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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奇葩说”:柏拉图的对话录

大卫·普莱西特 少数派悦读 2021-05-10


邀请各界名人,围绕一个主题,一起即兴演讲、对话。由这些特征你能想到什么?脱口秀?奇葩说?但你可知到,在古希腊,就有一群人在做(也可能是虚构的)这样的活动了!而在这种古希腊版“奇葩说”中,主持人与各位嘉宾聊的是哲学!(本文选自《认识世界》)



古希腊“奇葩说”:柏拉图的对话录
文|大卫·普莱西特
摘自|认识世界——古代与中世纪哲学


要说清楚柏拉图到底教了什么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他近乎完整保存下来的著作是极其复杂的,并常常包含惊人的矛盾。此外,除了少数像《申辩篇》这样的特例以及一些书信之外,几乎没有柏拉图的个人著述留传,而只有对话录。


柏拉图对话录是一种独特的文学类型,难有一般类型可作参照。为了准确地表达他的哲学思想,柏拉图选择了一种研究性对话的方式。以前无数以《论自然》命名的著作在以物理学或哲学方式解释世界时用到感叹号的地方,柏拉图在对话录中都用问号。



柏拉图选择这种极为特别的新方式表达哲学思想,有诸多理由。这种机智的提问与诘问方式是苏格拉底的哲学风格,柏拉图深受其影响。而苏格拉底没有写下文字著述,因此也没发展出任何与其哲学风格相应的著述模式。他很少在哲学探讨中下定论,而主要是指出他人观点的不充分和谬误。怎么才能将这种“否定性”哲学变成一种奠基其他众多思想的“肯定性”哲学呢?


我们不确定柏拉图开始写作对话录时,他已经发现了多少自己十分确信的道理。也许最初并不多。至少他早期的问题与探讨处于相当真诚的摸索阶段。至少有16 篇对话属于他的早期作品,它们是些不完整的思想与未完结的探索—这比所有我们知道的早于柏拉图的哲学家留传下来的著述总和还要多。


除了苏格拉底的诘问方式之外,柏拉图对话录也许还有第二个可能的灵感来源。在雅典,人们相信有表达和宣扬真理的能力的,除了哲学和智者之外,还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剧作家!


埃斯库罗斯(Aischylos),古希腊悲剧之父,经历过第二次波斯战争。他参加了那场战争并将它成功改写成剧本。他的两位最著名的接班人欧里庇得斯(Euripides)与索福克勒斯(Sophokles)死于苏格拉底审判的前几年。我们可以在受人喜爱的阿里斯托芬那里看到,喜剧在柏拉图时代的雅典备受欢迎。社会矛盾在这个代表世界的半圆剧场中作为现实缩影被演绎,人们从中品味剧中故事及其背后深意。悲剧和喜剧都是自由天空下的道德活动,它们的目标是使人们震撼并因此得到“净化”。戏剧的主题就像哲学那样探讨存在的本质:人是什么?人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命运是什么?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如何?什么是道德上的善与恶?我如何面对我的罪?我能期待什么样的宽恕?换句话说,这些都是永恒的哲学核心问题,康德在18 世纪曾将其概括为:我能知道什么?我能期望什么?我应该做什么?人是什么?


看看一位有名的剧作家会获得多少赞美与尊崇,人们就会发现戏剧在雅典有多重要,影响有多广泛。而对柏拉图来说,这首先意味着一点:竞争!一方面,在晚期关于理想国家的讨论中,他期望艺术的自由受到大幅限制;但另一方面,他又在写作中吸收了许多戏剧修辞手法。他对“诗人说谎”的冷酷断言并不妨碍他将文学手段变成娴熟的表达技巧。无数哲学问题在他那里以回答的形式出现—反之亦然。丰富多彩的故事和神话突然凭空出现,被用来阐释或结束一个主题。想象的帷幕落下之后,仍然有不少问题未下定论,留待听众与观众继续思考。


因此柏拉图的对话录是一种结合传统又非常独特的艺术形式,尽管这种传统是柏拉图当作竞争对象猛烈抨击的。就这样,他把作为真理教育的哲学之英雄—道德式要求、智者修辞学的机灵敏捷,以及诗人戏剧的艺术性结合在一起。柏拉图的哲学集智慧教育、演说艺术与戏剧于一身。当指责智者不诚实和诗人说谎时,他在所有追随者面前却自认以伟大的集大成者的形象出现:演说真理的艺术家和改编现实的剧作家。


柏拉图并不是唯一一个撰写哲学对话的苏格拉底弟子,但他是唯一一个从中创造了世界文学的人。在古代哲学研究者中存在一个巨大的争论,即柏拉图的对话录到底在思考什么。也许这些对话在阿卡德米或是其他什么地方被演说出来,可能还会像广播剧一样有角色分配。那么这一演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肯定是为了影响雅典社会与政治,从意识行为上改变尽可能多的人。对一些柏拉图研究者而言,这些对话录包含了未加粉饰的哲学;而有些研究者只看到了训练课,他们认为哲学的重要部分已经丢失,因为对话录也许是被口头表述的。


以柏拉图的名义留传下来的文本数量多到惊人。如此惊人,并非只由于作品范围之广,还因为一些至今被认为是柏拉图作品的文本并非出自柏拉图本人。今天被认为真正出自柏拉图之手的至少有24 篇对话、《申辩篇》、少量的书信、一份哲学定义的汇编与一些诗歌。而大量“假”的柏拉图作品有着完全不同的价值:一些可能是学生们编撰的柏拉图思想梗概,其他的则可能是仿制品。


真正的对话录却也是一种独特的“仿制品”。在对话录中,苏格拉底与精选出来的同时代重要的人,他们两个、三个或四个一起讨论关于神与世界的各种不同的问题。因此这一古代脱口秀演员名单读起来就像古代世界的《名人录》。从高层政客和将军阿尔西比亚德,高级军官尼西阿斯、拉刻斯(Laches)、赫莫克拉提斯(Hermokrates)、美诺(Menon),到智者普罗泰戈拉、高尔吉亚(Gorgias)、希庇阿斯、欧绪德谟(Euthydemos)、色拉叙马霍斯(Thrasymachos)、普罗迪科斯(Prodikos)和波罗斯(Polos),苏格拉底的学生斐多(Phaidon)、斐德若(Phaidoros)、攸克里德和克力同(Kriton),诗人伊翁,伟大的老哲学家巴门尼德,柏拉图的老师克拉底鲁(Kratylos),柏拉图的亲戚阿德曼托斯(Adeimantos)、格劳孔(Glaukon)、卡尔米德和克里底亚,再到数学家泰阿泰德(Theaitetos)和忒奥多罗斯(Theodoros)。这些人中许多都是雅典以及古希腊其他地区有名甚至著名的人物,他们被放入对话录中是因为他们的名人效应。也有些对话者像卡里克勒(Kallikles)、狄奥提玛(Diotima)、普罗塔科斯(Protarchos) 和蒂迈欧(Timaios),关于这些人我们知之甚少。柏拉图自己只出场了两次。


几乎所有对话参与者在柏拉图让他们于对话录中出现的时间点上都已经过世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公元前4 世纪的世纪之交前不久就已去世。这些对话在过去某个确定的时间和地点上演,在大约三十或四十年前。这可能就像我们今天一位在世哲学家让他已过世的著名前辈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与其他也已过世的同代人相互对话。这场对话中阿多诺与约翰·福特(John Ford)和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就电影,与毕加索(Pablo Picasso)、斯托克豪森(Kanlheinz Stockhausen)、范德罗(Mies van der Rohe)就艺术,与切·格瓦拉(Che Guevara)和胡志明就革命事业,或者与萨特和罗素就社会公正等问题进行哲学探讨。这就像一种复古脱口秀,它的脚本是一种脚本真人秀(Scripted Reality)形式—一种在生动场景里演绎的伪事实。


场景也被打造得极其逼真。苏格拉底的对话发生在监狱中,在去往诉讼法庭的路上,在一场招待盛宴上,在运动场上,在私宅中,在梧桐树下,在散步或徒步旅行时。这样一种演绎哲学的方式极具启发性。读者或听众被深深吸引,进入场景,身临其境。柏拉图没有高高在上地训诫众人,而是与公众聊天。真理不是教条般地下定论,而是常常出现在对有疑点的智慧、行为与观点的反驳中。在柏拉图那里,哲学是一种寻找、追求与摸索真理的丰富多彩的动态过程。这种哲学方式在公元前4 世纪初是全新的。那么为什么柏拉图要这么做?它的意义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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