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权占领日本,为何不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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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东瀛》是由凤凰卫视中文台香港专题部团队自主自制的纪录片，作为凤凰纪录片的创作重镇，专题部主创团队对历史类纪录片的一贯坚持是：客观、解密、中国视角、国际格局，本片亦不例外。在本片创作过程中，主创赴日本、台湾、北京、成都四地拍摄，寻访到中国驻日占领军先遣官，国民政府军令部上校参谋廖季威之子廖品正，中国驻日代表团政治组组长吴文藻、冰心之女吴青，他们的回忆是珍贵的口述历史。同时，采访到最早发现四国分区占领计划的前日本防卫大学校长五百旗头真，以及两岸的权威学者，独家解密国共、美苏等力量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影响。将历史的微观记忆，汇入更为宏大的全景格局之中，是史料翔实，有血有肉的诚意之作。
《占领东瀛》在众多的纪念抗战胜利节目中，为观众提供了一个不一样的历史角度，播出后也收到不少正面反馈。台湾中研院教授黄自进称此片“能超越海峡两岸的既定史观，给我们大家更多的省思空间”。这样的历史视角，也正是凤凰历史纪录片的特色与坚持。
占 领 东 瀛
——二战中国驻日占领军计划始末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按照《波茨坦公告》，日本在战后要受到盟军的军事占领，直至成立和平负责的政府为止。而所有参与对日作战的同盟国，都具备占领日本的同等权利。这当然也包括，对日战争中坚持最久，牺牲最大的中国不过，二次大战众所周知的结局却是，法西斯德国在战后，被美苏英法四国分区占领，首都柏林也被大卸四块；但是德国的同伙日本，战后却被美国一家掌控，从头到脚地保存了下来。
事实上，在同盟国对阵轴心国的关键时刻，也曾经制定出一份战后计划，要将日本分割成四块，由美苏中英分区占领。而中国作为战胜国，也准备派出军队，占领日本。
在中日历史多次的战争中，这是唯一一次中国的军队可以大跨步地踏上东瀛的土地，然而就在大军东渡之前却止步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誉二师师长戴坚宣布事项
1946年4月19号，国民革命军第53军荣誉第二师在越南北部的驻地突然接到来自国民政府军令部的一道指令，荣誉二师前往越南海防集中待命，进行人员挑选，准备执行驻日占领计划。荣誉二师向来被视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是1943年春，为配合盟军滇缅作战，由第五集团军总司令杜律明向蒋介石建议成立的，该师成员大多为抗战期间受过伤的荣誉军人，作战经验丰富，堪称第五集团军的精华。
荣誉二师所属的第五集团军，是国军抗战初期唯一的机械化部队，中国远征军的主力之一。1944年5月，远征军从滇西反攻日军，第五集团军先后占领双坡，于隆、邦打、拱撤、河边战等日军据点，全歼日军第56师团主力，打开了通往畹町的大门，后来，又配合盟军攻克畹町，打通了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运输通道，滇缅公路。
时间进入1945年，日本在各个战场已呈颓势，败局不可避免。
在国内，战时的陪都重庆，8月初的一天，中国抗日作战的最高指挥机关，国民政府重庆军令部接获了一则情报，这是国人期盼已久的胜利喜讯。
廖品正(中国驻日占领军先遣官廖季威之子)：“当时我父亲在抗战期间，后来就调到军令部，当时抗战最高指挥机关，军令部的部长叫做徐永昌。第二厅专门搞对日情报。我爸一直搞对日情报，所以对日本很了解。”
廖季威，四川成都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时任国民政府军令部第二厅第一处上校参谋，也是后来的中国驻日占领军先遣官之一。
当时，廖季威等人已经率先从情报中获知，日本将要投降了。
8月15号，日本天皇裕仁通过广播，发表了《终战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
消息传开，整个重庆彷佛获得了新生。
1943年11月底，蒋介石赴埃及开罗参加盟军首脑会议，与会者还有美国总统罗斯福和英国首相丘吉尔。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有机会与欧美强国平起平坐，共同讨论联合对日作战，和远东战后安排。
开罗会议上由于中国在远东战场上的重要作用，蒋介石受到了罗斯福的重视与礼遇，会后发表的《开罗宣言》中明确宣告战后日本必须将东三省、台湾、澎湖列岛归还中国使朝鲜独立。
黄自进（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在开罗会议里面决定，可以收回台湾，然后可以收回中国东北，当然对他来讲收回台湾代表着中国长期被屈辱的一个历史能够平反，对蒋介石来讲他也认为是自己的一个努力常年的一个成果，也是全世界对中国的一个尊重的一个开始。
盟军首次讨论对日本的战后占领问题也是在开罗会议上，公开的会议记录显示当罗斯福总统表示战后应该由中国主导对日占领事务时蒋介石的态度却是“婉绝”，称中国无法担当此重任，并请美国主导中国可以扮演辅助角色。
他又说，此事需看将来形势发展再定，这本是外交场上扬眉吐气的时刻，为何面对关键问题蒋介石的态度如此暧昧呢？
原来比起处理日本国内的反共形势更是蒋介石的心中之患。
蒋介石在开罗会议上的态度，为日后中国派驻占领军问题埋下了伏笔。而此后战事的发展之快，却也超出了罗斯福与蒋介石二人的想象。
波茨坦会议
1945年4月12号罗斯福突发脑溢血病逝，副总统杜鲁门接替总统之职，当时，美军已经迫近日本本土，却对是否要进攻踌躇不定，早在1944年美军就制定了登陆日本作战的“没落行动”计划，然而面对日本“一亿玉碎”死守到底的决心，要事实这一计划美军预估的伤亡将达到100万人。
1945年7月26号《波茨坦公告》以美、中、英三国名义发表，提出“直至日本军国主义彻底根除，日本领土经盟国之指定必须占领”，同时确认了各对日参战国具有占领日本的同等权力，这也是盟国在总决战前夕的最后一次和平呼吁。
十天之后，美国选择使用终极武器，简单而迅速地结束战争，苏联紧随其后出兵中国东北。
战争胜利之时距离罗斯福请中国“主导对日占领”的口头允诺过去了一年又九个月，罗斯福已驾鹤西去，美国一家独大，赢得了日本这盘棋，还会愿意与它的盟友中国分享胜利的果实吗？
1945年8月16日，就在日本宣布投降的第二天，美国“参谋首长联席会议”下属的“参谋计划联席委员会”，提交了一份编号385-1的《日本以及日本领土占领方案》。
在这份机密档案中，美国将日本分割成了四个占领区：北海道以及东北地区，由苏联军队进驻；南边的四国岛以及本州岛中的近畿地区，由中国军队负责；西南边的九州岛岛及本州岛的中国地区是英军管辖；面积最大的本州岛基本上由美军独占。首都东京则由四国盟军共同占领。
分割日本的方案是由美国军方设计出炉的，然而军方和国务院就占领日本问题分歧严重，事实上国务院已经在另起炉灶了。
两份截然不同的占领方案决定权掌握在美国总统杜鲁门的手中，他会如何选择呢？
1945年2月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三巨头在雅尔塔召开峰会，斯大林同意在击败德国之后90天内加入对日作战，作为报酬，苏联将得以控制库页岛南部，千岛群岛，以及中国大连旅顺及其铁路沿线，而罗斯福在邀请斯大林参战时把北海道也划为了苏联的作战区，不过，随着欧洲战场上对德战事的演进，苏联将触角伸向东欧诸国，这引来了美国的警惕。
1945年5月，德国签字投降盟军攻占德国时，苏、美、英、法各自占领了柏林及整个德国的不同地区，成为“分区占领”的基础，由于意识形态的对立和利益之争，分区占领造成了日后德国的分裂，东西方之间的铁幕逐渐形成，杜鲁门无论如何也不愿在日本占领问题上重蹈德国的覆辙。
五百旗头真（原日本防卫大学校长）：“如果被四个国家把日本分割的话，这些国家都对各自的占领区域有支配权。也就是会成为像德国那样被几个国家分割的结果。这样的话很显然北海道和东北地区、白川关以北会被苏联军队占领，考虑到当时冷战时期的情况，可能会有不知道是铁幕还是竹幕，造成互相往来困难，会出现北日本人民共和国吧。杜鲁门总统白宫和国务部门的意向是从一开始就要避开这样的危险局面。”
8月16号，日本投降的第二天，斯大林致电杜鲁门，声明苏联有权进驻北海道，却遭到了杜鲁门的断然拒绝，8月18号杜鲁门在国务院提交的占领方案上签了字，该方案明确指出对日本占领由美国主导，苏、英、中国协助占领，美国军方提出的庞大分割日本占领案两天之内就成为了一纸废案，所谓的四国分治日本计划自此烟消云散，日本得以逃脱被分裂的命运。
《波茨坦公告》明文规定要惩处战争责任者，但同时也说，日本人民应自行决定政府的形式。那么，天皇究竟算不算战争责任者？天皇制该不该废除呢？裕仁的命运，原本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依旧是在1943年的开罗会议上，根据美国外交文书记载，罗斯福总统曾经就战后是否应该废除日本天皇制，向蒋委员长征求意见。
蒋介石的回答是，此将牵涉到日本政府的组织问题，为了避免在国际关系上犯了遗恨千载的任何错误，这个问题应该留待战后，由日本国民依照自身的意思来决定。
黄自进（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这可以说是，所有的盟国里面，第一个公开呼吁让天皇制度由日本国民自己来决定的。但是这话很抽象，这话最大的好处呢，就变成让美国保持最大的弹性，所以，《波茨坦公告》里面，实际上是把当时蒋介石这个话，重新套用放在波斯坦宣言里面，这个宣言里面也让美国去进驻日本的时候，对于天皇的制度，其实没有定案。没有蒋介石在前期这么一个牵制的话，天皇的命运，早就在1943年被决定了。”
1945年9月27日美军进驻日本一个月后，裕仁天皇亲自到美国大使馆拜访了麦克阿瑟。这个小个子的日本男人，给麦克阿瑟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福永文夫（日本独协大学教授）：“麦克阿瑟曾预想天皇作为战争的责任者，会祈求饶命吧，麦克阿瑟有这个担心。但是实际会面时，天皇把不是自己责任的责任也揽了过来，说战争的责任全在自己。麦克阿瑟非常感动，感叹说在这里看到了日本最高位的绅士。美国政府那边给麦克阿瑟下了命令，让他调查是否要审判天皇，麦克阿瑟向本国政府汇报说‘没有任何需要被审判的理由’。”
1946年2月麦克阿瑟要求占领军民政局起草的新宪法出炉，其中引人注目的是第一条及第9条，前者规定天皇为国家象征，后者则宣示“放弃战争，放弃军备”，这部宪法被世人称作“和平宪法”，沿用至今，而日本昭和天皇不仅不需要面对远东军事法庭的宣判，还藉由新宪法的实施得以虚位元首之身份继续在位。
黄自进（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维系天皇是很重要的一个布局，因为维持了天皇就可以维系这个政府，维系这个政府就可以维持秩序，那维持这个秩序以后双方就会减少摩擦，既然它那么很自然地去接收日本，日本那么样的和平，完全不需要其他国家的话来讲，它同样的好处它也不需要分给其他国家。
由于以和平方式顺利进驻，美国觉察到日本政府所能发挥的正面辅助作用，决定放弃盟军直接军事管辖改由美军间接控制，占领军人数也在6个月内缩减至20万人。
至此，美国一家独大占领日本已成定局，既不需要盟军的支援，更不愿意让苏联插手，然而对于邀请中国军队美国却显得异常积极，三番五次催促蒋介石履行派军承诺，这又是为什么呢？
五百旗头真（原日本防卫大学校长）：说到为什么希望中国军队进驻，这主要是因为日本存在着西洋对亚洲的战争这样的观点，当时日本不是也有比较强烈的亚洲主义嘛，官方宣传也说这是对西洋列强帝国主义的亚洲解放战争，为表示并不是像宣传所说的这样有必要由同样是亚洲人的中国军队进驻，这也是国务部门的人相当重视的一个视角。
1946年5月27日，中国赴日先遣队飞抵日本厚木机场。他们之中，包括属于中国驻日军事代表团的团长朱世明等6人，以及属于驻日占领军方面的师长戴坚、先遣官廖季威等9人。朱世明和代表团人员经横滨直接赴东京，占领军人员则由美军陪同入住横滨市美军第8军驻地。他们的任务，是为即将赴日的中国占领军打前站。
中国驻日占领军先遣队进驻日本的时候国内各大新闻都做了大量的宣传报道，有的报纸使用的字眼甚至是“占”日，而非“驻”日，可见当时的民心所向，中国军队占领日本虽然跟曾经计划的十来万大军开赴东瀛与美、英、苏三国分占日本来比人数、气势少了很多，但毕竟是前所未有的扬威之事，对于受尽日本侵略之苦的国人来说可谓大快人心、梦寐以求，不过这一切最终竟是以梦开始以梦结束。
“国军堂堂入东瀛，止戈扬武德。奠亚洲安定之基础，为世界和平之干城。”这是荣誉二师的师长戴坚，亲笔所作的占领军军歌，当时在全师官兵之中传唱。荣誉二师师长戴坚，少将军衔，精通德、日、英文，是有名的儒将。
接到任务后，该师随即整编为陆军第67师，编制达到14500人，建制完整，装备精良，国防部曾评价该师为“一支理想的出国部队”。
王新生（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67师是国民政府的嫡系部队，应该说还是一个非常好的部队，他的师长会日语，这个很少见，在整个组建过程当中，我们知道他是从荣誉二师基础改编过去的，它也设了很多条件，比如说士兵的身高在1.7米以上，文化程度必须是小学毕业，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进行一个日语的训练，另外还有一个社交仪式的训练，讲一些礼仪，包括你要跟别人打交道吃西餐都是注意事项，应该说在整个组建过程当中，他按照这个标准进行了训练，应该说是一个拿得出手的部队。”
67师在越南整装待发，然而当时，国共内战的硝烟已经燃起，这支肩负重任的荣誉之师，前途命运会出现什么变数呢？
当时的国民政府财政捉襟见肘根本无法负担海外驻军的费用，为此，驻日代表团团长朱世明几次与美方交涉并且利用舆论对美施压，但麦克阿瑟不为所动，称驻日美军只能给予有限支援，换而言之，虽然是美国主动邀请中国派兵，但中国不能奢望美国慷慨解囊。
蒋介石心中苏联是比日本更危险的敌人，抗战爆发后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倭、俄均欲以中国为战场，以中国为牺牲品”。“盖国之祸患，有隐有急，倭患急而易防，俄患隐而叵测也”。抗战胜利之后“以德报怨”则成了国民政府战后对日本政策的基本方针。
1946年6月国共内战全面爆发，国民政府急电在上海待命的67师令其迅速过江，进攻苏、鲁、豫解放区，67师到达苏中后归第一绥靖区司令官汤恩伯指挥，其部队被分解到65师和69师，1946年7月6号，汤恩伯发布进攻黄桥，姜堰、海安的命令，华中野战军在粟裕和谭震林的指挥下经过一个半月的战斗击溃国军进攻，其中67师在海安、如皋一带遭到重创，原本用于军事占领日本的光荣之师就这样覆灭在了内战的战场上。
67师覆灭之后1947年国民政府曾准备以海军护卫驱逐舰太康舰替代执行占领日本的任务，但终究未能成行，1949年5月蒋介石曾乘坐次舰视察舟山群岛，那里是蒋在大陆最后一个落脚之地，此后国民党推举台湾大陆江山变色，两岸从此分治，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1952年蒋介石曾经在国民党代表大会上谈及战后的局势，推说这场大战的结局是“牺牲了中国，瓜分了德国，却保全了日本，在对日本七年的军事占领期间美军最高峰时期兵力接近50万，英国则以英联邦军队的名义象征性地派驻了少量部队，时至今日俄罗斯依旧控制着北方四岛，而冲绳等地依旧存在着美军基地，唯独中国驻日占领军计划只留下了一声叹息，这样的结局让人尤为惋惜，或许是因为对中国来说抗战胜利，派兵占领东瀛其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武力的征服，而是为了赢回本该属于胜利者的那份自信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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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常悦 李楠（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