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爱情一条生路吧,在不相信山盟海誓的时代
“你好哇,李银河。”
爱情是不是蠢的?
王尔德曾说:人生就是一件蠢事接着另一件蠢事,而爱情就是两个蠢东西互相追来追去。一点无缘无故的好感,无缘无故的眷恋,无缘无故想接近对象、拥有对象的冲动。
爱情有两个元素,一个是美,浪漫之美;另一个就是蠢,懵懂迷茫,即使明知爱情是愚蠢的,可是人们还是飞蛾投火般地投入爱情,就是因为它的美。
——李银河
初识李银河,是她作为王小波的妻子。
像王小波那么流氓、有趣、诗意又癫狂的男人,二十多岁写出了清澈热烈的《绿毛水怪》,浪漫至极、放浪至极、温柔至极,却在25岁上被一个党报女编辑迷得五迷三道,一代叛逆少年从此只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只要见不到她,就难过得像旗杆上吊死的猫。
“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笑。”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突然变得孩子气。
直觉告诉我,李银河至少是可以在灵魂上跟王小波自由对话的女性。一搜之下,荣誉等身,著作等身,是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后,社科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教授,中国第一位研究性学的女社会学家、女权主义者。
她的父母是人民日报社创社元老,高知、高职、高智,从出身、学历到妆容打扮,李银河都很“女博士”。
25岁那年,同岁的王小波刚追求她时,她内心是拒绝的,理由简单直接:“他长得真是够难看的,尤其跟我的初恋相比,那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李银河曾在《鲁豫有约》上说,被拒绝后的王小波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封信:
“你从这信纸上一定能闻得见二锅头、五粮液、竹叶青的味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也不是就那么好看呀。”
最后一句话把李银河逗乐了。
从世俗的眼光看,当时一切条件都不允许他们走到一起:她是大学骄子,而他初中辍学;她是党报编辑,而他是街道工人;她的父母坐镇人民日报社,而他的父亲还没平反;她当时已在文化圈小有名气,而他没发表过任何东西。
“我和他就是一个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嘛。”李银河说,可是交往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她的灰姑娘天生丽质、文学天才,有一颗无比敏感、无比美丽的心,因为真诚所以勇敢,无视世俗条件,简直无赖得可爱。
好看的皮囊很多,有趣的灵魂太少。
她问他:“你觉得自己会成为几流作家?”
“一流半吧……如果将来我没有成功怎么办?”
“即使没有成功,只有我们的快乐生活,也够了。我一个人工作也够用了。”
他和她都是离经叛道的人,都是忠于内心的人,都是浪漫到骨子里的人。他们都是在文革中被夺走天真的人,都是在痛苦洗礼后返璞归真的人。
1980年1月,他们登记结婚,后来她去国外读书,他陪读,清贫却丰富。两个人打几份工,省下所有的钱一起遍游美国和欧洲。
毕业后一起回国,她做研究,枯燥而辛苦,他埋头写作,无闻却自得其乐,举案齐眉,两心相悦。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在北京突发心脏病离世。
李银河那时正在英国访问学习,她无法接受不久前还紧抱着自己在机场送别的王小波,那个在精神和文学世界里挥戈勇猛的王小波,仅仅45岁的王小波,就这样永别了。
他带走了她对爱情的完美幻想,带走了那些自驾美国的甜蜜,带走了那些在花丛树影下如火如荼的吻,带走了她的心神、她的前半生。
“每每想起生命之短暂,美好之罕见,爱情之虚幻,不由泪流满面。”
她说,在一人独处时,我会想起我们的相遇、相知、相爱,回想起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快乐和痛苦,我像一只反刍的牛,不断地反复咀嚼着我们过去的生活,细细回味它的酸甜苦辣。
从相识到死别,他们统共只有20年。
就连生命本身都是空无的,爱情又怎能不是想象的产物呢?难道它们真的能够在这个平庸无趣的俗世上存在吗?即使真的存在了一刹那,难道能够持久吗?不会很快消失吗?
尽管如此,我仍宁愿沉浸在爱与美之中,享受每一个日子。尽管明知一切只在想象之中,尽管明知一切终将逝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银河
▲33岁的李银河在美国
文学的影响滞后而流长,这些年喜欢王小波的人前赴后继,有人视他为自由主义的代号、一代青年的精神领主。可相对之下,李银河却从一个社会学研究者的象牙塔中走向公众,动辄站进舆论漩涡里,被质疑、被非议。
性文化、同性恋、虐恋、独身、婚外情、农村生育、女权……她的每一个研究方向都直指当下中国的道德敏感源,早从上世纪80年代,她的《同性恋亚文化》就因为触及底线一度无法在内地出版。
她的观点越来越前卫——“任何人都有和除了配偶之外的第三人发生性关系的权利”“同性婚姻合法化”“婚前性行为是一种人性开放”“卖淫非罪化”“婚姻终将消亡”……
由于触及传统道德禁区,加上她社会学家式的表述简单直戳,从人民代表大会的提案现场到网络民间,李银河的观点被追击、被妖魔化,被骂“道德沦丧”“哗众取宠”“标榜自己”。
“在我研究的领域,他们是出于无知来攻击的,那么我是作为一个专家在坚持的。”
从2005年至今,李银河在博客上每周发文两篇,开放讨论婚外恋、性解放、同性恋、虐恋等性学话题,这个平台一开就是十余年。
在中国性文化萌醒和重塑的世纪之初,她以先锋姿态置自己于风口浪尖,也遭到了反噬。有一次她提到同性婚姻的事,有人跟帖说“在中国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一刀捅死你。”她看了就乐了,气乐了。
2014年12月,一篇题为《李银河“拉拉”身份曝光》的文章在网上炸锅,指出她明明跟一位同性伴侣同居17年,却隐瞒同性恋身份,欺骗同性恋群体。
出乎意料地,李银河第一时间承认了自己与伴侣“大侠”——一位生理女性、心理男性的跨性别者——的爱情:“他虽然身体是女性,但是自身的性别认同是男性,他所爱的是异性恋女人。”
▲李银河、“大侠”与二人收养的孩子
“我确实是个异性恋,不是同性恋,这是我当初跟王小波结婚的原因之一,我跟他结婚不是出于压力,而是双方自愿的。”
在自传《人间采蜜记》中,李银河用相当篇幅讲述了她与“大侠”相知相恋的经历,尽管如此,网上却仍然兴起一波猛烈的声讨浪潮。
有人说她有性怪癖,有人说她顶着先锋女权的头衔生活邋遢、自私任性,枉顾对丈夫和养子的照顾,有人说她“如今种种对于王小波来说,皆是错付”。
在知乎“如何评价李银河?”话题下,知友“张汇泉”的回答一针见血:
社会大众批评李银河老师,主要是大众还不能接受那样一种比较小众、先锋同时也富有争议性的伴侣关系模式。而王小波的粉丝、读者中,除了对上述小众性关系模式的不理解,还多了一层反感。
这层反感,其实就是:贞节观。
作为王小波的夫人,作为王小波那么深爱的人,你如果在王小波死后,宁死不嫁,守候着我们心目中神仙眷侣的现代童话,该多好呀!那些因喜爱王小波而反感李银河再度和他人建立情感关系的情绪,不就是一种贞节观的体现吗?
“许多人读了王小波,却没读懂王小波。”
如果王小波是站在烟火气里用文学语言嬉笑怒骂的自由灵魂,那李银河就是站在庙堂之上用理论研究拨开云雾的思想前锋。
他们对现存社会怀有不满,他们为周围很多人的压抑而悲哀,但他们没有讥讽谩骂、愤世嫉俗,而是用各自的方式直指问题,提出、呈现、包容,“自愿、隐私,成人”。
性别平权、性解放、虐恋、同性恋婚姻、卖淫非罪化、开放式关系……所有这些“超前”观念自会被时间去鉴证、拣选、评判。但在李银河的爱情观里,我钦佩她的英雄主义。
王小波明知“海誓山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李银河明知“爱情终会逝去,一切都是虚妄”,“大侠”明知前途未仆艰难万险,跨越世俗、跨越生死、跨越性别,他们还是去爱了。
“人是可以爱一个又一个人的。”爱此刻所爱之人,爱此刻能爱的时光,坦诚而认真。正像鲁豫所说,李银河很勇敢。
一生能遇见两次纯碎到仅愿与之携手相伴而不为繁衍后代的爱情,抵御生活的人本身就是奇迹。奇迹会发生在相信奇迹的人身上。
文字:艳丽 编辑:刘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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