的女性形象的现代升级版本。慢先生的出众,在于爆发力与反抗性。他的作品里有对不合理状况的愤怒表达与反抗。比如《末路狂猪》中,那个绝望地当街杀猪又自杀的厨师……面对相似的困境,胡迁愤怒而哀伤;慢先生则更浓烈,接近于暴怒,让人物决绝地爆发出来。风之积也厚,慢先生有力量“负大翼”,如“抟扶摇羊角而上”的大鹏鸟。读他的小说,第一次让我在胡迁去世之后的哀伤中,生出了一点点安慰:虽然天才间绝不能互相代替,但好在还有这样的写作者,在人间与我们一同受苦,为我们表达和发抒。文珍是我读过的青年作家中感觉最细腻的。从《十一味爱》开始,她对各种感觉充满情绪的浸入式表达,让我想起某篇小说里的几句话,大意是说,窗帘上湿哒哒的大花图案……窗外的海,酽酽的、滟滟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一屋的风声雨味……读文珍小说,也是这种感觉,小说中漫漶的情绪,充盈在字与字、句与句之间,让人低徊沉醉。2019年的《刺猬,刺猬》,与她之前的小说相比,更短的句子,弥满悠长的情绪,这是作者深沉的情感在其中运转而达到的。小说写母女之间微妙的情绪,整篇神意完满,读来有含霜咀雪的清澈之感。陆源的小说善用气势磅礴的隐喻,用繁复的意象形成无数感觉的幻境,以幻境来推动叙事。丰赡的比喻、丰沛的辞章,构成了他想象奇崛的王国。他的作品让我想起几个词:“文艺复兴”“拉伯雷”“赋体小说”。“文艺复兴”,这里是词语和思想的狂欢,古今中外各种思想的精华纷纷形成辞藻,而每个辞藻又像彗星一样带着它巨大尾巴所拖曳的世界进入小说,映射出时空丰饶的层次,让人沉浸在贪婪的阅读中,享受人类古往今来的精神成果。这丰美的盛宴让我想起拉伯雷,对,那个“文艺复兴”时代的巨人。陆源2019年出版的自传体长篇《童年兽》,兴致勃勃,不顾一切地将精美的词汇、繁缛的思想与人体的尘秕糠、人的欲望自然相连的劲头,能召唤出拉伯雷的《巨人传》。陆源用词的雄浑不羁、泥沙俱下,又让我想起西汉的大赋,也许可以把他的小说称为“赋体小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陌生化名词以并列的形式排山倒海而来,以强大的气势卷起漩涡,把读者带入神奇的境地。陆源《童年兽》三三的小说《恶有恶报》《大厦将倾》里,冷峻的叙事和内在伦理意义上那种审判的调子,有种同代作家少有的狠劲和猛劲。她2019年发表的《补天》《凤凰于飞》《猎龙》,都引入了某种神话元素。而神话是现实的隐喻与烘托。《补天》中,那个博客留言里号称要以四十年单程的时间去登天梯“补天”,却不敢见面的网友明显是骗子,而三三硬生生以几年里的三五条博客留言,写出了幻想的某种真实性、对不能见面的人的依恋。假如这是真的呢?对“补天”沿途景物的深情描述(想象),瞬间让这个“补天”者具有了“树上的男爵”一般的理想主义色调,以及哀伤。这种不为地上人所知的理想主义与哀伤,仿佛是他这一去不能重回人间的时间赋予的,是他远远遥望、永远不能见面的距离感赋予的。《补天》内含一个关于时空的隐喻,以及个体在时空中的孤独感。三三的创造力与情感力,在这篇小说中飞扬起来。卢德坤的《逛超市学》,与此前发表的《失眠症》《毒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孤独三部曲”。作者大概受到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影响,极其精细地做到了“贴着人物写”,在描写的幽微细致上也在青年作者中达到了最高级。《论语》说“君子慎其独”,而他的三篇小说中,孤独个体的诉说,无论在文字质地上,还是在精神气质上,都有一种温柔蕴藉的美,令人流连。文字经过精细的打磨,而又自然地具有趣味性。《毒牙》和《失眠症》中,孤独的个体自我放逐,或因不愿结婚而出走,精神辗转挣扎,或是离职独居,与失眠缠斗;到了《逛超市学》,个体以逛超市的方式感染人间烟火,那可以期待永远在等候他的撒满糖霜的小蛋糕,也正像普鲁斯特的玛德莱娜小点心一样,在文本中形成了漂亮的意象和象征。小说结尾,“他”与世间终于发生了联系,在个体与世界的两极中寻找到令他舒适的联结点。卢德坤的叙事有种内蕴的幽默感,譬如,“他”用尽方法都逃不开失眠的某种恼火,让读者既充满同情,又忍不住想笑一笑再来安慰他。从这三部作品,我能感觉到,作者将有更好的作品,它们正在到来的途中。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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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君宁:2019华文文学不完全观览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2019华文文学不完全观览○杨君宁▽作者简介:杨君宁,天津人。中国社科院文学系博士,苏州大学文学院博士后。著有小说合集《奥森巴赫之眼》。现任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特聘副研究员。董启章《命子》:从《爱妻》到《命子》,近年董生的长篇题材渐渐转回身边人,暂时打夏目漱石的静心深思和陶渊明的兴象风神中脱离出来,凝视人间世,因此有了更为温暖切近的书写。当然这仍是具有“自我虚构”性质的小说,对原初人事一一做了调光、钝化和转相的手工,使之呈现为如今的面貌。董生之“董富记文字工厂”乃借用当年父亲和叔父所创办的五金零件加工厂“董富记”之名。我们都不会忘记《天工开物·栩栩如真》里的董铣,孜孜研读《万物原理图鉴》,那原型正是他的父亲。父逝子稚之际,书乃成(这也有点像张大春《聆听父亲》一书的写作起源)。儿子新果,则取名自也斯《新果自然来》,一本香港青年七十年代台湾环岛游记,书名来自餐具上看到的有趣之词。偏生新果是“星孩”,教养过程中陪伴之大不易,此前在《肥瘦对写》一书中也有所透露。这次董生不但写了果,亦虚构了另一个不存在的儿子“花”,遥应《时间繁史·哑瓷之光》中之“婴儿宇宙”。写到儿子的部分,董生自陈都先拿给儿子过目,获得他的许可以后才得以将此书出版。即使对于至亲之人,也严格遵守写作伦理,绝不随意消费和修改他人的人生,这是小说家的谨慎与体贴,也是当代几稀的古典美德了。董启章《命子》黄锦树《时差的赠礼》:时差可能导致故事的贫瘠与难产,却另有他物相送,故有《时差的赠礼》,这一定是本时间夹缝中顽强茁长而出之书。从2005年的《焚烧》起始,黄氏散文,同其评论和小说一样,也留下一块块独特的文字界碑,更多的是铭刻回指自身的生命纪念。那些个人生途中滤进又漏出的,无可奈何且无从躲免的人事,其实是黄锦树的柔暖有情之处。此中大费周章,所占篇幅最多的依旧是马华文学、马华文学和马华文学。或许不好称之为执念,然而这艘意念的慢船,无论它要开往何方,都有着一定的偏航吧。如果能以“无处非中”视之,是否就可减免一些焦虑呢?作者的《雨》和《乌暗暝》简体版相继问世,似乎昭示着某些松动的可能。正如自序标题“告别和祝福”,我们也将之回赠作者好了。黄锦树《时差的赠礼》连明伟《蓝莓夜的告白》:作者的首届台积电副赏出道作《番茄街游击战》即以远赴菲律宾教华文的替代役经历为素材,转化成生动的异国故事。继而是长篇初出手便斩获金典奖的《青蚨子》。大异于同代作者大半跻身学院或自由撰稿的生涯,作者注定要继续不断漂泊、寻找下去,在台球教练、酒店经理和攀岩教练这些不同的职业身份之间流转。《蓝莓夜的告白》即是他集结加拿大的工作与走看经验,交出的最新短篇集。这次作者想要展现何样的他人与自身,颇为值得期待。连明伟《蓝莓夜的告白》曾繁裕《后人类时代的它们》:不妨直接来看作者的自陈与自觉:“对于一个不看科幻小说的作者而言,奇幻与否并不重要,倒因平日论文写作过度,而讲究炼字与结构。讲究因而刻板,使小说更像是机械计算后的产物,而用于向大师致敬的模仿,也就像程序择优而改写的典故。”其存意怕是与林俊颖《猛暑》大有相类之处,为了将眼前的历史风暴暂时善意推远,而后在倒退和眷念之中回望当下之生民,所以幻设未来情境留待日后检验。其重点其实在于“幻”而不是“科”。而“后人类”亦非观念先行的“关键词写作”。也就像获赠此书的读者反应批评:“一个小男孩明澈的想象”,因此是真的具有未来性的。曾繁裕《后人类时代的它们》香港《方圆》、台湾《春山文艺》:两本新创的文学文化刊物,前者意在将本地大型购物商场“圆方”之名对倒,以表现文学向资本挑战的对抗决心,这和“抵制诚品”的行为或相通,却不失可爱;后者于历史呼啸而过之时,选择坚守文学的立场和位置,试图容纳不同脉络上的表达与对话。前者的创刊号名为“凝神”,足见纷繁时代中专注之可贵。刊物面世算得一次小小的天地初创,来日可期。《春山文艺》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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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振宇:中国科幻,搞点新的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中国科幻,搞点新的○姜振宇▽作者简介:姜振宇,国内首位科幻文学博士。现就职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兼任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中心客座研究员,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专业评委。2019年,在科幻影视、动漫等快速发展的同时,科幻小说创作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力量。相对于此前几年较为沉寂平和的状况,这无疑预示了某种令人兴奋的前景。具体来说,一方面是几家出版平台正在步入正轨,在成立之初的浮泛风潮过去之后,接下来就要依靠实打实的作品;另一方面是网络空间当中,科幻文化原初的潜在影响,正在逐渐结出硕果。这其中,网络文学的新动向尤其令人欣喜,“科幻”在数字出版体制和阅读群体之中的接受度逐渐提升,“科幻网文”也终于逐渐脱离此前质量低下、备受误读的尴尬处境。这里介绍的几部作品,水平或许不一定处在本年度的最高位,但毫无疑问都表现出了某种“新”的特质——不仅是科幻或网络文学背景之下的“新”,而且在当下文学整体格局之中也具有挑战性。吾道长不孤《异数定理》:这是网络文学中非常罕见的,认真与所谓“传统文学”进行对话、有所继承乃至超越的作品。尤为难得的是,作者不但表现出了野心,而且也具备了创作潜力。作为中文系出身的科幻作家,吾道长不孤具备从审美角度把握宏大现代命题的能力,而对科学史、文学理论的熟悉,又使他能够在故作轻松的调笑和刻意为之的话语铺陈当中,抵达传统文学套路的边界。严肃的姿态和命题,正是通过这样的路径,在网络文学当中得到了宝贵的彰显。
2020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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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昕:三部诗集,三个反顾之梦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三部诗集,三个反顾之梦○张光昕▽作者简介:张光昕,1983年生于吉林。中央民族大学文学博士,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著有诗论集《刺青简史——中国当代新诗的阅读与想象》、专著《昌耀论》、随笔集《补饮之书》等,主编2013至2015年度《诗歌选粹》。2017年获首届J青年批评奖。现任教于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每个自然年都是一支射出的箭,离弦时意气风发,触的前满腹犹疑。于是它放慢了脚步,开启了反顾之梦。反顾,包含了明知不可为而尽力为之的造型,它对那个既定的目标进行反思,想看看自己究竟如何飞行?为何要飞行?怎样实现理想飞行和飞行理想?2019年行将结束,手边诗集堆垒,像一丛密集的霰弹,有些瞄准领奖台,有些直奔垃圾堆;有些被迅速埋入黄土,嘲讽这荒谬的时代,有些闪耀在庸常岁月里,却无人能识。在这匆忙的年终岁尾,哪些诗集值得拿出来再度翻阅?相信一千个读者起码会有三千种答案。三千弱水灌溉诗坛,今日吾只取一瓢饮,来简单谈一谈2019年出版的三部诗集。它们差异很大,却不约而同地在做些反顾努力,权当在这三千种谜底之外再贡献一份答卷。反向的浮士德:卢文悦《七部诗》比起多多、王家新、朵渔等朋友,卢文悦未曾留下浩瀚的诗名,但却留下数量浩瀚的文本。这不仅意味着他的创作量庞大、体式驳杂、完成速度惊人,更揭示了这批十指下的受造物在不同时刻将会迎来更剧烈的敲击和更密集的分岔。我的手机常会在许多个早晨收到他发来的新作,使用一种特别的版式,让诗更像诗。他习惯凌晨起床,享受那段最适宜写作的幽静黎明。因此,他的诗仅在有限的友人圈子里流传,有一部分被他自行印制出来,印量也很少,设计装帧却极其考究,比公开出版的诗集更具吸引力。2019年,卢文悦独立出版了《七部诗》,一部诗集的体量被分制成七本薄薄的小册子,主题、格式、风格、句感、气息、语速各行其道,仿佛一只柔软的猫拥有七种生命,一首诗也总是朝向它的复数:“我会用哭走过十八层人间/地府是最明亮的一层/它和天堂合并”(《碎了的俄尔普斯》)。当你随便捧起其中一本,或许会感叹道:这张东方人的面孔,难道不是一位反向的浮士德吗?经历了无穷的漫游和磨砺之后,诗人选择缩小自己的欲望,放弃征服世界的野心,关闭了嘈杂的侵袭和魔鬼的蛊惑。他退回书斋,笔耕不辍,隐于大市。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停滞了,诗歌超越了现实生活,再一次取胜。胜利的诗篇均由无名者写就,他们认出自己身上空白的,激起原始的填充愿望。靠什么填充?词语。如何填充?写作。卢文悦终于成为一位自动写作者。世界无边的可能性被强劲地压缩在方寸之间,连续的写作,集中的喷薄,精卫般的劳作,制造了更多的空白。这空白所揭示的不是别的,正是时间本身的饥饿、敞开和空无,越是用力在纸页间挥洒,留给命运和精神的探索空间就越无法穷尽。诗人为这种不可能性所着迷,把手段变成了目的;为了那些晚来的词,他把生的荒芜转化为写的激情。卢文悦《七部诗》词作物:谷禾《北运河书》从首都周边的一个普通郊县,到新闻热词榜里频频亮相的“城市副中心”,作为一个政治—地理概念,通州之崛起,犹如新北京一侧陡然振奋的巨翅。谷禾生活在北京通州已有十五年之久,他简朴而细腻的生活印记,也勾划出另一侧渐渐伸展的丰满羽翼。《北运河书》便是谷禾生活印记的派生物,同时也训练了诗人的眼力和脚力。诗人让变化中的通州开拓出前所未有的诗性空间——诗人说,它是“一个睡袋”“一段盲肠”。一条古老的运河也被还原为一支如椽巨笔,日日等待崭新的故事。在北中国的大地上,诗人每一次行走,都影子般落成为一首诗。地铁六号线和八通线将城市的血液从一个心房注入远方的另一个心室,周而复始;“城市副中心”这张名片让通州的形象重新暴露出来,等待被给予新的解读:进退失据的心理节奏,亦真亦幻的情感步伐,不可调和的时差和视差……通州人的生活,实际上正是一个普通现代人的基本生活:“我一个人/要试着把自己竖起来,攀着一重重肋骨爬上时间之巅”(《扛梯子的人——仿默温》)。很难认定谷禾是一位严格意义上的现代诗人,他的诗歌承袭着温良敦厚的传统关切,即使身居城市,也像农人关心庄稼一样,关心流经身旁的一物一事。但不同的是,尽管谷禾力图把自己训练为一位描摹型诗人,但他所关照的物事却丧失了作物持久的生存耐力,变得短暂易逝,甚至不留痕迹。本雅明的巴黎拱廊街研究可能来自他这样一个观察:现代人的欢乐与其说在于“一见钟情”,不如说在于“最后一瞥之恋”。这种观察在《北运河书》中得到了印证和强化。谷禾用一种旁观和漫步者的心态收集了大量若干缘河而生的精神踪迹,这种走走看看的姿势,也颇像冯至在西南联大时期所习得的那种“观看”。如果诗人眼中的画面注定要烟消云散,除了将日常观察心智化和哲思化之外,谷禾还在努力践行着“捍卫记忆”的责任。沿着他书中的“北运河”,林林总总的人、物、事、情被纳入诗人质朴的语言,得到有效组织,等待意义的生成。写下它们,像把手中的秧苗插在水田里,诗人用汉语小心翼翼地栽培出了丰饶饱满的“词作物”。“词作物”尽管只在语言中生根吐叶,但已经在竭尽全力抵抗遗忘,也尝试着用白纸黑字的庄严体貌,变“最后一瞥”为“一见钟情”。在《北运河书》中,谷禾挥之不去的乡土记忆构成“词作物”的天空视野,而剧变中的城市现实,则铺就了涌动不息的大地感知。这种两极性带来自然生长力,让他的作品统统养成了“竖起来”的脾气。这也是一个对待写作像对待农事一样虔诚的诗人无法被驯服的性格:将“人是什么”转换成“人应该怎样生活”。谷禾《北运河书》单血管人:昆鸟《坏手》在扩张性的精神氛围之下,新诗写作周围包裹着太过浓重的不良幻觉,让诗人愈堕落愈快乐,而收紧与自省式的心灵却一直来不及得到孕育。四处投放的启蒙烟幕弹太多了,水汽充斥着视听,诗人真正需要发明一种干燥剂,不论是对于眼前这个混杂的时代,还是对于蹒跚行走的个体灵魂,或是对于丧失尺度的现代汉语。干燥剂就是一把引点内爆的猛药。昆鸟的《干燥剂》被他收入最新诗集《坏手》,延续了从《肉联厂的云》开始所追寻的写作强度,不是表面上的火气和高音,也不在于同时代的精神状况相对称,这种强度体现在诗人重新发现了语言的物质性:诗行里回荡着雕塑家叮叮当当、蓬头垢面的职业态度。工作的节奏与存在的噪音混成一体,生成一种绷紧的、举步维艰的新声音。诗歌本身也在被写出的一刻,在诗人笔下的喉部发生震颤,这种物质性震荡是与通常所谓的灵魂颤栗是互相平行的。于是,诗人的奋力书写,都可能是对某种形而上戏剧的即兴配音。面对那些虚位以待的元音口型,诗人省略了感叹,增添了牢骚;过滤了文质彬彬的繁缛,返回了仗义执言的野蛮。为了达到配音的有效性,在《坏手》中,昆鸟引入了诸多“非诗”的成分,这也给他的读者造成了最直观的困惑。在《原诗》的开头,昆鸟忍不住道出此番心迹:“我写了不纯粹的诗/我写了诗的杂音”(《干燥剂》)。诗的杂音终将被强度训练为诗的自然。现实的海平面已高过了想象的安全线,剧烈翻腾的浪花掩饰不住被撕扯的秩序和愈发分裂的世道人心,生活已经直逼艺术,为自身创造一个二度的反环境。潜能即现实,“作为杂音,我的写作过多地显示了肺部的问题/我搞砸了研讨会”(《干燥剂》)。昆鸟《干燥剂》钟鸣曾颇具见识地把骆一禾称作“单血管人”,面对昆鸟的写作,我愿意重启这个形象,称他是骆一禾之后的又一位“单血管人”。与绝大多数拥有网状血管的诗人不同,“单血管人”的血液不会被一个循环系统控制和束缚,从而被请进正常和理性的文明车厢。他们身上只有一根血管,划出意志的矢量和风格的单向街。诗歌炽烈时代的颅内高潮暂停了,最终冷却为淡淡的血痕。在这冷抒情的氛围中,昆鸟继续用“单血管人”的野蛮力量来对付他眼前这个颓败、淫祀、倒错的时代,他诗歌中的脉搏和喷泉只留下了干枯的管道,但他依旧在唯一幸存的语言中挣命,坚持着石器时代的喊叫和聒噪,他要用干燥剂去清理旧日的血迹,造出我们赖以生存的新血。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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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斯比:华文推理,文本内外的探索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华文推理,文本内外的探索○华斯比华斯比▽作者简介:华斯比,类型文学研究者,独立书评人,文学策划,业余演员。中国首个私人推理小说奖“华斯比推理小说奖”创办人,《中国悬疑小说精选》主编。近年来专注于民国原创侦探小说的整理与收藏,现主持中国推理草创期文献私人抢救计划“民国推理拾遗”。2019年是福尔摩斯的缔造者柯南·道尔(Arthur
2020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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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杭:2019,文学视野下的戏剧创作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2019,文学视野下的戏剧创作○张杭张杭▽诗人、剧作者、剧评人。出版诗集《即兴与故事》、评论集《真享乐
2020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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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珊:媒体非虚构写作的野心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媒体非虚构写作的野心○林珊珊林珊珊▽非虚构写作者,曾任《南方人物周刊》记者、《时尚先生》主笔、ONE实验室负责人,非虚构写作平台“故事硬核”创始人。代表作有《香港往事——香港黑社会的前世今生》《少年杀母事件》《九号院的年轻人》《线人》等。在2019年平面媒体和网络媒体发表的非虚构作品中,我个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以下几篇。它们兼具公共价值和文本价值,更重要的是,它们有超越时间的潜力。杨眉《上海爱情故事:一个老来单身的女人决定恋爱》:媒体出身的非虚构写作者多少都有一种野心:从深度报道出发,最终达致文学的质地。受限于文体,大多数作品会显得左支右绌。但《上海爱情故事》实现了这一点,最终给人小说般的阅读感受。作品讲的是上海老年相亲俱乐部里,老年人寻找再婚伴侣的故事。杨眉熟练使用上海方言,在轻描淡写间藏着一股惊心动魄,似乎把爱情故事里的计算、防备乃至欺骗看得透彻。写这样一个故事,杨眉没有使用一种灰调。她的句子机灵,充满活力,始终贴着人物流动。绝望之处你又会看到骗子的温情,生命的意志以及爱之渴望。读完让人对人生到老的凄清与孤独产生深切的理解和共情。葛佳男《陶崇园:被遮蔽与被损害的》:在当下媒体环境里,非虚构写作的公共关切日益衰弱,《陶崇园》一文的首要价值恰恰在这里,其背后的议题触及高校师生权力关系。这是一次困难的操作。博士跳楼自杀,知情人闭口不言,而作者不仅要将之打开,探寻真相,还要通往一个离世之人的内心。但葛佳男最终都一一实现了。她穿过层层叠叠的迷障,细致还原了一种微妙而恐怖的心理操控如何在一个人身上实施,让人陷入梦魇般的困境。这一控制的体系是步步试探的,作者的叙述也层层深入,事实似乎总隔着一层纱,无法点破,背后的惊悚却逐渐加深——这是受害学生们的内心过程,因为作者的叙事技巧,读者也似乎身临其境。非虚构写作很难脱离内容讨论形式,好的文本和内容总是熨贴的,《陶崇园》正是如此,信息碎片编织在绵密的长句里,读来有一种压抑的黏稠感,而关键细节则往往形成短句,突如其来,给人以冲击。王琛《永失我爱》:三岁的儿子被拐卖后,湖北人孙海洋的人生陷入了长达十几年的停滞,但周遭的世界在迅疾变化着。《永失我爱》对孙海洋故事的切入角度非常独特,它是这种停滞与周遭世界的冲撞,前者在冲撞中愈发显得痛苦,后者则在冲撞中显示出荒诞、无情。这样的切入角度要求作者有敏锐的感受力,强大的同理心以及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深刻洞察。作者王琛通过孙海洋的眼睛观看世界,使得其中形形色色人物——被拐儿童家长群体、孙海洋的妻子女儿、落井下石的骗子,以及深圳城中村的务工者——全都带上了弥散性的悲剧色彩。那是一种无力的、与命运的僵持。在语言上,作者多用短句,让人物始终处在行动当中,而无过多的诠释,以客观的、简洁的、不容辩驳的细节推动着主题的紧张深入。
2020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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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超:有关“我们”的文学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有关“我们”的文学○行超行超▽作者简介:行超,1988年生于山西太原。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著有评论集《言有尽时》。现为《文艺报》编辑。文学是人学。在所有堪称卓越的文学书写中,钱谷融先生的这句话总是反复得到印证。2019年,最令我震撼的阅读来自于邓一光的长篇小说《人,或所有的士兵》。小说以法庭陈述、法庭举证与法庭外调查等多重呈现形式,勾勒出主人公郁漱石的个体命运和思考。郁漱石是战争年代一场并不特殊的战役的牺牲者。这个人物之所以可贵,并不是因为他在战争中的勇敢、坚强或杀伐决断。恰恰相反,郁漱石在施暴者与受难者之间,他软弱、纠结、恐惧、绝望,而正是通过这样一个或许并不“合格”的军人,这样真实而人所共通的内心世界,邓一光重新反思了战争和“不确定的人性”。小说题目中的“人”既是郁漱石自己,也是“所有的士兵”,或者,更是所有的“人”。邓一光《人,或所有的士兵》同样是面对灾难,在十余年前那场举国悲痛的大地震即将被大众忘却的时刻,阿来选择用写作来抵抗遗忘。在《云中记》中,他用自己极度克制的笔触、平静的讲述和深刻冷静的思考,写下了拥有《安魂曲》般力量和美感的文字。自然生态与现代文明,一直是作家阿来持续关注的话题,在《云中记》中,阿来探讨的是大自然“恶”的一面。当大自然不再拥有母亲般的慷慨,反而给人带来无尽灾难的时候,我们该以何种态度接受?小说中的祥巴穿越生与死,一边为逝者及其家人抚平创伤,一边也在不断地清理自身,找到自己的灵魂之所。小说最后,祥巴领受属于自己的那场死亡,仿佛领受一次巨大的恩赐。这不仅是一个中国作家交给同胞们的《安魂曲》,更教会生者如何面对死亡、面对那些向死而生的日子。阿来《云中记》李修文说,《致江东父老》的写作是“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和事立一座碑”。在这部作品中,李修文的写作消弭了散文与小说的边界,也并不受真实或虚构的束缚。我想,面对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世界,作家心中唯一的标准大概只有真诚与敬畏。在他笔下缓慢流淌着的,是对那些平凡的、失意的,在生活的惊涛骇浪中起起伏伏却始终努力前行的人们最真切的体恤与热爱。也正是在这样的人物身上,在这样的书写中,我们再一次发现了那种古老而经久不衰的,来自人民内部、来自生命深处的力量。那些过气的女演员、身患绝症的年轻人、被贫穷所困的孩子,他们身上闪烁着令人感动的人性之光。原来,没有什么生活是不值一提的,所有的生命都应当这样被书写、被敬重。李修文《致江东父老》叶广芩的《花猫三丫上房了》是一部写给孩子的小书,却不可以等闲观之。古稀之年的叶广芩近年来回归儿童的世界,童年往事、旧时风物,都随着小主人公的日常故事,在作者笔下渐次展开。如何与小动物相处、如何与不同的人相处,这些朴实的人生哲理在小主人公的成长过程中逐渐习得,对于成年读者来说,这更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今天的我们所遗忘的简单和珍贵。叶广芩的儿童文学作品中蕴藏着真正的童心,不高高在上、不忸怩作态,因而有一种化繁为简、举重若轻的力量。儿童文学的写作并不是叶广芩的“转型”,而是丰富了她的北京书写,也延续了她的艺术风格,是作家自我写作版图的进一步延伸。叶广芩《花猫三丫上房了》界面文化《野生作家访谈录》别开生面,介绍了袁凌、康赫、孙智正、盛文强等十四位非职业写作者的文学之路。对于这些在夜晚或周末写作的人们而言,文学是一种日常生活,也是一种精神信仰。野生作家之“野”,不仅是他们各自社会身份的多样杂糅,更显示出自由而蓬勃的文学力量。正是由于这些不同于职业写作者的“异质”经验,野生作家的作品常常呈现出与传统文学相迥异的视角和写作路径,并且在这一意义上拓宽了当下写作的边界。界面文化的这一组观察提醒我们,今天,在我们目之所及的狭小范围之外,在那些或许人们习焉不察的角落里,文学正在以多样的方式蔓延生长着。而这一点,对于略显沉闷而闭塞的“纯文学”来说,更有着非同寻常的启示意义。界面文化《野生作家访谈录》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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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河:不是那力量前方的风景,而是力量过后的痕迹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静谧与轻盈○魏小河魏小河▽作者简介:魏小河,书评人。著有《用一间书房抵抗全世界》《读在大好时光》《冒犯经典》等。曾主持微信公众号“不止读书”,现主持微信公众号“魏小河流域”(weixiaohedehe)。黄国峻《度外》:《度外》收录了黄国峻二十六至二十八岁之间完成的短篇小说。在这些作品中,黄国峻几乎抽掉了所有形容词,使句子变得陡峭、坚硬。初读之下,没有那么容易进入,但他确实营造出了一种疏离的语感,这种语感与他的小说主题完美契合。黄国峻抓住了生活中很多转瞬即逝的黑洞,它们忽地出现,可能要把我们吸进去,但随即又消失。他一再写的,便是这家庭内部的空洞,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空隙。这不是宏大的主题,却是现代人生的一种真相。黄国峻的小说不重情节,也不重传统意义上的人物刻画,阅读时你好像进入了异空间,游走在所有人物的背面,听到他们的喃喃自语,听到他们漂浮在空中的思绪。阅读黄国峻,你需要慢下来。不只是眼睛慢下来,就连心也要慢下来。一旦你进入了这种节奏,便进入了一种庄严的静谧之中。黄国峻《度外》童伟格《王考》:在这本小说集中,父亲永远在场,这不禁让人想到布鲁诺·舒尔茨。不同的是,在舒尔茨的世界里,有一种对“天才时代”的赞美和挽留,对“如此衰败,如此堕落”的世界的对抗。但在童伟格的这本书里,他更多地,是在描摹一种无法停止的力量所带来的衰颓。他会和那个业已逝去的世界对话,但同时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于是,这本书里的小说,悲观而哀伤,如同琥珀。一只蜜蜂,一只蚂蚁,它们在叶片上休息,或者正在行走,突然之间,一片油脂包裹了它们。此后,它们便永永远远地被困在了那里,栩栩如生,却早已死了。在童伟格的小说里,我常常感到那巨大的油脂,它从天而降,带走了一个人,带走了一个村庄,带走了一种生活。童伟格写的,是油脂降临后的世界。我们可以具体地,将这滴油脂看作那场带走父亲的矿难,也可以将它看作是一往无前的“现代化”“城市化”,甚至,便只是这样一股兀自向前的力量。童伟格关心的,永远不是那力量前方的风景,而是力量过后的痕迹,是灰扑扑的,不重要的,犹如被时间漏掉了的人与生活。童伟格《王考》黄晓丹《诗人十四个》:这是一本关于古诗的小书,两两对照,写了十四个(七组)诗人。分别是:王维与李商隐、陶渊明与辛弃疾、陈子昂与张九龄、王昌龄与李白、朱彝尊与俞樾、姜夔与苏轼、周邦彦与晏殊。这本书读起来和一般的诗论不同,作者黄晓丹也讲诗人的经历、时代的背景,但更重要的是,她把自己放进来了。她不是按照讲义来讲课,而是用自己的生命经验去感受诗人的生命。讲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她会联想起江南的冬天,接着,再由这种切身的感受,具体地进入王维所表达的关于春天即将到来的欣喜。在视野上,黄晓丹非常开阔,打通古今。整本书并不厚,语言极好,又有学识,加上轻盈动人的情感流动,读起来特别舒服,可以真正带人感受诗的美好。黄晓丹《诗人十四个》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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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郑重而有尊严的写作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郑重而有尊严的写作○李德南李德南▽1983年生,中山大文学博士,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著有《“我”与“世界”的现象学——史铁生及其生命哲学》《小说:问题与方法》《有风自南》《途中之镜》《遍地伤花》等。现任职于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兼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专业导师。数量多,分量轻,缺少思想性、艺术性和创造性,是当下文学创作和评论的惯常状态。可是郑重而有尊严的写作,也从来就有。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可能会看不到它们,也会在有意无意间忽略了它们的价值。比如邓一光的《人,或所有的士兵》。这几年,邓一光因为写深圳系列小说而频繁进入读者的视野,给城市文学融入了他个人的精神哲学。这一次,他回到历史深处,把目光投向了香港保卫战,对之进行长久的凝视和思索,以倔强的认知意志深入到一个地狱般的世界的内部。他以史实和虚构相结合的方式,呈现了战争如何扭曲人性,如何把人抛入非人的境地从而导致人无法认识自己,也反思了战争如何借助国族、文明之名而获得合法与正义的假面。这部作品的篇幅是大的,思考密度也是大的,所呈现的图景则是晦暗的,但也不乏光亮。这是一部有阅读难度、根本无法很快就读完的书,也是一部值得慢慢读、值得重读的大书。在泛娱乐化、景观化的语境中,它显然不会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却也必定会长久地矗立在文学的岛屿中。邓一光《人,或所有的士兵》格非的《月落荒寺》也让我感到惊喜。在这部作品中,格非对于当下现实的观察和书写既是贴切的,又是有距离的。格非的作品,比如《江南三部曲》《蒙娜丽莎的微笑》《戒指花》等等,都有观察历史或当下的合适的距离和恰切的视点,从而可以对问题丛生的价值观念给出批判性的书写。《月落荒寺》也同样如此。这是知识分子写作的优势所在,也是最有价值之处。从艺术的层面来看,《月落荒寺》也具有很高的完成度,笔力深厚,语言充满诗性,叙事从容。面对时代的变迁,《月落荒寺》的写作也与时俱进,既关注到了当下的新问题,表述方式也日益深邃,却又没有迟暮之气。这种微妙的分寸感殊为难得。格非《月落荒寺》我还想谈谈文学研究和评论领域中的一些阅读记忆。这其实也是文学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相比于文学作品,我们更容易忽略它们的存在与价值。而事实上,好的研究和评论文章所带来的启发和愉悦是无可替代的。每逢遇到洪子诚、孙郁和张新颖等学者的文章和著作,我都会格外留心。他们很少在热点话题的中心地带,但他们所做的工作,有其深远的意义,不容忽视。在2019年,孙郁的《当代文学思潮中的康德之影》一文让我非常难忘。它意在讨论康德对于当代文学批评、当代文艺理论的影响,也试图辨识康德哲学对于中国文学的价值和意义。这样的论题,重要而有难度,要处理好并不容易——既需要有长期浸润其间的功力,也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求真意志。孙郁的这篇文章,显然是长期思索后的结晶,运笔从容,意理、考据、词章俱佳,深得文章之法。孙郁的《当代文学思潮中的康德之影》、阎晶明的《塔楼小说——关于李洱的读解》均发表于《扬子江评论》2019年5期围绕着《应物兄》,这两年有很多精彩的评论出现,比如王鸿生、程德培、谢有顺和敬文东的。这里尤其想谈谈阎晶明的《塔楼小说——关于李洱的读解》。它的笔调是漫谈式的,阅读它,就像是在聆听评论家面对着作家和听众不紧不慢地说着对作品的理解,对文学的见解,还有对人世的理解。对于所谈论的作家作品,阎晶明有着充分的尊重;而对于批评本身,他的态度又是极其郑重的。这篇文章,充满了现象学式的写作精神——拒绝理论先行和知识贩卖,摒弃先入为主的偏见和长期写作所可能形成的运思惯性,直接和作品相遇,重视作品每一细部的创造,在抽丝剥茧式的阅读和分析中,以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比喻照亮思想和言说。它不以虚美的、绚烂的言辞夺人耳目,而是以平实、雅正、精确的语言蕴藏亚光的智慧。这样的解读方法,是不可复制的。这样的言说方式,也是独异的。李洱《应物兄》在当下,文学生态正在变得越来越喧嚣,而因着这样的作品和文章的存在,还是可以确认并确信,创作和评论并没有失去它们所应有的尊严和价值,有志者也当继续自作功夫,持志前行。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2020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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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军:“创痛”本身深藏向上的渴望​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创痛”本身深藏向上的渴望○王继军王继军▽作者简介:王继军,1970年生,山东莘县人。笔名“王咸”,著有短篇小说集《去海拉尔》。现为《收获》杂志社编辑部主任。虽在第一线做编辑,但阅读仍然有限,完全没有能力写综述式的文章。从个人趣味写,自然容易多了,但是小说又是“趣味”最多样的,每一种趣味都是人性某一方面的展示,有它独特的韵味。作为中庸的编辑,选择哪种趣味也是比较难的。恰巧前几天一位作者提到史铁生的《务虚笔记》,“这样的作品让我们自己微不足道的写作也有了意义”,又说:“知道有这样的人在思考,我们也觉得活着还有希望啊。”事后想起来,这倒是一种很好的“趣味”。废名曾这样讲自己的诗:“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不写而还是诗的。”对史铁生的小说正好也可以做这样的判断。从创作的角度看,他们好像有点天才的样子,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们可能更是被命运选中要用生命、用整个存在去显示生存的意义。他们写出作品与其说是“创造”,不如说是一种“翻译”,就是把存在的状态翻译成为某种语言形式而已。这样的作品即使很有“文学性”,即也象征、也隐喻、也结构复杂,但仍然最具有“直指本心”的能力。2019年有一部类似的作品,就是陈希我的长篇小说《心!》。这篇作品可以赋予我们的写作一点严肃性;同时它的存在与思考,让我们觉得还能生活在希望中。《心!》的主题是揭示心的虚无,但毫无虚无主义的气息,因为小说的揭示,不是理性的观察,不是外科手术,是从内到外的“剖开”,就像小说题记引用的鲁迅的话,是“抉心自食”。我们平常赋予“心”的一些品质,比如正义、爱、尊严等等,都被“抉”为粉尘,最后连心本身也不见了。小说仿佛要呈现给我们一个极端荒凉的世界,比废墟还死寂,但是对死寂的呈现却又是“活泼泼的”,但这个“活泼”不是来自于快乐或爱,而是来自于痛。当正义、爱等作为画皮被扯去的时候,作品不是淡漠地指示给我们一个真相,而是等同于从活人的身上硬生生地撕下跟血肉粘连在一起的皮,这些正面的观念仿佛是假的,但是当扯去这些假观念的时候,伴随的却是剧烈的痛,所谓“创痛酷烈”,确乎是真的。其结果是整个世界的死寂(真相)不重要了,或者说变轻了,重要的是弥漫其间的“创痛”,而这“创痛”正是我们生存其间却又不敢凝视的背景——当我们知道有人在凝视而且还沉浸其中的时候,它的确能给人某种奇异的慰籍或依稀的希望,更不要说这“创痛”在心被“抉”为粉尘时,却又强烈地暗示着心的存在了。顺着这个角度,我想说一下孙频的中篇《鲛在水中央》。小说写的是一个赎罪故事,情节是“构思”出来的:主人公独居在深山里一座早已废弃的铅矿内,因为过于孤独而向山下一个村子里的老人借书看,并且得到老人的悉心指导,但是主人公杀死过一个骗了他的老板,这位老板可能正是老人的儿子。我说小说的情节是“构思”出来的,是觉得小说所写的内容跟作者的生活离得很远。我一般不相信作家在很远的生活中能写出属于自己的好作品,虽然“很远的生活”中可能有文学性更强的内容,比如这篇小说涉及的历史和现实的人的境遇:两个普通人几乎是萍水相逢,并且有了模糊的师生之谊;但是历史和现实的变幻,却让他们有了这么一种难以厘清的尴尬关系。虽然小说有赎罪的主题隐含其中,但是谁向谁赎罪,从哪一个方面、哪一个角度赎罪,却是道不清说不明的。这个“暧昧”的境遇确实是很好的小说题材,但作者的能力(因为与题材的隔阂)显然不在对历史演绎的澄清上,也不在对现实复杂关系的梳理上,如果停留在这个层面上阅读,甚至会觉得虚假,但是就像一个同事说的:“乍读感觉不真实,读完却又觉得非常真实。”我觉得这来自于作者自身情感的“非常真实”。作者仿佛对整个生存有一种莫名的“创痛”,这种创痛是存在性质的,是“存在”赋予“此在”的,所以是更本质的“道不清说不明”——正对应了题材里面人们处境的“道不清说不明”。所以《鲛在水中央》其实是一种自我表达,而题材是用来抑制而非宣泄情感的,并使情感更沉着有力。如今,可能很难用“爱”或者“真理”这些概念来证明个人的“活着”了,这些概念变得越来越相对和局部,倒是“创痛”还仍然是“硬通货”,像音乐一样不用翻译就能传递到他人那里。只是这个“硬通货”也越来越少了——卡夫卡的荒诞变得更容易被接受,而那原初的焦虑则很难继承,不过,较真的人还是会遇到,或者说会被选中去承受。黑孩在长篇小说《惠比寿花园广场》的创作谈里说:“写作期间,有一天,我斗胆在天黑了以后去惠比寿,本想通宵达旦,但那天的街偏偏是雨,万籁俱寂,与小说中描写的灯火辉煌完全不同。凉风袭来的时候,我竟胆怯地逃离了。”作家的这种感觉仿佛还沉浸在《惠比寿花园广场》营造的世界里,小说是关于爱(爱不成)的故事,但也是关于生存的寓言:一个旅居日本的中国女人遇到一个居住在日本的韩国人,而这个韩国人又是亲朝鲜的。他们因为著名的惠比寿花园相爱而生活在了一起,但是他们的开始却是用来结束的,而这种结束仿佛耗尽了主人公所有生存的心力。小说其实是完全“写实”的,有着日本私小说的真切表达。从写实的层面看,他们爱的开始和结束更多是“个人”的原因,但爱的失败中的茫然其实是生存无根状态的呈现,而触及这个层面,个人确乎是无处倾诉的,从而永难释怀。小说本身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层面,但是作者在写创作谈的时候说:“所以,从决定写这部小说开始,我从头到尾都是战战兢兢的,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心情的话,可以说是‘庄重’。之于文学来说,庄重听起来似乎呆板,其实是我个人通向文学的一条捷径。”看上去“庄重”是作者有意选择的,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对题材本身蕴涵的存在无根性的潜意识领悟,只有“庄重”才能匹配这个空旷的领悟。程永新老师在初读《惠比寿花园广场》的时候说:语言有一种向上飞的感觉。这固然是黑孩作为诗人赋予了语言灵性,但本质上所有真正写出“创痛”的作品,都反而会给人“向上”的感觉,《心!》是这样的,《鲛在水中央》亦然——因为“创痛”本身才深藏向上的渴望。本刊特约专稿图片来自网络2019,炬火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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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尖:是这样的,非这样不可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是这样的非这样不可○毛尖毛尖▽毛尖,作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著有《非常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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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雯:世界与地方的互相凝视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年度文学阅读印象与私人分享世界与地方的互相凝视2019年长篇一瞥○岳雯岳雯▽1982年生于湖北。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著有评论集《沉默所在》《抒情的张力——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四位小说家》。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研究员。2019年,“世界”突然侧身进入文学世界,大大拓宽了当下文学的地景视域。如果说,在此之前,文学地图大多是由一座村庄、一个小镇、一座城市构成,那么现在,作家们开始放大地理的尺度,在世界力量的结构性变化中,在民族国家的纠葛与冲突中描绘人的情感、行动与命运。这当然与现实情境有关,也与作家观念的变化有关。他们意识到,即使是在一个人身上,都能听到历史深处遥远的回响,也能折射出世界的弧光。邓一光的《人,或所有的士兵》以1941年香港保卫战为背景,但绝不限于此。他让郁漱石在燊岛丛林中的D战俘营度过三年零八个月,与不同国族的士兵、被俘者相处,也与怀着对战俘刻骨仇恨的日本看守者相处。郁漱石的命运与香港紧密相连,而战争期间香港的命运又处于各国力量的博弈之中。由此,极端情境下人在集体中的状况被浓墨重彩地书写,黑暗的深不可测的人性成为恐惧的巨大源头。让所有战俘尽可能地活下去,活到战争胜利之后,享受属于人的生活,是郁漱石一个人的英雄主义。这是一个“孤绝的个人”的典型形象——在战火硝烟的世界中,郁漱石这一个“人”的孤独、恐惧与高贵是如此醒目。邓一光《人,或所有的士兵》闻人悦阅的《琥珀》也将故事发生的时间设定在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夕。闻人悦阅在讲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并不是理所当然地将中国作为历史的中心,而是超出中原的视野,聚焦唐努乌梁海、库伦、恰克图等地域,以甘肃、新疆等“边地”的矛盾、冲突和危机为中心,探索这一时段的事件与政治。这是因为,在二十世纪初期,一方面,现代民族主义在许多前现代国家扎下根来,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另一方面,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世界的冲突正在加剧,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进入冷战格局,一个多文明的世界正在形成。在这一过程中,不同区域正在扮演重要角色。在《琥珀》中,库伦少女穿过内蒙古、甘肃、新疆,先后抵达莫斯科、维也纳、上海、香港、纽约,以一个人的传奇经历,想象了新的世界格局和区域地图。闻人悦阅《琥珀》事实上,越是着眼于世界,地方越是顽强地显示出它的身影。就像闻人悦阅会忍不住在鸿篇巨制之余,将《琥珀》中出现的四十多个城市细细打捞,写下《琥珀》的番外篇《琥珀的异境》。地方成为“世界时代”人们心中强烈的归依,也成为人们观看、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阿来在《云中记》深情描绘了云中村这样一个因地震而满目疮痍的村庄。在村民们搬离村庄以后,奇迹般的,被人们所遗弃的村庄反而在自然之手下绽放出勃勃生机。时间赋予了灾难后的村庄一种沉静的美。这种美来自村庄自己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成为废墟的云中村,因此具有了审美的意义。这是阿来的自然观,也是他的世界观。他信任自然,信任生命内在的秩序。当阿来用舒缓轻逸的文字描述灾难之后万事万物的新生与死亡的时候,作为读者的我们也感到了极大的安慰。阿来《云中记》致力于在人与地方之间建立情感关联的,还有周恺的《苔》。《苔》在运用方言、民间风俗、仪轨等地方性知识塑造四川乐山一地的地方感的同时寻绎一个地方的文化表情与性格,建构了一种可以被“异乡人”所认识、理解的“地方生活”。《苔》固然讲述的是四川乐山一地的故事,却颇有意味地选择了从光绪九年到辛亥革命,这一时段是中国转型的重要时期,不同地方的革命风起云涌,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从这个意义上说,讲述革命如何发生的《苔》恰恰缝合了“地方”与“国家”、特殊与普遍以及具体与抽象之间的裂隙,为以方志面貌出现的小说叙事赋予了抽象、普遍的意义。周恺《苔》这是我们今天的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世界与地方互相凝视、互相激发,并不断生成更为丰沛的意义。故而,有学者提出“全球地方感”的概念。这意味着,全球和地方不再处于对立、固化的两极,而是相互关联、互相渗透,互相掺杂了对方的成分,成为不可离析、具有丰富内涵的整体。本刊特约专稿2019,炬火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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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2019年长篇小说,我只想聊聊这部 | 2019,炬火与微光​

2019,炬火与微光周恺《苔》:方言作为日常和历史方岩▽方岩,1981年生。南京大学文学博士,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著有评论集《时间是一切事物的后记》等。现为《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辽宁大学文学院特聘教授。在2019年发表、出版的长篇小说中,如果只能选择一部来谈,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周恺的《苔》。尽管作者是个90后男孩,然而《苔》的优秀与年龄无关,只与小说的形态呈现和美学效果相关。▲周恺《苔》它的优秀首先与“方言”相关。但倘若把“方言”仅当作小说的语言标签来谈,则肯定是误读。语言并非只是信息媒介,某种语言总是对应于特定思维特征和审美习惯。因此,某种方言就意味着某种作为日常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形态。因为我们被普通话语音系统所主导的现代性思维和审美习惯统治得太久,以至于会遗忘地方方言编织日常和历史的可能和合法性。同样,因为我们的审美、思维和语言感觉被“普遍化”的事物格式化太久,以至于我们会用惊奇的眼光来关照“方言”及其周边,同时,有些作者也刻意使用“方言”来强化叙事的传奇性、戏剧性和地方性。而周恺对“方言”的态度,恰恰是去标签化、去传奇化,以避免成为被围观、猎奇的“异域”和“景观”。在《苔》中,“方言”就是“日常”,是某个被我们忽略的时空中某个地域的习俗、礼仪、伦常及其作为常态的现实感知和欲望表达方式……日常是历史的某种面相,所以,方言问题也就成了历史问题。《苔》里的故事大部分发生在光绪年间(1871—1908),其间发生了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庚子事变、晚清新政等重大历史事件。谈及“历史”和“革命”,我们习惯用“起伏”“波折”“反常”“断裂”这样的思维来思考、描述它们的状态和影响,却很少意识到,历史饱含着日常的密度,而革命是为了塑造新的日常。对此,周恺显然有着更为深刻的思考。在《苔》中,他引导我们发现,历史和革命如何缓慢地渗入日常,而日常又如何顽固、迟钝地回应、理解革命和历史,进而发生漫长而复杂的变化。简单说来,所谓“反常”和“断裂”如何在“方言”和“日常”中被缓慢孕育的过程,在周恺的描述中得到繁复而精准的呈现。同时,周恺非常自觉地使用了两套语言系统来描述这个过程和变化。在偏重世俗生活的章节中,方言非常贴合地呈现了那种重复、循环、庸常的世情,而到了那些与历史变动相关的章节中,周恺又开始使用半文半白的语言来推动叙事进程。语言的微妙转换,极为妥帖地表现出晚清社会与现代性潮流相遇的前前后后。用两套语言分别对应于历史的两个阶段及其情势,不能不说这是周恺在书写这段历史时的匠心。周恺的匠心还体现于小说中对“时间”的运用。“时间”并非只是个计量单位。历史中的“时间”与历史中的人对周遭世界的感知方式和观念系统息息相关。所以,当周恺把小说中的时间用年号和阴历来呈现的时候,便造成了某种接近历史真实的叙事氛围。真实的历史氛围需要真实的历史细节来激活、填充、支撑。这又涉及周恺的另一个匠心,即知识的运用。《苔》中对行会规矩、民间习俗、江湖黑话、经商常识、钱庄运营、航运路线、匠人技艺、书院制度、官场习气等进行了翔实的知识性描述,它们涉及社会结构的各个层面的情势和关联。翔实的知识铺展固然是作家刻苦收集材料的结果,然而却并非散漫的、炫耀式的堆砌。充沛的知识被有目的地聚焦于那些旨在召唤历史之魂的细节上。在绵密的细节所编织的复杂的叙事关系中,那些人物才能带着言行、思想、感情的合理性和真实性,从历史的深处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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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济舟《物种起源》:在异乡,一个青年小说家的画像

Arrival所有坚固的事物都已烟消云散──读陈济舟《永发街事》文
2019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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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将世界压到一个平面上,或许就得到了这幅画 | 止庵《画见六则》(下)

艺见止庵《画见六则》《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1期选自《画见》止庵1959年生于北京。著有《惜别》《游日记》《周作人传》《樗下读庄》《老子演义》《插花地册子》《神拳考》等,并编订《周作人译文全集》《周作人自编集》《张爱玲全集》等。画见六则(下)亨利·马蒂斯
2019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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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人类的一员揭示了整个人类的处境 |止庵《画见六则》(上)

艺见止庵《画见六则》《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1期选自《画见》止庵1959年生于北京。著有《惜别》《游日记》《周作人传》《樗下读庄》《老子演义》《插花地册子》《神拳考》等,并编订《周作人译文全集》《周作人自编集》《张爱玲全集》等。画见六则(上)文森特·凡高
2019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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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越过人生壁垒,我们愿付出什么 | 昼温《偷走人生的少女》

锋锐昼温短篇小说《偷走人生的少女》《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0期选自《未来人不存在》昼温1995年生。山东大学翻译硕士。著有短篇小说《最后的译者》《沉默的音节》《温雪》等。曾获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最佳短篇小说奖。未来事务管理局签约作者。我们的成长和记忆中总是有一个无法超越的“别人家的孩子”,为了追上他/她,我们付出了很多。如果现实无法做到,那么在未来可以吗?在科幻中可以吗?如果可以,我们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是否真的战胜了那座无形的人生壁垒?当昼温这篇收录于《未来人不存在》上的小说让我们去思考这些问题时,它真正履行了科幻的社会责任。——“不存在日报”编辑宇镭小说选读偷走人生的少女(节选)文
201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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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鹰:感悟新世纪长篇小说的绚美壮阔 | “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导读之三

感悟新世纪长篇小说的绚美壮阔《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0期“聚焦”栏目特约专稿
2019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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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绍俊:从激情到沉思间的一脉相承 | “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导读之二

◆从激情到沉思间的一脉相承——20世纪80—90年代长篇小说◆
2019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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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华:新中国文学与社会主义文化方向 | “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导读之一

新中国文学与社会主义文化方向20世纪50—70年代长篇小说的一种解读《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10期“聚焦”栏目特约专稿◎孟繁华“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出版机构共同策划编辑的一套具有经典价值的长篇小说丛书。参与评选的,都是当代文学的专家。他们通过认真严肃的选择,提供了这套丛书的篇目。因此,这一举措,是当代文学经典化的一部分。“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丛书点击获取“丛书”总目录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使中华民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与这个历史时期相对应的,是文学的全新变化。这个时期文学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文学已经成为构建社会主义文化空间的组成部分。但是,文学毕竟是一个特殊的文化领域,无论它有怎样的文化功能,它必须运用文学的方式进行表达。因此,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对历史、现实、思想、情感等的表达,在继承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传统的同时,创造了全新的话语和形式。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审美接受习惯。20世纪50—70年代,把小说当作“历史”来理解的传统,不仅在民间仍然普遍存在(人们坚信《三国演义》就是“三国”的历史,比《三国志》还要“真实”地书写了“三国的历史”),而且,“史传”传统在小说创作中也获得再度复兴。当然,这一局面的形成,背后隐含了社会主义文化领导权多年探索、实验、积累的极其复杂的过程,同时也是“延安经验”由局部放大到整体的成功实践。这一时期最为发达和成功的,就是革命历史题材和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创作。
2019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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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新旧版本见证辉煌70年

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全面展现中华民族的文化创造力和新中国文学发展水平,人民文学出版社、学习出版社联合8家出版社,联合推出“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丛书。为了确保这套丛书的权威性、代表性,我们专门成立了评审专家委员会,并邀请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担任主任。评审专家委员会成员由丁帆、朱向前、吴义勤、陈思和、孟繁华、南帆、梁鸿鹰、谢有顺、潘凯雄等资深评论家组成。我们还专门召开了评审会,邀请评审专家与会,共同对新中国70年来的长篇小说进行全面梳理。他们从历史评价、专家意见和读者喜好等方面对新中国成立70年来众多优秀长篇小说进行综合评定。入选图书很多都是红色经典、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入选作品和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以及在广大人民群众中间产生广泛影响的作品,可以说它们代表了新中国70年长篇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是新中国70年辉煌历程的忠实记录。这套丛书的推出,将有力推动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的创作和发展,帮助我们总结文学发展经验,不断推动中国文学从高原走向高峰,创作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本刊10期也推出专题策划,特邀评审专家委员会委员、著名评论家孟繁华、贺绍俊、梁鸿鹰先生撰写了三篇导读文章,敬请关注后续推送。“新中国
2019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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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爽:他们的血肉和恐惧,比真实世界里更值得信赖 | 行走

从生长中的现场,发现当代汉语写作的高度与活力行走郭爽年轻人在礼拜天跳舞《中华文学选刊》2109年9期选自《我愿意学习发抖》本刊2019年第3期“锋锐”栏目推荐了郭爽的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第9期“行走”栏目又选载了《我愿意学习发抖》一书中的《年轻人在礼拜天跳舞》。郭爽的两本书,一为虚构,一为非虚构,“它们互相解释、互为答案,都指向童年深处,那些快乐和秘密决定了今天我们是谁。”郭爽1984年生于贵州。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著有《亲爱的米亚》《正午时踏进光焰》《我愿意学习发抖》。《拱猪》获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鲍时进》获山花双年奖·新人奖。现居广州。他评她像一个潜水者那样投入到她所抵达的那处海域、那片水中,随后从她的那个入水点向四周泛起了阵阵的波纹,它们一层层地向四周波动散开,由近及远,直到消失在视界的极限。在《我愿意学习发抖》的文本中,所谓的入水点,其实又是双重意义上的,既是地点,也是其中的人。但归根到底,是人。因为没有人也就没有了地方存在的意义。但郭爽所进入的方式,又恰恰是反波纹方向的,也就是说她是从远处的波纹逐渐向近处的波纹追溯的,最终回到人本身,进入人的个人历史和内心世界。同时,与此构成奇妙的对应与平衡关系的,还有她对自我历史与内心的含蓄探究。——豆瓣网友赵松《我愿意学习发抖》让人惊异的地方在于,它打通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界限。并非借一者扩展另一者,而是让两者互为表里。郭爽找到了自己的策略:童话故事和新闻报道。《我愿意学习发抖》像出自某位西方一流小说家之手。将自己的生活记忆写成自传小说,完成一幅轻巧的自画像。自传小说的魅力在于模糊虚构和真实的界隔,让人难辨真伪。——豆瓣网友把噗在《年轻人在礼拜天跳舞》这篇故事里,作者埋下了一个潜在的叙述逻辑:生活不是一种“经营”,而是一场“交换”;成长的代价就是与玻璃老人交换誓言,学会在礼拜天跳舞,换得一颗大理石的心。对于孩子来说,模仿成人,学会和世界交手总是一件让其心之所向的事,迪克和本尼也不例外。然而,家庭、环境造就了两个孩子迥异的个性。在迪克的身体里驻扎着一股野性和一个缺失认同的自我,而本尼因父亲所营造的宽松成长氛围早早地就建立起了对自我价值的确认。——豆瓣网友无敌樱熊自述你将会遇见他们,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文|
2019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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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治辰:五部作品与七十年 | 评委谈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北极幻想纪事(短篇小说)选自《野草》2019年第3期非虚构│Non-fiction翟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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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写得好才是写作者最大的尊严和荣耀 |评委谈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聚焦评委谈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9期特约专稿写得好才是写作者最大的尊严和荣耀◎文|张莉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奖结果宣布之时,还是有许多感慨的。谁能想到徐怀中先生会在年近九十高龄之际创作出《牵风记》呢?这部长篇丝毫没有“晚年气息”,小说写得纯粹、美好而有着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使我们对革命时代的人与事有了新的理解与认识。《应物兄》是李洱潜心创作十三年的长篇小说,气质卓然,小说真实、贴近、活色生香地写出了当下诸多阶层的众生相。这是与我们时代精神疑难有呼应关系的创作,也是关于知识人的“百科全书”,深具先锋精神与探索精神。《北上》真切再现了百年来运河的历史命运,提供了重新理解作为民族文脉的运河的视角,它引领读者重新打量那些生长在运河内部的、重重不息的文化资源和精神能量。《人世间》和《主角》则书写的是普通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如果说《人世间》以三卷本书写了我们身边的“好人”生成史,那么《主角》则更富戏剧性,小说以戏写人,以人写史,书写的是一位秦腔主角忆秦娥四十年来的命运浮沉。当然,我想说,我对被提名的另外五部作品也念念难忘。《敦煌本纪》实在是当代长篇小说创作的惊喜,这是小说家叶舟历时经年之作,百万字书写敦煌,雄浑辽阔,惊心动魄,那里埋藏着属于我们的西部精神,一种令人惊异的少年中国气。《捎话》的美好在于写出了我们这个世界原有的复杂性,刘亮程写出了面对信仰、面对战争时那种混沌未开和难以言喻的部分,而最为迷人的是,所有正义和非正义、信与不信在一个大的视域里面都转化成了一个人的痛苦和一头驴的悲伤。对于民国史,叶兆言达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刻骨铭心》有关个人,也有关家国,虽写乱离,却自有一种笃定而独特的书生风骨。《北鸢》语言古典雅致,写出了我们民族内部的精神,一种生生不息的东西。《寻找张展》则关注与聚焦于当代90后一代青年,作家孙惠芬写出了一代人的精神疑难与精神苦痛。必须提到青年作家们的整体崛起。徐则臣成为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作家,这具有标志性意义,《北上》受到的嘉许充分证明青年一代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中坚力量。这一场景让人想到茅盾文学奖的历史,想到当年阿来《尘埃落定》的获奖,那一年,阿来也只有四十一岁。作为第一位入围茅盾文学奖十强的香港作家,葛亮及《北鸢》的美学追求令人印象深刻。而无论是在会议讨论还是在一轮轮的实际投票中,除徐则臣《北上》、葛亮《北鸢》外,付秀莹《陌上》、李宏伟《国王与抒情诗》、石一枫《借命而生》也都得到了评委的普遍赞扬。与前辈作家相比,这些青年作家们的长篇不仅饱含丰沛的生命能量以及对现实与历史的深度思考,同时也有着对新的长篇小说创作可能性的有力探索。或者说,与四年前相比,青年一代的长篇创作有了飞跃式上升。以上种种,都是针对获奖结果的感受。也还有别的一些感慨。比如,什么是文学的尊严,什么是一位写作者的尊严?这是评奖过程中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尽管先前已经充分阅读作品,但是,二十天来,夜以继日地、大量而集中地重新阅读,感受会更深刻。尤其是在会议讨论中,评委们会发生观点的直接碰撞与交锋。慢慢辨认出哪些长篇是潜心之作哪些貌似是,哪些是真正的深具文学品质的作品哪些不是,哪些具有艺术探索精神哪些不是,哪些因为没有被媒体充分宣传而受人忽视……感触早已超越了哪部作品获奖与否,只来自对文学本身、写作本身的认知:写得好才是写作者最大的尊严和荣耀;对于一部作品而言,没有比发自同行内心的称许更珍贵;检验让一部作品是否经典从不仅以获奖为指标……没有什么比文学品质更重要的事,那是一部作品最终“成”或“不成”的硬通货。本刊特约专稿张莉作者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委。9期新刊目录聚焦│Focus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揭晓:获奖作家五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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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政:听唱新翻杨柳枝 |评委谈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北极幻想纪事(短篇小说)选自《野草》2019年第3期非虚构│Non-fiction翟永明
2019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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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冥冥之中”,“冥冥”是引力的来源和归处 | 万有引力

“有时候,我会得到零星的关于某个人的消息,从书籍、新闻、口述中——那人也许是个生活于远方的逝者,和我并无关联——一旦发端,风会把越来越多与他有关的记忆碎片吹至我的面前,为我铺出一条走向他的道路。冥冥之中,力场牵动,故事发端,不可遏止,执笔之人将所感受到的余温记录下来。“冥冥之中”,“冥冥”是引力的来源和归处。——东来东来简介:本名华梦羽,生于九〇初,长于中部小城。原媒体人,现为自由职业。著有小说集《大河深处》。曾获第六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文艺组首奖。现居上海。今年8月,《中华文学选刊》编辑部联手BIBF(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策划了“万有引力”主题小说展。参展作家、90后新锐作者东来为我们呈现的是《大河深处》,也是她同名新书的第一篇小说。在这个故事中,一个外乡小囡,偶然听闻上世纪三十年代,一个男子消失在云南边陲的深林小寨;此后,他的身世碎片,便神秘地纷纷朝她辐辏而来。她终忍不住好奇心的驱动,在一位深山向导的引领下,穿林越谷,终于找齐他人生版图的最后一块拼图……小说既有纪录片的在场感,又时而跳闪如梦的片段,在虚与实之间披荆斩棘,开辟了一趟纸上秘旅。今天分享的是东来关于《大河深处》同名小说集的创作谈《少作必悔,其心也真》,以及她与责编朱岳的对谈录。东来:《大河深处》后浪丨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年5月少作必悔、其心也真东来少作必悔,也应验在我身上,其实也不好说是“少作”,交稿时,我二十七岁,书印出来,已二十八岁了,早已过了与年少分别的时刻,正是将熟未熟之时。之前也会收到一些作者或者出版社的赠书,收到后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真不知好歹,到了自己的小本本出来,腆着脸给几位朋友寄赠,都要附带一句话——万不可多抓鱼上偷偷卖掉。《大河深处》收录了五个短篇一个中篇,除了最末一篇《锦灰堆》,其余我都曾在豆瓣日记里发过,多写于2017年,很多朋友因为这些小说与我相识,我也是因为在豆瓣写小说被朱岳发现,羞愧是因为早知自己未能全力以赴,一本十万字的小册子,诚意也不过刚刚及格。如果你看了这本书,大概能感觉到几个短篇都笼罩着一层幻梦,我自己也很久没看,再看品出一点味道,只觉得作者真是天真,难以想象已经大龄,笔触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些地方透露出洋洋得意、狡黠和机心,如果我是第三者,会不知如何评价此书,它好像点破了一些真相,却因为作者本身的稚嫩,无法认知得更加深入,最后,都尽数抛进一团暧昧的情绪之中,比如《雨果》,比如《杏与莲》,这是一种写作者惯常的套路,熟用之后,不可避免地油滑。暧昧,大约是我的底色,一旦坐在电脑前,开始码字,许多事情就开始扭曲起来,自然生长出它的纹理,释放它的烟雾,然后像梦境那样,朝着不可预测的未知跑过去。文字和真实之间到底隔着多少重山,翻完了一座还有一座,在我这里是翻不完。哪怕写的是现实题材,我也无法老老实实地去描摹事情的本来模样,总要为它添些美丽的枝节,我深为此苦恼,认识到这是一种写作上的残疾,它将阻碍我进入到真实,如永远隔着毛玻璃来看待世界,影影绰绰而已。我对许多人讲起过一条金色溪流,浅而清澈,铺满金色巨蛋般的鹅卵石,漂流向下,直至一池静潭,我母亲说,啊,我知道你说的哪一条河。我们去看了那条河,根本不是金色的,荇草生长在小而碎的灰黄色鹅卵石中间,没有金色巨蛋,也没有静潭,我在河边哑然很久。我是被记忆捉弄了吗?我是被梦幻捉弄了,根本不忍接近真实世界的衰敝和残缺,哪怕是一条小河,我也必须以文学来美化,来认知,最终我的文学也充斥了虚伪,匮乏真诚,我所谓的真实,不仅仅是坦诚,更多的是指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不知天高地厚时,拿着笔,总是幻想自己能够入木三分,到后来只希望自己清醒一点,规训自己那孩童般的幻梦,像驯服一头野兽。将《大河深处》的稿件全部都交给编辑老师之后,有大约一整年的时间没有写过成型的东西。说写一篇少一篇,说下笔不知道能不能成,好像赌博,这两年的感觉更加强烈。处于这样的焦虑之中,被文字与真实之间本就存在的隔膜折磨,太在意美感,智识与能力也许支撑不了写作上的长途跋涉,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却无法从其他的事情中得到这么深入的乐趣,怀疑自己是一朵谎花,根本不会结出果实,怀抱着这样的心情,还是在写。另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的写作没有意义,近年时事使人疲惫,徒长至这个年龄,面对这样的时代,身处暴风之眼,我能看见的和能写作的都太小而平庸。许多事情已无法用”我辈且看春光“带过去,它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有些东西一旦发觉,就再也无法忽视,能够感受,却没有能力书写,这才糟糕。我时常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感知能力,变得麻木不仁,或者说,其实从未感知到过真实,更别提书写,就像金鱼缸里的金鱼,生活在一个玻璃泡里。出于个人成长,往日的书写主题已成枷锁,似乎不值得写,也不该写。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对文学的意义认得那么清晰,文学是拯救,也是抗争,哪怕它看上去柔弱。接下来,我该写些什么呢,尝试着写了一些轻松的小说,也去捕捉了几个转瞬即逝的念头,看了一些闲书,然后仍然像苦修一般,理解人性,多些关怀,不只停留在表面,不被各种维度的美迷惑,尽力地认知这个世界,少一些自以为是。访谈东来VS朱岳朱岳《大河深处》是你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书,书出来后,感觉自己较之过去有什么改变吗?东来有,两个方面的变化。一个是写作状态的变化,较之于前更慎重了一些,以前写东西比较随心所欲,开个头写几段,感到困难就放弃了,电脑里的废稿积压成山,依赖于灵光乍现,《大河深处》出来之后,看到文字被老老实实地钉在纸上,不得动弹,就觉得还是应该要认真一些,表达欲是座矿,我绝不是富矿,还是要珍重表达,找到想写的想说的,再完整地表达出来。看起来会笨一点,不过不要紧。灵气是会剥离的,随着年龄,不能过多依赖灵感。二个是写作主题的变化,我在那篇《少作必悔,其心也真》的自述中提及过,我还是想要敏锐地感知时代,写一点这个时代的故事吧。朱岳我有时疑虑,出版这种形式会不会让原本很自由的写作状态,变得刻意。以及作者会不会对心灵过度开采?此外,谈到时代的故事,我觉得新作“代春日行”是很不错的尝试,轻逸有趣,又蕴含一些东西。你觉得写时代故事可能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因为写时代故事的人其实很多。东来这里有好几个问题,我一个个回答。还是一个心态的问题吧。其实我写小说也挺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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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成:古来万事,不过是同一堆微粒的不同排布 | 万有引力

“我常觉得不断向虚空中扩散的宇宙像极了一个人正在消散的记忆。那里大雾弥漫,事件与事件之间没有边界,重重叠叠,挤挤挨挨,凝聚的同时又在融解,一切都不可捉摸。但这团云雾的确也是迷人的,是壮丽的。古来万事就像沙画上的图形,不过是同一堆微粒的不同排布,所有人的面孔都只在一涂一抹间闪现罢了。李白衣袖边的一缕云也许正在我体内流淌,在枝头啼啭的也许曾是济慈;而此刻组成我的种种元素都曾在山野间飘荡,也终将向着大地深处沉沦,然后再沿着苍白的根须升起,化作从绿色的茎管中奔涌而出的色彩和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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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敏:生活本是大一统的平淡 | 万有引力

“有些事物我们心知肚明,但无法确切指认。爱,疼痛,死亡。引力也是如此。我一直感受到它的包围,它的气息像金毛犬那样热乎乎地喷在我的脚脖子上,伴随着走在马路的每一步,伴随着我看到的每一张漂浮而来又瞬间消失的面孔。这样的如影随形,让我安心,也常让我激越,乃至为之失眠,只要一想到世间万物的彼此勾连、互有引力,我简直就激动得想号啕大哭。——鲁敏鲁敏:1973年生,江苏东台人。著有长篇小说《六人晚餐》《奔月》,小说集《纸醉》《取景器》《伴宴》《惹尘埃》《九种忧伤》《荷尔蒙夜谈》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人民文学奖、百花奖原创新人奖等,入选《人民文学》“娇子·未来大家Top20”、《联合文学》“华文小说界20under40”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今年8月,《中华文学选刊》编辑部联手BIBF(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策划了“万有引力”主题小说展。参展作家鲁敏在寄语中写道,“一想到世间万物的彼此勾连、互有引力,我简直就激动得想号啕大哭。”为此,她写下了一个状如“多米诺骨牌”的有趣文本,守门人、消防大队军官、安保主任、老总、地头蛇……毫不相关的角色在一日之内逐一发生交集,串联起偶然又注定的人间喜剧,笔锋灵动,谐趣横生。这些纷繁复杂的人间故事,既有虚构“或然”世界的机智,又有万象实然的真实感。在鲁敏另一篇小说《或有故事曾经发生》(选载于《中华文学选刊》6期),她就以虚构的方式,“致敬、戏仿或解构了一个非虚构叙事的发生与发展……小说的内容最终只是:在这例死亡的周遭,我们可以肉眼见到的人间隔膜,以及人们为打破这种隔膜所做的艰难无效的努力。”在今天分享的文章里,鲁敏细致辨梳了“虚构”与“非虚构”在写法层面的共通之处,实则也是她对写作本身一次精微的思辨。在她看来,两者并非各表一枝的竞争关系,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技术的彼此借鉴,有审美的暗中渗透,更有创造性的文本幻化,从而达成一种共生共荣、相互影响、交互发展的耦合关系。鲁敏《或有故事曾经发生》,原发《十月》2019年3期,《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6期选载。▽“虚构”与“非虚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鲁敏关于虚构与非虚构,在创作、研究、受众与传播场域,各有精彩,所引发的带有“类比”性质的讨论,亦是十分热闹。其实仅是非虚构写作本身,已是分野若干,有卡波特“祖师爷”《冷血》那样关于虚构与非虚构,在创作、研究、受众与传播场域,各有精彩,所引发的带有“类比”性质的讨论,亦是十分热闹。其实仅是非虚构写作本身,已是分野若干,有卡波特“祖师爷”《冷血》那样的开山巨制,也有以美国媒体所倡行的新新闻主义,在中国本土来讲,有早已有之、佳构在前的报告文学,有以《人民文学》为平台推出而后蔚然大势的非虚构写作,也有当下特别活跃的微信公号原创推文——我的手机里就订阅了许多,如真实故事计划、谷雨、人间、正午、镜相、硬核、地平线等等。它们类似新新闻主义、自述、人物小传、亲历、深度调查、访谈实录、田野调查等,灵动、丰富,酷烈中兼具深沉,成了关在各自小格子间里的人们了解汹涌世相的常见通道,同时也成为出版界的热门策划方向,成为新一批的影视IP交易焦点,比如前不久的警察“深蓝”系列,不仅屡登图书榜单,更被影视公司以高价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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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曙光:一部灵魂的旅行攻略 | 现场

《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第7期“行走”栏目推荐的《满世界》,是龚曙光继《日子疯长》后又一力作。作者此次把目光延展了到全球,不仅对东西方文化进行了客观独到的思考,同时对历史的细部也做出了全新的认知,是一张详实的文化历史版图,也是一个人面对世界的心灵史。2019年7月28日,龚曙光携新作《满世界》与韩少功、李修文、刘大先、穆涛等名家在古城西安展开了新书发布暨文学对谈会。共同解读旅行的全新意义,亲口道出走在世界来路的启蒙与新知。散文集《满世界》是作者龚曙光继《日子疯长》后又一力作。作者此次把目光延展了到全球,不仅对东西方文化进行了客观独到的思考,同时对历史的细部也做出了全新的认知,是一张详实的文化历史版图,也是一个人面对世界的心灵史。嘉宾介绍龚曙光,笔名毛子,湖南澧县人。作家,文学评论家,出版家,媒体人。2001年创办《潇湘晨报》,创造“南潇湘、北京华”报业传奇。曾获“中国出版政府奖”“全国文化体制改革先进个人”“2011年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等荣誉。在商务印书馆、三联书店等出版社出版管理学、文学论著多种,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台湾印刻出版公司出版散文集《日子疯长》。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等期刊发表文学作品逾100万字。韩少功,笔名少功、艄公等,男。湖南长沙人。著名作家。是倡导“寻根文学”并有突出实绩的重要作家。中国作协主席团成员。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韩少功文集》(十卷),含短篇小说《西望茅草地》《归去来》等,中篇小说《爸爸爸》《鞋癖》等,散文《世界》《完美的假定》等,长篇小说《马桥词典》。另有长篇笔记小说《暗示》,译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惶然录》,散文集《山南水北》等。《西望茅草地》《飞过蓝天》分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马桥词典》获上海中长篇小说大奖、台湾《中国时报》和《联合报》最佳图书奖,入选海内外专家推选的“二十世纪华文小说百部经典”。《山南水北》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暗示》获华文媒体文学大奖小说奖。作品有英、法、荷、意、韩、西等多种外文译本在境外出版。2002年获法国文化部颁发的法兰西文艺骑士奖章。李修文,作家、影视剧编剧、监制,著有长篇小说《滴泪痣》《捆绑上天堂》及多部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山河袈裟》。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武汉市作家协会主席。2017年伊始,李修文的首部散文集《山河袈裟》正式公开出版发行,他在自序中说:“收录在此书里的文字,大都手写于十年来奔忙的途中,山林与小镇,寺院与片场,小旅馆与长途火车,以上种种,是为我的山河。在这些地方,我总是忍不住写下它们,通过写下它们,我总算彻底坐实了自己的命运:唯有写作,既是困顿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时的袈裟。”刘大先,从事少数民族文学、文艺学、近现代文学和影视文化的相关研究和评论。曾在西藏卫藏、海南五指山、甘肃甘南、新疆伊犁与哈密、湖北恩施、辽宁丹东、广西百色、四川喜德等地做过田野调查。在各类学术刊物发表近现代文学与理论、少数族裔文学与文化、影视文化研究论文数十篇。2018年8月,作品《必须保卫历史》
2019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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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君:网络文学是否可以谈经论典 | 聚焦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7期“聚焦”栏目关注网络与当下文学生活的关系。北京大学邵燕君教授与其研究团队,在长期跟踪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网络类型小说经典标准”与他们心目中的“经典性作家”。导语网络文学发展的二十年,正是中国重大的社会转型期。人们的渴望与焦虑,失落与茫然,都是前所未有的。这丰富的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情感不但是网络文学的内容,也直接催生了其形式,这些高度细分的、层出不穷的类型文是人们心理变化的文学表征,那些“爽文套路”是人们“心流”流过的通道。网络文学全面细致地展现了中国人二十年的心理历程,一部网文类型史,也是一部国民心态变迁史——这一点,其他艺术形式没有做到,传统精英文学也没有做到。网络文学做到了,这与其在网络新媒介下原创出的文学生产机制有关,与活跃运转的“金字塔生态系统”有关。网络文学的出现,促使我们重新思考一些原初性的问题,比如,什么是文学的基本功能?文学精英的权限在哪里?最对研究者构成挑战的,还不是在原有的文学经典谱系内把网络文学经典纳入,而是如何把它们连入——如果说我们可以把经典的“总体性”标准想象为不同文学经典样本间的“最大公约数”,多了一个参数进来,系统本身是否需要更新?——邵燕君网络文学是否可以谈经论典文
2019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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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兆言:纳博科夫的文学之路是个很好的励志故事

叶兆言:这本书的主题是文学,小说的主人公林放就是一个典型,他是个八十年代非常火爆的作家,可到后来,他不再写了,一无所有,只剩下了一个皮囊,只剩下了一个好的肾,他准备捐给一个女人,一个他久处的女人。
2019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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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大爷起晚了| 选读

耗子大爷起晚了《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6期选载了叶广芩先生的首部儿童小说《耗子大爷起晚了》两篇,今天分享其中一篇《耗子大爷》,献给儿童节,也献给藏在我们心中,舍不得长大的那个小孩。一、耗子大爷耗子大爷的尾巴从顶棚的小洞里垂下,一动不动,像根细毛线。耗子大爷已经起来,准备出洞了。每次耗子大爷下来之前都会先把尾巴伸出洞外,大概是试探吧。我很奇怪,耗子大爷的尾巴上并不长眼睛,它怎么能知道下头的情况是安全还是不安全?我把晚上脱下的袜子缠成一个蛋,朝着那根“细毛线”扔了过去。顶棚太高,袜子飞到半截就掉下来,砸在了我的眼睛上。本来我炕上的褥子边还顺着一根棍儿,是从后山上折回来的一根树枝子,我叫它降龙木。降龙木是宝贝,我曾经跟着父亲在吉祥剧院看过一出《辕门斩子》,里面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用的就是降龙木。我不明白一根棍子怎么能击破千军万马,戏里面没说,我至今也不明白,反正这家伙很重要就是了。我炕上这根降龙木也很重要,顶棚里的耗子大爷每每见到这根棍儿伸过去,就会顺着它哧溜哧溜爬下来。可今天不行了,我的降龙木昨天晚上让老三撅折扔了,他问我在炕上弄根杨树枝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点火烧了这房?老三说话总是爱过,比如我关门手重了点儿,他就会说我“把门摔得差点儿掉了框”;我拿绿瓦盆在屋里洗澡,让他给搓搓背,他会说“搓下了二斤泥”;我不留神放了个屁,他一定扇着鼻子说“能把人熏仨跟头,崩出了二里地”;我干了什么他认为不好的事,他便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唉,颐和园那些大高房顶我上得去吗?还揭瓦,也不想想。老三说话不靠谱!在他嘴里,我从来没得过好儿!现在,顶棚里的耗子缩回了尾巴,探出了脑袋,一双小眼朝下头踅摸。我说:“今天没有接驾的梯啦,您自个儿想法儿下来吧。”耗子大爷的脑袋缩了回去,我知道,它是回家想辙去了。我喜欢耗子。别的地方的人管耗子叫老鼠,偏偏北京人管它叫耗子。耗子这称呼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透着满满的亲切和随意,没有把它当外人的意思。在老北京,把耗子当家神,谁家有耗子,说明谁家富裕、兴旺,对这个进进出出的小生灵是要敬着的。我是属耗子的,家里人叫我“耗子丫丫”,他们说我举手投足透着一股耗子的劲头,用妈的话说是“人小鬼大”,用哥哥们的语言是“贼头贼脑”,一会儿一个馊主意。我喜欢耗子的灵动聪明,喜欢耗子那对滴溜溜转的小眼睛——我的眼睛也小,也会滴溜溜转,跟耗子有着相同的特质。在城里的家住着,我很快活。胡同里有一帮小伙伴可以相约,疯跑玩耍,跳皮筋儿、拽包儿、跳间、官兵抓贼、过家家……我们玩的内容有很多,什么时候各自的妈站在门口喊“回家吃饭了”才散伙。我们常玩的是猫捉耗子的游戏,大伙拉成一个圈,把两个人一个圈在圈里,一个圈在圈外,里头的是“耗子”,外头的是“猫”。大伙围着“耗子”转,一齐唱:“天长了,夜短了,耗子大爷起晚了。”“猫”紧接着问:“耗子大爷起来了没有哇?”圈里的“耗子”回答:“耗子大爷刚睁眼哪。”围着的圈子再一圈圈地边唱边转,“猫”一遍遍地问。“耗子”一会儿穿衣裳,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点心,一会儿抽烟……一通磨蹭,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以拖延时间。最终实在没词儿了,“耗子”才冲出圈子和“猫”展开周旋。一个跑一个追,大伙呐喊助威,很是热闹。胡同里的日子过得飞快,好像刚起床还没玩够,变换的花样还没有折腾完,天就黑了。黑了有黑了的节目,坐在院里听赵大爷讲故事。赵大爷的故事往往和我们周围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比如老唐家的笤帚成了精,变成小姑娘自己出来买花,卖花的进去要钱,看见花都插在笤帚上;比如九号的花猫夜里化作夜游神的坐骑,威风凛凛地在各家房顶上巡视,所以那猫白天老是睡觉;还有黄老婆子家院里的长虫在大衣柜里下了蛋,她用簸箕撮出十几条小长虫……新鲜奇怪的故事热闹又好听,我们越听越来精神,直至被妈拉扯回屋睡觉。那日子过的,自由放纵,舒展无限,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日子。现在我住进了颐和园。这里没有胡同,也没了那些奔跑喊叫的小伙伴,热闹的猫捉耗子的游戏遥远得既不可望又不可即,好听的故事也无处寻觅,我心里很是寂寞,不自在得很。颐和园北宫门外头有条窄窄的小街,也有些铺子,是个相对热闹的所在。大影壁西北有个卖卤煮火烧的王五,我去时他的买卖已经不怎么样了,一天也卖不出十几碗。听人说以前他生意不是这样,关键是因为得罪了耗子……据说生意好的时候,每天晚上关门以后,王五都要把剩下的卤煮倒进盆里,用勺子敲盆沿,一会儿就来一群耗子,把盆里的剩饭吃得精光。见天如此,王五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每日的卤煮供不应求。很多游客逛完颐和园特意到他那儿吃卤煮火烧,人多的时候无处可坐,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王五的钱越挣越多,有了钱的王五思谋着加大门面,就把旁边的小庙改建,把庙里的两尊神像挪到后院,扔在露天了。新铺子开张以后,王五晚上再怎么敲盆,也没有一只耗子,耗子们不来了。渐渐地,王五的卤煮失了人气儿,有人说在汤里吃出了脏东西,说他的下水洗得不净,总之生意越做越烂,最后不得不关门。王五收拾他那一堆家什时我去看过,大案板一块钱卖给了打烧饼的老宋,大菜刀和铁锅留给了隔壁的饭铺,一摞摞的大糙碗拿草绳子一捆,堆在门口,谁要谁拿,至于那些瓶瓶罐罐,全照顾了酒铺的老李。王五见我站在旁边看,顺手给了我一个半大铁盆,告诉我说是马王爷洗脚用的。王五背着铺盖卷儿灰溜溜地上了公共汽车,回老家了。我有点儿为他的卤煮铺子可惜。烧饼铺的老宋奶奶说:“得罪了耗子大爷就是得罪了神仙,了不得的事哪。晚上上他铺子里吃饭的耗子都是隔壁小庙神仙指使的,耗子是神仙养的宠物呢。”我不管老宋奶奶说的有没有道理,只管把王五送我的“马王爷的洗脚盆”拿回家,很得意地在老三跟前显摆。老三看也不看就扔到了院里,说是有股猪大肠味儿。破盆子在砖地上当啷啷转了两圈儿,最终歇在了西墙沟眼。那沟眼是下雨流水的水路,潮湿泥泞,一层青苔,马王爷的脚盆待在那儿倒是很般配。从此我对耗子更是刮目相看。耗子大爷什么时候跟我熟络的,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初来颐和园的时候,早晨躺在炕上赖床,看见炕角顶棚上有个小小的洞,也没在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发现那个洞在悄悄扩大,总觉得里头窸窸窣窣有什么动静,还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我。我怕是蛇,妈说过,有年头儿的老房里大多住着长虫,在房梁上盘来绕去,掉下来咬人一口,甚是可怕。蛇是耗子的天敌,我真怕哪一天顶棚上滑下一条大长虫,张开血盆大口,把我耗子丫丫囫囵地吞进肚子里去。我把担忧告诉了老三,老三让我别瞎想,说顶棚上不过是一只孤单忧郁的小耗子,趁没人的时候常常出来偷吃他的点心。他懒得理它,只把吃食扣在碗里,让它摸不着就是了。见我总是关注顶棚那洞,老三烦了。有一天他拿把剪子,从我脑袋上剪了几绺头发,用头发和了泥,把那个窟窿糊上了。老三说,耗子讨厌头发,主要是怕扎嘴,遇到头发它就不会咬了。把耗子生生憋死饿死在顶棚,老三这招够坏的。我的头发上了房顶,脑袋变得狗啃的一样难看。老三剪头发像割韭菜,齐着根拉过一把“咔嚓”一下,又拉过一把“咔嚓”一下,顺手又随意,把我的脑袋弄得像花瓜,我哪里还出得了门。顶棚上的泥干了,我的头发搅在干泥里牢牢地粘在房顶上。我望着那团干泥发呆,想着那只被老三封在顶棚里的小耗子,黑暗、无助、饥饿、孤单,出入通道被堵死,对它来说,是场天大的灾难,眼瞅着,死期就在眼前……我把自己看成了小耗子,想着想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哦,我难过极了!房顶上常有响动,很多时候早晨起来,我发现被子上有一层细细的土。想必是被封在顶棚里的耗子在和那团干泥较劲呢。是啊,要是把我封闭在一个没有门窗的黑屋子里,不给吃喝,我也不干!得逃生哪!这天早晨,一个东西砸在我的被子上。我赶紧坐起来看,是灰不溜秋的一团,直挺挺躺在脚底下的褥子上,是那只在房顶上锲而不舍地啃泥的耗子——人家硬是把泥啃开了。锲而不舍的耗子为自己夺得了生路,真是了不得的小东西!我真要为这只耗子欢呼了。不知是摔晕了还是饿晕了,小耗子趴在褥子上半天不见动弹。我跪在旁边仔细打量这只从天而降的耗子,个头不大,尾巴很长,灰毛粉爪,嘴边几根小胡子,小肚子饿得瘪瘪的,很可怜的模样。有胡子,应该是男的,并且是有了年纪的——我父亲就有胡子,看来眼前的耗子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爷”。其实所有的耗子都是长胡子的,跟猫一样,不分男女,只不过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这点罢了。小耗子半闭着眼睛,不喘气。我突然发现,在我端详这只耗子的同时,这只耗子也在端详我,那双小眼珠藏在半眯的眼帘后头,假装晕厥,其实是在全神贯注地审视我。两双眼珠一对,嘿——不怕人的耗子遇上了不怕耗子的人,巧了!我相信它是北宫门王五那群耗子中的一只搬过来了。神仙指使小耗子到了我这儿,我得善待。我翻身下地,从柜橱里翻出一坨米饭,搁在耗子大爷嘴边——纵然有些寡淡,也比干饿着强。但是耗子大爷对米饭理也不理,只见它慢慢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炕沿,翻下去,走了。我跟老三说:“耗子出来了,一只好看的耗子大爷。”老三看了看顶棚的窟窿说:“准是你捅开的。”我说:“怎么会是我!你什么事儿都要往我身上推。”老三说:“耗子的牙够厉害。”我说:“是不容易呢。那么一大团泥,又裹了头发,硬是被它咬穿了。这耗子不吃不喝,得有多大心劲儿啊。”我告诉老三,这是一只勇敢的耗子,英勇的耗子,死里逃生的耗子。老三说:“既然你喜欢它,就再不要找我来堵耗子窟窿。说清楚了,它是你大爷,不是我大爷,逮着机会我还是要灭了它。”我说:“你敢!”老三看不起耗子,他说耗子是祸害,肮脏猥琐,绺窃偷摸,极不光明正大,是属于人人喊打的范畴。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哼!他要是像王五一样,得罪耗子倒了霉,我可不管。在说耗子大爷的同时我得说说老三,老三是我三哥,大我二十岁,跟我是同父异母兄妹。也就是说他的亲生母亲去世了,他的父亲又续弦娶了我妈,按传统说法我妈是老三的继母,也叫后妈。我是我妈亲生的,所以,家门里我有好几个哥哥,都是我妈进我们家门以前就存在着了。哥哥们跟我的年龄差距非常大,我在他们跟前可以不讲理,可以恣意撒娇使小性子,我知道,他们都宠着我。耗子是神仙的宠物,我是他们的宠物。妈虽然不是他们的亲妈,但妹妹是亲妹妹,有爸爸的血缘连着呢。老三在颐和园工作,住在家属宿舍,就在德和园东侧的一座小院里。小院从南往北有长长的一条夹道,依次列着一模一样的小红门,真不知道有皇上那会儿这儿是什么人住的。这些房子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它们前廊后厦的格局很讲究。宽展的台阶,朱红的窗格子,常常让我一进院就浮想联翩,老以为能碰见几个清朝美女,甩嗒甩嗒地在廊下走动,大姐姐一样地朝着我笑。要知道,我不是美女,黄毛、细眼、龅牙、扇风耳,所以对美女一直是情有独钟,很希望能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其实在这个院里我什么美女也没碰见过,进进出出只有让人讨厌的老三,和三两个忙忙碌碌难以碰面的街坊。小院坐北朝南一排大北房,有七八间,住了三户人家。老三住在最西头,东西两大间,中间用雕花落地罩隔开。落地罩是两间房子中间似隔非隔的木头遮栏,像是隔扇又不是隔扇,雕着各种美丽的图案。宫里的房子间量大,顶棚有花,睡觉的炕木头雕栏嵌在北墙,炕帘一放,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不透,任你睡到日上三竿也像半夜一样,舒坦!我跟老三的关系总的来说不太融洽,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我们俩常常是对着干,老拧着。我自己的家在北京东城,父亲是美术学院的教员,之所以把我弄到颐和园扔给老三,是因为我妈妈又生了一个猫儿一样的小妹妹。妈没奶,情绪低沉,那个叫荃的小丫头片子又三天两头闹病上医院,把妈弄得脾气很躁。加之我不是个省油的灯,父亲就决定把我放在老三这儿,让妈能安静安静。老三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也不敢跟我妈说什么,可他心里是很不愿意接纳我的,嫌我累赘。老三单身,相貌在几个哥哥里是最英俊的,又做得一手好饭,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都不在话下。可偏偏他就是不做,对我是粗线条大撒把式的管理,就跟养了一只会说话的小狗似的,不太上心。他让我到了钟点就去颐和园仁寿殿东南角小院吃职工食堂,食堂的饭食简单,没油水,馒头、炒土豆丝、熬小白菜……大师傅一见我进门,就主动把饭盛好了,也不问问我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食堂里也有炒肉片之类,不过那好像不属于我,大概是老三给我交的伙食费有限,没准儿他认为“会说话的小狗”用不着吃肉。老三年轻,没有找到带孩子的感觉,任着我在园子里瞎跑,不怕走丢了,不怕被人贩子拐走,更不怕我掉湖里淹死。我常常想,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小子怎么跟我妈交代!有了耗子大爷,我单调的颐和园生活似乎有了些许色彩。耗子大爷好像一开始就不怕我,每天睡醒了就从顶棚窟窿里钻出来,大模大样地在我的炕上散步,全不把我当回事儿。有时候,我故意闭着眼装睡,耗子大爷的一双温温小爪会碰碰我,那感觉好极了。耗子大爷喜欢我,我也喜欢耗子大爷。耗子大爷很馋,嘴很刁,喜欢吃有香味的,油大的。自从当了我的宠物后,它的嘴就没亏过。日子过去了大半年,耗子大爷胖了,毛也光亮亮滋润了不少。老三上班之前在炕帘外头喊:“天长了,夜短了,耗子大爷起晚了。耗子大爷起来了没有哇?”我在里头应:“耗子大爷还没睁眼哪!”老三隔着帘子说:“耗子大爷起来以后,自个儿到北宫门老宋那儿赊个火烧吃。我上班去啦!”我说:“我不吃火烧吃烧饼!”老三太抠。火烧二分钱一个,个儿大,没芝麻;烧饼个儿小,有芝麻,三分钱一个。老三怕花钱,让我吃大个儿火烧,想的是这对一个小丫头来说足够了。老三说:“好好好,耗子大爷吃烧饼,吃烧饼。”我说:“我得吃俩!”老三已经出门去了。二分钱就想打发我,把我当什么了,这老三!老三走了,我又在炕上偎了半天才爬出被窝。对我来说,躺着和起来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人闲待着,没人跟我玩。老三一上班,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以充分体验什么是闷得慌。屋里很静,外面也很静,我坐在炕沿上,光着脚丫,努力回想着夜里做了什么梦,却想不起来。好像是跟耗子有关系,耗子大爷和它的亲戚们昨晚在顶棚上闹腾得真够可以的,吱吱吱像是在唱歌。妈说过,正月初三,耗子娶亲成家,这天万不可搅了它们的好事,否则它们要闹你一年。我不知道昨天是不是正月初三,我的日子过得糊涂,一天跟一天永远是一个模样,我盼着耗子大爷天天娶亲,天天当新郎,天天高兴。太阳照在窗户纸上,满窗的阳光,满窗的树影。偌大的窗户没有安玻璃,想必以前皇宫里的窗户都是纸糊的,玻璃是后来从外国进来的珍贵物件,怕是只有皇上、太后住的房子才给换上。没了棍子接驾,耗子大爷从顶棚窟窿里翻出来,灵巧地顺着旁边的木头柱子,溜到我的被子上,径直奔向我的枕头边。我的枕头边老有点心渣子,这是我睡觉前躺着吃零食的遗留。为这个,妈训了我不知多少回,说我的一嘴牙已经烂了四颗,再烂下去连饭也吃不成了。我才不管,在颐和园离了她的眼界更是照吃不误。不光我吃,老三也吃,他还躺在床上喝酒啃小肚儿呢,我还没到他那境界。想起了两个烧饼的许诺,我迷迷瞪瞪,蓬散着头发来到北宫门外老宋的烧饼铺子,老宋家墙上那个折了半根针的挂钟已经指到十点了,老宋奶奶看了我的模样说:“又起晚了吧!”我说:“嗯哪。”老宋奶奶说:“今儿个耗子大爷没叫你?”我说:“耗子大爷昨天夜里娶亲,起得比我还晚。”老宋奶奶说:“你们家的耗子大爷这个月娶了几回媳妇了?”我说:“我今天要吃俩烧饼。”老宋说:“快到晌午了,烧饼、火烧都没了。”我说:“那怎么办?您总得帮我想个辙呀!”老宋说:“面案上还有一个螺丝转儿,给你拿炉子煨煨,行不?”没有什么行不行的,螺丝转儿是比烧饼、火烧都好吃的东西,蘸了椒盐的面盘呀盘,卷呀卷,弄成了螺丝形状,吊炉烙过炭火烘,又脆又香。烧饼铺一般不卖这个,太麻烦,耽搁工夫,老宋的螺丝转儿是给自己吃的。老宋有五十多岁了,长得细溜严谨,全身上下没一点儿肥膘,不像是卖烧饼的,倒像是练拳的。老宋跟我说他的父亲是“八旗护军营”的护军,我问什么是“护军”,老宋说就是给皇上站岗的,皇上出门他们在前头跑。老宋奶奶说:“说是给皇上站岗也是在外围,老爷子从来没见过皇上。”老宋奶奶长得胖,脸皮白净,慈眉善目的,年龄比老宋还大几岁,花白的发髻梳在头顶上,很有特色。我妈妈的元宝髻是梳在脑后边的,逢年过节她还要在髻上插朵红绒花,以示喜庆。老宋奶奶头顶的髻什么也不插,别根筷子,倒显得明快利落,跟卖烧饼的身份挺合适。我跟父亲谈论起老宋奶奶头顶的髻,父亲说那是典型的旗人装扮,旗人妇女都是把发髻梳在头顶上的,为的是装“两把头”方便。辛亥革命后,满族服装改良了,成了旗袍,拖拖拉拉、呼扇呼扇的“两把头”自然也被革掉了。我说:“我妈怎不把髻梳在头顶上?”父亲说:“你妈是汉人。”我问老宋奶奶,她果然曾经是在旗的,镶蓝旗,家就在离颐和园不远的蓝旗营住。老宋奶奶会剪窗花,她剪的“老鼠娶亲”是我的最爱。红红的剪纸贴在烧饼铺的东墙上鲜亮醒目:一群小耗子载歌载舞,有吹喇叭的,有打鼓的,还有两只歪戴着帽儿抬轿子的,新娘子坐在轿子里,头上插着一朵花,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胸前绕着红绸子……快快乐乐的一支娶亲队伍。老宋奶奶把有关耗子的剪纸贴在铺子的重要位置,大概是吸取了卤煮铺子的教训,她是在向保护买卖人的耗子大爷示好,乞求小耗子们哄抬着烧饼铺兴旺发达,多挣钱,挣大钱。老宋家的烧饼铺是前后两间,外间是铺子,一个大案板占了半间屋子,靠外的地方支着吊炉,烙烧饼的时候老宋把那根枣木小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花哨的节奏,清脆而欢快。鼓点般的响动,浓郁的芝麻香味,无不在告诉人们,烧饼铺的烧饼出炉啦!通常不到十点老宋的烧饼就卖完了,上板的时候老宋会把立在外边房檐下的木头板一块一块排起来,门框上下有滑槽,按顺序推进去,不能错了,错一块就不能严丝合缝,所以板子上用黑漆醒目地描着“一二三四……”九块板子都推进去,烧饼铺就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小屋,外面看,没有一点儿卖烧饼的痕迹。一般情况下,老宋上板只上七块,留下两块空当当门,为的是进出方便。老宋的铺子,上了七块板是烧饼卖完了,九块板全上了,是老两口歇了,睡觉了。老宋两口住在里间,靠东墙有盘不大的炕,墙上有胖丫头打着花灯笼的年画,炕头有凳子,上头搁着铜洗脸盆,沿西墙根立着几个大面口袋……里屋摆设简单,收拾得也利落。我最稀罕老宋家里屋挂着的那条牛筋,牛筋两头一边一个圈,老宋说是他爸爸的东西,是大弓上的弦,两个圈是套在弓背两头的。我喜欢这条牛筋是因为它的韧性和结实。在弓箭上千次万次地拉扯过了,在护军的手里千遍万遍地磨砺过了,那半透明、能透过太阳光线的质地让人着迷。我用它来当跳绳,长短轻重恰到好处,抡起来嗖嗖地响,耳边呼呼生风。在烧饼铺,我一边捋着牛筋一边吃着喷香的螺丝转儿,老宋奶奶把我揽她怀里给我梳小辫儿,我的头发又细又软,老宋奶奶不得不蘸着水给我梳,一边梳一边说:“这个老三,把孩子带成了这样,头发都擀毡啦!可怜的妞妞……”说着说着老宋奶奶就哭了,眼泪珠子掉在我的脑袋上。我不敢造次,任着老宋奶奶在我脑袋上捯饬,我知道早先老宋奶奶有过一个小闺女,得病死了,她是见了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老宋奶奶给我扎完头发还要洗脸抹香香,末了拿出她闺女的红胭脂在我脸上点两坨,她是把我当她自己那个小闺女打扮呢。老宋奶奶说我抹上红胭脂特别像他们家去了的妞妞,尤其是啃螺丝转儿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人。这话我听着有点儿别扭,不敢接茬。老宋告诉我,他们家的妞妞走的时候就是我现在这个年纪,那个妞妞要是活到现在也该吹吹打打坐花轿,被婆家娶走了。老宋奶奶说:“我原本要当个体面的姥姥呢,谁想没那命啊!”老宋说:“要是不吃那个螺丝转儿也不至于死,谁知道得了伤寒的人肠子薄得像层纸……”从宋家老两口嘴里我知道了伤寒是一种可怕的病,要人命的是病人那薄得像一张纸一样的肠子,肠子一破,肚子里的东西就乱了,谁也救不了。我想,幸亏我的肠子厚,任螺丝转儿在里头支棱着也不破,老三说过,我的肚子吃铁也能消化得了。我为自个儿有这样一个结实的肚子感到自豪。我想安慰老宋两口,可是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关键是我不能让他们的小闺女起死复活,我也知道,炉子旁边墙上那个记账本老宋从没在上边记过我的赊欠。我的到来给了老宋奶奶安慰,也引起她的伤感。每次离开,老宋奶奶都要红着眼圈,拢着我的肩说:“……丫丫还来啊。”我当然还会再来,在颐和园这片地界,除了北宫门外头还有点儿人间烟火之气,有点儿难得的温馨以外,到处都是冷冰冰的。一天晚上,老三发了脾气,说他扣在盆里的一块酱牛肉被耗子啃了。老三把牛肉狠狠摔在桌上,朝着顶棚大声骂:“死耗子,偷我东西,活腻味了是吧,看我不弄死你!”看着那块被啃得稀里哗啦的酱牛肉,我大气儿不敢出,尤其看老三那火冒三丈的模样,我更惶恐得有些不知所措。牛肉是父亲来颐和园看望我们,从前门月盛斋给老三买的。当时父亲把肉包搁在桌上,说是让老三祛寒下酒,其中并没提到耗子丫丫,因此这包肉就成了老三的独食。每天他吃肉的时候我都有意地往他跟前凑,企望能得些赏赐——要知道酱牛肉的香味儿从包里往外沁,由不得人不流口水。月盛斋是京城名家铺子,酱牛肉、酱羊肉是铺子主打,据说那锅煮肉的老汤打有皇上那会儿就翻滚着,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了。那包酱牛肉老三也舍不得吃,每回切下不大一块解馋,高兴了薄薄地片下一两片给我。要是不高兴了,任我在一边眼睛骨碌碌地随着肉转,他也完全忽略我的存在。老三在这种眼神下能照吃不误,也亏他做得出来!吃了肉,老三把盅子里的酒底儿折进嘴里,抹抹嘴说:“这是大人的吃食,小孩子还不懂得。丫丫还小,等过几年你就能跟三哥一块儿吃了。”我问他“过几年”是几年?他用手朝橱柜顶上一比画说:“等你长得跟它一般高的时候。”老三也太能糊弄人了!柜子都快接近顶棚了,他现在戴着帽子脑袋离柜顶还差着一大截子!不给吃就是了,还要得了便宜卖乖,哪里有当哥哥的做派!心里不美,但我会讨巧,我看着老三的空杯子说:“三哥,明天我上北宫门给你打酒去吧?”老三喝得舌头有点儿大,说:“北宫门老李铺子里的白薯干烂酒,哪儿配得上月盛斋!耗子,知道我这是什么酒吗?山西杏花村竹叶青……”我看那酒,果然是淡淡的绿色,有股清爽的甜香。老三把剩下的酱牛肉用碗扣在盆里,高高地放在橱柜顶上。我不知道他在防备谁,其实这样的小伎俩只能是欲盖弥彰,只要是惦记上了,有什么吃食能逃过我呢……早晨,顶棚上的耗子大爷照例起晚了。我却没起晚。老三前脚上班,我后脚就爬上桌子把酱牛肉够下来,痛痛快快地啃了几大口。我肚子里的馋虫们兴奋得快要翻跟头了,竹叶青就在桌上蹲着,拧开盖儿着着实实地灌了一口,呛得我一阵咳嗽,虽然是甜,但更多的是苦和辣。一口酒搅了酱牛肉的美好,我翻身下桌,打了个酒肉的饱嗝儿,晃晃悠悠来到了烧饼铺。老宋问我早晨吃的什么,我说酱牛肉,又补充了一句:“月盛斋的。”老宋说:“酱牛肉夹芝麻烧饼是绝配,今天兜几个烧饼回去,让老三当晚饭。”老宋奶奶悄悄问我:“小耗子喝酒了吧?”我说:“嗯哪。”老宋说:“偷老三的。”老宋奶奶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耗子哪儿有不偷嘴的!”于是就有了老三下班后雷霆万钧般的脾气。他把一肚子气全撒在了耗子大爷身上,我不敢言语,顶棚里的耗子大爷也静悄悄地没有声息。我知道它很委屈,代人受过,它在上头一定很难受。如果这个时候我能站出来把偷嘴的事情担当下来,或许它心里还能舒服一些,可是我没有。我其实是个很胆小、很糟糕的孩子,不诚实,不坦荡,还嫁祸于人。我早早地躺下了,在床上,一千次一万次地向耗子大爷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上面十分安静,或许是老三的发泄吓跑了耗子大爷,一定是耗子大爷伤透心了,伤心我这个不值得交往的朋友。早晨,耗子大爷没有在小洞口出现,一直到中午也没有它的影子。耗子大爷没有起晚,它是生气了,离开我了。这就是偷嘴、撒谎的代价!啊……呜呜……我在被窝里开始了号啕。老三站在床头不耐烦地说:“大早晨起来就找不痛快是吧?好端端号什么号?别让我烦啊!”我加了一把劲儿。老三说:“还来劲了你,自己排解去吧!记着十二点去食堂,我得上班,没工夫理你。”我哭了一早晨,为的是感动耗子大爷。哭到最后,变作了习惯性的发声,完全忘记了哭的初衷。一连好几天,我的心思都很沉重,胸口像是坠了块石头,一遍一遍地怀念耗子大爷。耗子大爷对我一直是很坦诚的,想吃便径直来到枕头边吃,想玩就吊在洞口翻跟头,不回避,不畏惧,把我当成了它生活的一部分。可是我呢,遇着不大点事儿就拿它当挡箭牌,一点儿也不够朋友,欺负一只不会说话的小老鼠……把一个朋友得罪了,耗子大爷再不出现了,从今往后,寂寞的颐和园将更加寂寞。这么一想,我更体会到了耗子大爷的难得和珍贵,晚上把脑袋埋在被窝里,又嘤嘤哭起来。老三揭开被子问我怎么了,说我要是想家了,他立刻请假把我送回城里去,一点儿不会犹豫。我说:“我得说实话了。”老三说:“咦,耗子丫丫还有实话?你的实话实在是不多!”我说:“那块酱牛肉是我啃的,跟耗子没有半点儿关系,你是冤枉我的朋友了。”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大成分是讲给顶棚上的耗子大爷听的。老三说:“嘁,我早知道是你干的,肉上的大门牙印儿耗子绝对制造不出来!再说,掀开碗,吃了肉,再严丝合缝地盖严了,耗子哪儿有那本事,除非它成了精!”我说:“那你干吗还骂耗子大爷?”老三说:“难道你不是耗子大爷?在家里,你们俩实在分不清!”我说:“那你不生我的气了?”老三说:“不生了。”我让老三给耗子大爷道歉。老三说:“凭什么!贼偷了我的东西我还得给贼道歉,太不公平啦!”我说:“耗子大爷没偷你的东西,你骂它,让它受委屈了。”老三说:“你应该先道歉。”我说:“人家已经赔过不是了呢。”老三说:“人给耗子道歉,什么逻辑?”我说耗子大爷是我朋友,不能错怪了朋友。老三对着顶棚喊:“对不起了,耗子大爷!”我高兴了,一下轻松了许多,拉着老三在屋里边转圈边唱:“天长了,夜短了,耗子大爷起晚了!”老三问:“耗子大爷起来了没有哇?”我回答:“耗子大爷遛弯儿去啦——”更多内容见《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6期选自叶广芩《耗子大爷起晚了》△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2018年10月版
2019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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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广芩:正当年的赤子心

《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6期“书架”栏目选载叶广芩《耗子大爷起晚了》两章《耗子大爷起晚了》是叶广芩的首部儿童小说,主人公耗子丫丫在颐和园长大,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童年生活场域里,除了所有人小时候都会有的活泼泼的童心童趣,也会增添一份皇家园林所特有的神秘,这神秘不是本书用来吸引读者而故意设置的噱头,而是作者本人的亲身经历——你眼中的传奇是她笔下的日常;她笔下的日常里,回荡着传奇的涟漪,这注定会是一个独特的文本。
2019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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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文:写作,就像领受了一个急迫任务

李修文:1975年生,湖北钟祥人。毕业于湖北大学中文系。主要著作有《滴泪痣》《捆绑上天堂》《山河袈裟》等。《山河袈裟》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华文学选刊》5期选载了李修文非虚构作品《小站秘史》,文章气韵流贯、文辞苍郁,有自然山川的灵气,也有人世关怀的在地感,跨越了虚构与非虚构的边界。我们将李修文的写作札记分享在此,一起看看作家的写作观与美学理念。写作札记在今日里写作,其实就是报恩,我可能在报一场暴雪的恩,报一场大雨的恩,报一条走过的路的恩,更要报这十年里头我所遭遇到的这些人事的恩。为何如此呢?我想我应该还是在寻找自己和身边这块土地和附着在其上的人情世故之联系,这种联系,我不想称之为观察,也不想称之为体验,我们这里不是纽约曼哈顿,我们见到的人群也不是西方小说里那种物质过度繁盛之后所诞生的各种畸零人,最后,我找到了这个词:报恩。它让我安定,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词一直生长在中国人的情感链条当中。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感觉自己像是领受了一个急迫的任务,那就是赶紧进行自己的美学实践。这么说不是自大,而是前面我说的那些人事遭际的恩赐,所谓“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我不是迷恋美本身,美本身是非常脆弱的,美只有存在于一个更宽广的美学谱系里才能呈现它自己的生命。我们看见很多作家,很多导演,当他的美学里那种非常丰富、复杂的东西最后被退化为了一种类似于美的东西之后,这个作家或者这个导演生命力的委顿也就开始了,所以,对纯粹的“美”我一直抱有警惕,但也发自肺腑地在渴求某种相对鲜明的个人美学。◐一种从中国文学的典型情境里诞生的个人美学能否重新铸成?换句话说:随着国力进步,中国人的自我意识越来越清晰,受西方文学语境影响而形成的叙事范式已经无法触及到中国人的情感本质了,但是,它们究竟是什么,是《红楼梦》在当代的复活吗?在我看来,肯定不是,但也几乎肯定是,而这样的现实,恰恰在召唤着这个时代的曹雪芹,而不是再多一个两个的卡佛。在今天,动用各种手段,戏剧,音乐,电影,小说,让这些元素全都作用于散文,在我看来,才是替这一文体去开疆拓土的人间正道。◐《山河袈裟》可能有时候会用小说乃至戏曲的方式对我要写作的素材进行截取,但它们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我亲身耳闻目睹,事件本身无疑都是以真实打底的,现在想起来,写作这本书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浇注了我的立场。立场何来?我想是因为基于真实材料的同情心。同情心何来?就来自我深陷困厄之时遭遇到的那些同路人,纯粹靠阅读靠审美来完成这种自我认知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就是命中注定,就是当头棒喝,甚至就是六神无主之后再找到主。好作家往往都有自己的秘密配方。我倾向于自己根本不知道散文该怎么写,而是重新去触摸散文的躯体,重新去拼接散文的躯干,即是说:伴随散文在这个时代的崭新可能,我们也要勇于做一个新人。于我而言,十几年甚少作品问世,我肯定遭遇过一些人生的窘境,每每在窘境之中,无论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帮助,大多来自这些“人民”,由此,我愿意滴血认亲,和他们喝一杯酒走同一条路,如此而已。现在,我则更多希望这个“我”消失,做万千野草中的一株,做万千水流中的一滴,不去执迷奔突之声,而是更多地去伴随、去加入旷野山林的背景音,对,不是站出来宣告“我”在,而是这个“我”要去服膺于那些亘古流传的劳苦和美德。如果有什么抱负的话,我的抱负,就是下定了决心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人或事建一座纪念碑。贫寒中的情义,诺言如何像奇迹一般展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如何没有倒下——中国人身上最值得肯定的东西依然还在我们的时代静水深流,这些才是我最珍重的美。◐关于文字或者语感,还是去相信直觉吧,语言在我的写作中其实一直属于一个次要的位置,我反而担心,过度的语言塑造会损害你要表达的事实,而且这样的悲剧在我身上已经提前发生了——写小说时,我曾经特别依靠审美来开展叙事,这在相当程度上其实会曲解人物的处境,反过来,审美也难以为继。如果美学未能在有血有肉的现实中展开,多半最终还是要坍塌。诗歌往往首先要准确地发现诗意,再来准确地表达诗意,对于我这样一个热衷于叙事的人来说,诗歌首先是对叙事泛滥的限制,然后它也教会了我不臣服于事实。读古文,不能把自己读成古人,“传统”在今日之所以仍然能成为“传统”,首先是它在它诞生的年代里一定具备强大的创造力,抑或破坏力,面对古文,面对古代的作家,我最渴望的,其实是得到这两种力量的浇灌。如今,在语言上,我更笃信沃尔科特的话:要改变你的语言,首先改变你的生活。一个作家如果想要创造个人美学,掌握再多的词汇也没有用,只有那些词汇被生活验证,生活本身帮你挑拣出了匹配它的字词,你的个人美学才有了实践的可能,所以相比语言,应该更信任生活。
2019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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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青年作家问卷:陈济舟×费滢×沈诞琦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当代青年作家问卷调查陈济舟×费滢×沈诞琦完整版答卷发布“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中华文学选刊》向目前活跃于文学期刊、网络社区及类型文学领域的35岁以下青年作家(1985年及以后出生)发去调查问卷,提出了10组问题。共有117位作家参与了本次调查,主要内容刊发于《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6期。今天发布的是陈济舟×费滢×沈诞琦的完整版答卷。——编辑部
2019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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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茵茵:我不想像上帝一样给角色发派厄运

1983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新闻系。曾获《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短篇小说推荐奖。现居北京。《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4期选载陆茵茵短篇小说集《台风天》中的两篇,《夜航》与《菩萨》。本文分享的是《台风天》编辑朱岳与作家本人的对谈录,关于为什么写、以何种笔调写以及写作的顿悟。生活是不完美的,只显露出一些趋向,所以“我们把它在小说补充完整”。读者说1陆茵茵很厉害的一点是她观察力和感受力的敏锐。对于生活她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并能以直觉洞悉真相,用一种近乎无情的方式冷静地对生活加以剖解。——豆瓣网友“陈老板“2读陆茵茵这本《台风天》就好像已经生活了太久,对生活的一切都习以为常后,作为一颗石头,终于又恢复了知觉。羡慕陆茵茵的表达之准确,简练、克制,她怎么就如此灵敏地捕捉到了零落在生活每一处角落里的无可奈何,又以平常的口吻写下来,将生活归还给生活。那种简洁,我觉得是看上去简单实则却很难把控的东西,被她娓娓道来。
2019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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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青年作家问卷:晶达×王海雪×余思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当代青年作家问卷调查晶达×王海雪×余思完整版答卷发布“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中华文学选刊》向目前活跃于文学期刊、网络社区及类型文学领域的35岁以下青年作家(1985年及以后出生)发去调查问卷,提出了10组问题。共有117位作家参与了本次调查,主要内容刊发于《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6期。今天发布的是晶达×王海雪×余思的完整版答卷。——编辑部晶达,女,达斡尔族,1986年生于大兴安岭。现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出版有长篇小说《青刺》《大猫就是这样逃跑的》、儿童文学《塔斯格有一只小狍子》。曾获三毛散文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新人奖等。1.
2019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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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青年作家问卷:寒郁×王选×赵挺×郑然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当代青年作家问卷调查寒郁×王选×赵挺×郑然完整版答卷发布“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中华文学选刊》向目前活跃于文学期刊、网络社区及类型文学领域的35岁以下青年作家(1985年及以后出生)发去调查问卷,提出了10组问题。共有117位作家参与了本次调查,主要内容刊发于《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6期。今天发布的是寒郁×王选×赵挺×郑然的完整版答卷。——编辑部寒郁,男,1988年生,河南永城人。现居广东东莞。出版有小说集《只为你暗夜起舞》《孤步岩的黄昏》。曾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广东省有为杯小说奖等。1.
2019年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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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青年作家问卷: 不有×孙一圣×远子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当代青年作家问卷调查不有×孙一圣×远子完整版答卷发布“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中华文学选刊》向目前活跃于文学期刊、网络社区及类型文学领域的35岁以下青年作家(1985年及以后出生)发去调查问卷,提出了10组问题。共有117位作家参与了本次调查,主要内容刊发于《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6期。今天发布的是不有×孙一圣×远子的完整版答卷。——编辑部不有不有,男,本名王自堃,1985年生,北京人。出版有短篇小说集《隐雀歌》《异禀》、观鸟笔记《坛鸟岁时记》。曾获第二十三、二十六届黑蓝小说奖。1.
2019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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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青年作家问卷:池上×祁媛×夏烁

聚焦中华文学选刊当代青年作家问卷调查池上×祁媛×夏烁完整版答卷发布“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中华文学选刊》向目前活跃于文学期刊、网络社区及类型文学领域的35岁以下青年作家(1985年及以后出生)发去调查问卷,提出了10组问题。共有117位作家参与了本次调查,主要内容刊发于《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6期。今天发布的是池上×祁媛×夏烁的完整版答卷。——编辑部池上池上,女,1985年生,浙江杭州人。出版有小说集《镜中》《无麂岛之夜》。曾获山花文学双年奖新人奖、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1.
2019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