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高速

五一假期，趁着零点高速免费，自驾出游和探亲的人们纷纷涌上深夜的高速公路。67岁的黄建度和妻子、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和亲家母一家七口驾车从深圳出发回梅州老家。几乎同一时间，36岁的刘永缙也从深圳的公司宿舍驾车出发。只身在深圳漂了二十多年的他，每到假期都会开车回福建老家看望父母、妻女，梅大高速是他的必经之路。

“导航上显示有红色堵车，我感觉是不是因为五一，所以车比较多，我就降速了。降速之后，我看见正面逆行过来几辆小车。我一看高速上逆行，肯定就是有情况。”王向楠说。

王向楠

32岁的货车司机王向楠和妻子去年刚贷款买了这辆四十多万的冷链货车，车贷、房贷让这对小夫妻假期也不敢休息。这素不相识的三家人不曾想到，他们会在同一条高速路上共同经历一场生死考验。

67岁老人“跪地拦车”

5月1日凌晨2点，他们的车正好驶入塌方点。“太黑了看不清楚，还以为是水，我女婿就急打方向盘。那个时候车开始摇摆，我们差一点就掉下去了！”黄建度的妻子仍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加速冲过去，黄建度一家七口乘坐的车也会和很多后车一同坠落。生死一线只在一两秒间。在距离塌方点一两百米处停下车后，黄建度看到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些高速驶来的车，由于来不及刹车坠入塌方的深坑中。

亲眼见到十几辆车坠入深坑，黄建度来不及多想，立刻跨过隔离护栏，从对向车道绕到塌方的坑前，高举双手，试图让驶来的车停下。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多少，没想到危险。过去以后我就看到前面有一辆车来了，大概离塌方地点几十米。没办法，我就冲到路中间大声地喊让他们停车。”黄建度说。

黄建度和妻子（左二和左一）向记者回忆事故现场

虽然来车减速，但司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这个疯狂喊叫的老人，大多数人决定继续行驶。为了让更多人停车，67岁的黄建度情急之下跪在了地上。

“我看他们还不停车，我就跪下去了。‘我求求你停车，前面危险！’我就这样说。看到这个情况，有些车就停下来了。但他们没有下车，在车上喊说我不要命了。我没所谓，我只能说‘你下来看一下’。”

司机下车后看到前方的深坑才变得没那么激动，连连感谢黄建度。遗憾的是，后面有两辆车虽然减速，但没有停下，还是掉下了深坑。

货车夫妻“横车挡路”

就在黄建度跪地拦车时，货车司机王向楠和妻子也到达了塌方点。常年在高速上驾驶的王向楠早在导航上发现这一路段拥堵，因此主动降速。发现前方坍塌后，见有后车坠落，他第一时间将12米长的货车横在了坑前。

“撞上车总比掉下去强。掉下去可能死亡率在99%以上，但撞上车可能事故率也就10%、 20%。在远一点的地方拦截的话，司机能看见，还是应该能拦下来的。我媳妇坐在车上一直摆手。车被拦下来之后，那些司机就打喇叭，因为他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我媳妇就下去跟他们解释，然后那些车都陆陆续续打上了双闪灯。”王向楠说。

司机挺身而出连救6人

在王向楠夫妻“横车挡路”和黄建度“下跪拦车”后，陆续驶来的车都停了下来。拥堵的车辆都打起了双闪，提醒来车。2点10分左右，刘永缙的车也被堵住了，他下车走到现场，看到坑内坠落的汽车叠在一起，火光冲天。

“着火了！车子像叠罗汉一样，大概10辆车左右。但是我没想到后面看报道说车越挖越多。我听到下面有人在呼救，我就从护栏下面钻过去准备下去。”刘永缙几乎是出于本能般地翻过护栏，沿着路基旁的一条排水沟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坑下起火的方向走去。由于天黑加之路面湿滑，他险些坠入坑内。

“沟边上的茅草比我都高。我走在水泥路上滑了一下，还好抓着茅草站住了。我回头问了一下还有没有人和我一起下去，然后就来了一个穿白衣服黑裤子二十几岁的小后生，我俩一起下去。”

和刘永缙一起下到深坑的小伙子名叫蔡炫达，是名00后退伍军人。事后他的名字和照片被网友找出，刘永缙才对这个和他一起挺身而出、经历生死的陌生人有了些了解。

刘永缙（图左）和蔡炫达（图右）

“他走的时候脚一下踩空了，他跟我说这个地方太深了走不了，我们就只有这一句交流。我们一只手打着手电，一只手抓着边上的草，还要往下探路。手电的灯光本来就弱，雨天路滑又看不见，不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下面离路基直线落差大概在4米左右，但我们走了五六分钟。”刘永缙说。

据他回忆，在坑下着火的车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名伤者。他和小蔡先救起了两个小孩，女孩大约三岁，男孩看上去六七岁。

“两个小孩伤得比较重。我抱着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一直哭一直闹，说要找妈妈要回家。我边抱着她走边安慰她，我说叔叔送你上去，妈妈马上接你回家。我们下去抱小男孩的时候，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哪里受伤，我抱他他就说他痛，我就意识到不能这样抱他。他跟我说叔叔我左腿断了，左手还有腋下也痛。然后我就两个手夹着他腋下，两个人接力把他抱上去。”

孩子可能受了内伤，吐出的血染红了刘永缙的衣服

将两个小孩送上去后，刘永缙返回坑内又将那名3岁小女孩的父亲救了上去。“他的肋骨全断了，我就在后面托着他一点一点往上走。一上去翻过安全护栏，他就躺在地上不动了。可能在下面比较紧张，上来安全了、放松了，这些疼痛感全上来了。”

之后，刘永缙又救起一名16岁男孩和他的母亲以及一名伤势较重的成年男子。直到消防赶到，他才停止冒险救人。消防人员和刘永缙了解了现场情况，便迅速开展救援。身体几近虚脱的刘永缙在坑边缓了四十多分钟才回到自己的车里。由于吸入过多烟尘，他一度出现了呕吐反应。

“我就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下跪拦车的黄建度见车辆陆续停住，才起身回到对面车道寻找家人。

“看到没事了，我就走了。我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就悄悄地走了。十几辆车没有了，我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我没有跑过去阻止后面的车辆，我一生都有一个阴影。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和家人汇合后，黄建度一家看到一个被救出的小男孩独自躺在路上。担心他被雨水淋到，黄建度7岁的外孙和9岁的外孙女脱下校服给小朋友盖上。两个小家伙还一直在旁边给他打伞，等待医护人员赶到。

用货车堵路的王向楠夫妻则到1日凌晨3点多才离开现场。早上7点半将货送到昆明的目的地后，一夜未眠的王向楠睡了一天。晚上醒来，他才在新闻中得知自己亲历的这次事故如此重大：“每次看伤亡人数增加，心里就是一揪。”

塌方时，王向楠开的货车刚提没多久，是辆新车，还拉了几十万的货

虽然仍有后怕，但王向楠说：“挺自豪的，作为一个退役军人，做了这个事儿被大家认可。” 

黄建度和妻子

有朋友给黄建度打去电话说他真是不要命了，黄建度说：“当时我没有想到死不死的问题，脑子里只有救人。因为我亲眼见了十几辆车子没有了，一辆是一个家庭。我能够救他们，我死了也值。”

刘永缙说他的两个孩子得知自己在高速上救了6个人，很是为他自豪

一家公司找到刘永缙想要给他5万元奖励，被他拒绝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就是做了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问及将来的打算，刘永缙说：“好好上班努力挣钱吧，把生我的养好，把我生的养大。”

来源：《冷暖人生》

编辑：蒋涵琦 赵珦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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