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生都应该像了解九价疫苗一样了解这件事
不要考虑最后是否能胜诉，而是要考虑你有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诉求。因为你不说出来，违法犯罪之徒就永远没有机会被绳之以法。
文 | 廖金玉
（婚姻家事诉讼律师，女性权益保护倡导者）
看完《危险的熟人》（I NEVER CALLED IT RAPE）这本书，我在扼腕叹息之余，也反复问自己，如果有更多的人了解这种现象，那熟人强奸的比例还会不会那么高？
我们当律师的，最讨厌听到“如果”这个词，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如果”也于事无补，更无法修复已经产生的物质损失和精神伤害。所以，我希望能在为时还不算晚之前，结合一些真实案例给广大女性提个醒：首先，熟人强奸看似不为人知，其实非常普遍；其次，遇到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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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视熟人强奸的事实
20世纪80年代，《女士》杂志在美国进行了首次大规模的强奸问题调研。其结果揭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25%的受访女性都曾有过某种符合法律层面所定义的强奸或强奸未遂的经历，而在这些被强奸的女性中，只有27%的人认为自己遭到了强奸。而其中超过80%的女性认识袭击者。《危险的熟人》这本书就是基于《女士》的调查写成的。
作者在书里第一次披露自己曾遭遇过的熟人强奸，并以此为引，告诫女性，熟人强奸这些看似惊世骇俗的行为其实就在你我的身边。
2019年12月18日，日本女记者伊藤诗织在起诉上司性侵案胜诉后喜极而泣（图片来自网络）
那些犯下熟人强奸罪行的男性们，平时也都是普通人，但因为征服欲带来的快感和同性之间的好胜心，极容易在特殊情况下犯下强奸罪行。
在酒精或者毒品的加持下，他们默认女生说“不”或者说“好”都在表示同意。而因为对“强奸”概念的误解，也因为对方是“熟人”，大部分女性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遭遇的是犯罪行为，为此报警的就更少了。
然而，对犯罪行为的缄默加剧了此类犯罪的盛行。那些没有报警的女性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忘记了曾经受到的伤害，有些女性甚至从此“谈性色变”。而警方、法庭、学校，这些本该出面惩罚犯罪的组织，却都因为不相信或者维护“面子”的需要，容忍甚至纵容熟人强奸的发生。
其实，这种可怕的事实，不止发生在美国，据联合国的有关数据表明：强奸案件中的80％，被害人与犯罪人是相互熟悉的。英国的一项研究也表明：强奸犯罪者大多为受害者认识的一个或多个男性。日本的熟人强奸案件比例也达到50.2％。
在国内，一些研究结果更让人触目惊心。学者倪晓峰对浙江省杭州、宁波、温州等11个地区的40个县（市、区）2003—2010年的强奸案件（立案）进行了调查分析发现（未满14周岁的幼女和精神异常者的受害者除外）：熟人强奸案占强奸案件比例的47.43％。被害人与犯罪人以朋友关系在熟人强奸中占最高比例，达到47.4％；其次是老乡关系和同事关系，分别为13.9％和11.7％；其余亲密关系均在5％以下。因此，处于朋友、老乡和同事关系的人际交往中，最容易发生熟人强奸案件。
学者陈童鑫通过对A省H市的9个区2010-2014年警方数据平台上的案件 (立案数据)的收集分析，发现在被研究的地区范围内，熟人强奸案件占比为63.4%。其中，被害人在被害中饮酒的占26.1%，这里面处于醉酒状态的占13.8%，被下迷药的占1.6%。
从被害人与犯罪人的人际关系类型上看，“认识的人”（介于普通朋友与陌生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如同事的朋友、普通朋友的亲戚等）这种关系的熟人强奸发生率最高，占18%；“普通朋友”关系的占16.6%，“服务对象”关系占10.7%，“老乡”关系占10.7%，“同事”关系占9.9%，“网友”关系占9.4%。随着亲密度的增加，受害人更容易重复受害，“网友关系”重复被害的问题更突出。
上面这些可怕的数据，都告诉我们，了解《危险的熟人》这本书并不是在看热闹，也并不是笑看“老美水深火热的强奸社会”，而是具有极强的现实警示意义。这本书介绍了熟人强奸的普遍性，对此，也给女生们提出了很多建议。我甚至觉得所有女生都应该像了解九价疫苗一样了解这本书。
13岁曾被老师诱奸，已于2017年自杀身故的女作家林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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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背妇女意志”就是定罪的依据
不要觉得危言耸听。事实上，现实情况可能会比数据显示的更糟糕。因为有很多女性受害者，根本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法律意义上的“强奸”，或者即使知道，也因为是“熟人”，迫于各种现实压力，没有选择诉诸法律。
像我就接到过这类咨询，选择沉默以对的不在少数。即使有律师的帮助，她们最后也都碍于人际关系的压力而没有选择报警。因为即使选择了报警，在证据缺乏的情况下，嫌疑人很难被定罪，而她自己却要面对因此带来的更多烦恼。熟人强奸的特殊性，决定了案件的侦破和定罪，会比一般陌生人强奸更难。
《日本之耻》剧照
我国《刑法》第236条规定，强奸罪指的是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行为。这里的“其他手段”指的是采用暴力、胁迫以外的使被害妇女不知抗拒、不敢反抗或者不能抗拒的手段，具有与暴力、胁迫相同的强制性质。
常见的其他手段有：用酒灌醉或者药物麻醉的方法强奸妇女；利用妇女熟睡之机进行强奸；冒充妇女的丈夫或情人进行强奸；利用妇女患重病之机进行强奸；造成或利用妇女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进行强奸；组织和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或者利用迷信奸淫妇女等。所以，趁着女性醉酒、不能反抗发生性关系的行为，在法律上来说，就是强奸！
“违背妇女意志”是强奸罪的本质。“熟人强奸”案件的定罪难点在于，双方承认发生性关系的前提下，面对一对一的证据（受害人和犯罪人对是否违背妇女意志完全相反，各执一词），如何审查判断是否违背妇女意志。根据我国刑事诉讼相关制度规定，对“零口供”（指的是犯罪人否认自己实施了犯罪行为，或虽然供述了自己的行为，但其主观上否认对实施的犯罪行为是明知的；强奸案件主要表现在其否认违背了妇女意志）的案件，应当慎重定罪，这都给“熟人强奸”的定罪带来了难题。
《日本之耻》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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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证据链是定罪的重点
另外，办案机关的职责是查明事实真相，并不是无原则无底线地相信“女性事后说不行就是强奸”。
《人民司法·案例》2019年第8期上刊登过一篇典型的违背妇女意志的证据分析文章。在李某某强奸案中，被害人报案称，与被告人在酒店见面，被告人借口上厕所进入其房间，采用暴力手段，强行发生性关系。被告人辩称，没有使用暴力，双方系自愿；发生性关系之后，被害人向其索要苹果手机等财物，双方发生争执；争执过程中，被害人咬伤被告人手臂，被告人用手掰开了被害人的嘴巴。
《使女的故事》剧照
法院经审理认为：案发次日两人微信聊天记录显示，被害人称“我今天全身疼尤其是脖子，肯定是昨天和你争执的时候弄伤的”；对于“争执”的表述，与被告人坚称“是性关系结束后因索取财物问题与被害人争执”的供述相符合；验伤通知书并未显示被害人受伤，而检查笔录证实被告人右手手臂有咬伤，左脸颊有抓伤，这与被害人所说被告人实施严重暴力长达十几分钟不符；全案证据无法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无法认定被告人构成强奸罪。后检察院撤诉。
也就是说，如果双方各执一词，那么就要有其他相关的证据证明事件发生当时，性关系的发生到底有没有违背妇女的意志。而熟人强奸案件中，双方彼此认识，威胁、暴力行为较少，双方口供的真实性较难让人信服。因此，通过事后证据的搜集，包括聊天记录、各方证人证言，监控录像等，这些看似微小的证据组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可以尽可能还原事实真相，给各方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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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你自己，相信法律
作为法律工作者，我始终建议、强烈呼吁的一点是：请大家相信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的办案能力。
我国西周时期就有“五听断狱讼”制度，即判官根据犯罪人的言辞、神情、呼吸、神色、气息等表情神态断案。在熟人强奸案件中，借助情态证据（表情、动作、神态），综合社会生活的常识、常理等经验法则，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双方供词的真实性。我们要相信，司法机关的工作人员见过的犯人很多，办案经验丰富，如果确实存在强奸事实，那么正义一定会有到来的那一天。
实际上，我经常和我的委托人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考虑最后是否能胜诉，而是要考虑你有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诉求。因为你不说出来，违法犯罪之徒就永远没有机会被绳之以法。所以，就像《危险的熟人》书中提到的，如果发生关系的时候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一定要尽快向身边的亲朋好友或者专业人士求助，尤其是专业人士，能够更准确地帮你判断，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专业，治愈你因此遭受的创伤。
另外，如果被强奸后，没有任何人相信你，公安机关不受理，检察院也不管你，但你还是更坚持自己的判断。那么，你可以根据《刑事诉讼法》第210条规定，在拿到公安或检察院不予立案通知后，自己搜集证据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即刑事自诉）。
希望所有的女生都能平安，被温柔对待，不要被强奸这种事纠缠。如果真的遭遇了，不要自责，不要忍气吞声，要用法律武器反击，同时，加倍珍爱自己，活出自己的精彩。
《危险的熟人》
（美）罗宾·沃肖 著 李闻思 译
ISBN：9787532790654
定价：58元
出版时间：2022年12月
上海译文出版社
内容简介
《危险的熟人》是美国有史以来首部具有代表性的全国性暴力调查报告。
根据对美国大学校园的调查，本书揭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25%的女性遭遇过强奸或强奸未遂，而其中超过80%的女性认识袭击者。女性遭遇熟人强奸的场合不仅有约会，还有参加校园活动、求职、学生聚会、郊游，等等。而像同学、同事、异性朋友、邻居、亲戚……这样的熟人防不胜防。
当受害女性勇敢地站出来说出真相、举行抗议活动并提起诉讼时，肇事男生的父母也建立了一些组织，生怕自己的儿子受到虚假指控，甚至反诉学校。
作者调查发现，是美国文化使强奸成为可能。很多男孩十几岁时就不断受到朋友和年长男性的撺掇，而许多女孩却被告诫要把第一次留给那个对的人。
本书的写作源于1980年代末由《女士》杂志在美国进行的首次大规模强奸问题研究。令人悲哀的是，30年后，关于熟人强奸的统计数字表明这种现象并没有减少。
《危险的熟人》给出了校园内外发生的诸多案例，意在帮助人们理解强奸是一种文化现象，并试着为女性和男性提供解决强奸流行这一问题的策略。
将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强奸和性侵行为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最终目的是发人深省：压迫的根源在于忘却。
也许我们应该记住：历史还会重演。
作者简介
罗宾•沃肖 (Robin Warshaw)，她从事社会问题、医疗和健康问题的写作。在写《危险的熟人》的过程中，她为那些分享经历的女性取了化名，而且自己也第一次直白地写下了她亲历的熟人强奸遭遇。她从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并且感激那些多年来一直与她联系，告诉她这本书对自己的帮助有多大的女性（和一些男性）。
沃肖也为其它非营利性出版物撰稿，并且是作家协会（Authors Guild）、美国记者与作家协会和卫生保健记者协会的成员。她的作品曾多次荣获美国新闻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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