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风情史：从生殖神圣到情欲诱惑

双乳之于女性犹如花朵之于草木，最基本的意义在于生理表征。然而只要我们在任意一个场合略微提一声女人胸前的这物什，周遭的空气似乎总是会止不住地悄悄变样。有关乳房的话题颇像个让人羞涩的“禁忌”，可越是禁忌，人们也就越想“犯忌”。

当然，这种情形大多发生在男人之间。大多数有关乳房的想象基本上也都来自于他们。

如东汉名士张邵就有“美人乳”一诗，直写少女的双乳“香浮欲软初寒露，粉滴才圆未破瓜。”明代王偁更是凭“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一句留名后世；甚至还有传闻风流潇洒的陈独秀先生也别出心裁写过一篇《乳赋》，直言乳房是“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

诸如此般各式各样的文学描绘与图画影像塑造了我们对女性双乳的单一想象，似乎它天然就应该高耸而饱满，并作为性感武器接受男人的悦纳。然事实果真如此吗？

当然不是。乳房作为女性身体的一部分，从来都承载着丰富的文化与现实内涵，我们之所以对其想象贫瘠的原因在于大部分人在思考乳房时，只流于耳目的感受，未曾有过认真的审视。今天，就让我们一本正经地来扒一扒乳房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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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哺育的乳房

母亲作为人类血脉的延续者，养育儿女当然离不开胸前的双乳了。要知道以前的社会可是没有奶粉等母乳替代品的，牛奶、羊奶等动物乳液也要等到19世纪末出现了巴式消毒法后，才变得安全可饮。像《神雕侠侣》里吃豹子奶的小郭襄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只能说是命大。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双乳在人类先祖眼中都是如神一般的存在物。毕竟，没有母亲，小孩就没法长大，什么时候部族想跟别的部落约个架、抢块肉什么的自然也就没有帮手了。稍加留心，就能发现很多远古时期的女神偶像都留有明显的乳房崇拜痕迹。

它们体态丰美，线条圆润，尤其胸前的双乳巍然饱满，异常突出。如意大利出土的“格利马迪的维纳斯”就是此类丰乳肥臀形象的代表。它和“米洛斯的维纳斯”形成鲜明对比，反映出人类先祖独特的肥胖审美观。因为，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人若能养得一身膘，是有福气的代表。女人丰乳肥臀，也是奶水充足，生养能力强的体现。

- 格利马迪的维纳斯 -

- 米洛斯的维纳斯 -

时间前进到14世纪初，经过中世纪漫长的禁欲之旅后，文艺复兴的先锋画家开始绘画圣母乳子图。

在这一类风格的画中，圣母玛利亚总是裸露出一只小而浑圆的乳房让耶稣吮吸，另一只则严实地裹在衣服里。玛利亚掀开的衣角固然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社会风气的开放，但根本而言，画家们如此作画的原因在于表现宗教的神圣氛围，以歌颂圣母对耶稣的哺育之恩。

- 带有宗教色彩的圣母乳子图 -

因此，在这类画中，乳房并未显露过多的情色意味，它们非常不自然地贴在圣母胸前，小而刻板，就像是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到画布上一样奇怪。男人看了，根本不会想入非非。

启蒙时期，乳房的哺育功能再次得到重视，甚至变成了政治制度争议的战场。著名的民主先驱卢梭大人就反复强调，要想实现共和民主，就得母乳育儿，而且请奶妈还不算，必须得母亲亲自撩衣上阵才行。无数热血的女性如罗兰夫人纷纷奉行卢梭的主张，认为亲自哺乳有利于达成社会改革的目标。

这一时期的绘画也将裸胸女人当作法国共和的象征。如著名的《自由领导人民》就是裸露双乳的莱辛擎着国旗带领人们冲锋陷阵。从君权统治迈向代以政府的过程中，乳房也“民主化”了。

- 我们在这插播一首应景的歌 -

然而，以上只是乳房历史的A面，它强调乳房的哺育功能，看重女性身体在繁衍方面的重大意义。除此之外，乳房还有着它广为人知的B面——女性性吸引力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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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的情欲诱惑

乳房作为先祖繁殖崇拜的神品被捧了很久，刚开始并没有情欲味道。甚至在许多地区，袒胸露乳就是女人的生活方式，无人会为此感到尴尬，反而那些觉得奇怪的人会被当成神经病。然鹅，世道不久就变了，男人们看待乳房的小眼神从清澈纯洁慢慢变得“黄色”起来。

女性被明令禁止在公开场合随意露乳，否则就会被指责“行为不端”。

这阵微风静静吹至15世纪，某天，法王查理七世的情妇阿妮雅亮出一幅名为《梅拉的处女》的画，画中作为模特的她半解罗衣，从紧身搭里赤裸裸放出一只乳房来，且这只乳房一改圣母乳子图中那副生硬刻板模样，整个儿白皙浑圆，充满了冶艳和情欲，而它裸露的目的似乎也与女主膝上的婴孩无关，纯粹在于取悦观者。

- 《梅拉的处女》 -

此画出世后，人们立马炸锅。惹来一片谩骂？你想错了，前辈们纷纷为该画站台，历史学者胡辛加从宗教与情爱刺激的角度说道：“（此画）有一丝大胆亵渎的味道…为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画家所不及。”贺兰德也认为此画是重要的艺术里程碑，它传达出纯粹的快感，使“乳房成为艺术的情欲象征。”从此，乳房脱离神圣，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

阿妮雅的大胆行径鼓励了文艺工作者，乘着复兴的潮流，他们撒欢儿作画，将乳房从婴儿与教会的手中解放出来，使其成为表达女性之美的新意象。

而一些高级妓女、甚或达官贵族也痴迷于当画中模特，她们经常打扮成希腊女神的样子，衣裳半掩，袒胸露乳，迫不及待想成为那个露乳的女人。此风到底猛到何种地步呢？

且看看那个时期的代表作吧，《夏娃，第一个潘朵拉》、《老人与年轻女郎》、《加布莉埃尔出浴图》、《德斯特蕾姐妹》等，随便掂一幅放出来若不打马赛克都是耍流氓。

- 《德斯特蕾姐妹》 -

该种制造情欲的艺术传统风行久了，慢慢的，人们对乳房的看法也彻底改变。女人的双乳被更多的用来取悦男性，它的性感功能早已掩盖了母性意义。

到法王路易十五时，他竟然能为大臣们没搞清楚他未来的媳妇到底是不是大胸而乱发脾气，甚至能够喊出：“她的乳房呢？看女人，第一眼就是要看乳房。”这类的话。人们对乳房功能的偏见有多深，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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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扯的女性命运

后来，乳房又在医学界和心理学界被赋予重要意义。

19世纪，医师们着重于强调母乳喂养的道德价值，他们仔细教导女人正确的哺乳方式；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心理学与心理分析学派则重视乳房在婴幼儿情绪发展上的重要影响，他们经分析认为，吮吸乳汁不仅是婴儿的第一个活动，也是其整个性生活的开端。

从此而后，乳房成为电影、小说、卡通与无数杂志绕不过的主题。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广告也开始密集轰炸女人，刺激她们购买各式各样的胸罩、塑形与乳房增大品，乳霜、硅胶填充物、减重课程与健美器材也铺天盖地而来…

女性马上被这些五花八门的理论与广告词说服了，以潮流审美为标准，她们抽脂、隆胸、大肆购买各式胸罩，以宗教般的狂热减肥，只为了达到媒体与广告中所吹捧的那个完美形象。

回首乳房的历史，不论它是被高高在上地祭奉，还是被男人的欲望所左右，千百年来，乳房似乎从未属于女性自身。有关乳房的话语一直都被男性所掌握，他们时而要女人专心做个哺乳的母亲，时而又欢喜诱惑惊人的丰胸大乳。而拥有乳房的女性呢？她们的命运在这一波又一波的社会风尚中来回摇摆，仍由他者的话语肆意拉扯。

好在清醒而独立的女性越来越多。自美国60年代的焚烧胸罩运动以来，女人们开始真正关注自己的乳房，她们奋力争取不穿胸罩的自由、公开哺乳的权利，推动乳癌研究，以真实的乳房形象对抗媒体塑造的美丽幻想。她们抒发青春期乳房发育时的尴尬与骄傲、成年后乳房带来的快感、哺喂子女的喜悦，以及罹患乳癌时的痛苦…通过这些来自女性内部的叙述，我们也得以渐渐看清乳房之于女人自身的意义。

这其中，女画家与女摄影师在不断反抗男人主导的艺术书写上也起着重要作用。比如桃子之前介绍过的LauraDodsworth就曾拍过100位女性的乳房并采访她们背后的故事，以还原真实的女体形象与女性感受。

- Laura Dodsworth与她的作品 -

摄影师兼表演艺术工作者安妮•斯普林科（Annie Sprinkle）也通过大胆表现女性情欲来达到“自我增权”的手段，她做过情欲工作者，拍过小电影，并自发创作出一套《乳房芭蕾》，伴着《蓝色多瑙河》的节奏，将乳房上下拉扯扭转以模仿芭蕾舞者的各种姿势。

- “跳”《乳房芭蕾》的Annie Sprinkle -

女人的乳房终于迎来了解放，它不再单一表现为男人所喜爱的完美模样，它的意义和用途也更多地由女人自己界定。不管它是好是坏，是大是小，是生病抑或健康，乳房都与女性的身体密切相关。它属于女性，时刻赐予着她们生命的欢愉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