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为何总是被提起?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2分,前苏联统治下乌克兰境内,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爆炸,至今仍是人类史上最严重的核电事故。30年后,伤害仍未停止。一份最新出炉的报告称,切尔诺贝利事件可能已造成20万起额外死亡。高辐射粒子至今仍留在俄罗斯南部的森林中,威胁着当地民众的健康。
幼儿园里的破娃娃,切尔诺贝利的时间被冻结在了1986。
记者路线图。
伤害,从出生时开始
俄罗斯南部布良斯克州新济布科夫镇,儿童夭折率比其他地方高五倍;出生的婴儿患有各种慢性疾病的比例超过一半。
在一个叫斯塔里•维科夫(Stary Vyshkov)的小村庄,我们看到一个小姑娘正要骑车去学校。她身后就是一大片林地。“像这样的林子,辐射会很高。孩子们在里面玩耍,东摸西摸;然后回家又直接拿糖塞到嘴里。”
“我11岁的女儿,开始掉眉毛、掉头发,我带她去咨询莫斯科的医生,医生说,这与切尔诺贝利有关。”在新济布科夫镇,32岁的奥斯卡娜(Oksana Inashevskaya)女士说。
“您11岁的女儿……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发生在30年前,事故后19年您女儿才出生,怎么也会跟事故有关?”
“核事故的危害,并不只是一代人。未来世代的身体会出现更多问题,因为他们的父母受过辐射影响,身体更脆弱,这些基因问题代代相传,未来世代的问题会更多。”奥斯卡娜说。
在当地某个学校后面的玩乐场上,孩子们玩得很开心。但他们不知道,玩乐场上的辐射量“不算很高,只有正常值的两倍”。
“当你听到有关‘切尔诺贝利儿童’,你想象中的当事人大概应该是40岁上下,因为那毕竟是30年前的事故了。但实际上,你会看到很多现在只有十几岁、甚至几岁、几个月的孩子,他们的身体仍然出现各种问题,因为他们父母受过核辐射。”74岁的NGO工作者沃维科(Pavel Vdovichenko)说。他领导的“切尔诺贝利儿童”NGO项目已工作了30年。
像奥斯卡娜11岁女儿那样的案例,沃维科见过太多。他能滔滔不绝地举例说上好几个小时。15岁的女孩患上癌症、4岁的孩子突然出现各种奇怪病症然后瘫痪……“这里的患癌率比其他地区高三倍。”他说。
“这里出生的婴儿,身体比其他地区脆弱得多。”奥斯卡娜说。
30年前发生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时,布良斯克州新济布科夫镇有三万人口,居民并没有被撤离。而如今,三分之一的病人,疾病都与辐射有关。
工作在布良斯克州新济布科夫镇中心医院的维克特(Victor Khanayev)医生说,“这个地区,对一个做医生的人来说,太困难了。我在这里工作了30年,几乎从来没有时间休息。很多人有病没钱治。这些病要用很昂贵的药,但医保不包。”
本来,这里的孩子每年夏天都要被送到医院里做检查和治疗,费用由政府承担。但如今因为预算裁减,这项政策将在今年七月取消。
“当我在其他地方时,我就觉得好多了,”维克特的一个病人亚历山大说,“而在这里,我每天都能感到辐射带来的疼痛。”但他说他没有钱搬家。
维克特见过各种各样的癌症,这里癌症比率比其他地区高得多,而且每年都在增长,“可以预见的是,未来20年也不会降低。”
见过病人哭吗?“我的病人不哭。他们觉得能活下来就很幸运了。”
“我的绝大多数病人都很贫穷,每月退休金只有一万卢布左右(约合人民币1000元),他们要花至少三分之一在医药上。而我们目前有的这些药,根本不够把他们治好。”
他感谢欧盟,说意大利、西班牙、瑞典等国家,给予他们很多帮助,送来各种食物、药品,还会安排这里的孩子去他们那里度假。但这一切,远远不够。
“很多人从来没做过甲状腺超声检查,他们没有钱。”
他潜入禁地,将父母埋葬在爷爷身旁
下车之前,人们必须换上橡胶雨鞋。重新上车前,专家要用仪器扫描每个人的衣物、鞋底,然后每个人要屁股坐在车座上,脚在车外,换下雨鞋,拿黑色塑料袋装好,才能将双脚缩回车内。
这片看上去并无特别的野地,30年前曾是5000人居住的村庄。
“茨维亚斯克”(Svyatsk),这是一个因核辐射被遗弃的村庄。曾有5000人居住,两个大教堂,还有一个相当规模的犹太社区——这个村子在二战中曾被德军占领,所有犹太人都曾在集中营里呆过。
如今,30年后,这里看起来完全像荒野。在车子飞驰而过的瞬间,偶尔能看到一点点房子的残迹。
茨维亚斯克的公墓,仿佛放大了的婴儿床——人生来与死去的地方如此相像。
在我们走访墓地时,本应被设为禁地的公墓,迎来一位熟悉的客人。他叫维克(Strelukor Victor),出生在这个已被废弃的村子里。“切尔诺贝利发生的时候,我10岁。”他说自己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景,只知道有大事发生,生活从此彻底改变。
如今已经40岁的他说,父母在七年前过世,他总觉得如果不是切尔诺贝利,父母不应死得这么早。“但我永远也无法知道确切答案。”他耸耸肩。
“人们没有钱去专门做辐射检测,我们也只能把死亡率与从前相比来推测与切尔诺贝利的关系。”绿色和平反核专家阿里穆夫(Rashid Alimov)说。
阿里穆夫说,本来按照撤离方案,居民可以将房子作价卖给政府,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但陆续有人返回来。“他们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也无法习惯,故土难离。”另外也有宗教上的原因,这里的居民属于“旧礼仪派”,与当前主流的俄罗斯东正教格格不入。
村民维克如今经常来拜访墓地。七年前,他将父母葬入这个本已属于禁地的墓场。“我的爷爷葬在这里,我的太爷爷葬在那边,我整个家族都葬在这里。”他指着父母墓旁的地方,对他来说,时不时来拜祭祖先非常重要。
村民维克,七年前他将父母葬入这块已是禁地的墓场。
对村民维克的到来,反核专家艾利克斯显得极不耐烦。“今天还算好的,他穿了橡胶雨鞋。平常他经常踢踏个拖鞋就跑来,他根本不在意会把尘土带上车,带回家。”
“你不担心核辐射吗?”面对记者的提问,维克又一次耸耸肩,“我照常生活,不去想这些事。”
他顿了顿,又说:“我非常、非常想念我的家。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时间”。
从乌克兰首都基辅,往北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切尔诺贝利。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了事故发生时的1986年。导游约翰笑嘻嘻地说,“从现在起,我们要互称‘同志’。”
30年前,这里是前苏联精心设计的“五星级”模范城镇。连首都基辅的人,都经常跑到这里来,购买基辅没有的时髦货——这里是前苏联能买到香奈儿五号香水的寥寥几个地方之一。
30年后,这里是鬼城。当我们重返当地,这里已经没有电,没有水,没有网络,也没有人。当导游约翰戏谑着喊我们“同志”,就仿佛我们自己也成了30年前的鬼魂,在这死去的城市里脚步踉跄,随处飘荡。
这里曾是城中最高级的餐厅,落地玻璃上有非常漂亮的琉璃画。这个餐厅面湖而建,全是漂亮的落地大玻璃,事故后曾有人想把它们卸下来运到基辅的博物馆,但发现辐射量实在太高,只好作罢。
曾经的超市,天花板已经掉落,但还看到各个过道上的大幅分类标签。一个在80年代就使用塑料袋和购物车的超市,在西方也许并不算罕见,但在前苏联,则令人惊叹。这里也是80年代中,前苏联能买到香奈儿五号香水的极少数地方之一。
出事的四号反应炉。
1986年,前苏联用一个石棺将四号反应炉封闭,旧石棺号称能至少用30年。如今当局在四号反应炉旁花五年时间建造了一个圆拱型的新石棺,完成后将沿轨道平移过去,将旧石棺一并盖住。新石棺号称能用100年。
这座新石棺,资金来源于40个国家,由1400名工人参与建造。“一旦建好,我们会将它沿着轨道平移过去,速度大概是每小时10米,相当于一只巨大的蜗牛,”新石棺负责人尼可拉斯•科尔(Nicolas Caille)曾在接受《60分钟》采访时称。
圆拱型新石棺即将完成建造。
30年前,当4号反应炉发生爆炸,高辐射性的尘埃和碎片曾随风一直吹到意大利和瑞典。“那很可能会再次发生,如果新石棺不赶紧造好的话,”科尔说,切尔诺贝利不像其他历史遗迹一样只属于过去,它的潜在危险会跟着我们一起到未来。
“切尔诺贝利将永远存在。”他说。
1905年,爱因斯坦写下E=MC²,预设了核能的利用与开发。魔盒就此被打开,人类发现了核能的巨大能量,也唤起了潜藏的危险。
如今,世界上十分之一的电力来自核能。但人类也无法忘记,日本广岛和长崎升起的蘑菇云;美国的三英里岛、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日本的福岛,前前后后成千上万生命的消陨和磨难。关于核能的争议从未停息。反对核能的队伍中,通常包括人道主义者和社会科学家;工程师却是支持核能的主力。
1986年发生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让我们看到了科技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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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常悦 李楠(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