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女的27年：你欠我一个拥抱
本 文 约 2600 字
阅 读 需 要
过去的七月太压抑了，有人做了一个七月女性生存报告：里面有被男朋友强迫和狗性交的，被家暴的，被杀害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就像孙旭阳老师在最新一篇文章的结尾：“李某月和来女士都不会白死，凶手即将被惩处，更多的人也会觉醒——可以死于孤独，绝不死于‘另一半’。”宋小女也是女性，而且看上去是最普通，最底层的那种农村妇女，她是张玉环的前妻。
1993年，江西南昌市进贤县张家村两名男童被杀，村民张玉环被警方锁定为犯罪嫌疑人。9778天以后，也就是2020年的8月4日，法庭宣判张玉环故意杀人案庭审结果：张玉环无罪。7月6日，张玉环前妻宋小女带着两个儿子专程从福建赶回江西老家。
宋小女说，在得知张玉环即将改判的消息后，自己“笑了，笑哭了。”
她又说，“自从那天得到了这个消息，就魂不守舍。晚上也睡不着，白天还好像想快点夜下来，等躺到床上去吧，又真想快点天亮。反正那种滋味好像又回到了1993年那时候。”
面对镜头的宋小女几度哽咽，她说，“我受不了了，我真是压抑太久了。”
宋小女还说前夫还欠她一个抱，“这个抱我想了好多好多年，因为从他走，我总想抱总想抱，去看他也没有抱，那次打电话也没有抱，我非要他抱着我转。从1993年欠到今天，他应该抱。他应该抱我，我也应该抱他。”
我把新京报的这段视频里面的话一字一字敲下来，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触动我的人物报道。
大多数的时候，宋小女的讲述都云淡风轻，大概好人就是这样，做什么让人感动的事情都觉得理所应当。
比如一个本身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发现自己得了肿瘤，虽然远嫁他乡，但在这二十几年中一直在为老公申诉。采访中她没有说过一句抱怨，当中淡淡地提了一下“村里的人见到我就躲开。”还有那句最近的（几年前）探监，“我对张玉环说，我得了癌症，可能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空白处，才会让人对于人生隐秘角落的苦难和折磨得以窥见。
然而不会有人真正能走进另一个人的苦难，她曾经发过一条朋友圈：“这短短20天，仿佛又把我带到了1993年，那个度日如年的日子。永远不要嘲笑一个喝醉酒哭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新京报的文字描述，还有一段是关于宋小女编头发的：
“用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寻找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发型，最后，她选择将两缕头发编成麻花辫分到脑后，用发卡夹住。
这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编发，熟练的女生一分钟就能完成。但她总觉得不够满意，编了又拆，拆了又编，‘可能是老了，怎么梳都觉得不好看。’”
——真应了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简单的白描，就足以描绘出所有的喜悦和深情。
1993年也就是27年前，一夜之间，丈夫变成杀人犯，一个干不了重活的女子带着儿子们，也许改嫁是她养育孩子最后的退路，也许是一个母亲、妻子最后能做的事情。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独立支撑生活时的难处，因为你不曾经历过也许就无法想到。
镜头里的她一点都不年轻，身材也臃肿了起来，和年轻时候照片里面的形象判若两人。视频有点短，只简略地拍了一些她当年和前夫的房子，已经完全破败了，植物从地上爬起来，镜头扫向房梁上缺漏的屋顶时，旁白里面她在说“这曾经是我们的卧室。”
她说，自从张玉环离开后，不是几十几百，而是几千个夜晚都彻夜未眠，那是在漫漫黑暗中爬过的艰难，但是最后说到渴望的那拥抱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却像被拧亮的光。
网友说这是“任何导演任何演员都无法表现出这种压抑了近27年于一刻爆发的复杂的真挚的人间情感”。
我突然想起了《三十而已》这部电视剧，里面以三个在上海这座大都市的女性为主线，这些人物的命运和他们嘴里的话，放佛就是周边的朋友和同事，有人说它们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清明上河图……而它最让许多观众理解不了的，是每一集的最后都要讲述一个看上去和她们毫不相干的故事，一个摆摊的女性和她丈夫儿子的故事，大概，编剧也很希望有一个真正接地气的“底层生活”片段让生活的截面更加饱满吧。
然而什么样的影视作品都赶不上这样真正从尘埃的苦难中绽放出来的美好人性。
宋小女可以像大多数离婚妇女做的那样，把一个所谓的“杀人犯老公”抛之脑后，毕竟张玉环进去之后，村里把她的名字也除掉了。但她再嫁的时候，条件之一居然是张玉环被冤枉关起来了，随时可以去看他。
生活曾经无情地压迫她，她可以理直气壮做个坏人，然而她是还给了世界一个这样的笑容。张玉环出狱后，新京报采访了他。
记者：在监狱里，对家的记忆还有哪些?
张玉环：我会想起和三四岁的儿子一起玩儿的场景，那时他们才到我的膝盖。也会想起和妻子一起下地干活儿的情景。
如果把年迈的老母亲，和已经成年儿子的画面剪在一起，就知道这个朴素的愿望，有多么可求而不可得了。
再看回到宋小女的采访，她说：“我从此以后要对（我现在的）老公好，他对我们母子三人也付出得很多。”
然后她又笑了，我老公，不对，张玉环。
这就是想触碰却又不得不缩手的爱情罢。
这是27年洗练之后的难得的爱情，它超越了生死，时间，可能她再也抱不到，虽然她再婚了多年。在另外一些人在践踏着这个词的时候，她却让爱情闪闪发光。
- 推荐阅读 -
值班主编 | 刀哥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914 篇文章
- END-
请将骚客文艺打上“星标”，
每次看完文章后，也劳烦点个“在看”。
这样，我们每次的新文章推送，
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订阅列表里。
有趣的灵魂彼此不要错过哦© Copyright
作家原创作品 |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 欢迎分享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