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6-11-10
生活透出的那束光
拾遗
心 / 里 / 有 / 束 / 光 眼 / 里 / 有 / 片 / 海
拾遗物语他曾是成绩垫底的叛逆青年，他也曾年近而立一事无成。他曾梦想当一名建筑设计师，却最后阴差阳错成为一名汽车设计师。他设计出的宝马M30 Evolution（E30 Coupe），是宝马性能车系的精神图腾，他设计出的保时捷“黑蝴蝶”创造了保时捷销售记录。不过，未如你所想，他是中国人，他叫赖平。
上半身，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笔挺的西装领带。下半身，一条略显宽松的半身裤，脚踩一双卡其色休闲皮鞋。他，就是赖平。
这一身怪异的装扮，应该是一个叛逆青年的着装风格。可在已65岁的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或许在赖平的心里，自己依然是那个放荡的少年，只不过，现在更加不羁而已。
1
1951年，赖平出生在香港鲗鱼涌。远比不上人们熟知的九龙、元朗等地，鲗鱼涌远离香港的繁华区，而赖平的家庭，也只是众多工薪家庭中普通的那一个。“我不是喊着金汤匙出生。”赖平说。赖平的父亲只是船厂的一名普通工人。不过，显然，赖平不是努力奋斗的那一个。成绩，他是班上最差的那一个。除了英文，赖平成绩简直一无是处。为什么英文好？只是那时他爱上了摇滚。
披头士、沙滩男孩、滚石，完成了他的青春期启蒙。留长发，穿轧染T恤，听摇滚，还是香港最早那一批滑板少年……挨打，他是家里面最多的那一个。父亲让他干什么，他就偏不干什么。
大学无望，父亲托关系把他送到了船厂当学徒。其时，这也是一个平稳的工作。不过，干了三年，不顾与家里翻脸的结果，赖平从船厂辞了职，成了一个无业游民。理由呢？自然是不喜欢。喜欢什么呢？显然他也没搞明白。做过纺织厂工人，去电话公司拉过电缆，…………
只不过从未长久。就这么不着四六，赖平放荡着自己的青春，故事这么下去，剧本将写成《古惑仔是怎么炼成的》。直到1972年，那年赖平21岁，赖平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买了一张去罗马的机票。“我要去意大利学习建筑设计。”赖平“大言不惭”地放言。有人信么？几乎没人相信，高中都未上过，在旁人看来，吹牛反正不上税。可至少赖平是相信的。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热爱。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进了一间室内设计商店（Jens Munk）工作，在那里，他喜欢上具有鲜明设计师风格的欧式家具。那些家具上都带有一张写着“credito di architetto”的证书。“这应该是一名建筑设计师设计的。”学渣赖平想着。不同于市场上家具的千篇一律，这些家具上鲜明的设计师印记，一下子击中了赖平那个同样叛逆的内心。什么是叛逆？叛逆就是坚持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不一样的世界，并去发现不一样的热爱。于是，赖平走了，这次，他买的是一张单程票。
2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匈牙利诗人斐多菲热情讴歌过自由。无从得知，那时赖平是否知道这首诗。不过，当他满怀激情到达罗马后，应该对斐多菲的另一首诗，心有戚戚。“希望是什么？是娼妓。
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你的青春，
她就抛弃你。”像个没头苍蝇到了罗马高等工业技术学校后，赖平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唯一的外国人。
而且赖平尴尬地发现：家具并不是由建筑师设计的，他喜欢的不是建筑，而是工业设计。希望蛊惑了赖平，似乎这时候又将无情地抛弃他。此时，赖平几无设计基础可言，且是年纪最大的新生，叛逆的青春选择继续浪荡，未来几乎注定一无所有。
这道选择题，几乎每个人都会碰到。每个人都有叛逆的年月，大人们或许会忧心，但不会着急，因为他们知道，无知者无畏，等到学到更多的知识，接触更多的社会，我们终归都会“长大”。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长大，我们不再无知，不再让人“可恨”，也不再“可爱”。可赖平却继续了他的“可爱”——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没有家庭的支持，赖平就见缝插针地兼职打工赚学费。没有设计基础，那就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当时学校自由散漫，居然连教授都会翘课。但他除去打工赚钱，便是全力投入学习。那时还没有电脑制图，所有一切都是手工绘图，因为因长时间用笔，他的手都肿了起来。6年后，赖平毕业了。此时，赖平的绘画实力与谁相比都有自信。 可然后呢？埋头于学习，赖平并未关注就业市场。“虽然毕业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好。任何一个公司都不接受没有背景的我。在意大利没能找到工作后，就漫无目的地去了汽车的发源地德国。”借了朋友一辆快报废的二手车，赖平赶往德国试试运气。
3 当时，除了位于科隆的福特（Ford）之外，没有任何公司回复赖平。福特招聘的是一名汽车设计助理，尽管不知道汽车设计是什么，可冲着设计二字，赖平还是满怀希望地去了。“汽车也是工业产品的一种，试试无妨吧——我根本不知道有汽车设计师这个专业。”到了面试现场，赖平发现自己陷入了麻烦。别人都拿着色彩缤纷的草图，非常直观。可在在意大利的学校中，赖平不学习彩色绘图，只学习黑白色的技术制图。
硬着头皮，赖平交上一张巴士设计草图。“你之前在丰田（Toyota）或本田（Honda）汽车工作过吗？”也许是他亚洲人的面孔，面试官理所当然地问。“没有，我刚从学校毕业。”…………理所当然，赖平未能成功应聘。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去的路上，因为车子太破，车子也被警察拦住，只是看到他失魂落魄、穷困潦倒的样子，警察叔叔未忍心开罚单，却不无调侃地说道：“答应我，等你回去后，第一时间把这辆破车送去报废厂。”这句话，似乎也在嘲讽着他的人生。
“天真和自负”的赖平，感到非常沮丧、挫败。回到意大利不久，开始下雨。赖平的心情更加低沉。到了一个周末，赖平寓所的门被敲响。打开门，原来是一个邮件。里面有一张飞机票，以及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所有注册手续。原来面试官珍视他的才华，愿为他提供全额奖学金，让他去RCA读硕士深造，学成后再回福特。
命运似乎这时候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这时赖平不再年轻，年近30，家成无业——这时他已经与一个德国姑娘结了婚。在必须要赚钱养家的时候，难道还要再去读书？其时，凭着当时的学历，至少回到亚洲，混碗饭吃是不成问题的。赖平倒没有多少犹豫。“想在设计界有所作为的话，现在的学历依然是不够。”而RCA是世界TOP5的设计名校，只招研究生，培养真正的设计精英。简单收拾下行装，赖平匆忙飞赴伦敦。不得不着急。“当时已经是九月中旬，所以我入学晚了。”不过，有梦想，其实一切都不晚。
4 来到伦敦，赖平再次“拼了老命”。因为不得不拼。作为世界顶级设计名校，才华出众者比比皆是。不过赖平依然脱颖而出。在校期间，他成为首位获得约翰·奥吉尔纪念奖学金的亚洲人。1980年，他顺利毕业，再次前往德国。进入福特，成为一名职业汽车设计师。
在福特期间，赖平主导设计了“嘉年华”也是国产嘉年华的太爷爷。当初那个“垮掉”的少年不在了，脱胎换骨之后的，已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金子。3年后，宝马把他挖走，并交给他一个设计团队。初来乍到，赖平设计的第一个方案就击败了其他团队，成功当选新一代宝马3系的主设计师。为何能够成功？因为作为半路出家的汽车设计师，赖平没有任何设计上的包袱。当时，宝马汽车的前置金属保险杆设计已沿袭了很多年。甚至成为宝马汽车不容置喙的经典。但赖平不管不顾，上来就改成了软鼻子，就差直接说以前的设计太丑了。
“我赢了比赛，设计总监就在所有人面前说：我可以做先进设计，其他人就是遵循传统。”按照一个东方人的思维，春风得意时，赖平应该低调一些。至少，经历了那么多，赖平要学会慢慢磨掉自己的棱角，毕竟这样才能更容易在职场中生存。不过，赖平显然不是这种人。因为锋芒毕露，赖平很快遭到其他设计师的排挤。甚至没有人愿意跟他讨论设计。
▲宝马性能车的精神图腾，M30 Evolution（E30 Coupe），也是赖平大师的作品可赖平依然满不在乎。“我们做设计靠的不是讨论，向来都是单枪匹马。”恰如沈从文先生所说的那样：多人的所谓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夭亡。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发现，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或许生活已磨去赖平身上的一些不合时宜的棱角，同时，他也把自己身上的一些棱角磨地更佳尖锐。凭借着自己独特的设计理念，赖平在宝马身上打下鲜明个人印记。1989年，他已经很出色的职业生涯再度飞跃。这次，汽车设计界的皇冠“保时捷”向他发出了邀请。
5 在推出卡宴（2002年）之前的七十多年，保时捷只做跑车。与法拉利和兰博基尼，并称两马一牛。在汽车设计界，
一个设计师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跑车设计师。
而一个跑车设计师，
又以能进入两马一牛的设计研发中心为荣。
不过，当时的保时捷，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当时恰逢保时捷的历史最低谷，911系列由于缺乏创新、销量低迷，公司财政困难，丰田和奔驰手捧重金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收购这家德国老牌贵族。
无疑，这会是一场冒险。但为什么不呢？事实证明，走到哪，赖平都会让人大吃一惊。当年的保时捷高管会议上，赖平第一个提出管理层集体降薪，以求度过财务危机。“这就像投下了一颗炸弹。每个人看我的表情都很怪异。”其实在赖平看来，这再简单不过。保时捷历史悠久，但也因此臃肿不堪，财务负担沉重。既然要变革，降薪岂不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less is more。”
这源自赖平的设计理念。他上任伊始，就大刀阔斧地对911车系进行了设计上的化繁为简。“我通常开始设计个几天，就会停下来回头审视，看哪里可以删减，开始一样一样Stripping（删除）。”简单不代表偷懒。“在汽车设计领域，你的思维要超前五年，因为科技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上设计。”这注定一个好的汽车设计师，要比一般设计师有更多的思考。当他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同事们甚至会停下闲聊，因为他之前说过：“公司给你优厚待遇，不是请你来讨论度假话题的”。
他也是这么做的。无论在宝马还是保时捷，赖平都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深夜，我是办公室里那个最后关灯的人，第二天早晨六点，我又是第一个回到办公室开灯的，要么干脆在公司里过夜。”这点连以严谨守时著称的德国人也自叹不如。“基本上，我随时都在工作，找灵感，所以度假是我灵感最低落时，因为整天在海边没事做。”
历经7年的鏖战，待到新一代保时捷911（966）上市，一举创下销量纪录，让保时捷彻底摆脱被收购的命运，堪称“保时捷的救星”。与保时捷厮守的20多年岁月里，他开创了“赖平年代”，为这个国际品牌注入一股更平易近人的设计力量。他又负责了第一代Boxster和Cayman两大新车型的设计工作，赢得一系列设计大奖——2001年德国设计大奖，2015年全亚设计终身成就奖。就此，大师地位奠定。
6 2013年，他从效力24年的保时捷退休。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职业生涯丰厚的收入，让赖平可以尽情享受完美的退休生活。不过，赖平并未选择这条被规划好的路。“我不想变成像一个蔬菜，什么都不做，只会等死。”人人想环游世界，可他却认为：旅行不需用脑，如脑筋仍有活力，应该用尽。“对我来说，设计不是工作，而是我的兴趣，也是我人生的全部。你也想一想能在什么领域里奉献多少热情。我是说从星期一直到星期日，如果说是为了生计，能坚持下去吗？”为保证最佳状态，他依然是健身房的常客。
此时，他把目光投向了国内，想着为民族车企业做些贡献。但走了一圈之后，
他对国内车企的急功近利痛心疾首：
“他们错失了整个世代，尚未了解到文化是无法用钱买的，必须培养、教育，走过整个过程，才能达到西方那样的境地。”于是，他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公司，准备再次颠覆一次人们的认知，设计一款世界上不存在的全新车型。“我会用它来证明，中国设计绝非二线设计！”
说出这句话时，65岁的赖平两眼放光，犀利的目光望去，依稀浮现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是一段放荡的时光。那也是最好的时光。谁的青春不叛逆？只不过，面对青春的叛逆，有人心生留恋，更多的人叱之以鼻。他们认为那是傻逼的青春。所以他们成熟了，挥一挥衣袖，对青春不带一丝留恋。殊不知，你年轻时候所有的放荡，终归会成为你日后的不羁。关键是，你要坚持。因为，叛逆是一种高贵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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