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自然善
完全不掺杂有厌恶之情的最大的感官享受是在健康状态下劳动之余的休息。在健康状态下并无劳动在先却贪图休息就是懒惰。但是,在较长时间内拒绝回到工作上去,以及为了聚集力量而甜蜜地 far niente(优游),这还不是懒惰,因为他也可能在进行快适的但同时也是有益的忙碌(哪怕是在赌博),而且,甚至根据各种劳动的专门特征而将之交替更换,这同时也就是这些不同方面的精力的恢复;相反,重新去干一件未干完就放弃了的沉重的劳动则是需要相当的毅力的。
看来,在懒惰、怯懦和虚伪三种缺点中,懒惰是最为可鄙的。不过在这种评价中人们常常可能对一个人很不公正,因为大自然也把对无休止的劳动的厌恶贤明地放入一些人的本能之中,这种本能是对人对己都有益处的,因为他可能忍受不了长时间或经常重复的无创造性的精力消耗,而需要一定的休息来恢复。所以据说德米特里并非毫无道理地永远为这恶魔(懒惰)规定了一个祭坛,因为,假如不是还有懒惰介入其间,那不知疲倦的恶还会在世界上造成比现有的更多得多的危害;而如果不是怯懦对人类产生的怜悯,战争的渴血立即会使人类同归于尽;并且,如果没有虚伪[比如在一大群聚集起来搞密谋的恶棍之中(例如在一个严密的组织中),总有一个出卖者],那么整个国家马上就会被人类本性中天生的恶毒所推翻了。
那些最为强烈的自然冲动,在人类世代里冥冥中通过某个普遍关怀着人的物质幸福的更高理性(即世界主宰的理性),而代替着大自然的地位。这些自然冲动是人的理性所不能产生的,它们就是对生命的爱和对异性的爱。前者是为了保持个体生存,后者是为了保持物种的生存,因为我们这个天生有理性的类是通过两性结合在一个整体中才保持着自己生命的进步的,虽然人类正在进行故意的自我毁灭(通过战争),但是哪怕是在战争中,这种破坏也不阻碍那不断发展着文化的有理性生物,去为下一个世纪的人类清晰地设想一种不再堕落的极乐状态的前景。
这两种善,即自然的善和道德的善,是不能够混淆在一起的,因为这样它们就会互相抵消,而根本达不到真正极乐的目的。反之,处在相互冲突中的过舒适生活的意向和道德的意向,以及后者对前者的原则上的节制,则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部分在感性上、另一部分在道德的智性上有教养的人的总目的。但由于在使用中上述混淆是难于避免的,所以人需要用一种试剂(reagentia)把这个混合物加以分解,看看那些能够相互结合着得到某种道德极乐的享受,其成分和比例是如何相互结合起来的。
使舒适生活与交往中的德行协调起来的思想方式就是人道。在这里,问题并不在于舒适的程度,因为对于人们以为是舒适所不可缺少的那些东西,一个人要求得多些,另一个人却要求得少些;重要的只是用道德法则去节制追求舒适生活的意向时,所应取的比例关系。
善于交际也是一种美德,但追求交际却往往变成情欲。不过,当社交的享受完全用铺张浪费来得到虚有其表的促进时,这种不适当的善于交际就不再是美德,而是一种破坏人道的舒适生活。
选自康德《实用人类学》,邓晓芒译收入何怀宏主编“大家西学”之《善与恶》,龚群 编,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