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大家都看过一部非常精彩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那么我今天讲的,也是一个关于文物保护的故事--我们在箭扣修长城。
这是我们箭扣南段长城修缮的施工现场,箭扣南段长城,位于北京市怀柔区一个山里,这段长城修缮一共是 744 米。大家能够想象到,在今天科技已经如此发达的时代,维修长城仍然在用如此古老和传统的方式吗?左边这位是我们的施工总负责人,他有一个非常酷的网名叫程老剑客,我们通常叫他程工,右边这位明显年轻的人,是我们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尚劲宇尚老师,他的的工作主要是为我们箭扣修缮从事考古清理指导,还有全过程的数字化建模和记录工作。
尚老师是北大考古文博学院,从事考古和古建筑测绘方向的专家,最初我们把他引入到我们的项目工程里的时候,我记得程工真的是一头雾水。
他跟我说:侯珂,你有必要在箭扣上面做考古吗?箭扣可是修在山上的,它没有什么堡可挖的,他不是帝王陵墓啊!所以尽管是有这种疑虑,他还是在我们的坚持下,在尚老师的指导下,开展了箭扣的考古工作。在工作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把所有的资料堆积起来,非常确信地跟我说:侯珂你这样会耽误工期的。其实有程公这种疑虑的,在我们整个箭扣团队里面,还包括设计、施工、监理,甚至是政府机构代表。我们为此还开了一次协调会,在箭扣怀柔的一个办公室里面。那其实,我现在想起来当天那个会,我是非常非常紧张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地面对这么多文物保护的修缮专家、考古学者、科技领域的专家还有政府机构的人。所以我的任务,我当天的角色,是要试图让大家取得一种共识,能够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把考古工作的工作方法,引入到到箭扣的修缮当中,让大家能够在共识的基础之上来推进工作。
会议的刚开始是程工先发言,他把几天以来,考古工作清理的成果,堆满了一桌。并且还在前一天晚上精心地做了一个 ppt,用 ppt 演示了,按照目前的这个工作方法,肯定会延误工期。在程工说完之后我请尚老师发言,尚老师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生,他的目标性非常强。我记得他就是说了两点,第一点,把考古工作、田野考古的技术方法引入到箭扣长城的修缮当中,有两点重要的意义:一是可以强化施工工人的文物保护意识,因为箭扣散落的砖和石,通过这种科学的考古记录的方式码放起来,有助于让工人理解这每一块砖和石,都是历经了四五百年的风雨洗礼,他不是路边的简单的一块块砖和石。二是尚老师会制定非常详细科学规范的工作流程,在这种工作流程的指导之下,其实普通的工人,不需要太刻意地去学习太专业的知识,也能够很快的掌握这种记录、清理和再记录的工作方式,非常有助于保存文物的历史信息。左边这幅图,大家可以看到就是,五到十米有一个黄色的小标志,这就是用田野考古记述方法指导施工清理的典型标志,中间这一堆砖和石就是我们清理出来的。那最后我就是在二位都发完言之后,我意识到今天这个会,是一定要让大家有一个共识,要定一个基调的。那接下来我就说,我说的第一点,长城修缮以前之所以没有引入到考古工作,并不是没有必要,而是因为各种客观的原因,或者是没有意识到,那么箭扣这次引入了考古,我们的工作目的,并不是要挖宝,不是要做考古发掘,而是要让通过科学的工作方法,来指导施工清理,让每一块砖和石回归到它本来的位置上去,也符合文物保护所强调的修旧如旧,采用原形制原工艺原手段的做法。第二点,其实也是照顾到大家的这种顾虑,在不耽误工期的前提下,我们是有重点地去做,不可能我们通过一个 744 米的工程,把以前三四十年所积累的问题全都解决掉。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我认为很有帮助的,是我为这件事情,这个工程本身找到了一位非常靠谱非常有说服力的、能够调动大家共识的一个人,就是右边这个赵鹏赵工程师,他是我们的设计负责人。赵工程师是一个对专业非常严苛的人,但他平常说话,总是逻辑性非常强,从年龄专业以及这种待人接物的方式上来说,赵鹏是非常适合的。这是我们箭扣修缮长城的现场图,可以看到它是非常的险峻陡峭的,那么再加上年久失修,以及它本来已经散落的砖和石堆满了一地,为测绘工作带来了非常大的挑战。
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尚劲宇出现了,他手持无人机,他每一次只需要在箭扣这个地面上,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起降无人机,每一次无人机都会带回来大量相对精准和客观的数据。经过他专业的数据处理分析和判断之后,(数据资料)提交给设计和施工方,很有效的辅助了我们后期的施工作业。
传统的常规修缮报告,都是以书面形式承载的,缺乏可视化的像视频,更别提有3D 建模了。箭扣长城我们在维修之初,我们在拿到这个项目之初,我们就在考虑,如果说10年20年以后,我们想让公众理解当时所采用的工艺手段,当时所采用的修缮理念,甚至是箭扣长城修缮前后的这种对比样貌,我们该怎么做,所以我们就引入了尚老师的,全过程的数字化记录和建模手段。
尚老师的工作引入,让我们这支团队成为了第一支实现数字驻场的修缮团队,尚老师这个小队伍,也因为新工作方法的引入、科技手段的引入,给文物保护带来了一个创新性的试验结果,而兴奋不已。通过这个案例,我们意识到科技是向善的。让历史遇见未来,不仅仅是停留在头脑中的一种简单的憧憬,它已经是可以落地为实实在在的案例了。
科技手段与文物保护的这种融合和结合,大有可为,空间很大。箭扣长城修缮全部资金,来源于企业捐资,所以这种资金的灵活性就赋予了我们话语权的开放性和做事的开放性。这三年来我们有了很多有益的尝试,比方说我们和腾讯的微信小游戏,共同开发了一款烧制长城砖的小游戏;和国内的顶级的纪录片团队,共同围绕着箭扣长城的修缮,记录尚工和程工的故事,记录骡子拉尿的故事,记录家住长城边的居民,因为修缮长城而工作和生活受到影响、从不接纳到最后理解我们的故事。我们邀请国内的顶级权威专家和我们共同出谋划策,出版了填补国内科普空白的《长城汇》。我们在网络上发出征集令,征集长城 Logo,有近 50 万件的作品涌向我们。不同专业不同年龄的人,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们阐释,他们内心中长城是什么样子。箭扣长城(修缮项目)已经在今年的 7 月份完美收官了,那么我们,也从一只小白蝶,化成为了一只相对成熟的团队,经历了很多的困难,也创造了很多的合作。在最困难的时候,我记得我发了这么一条朋友圈,下边配图是深秋里蜿蜒盘旋的长城,伸向远方。
但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箭扣长城赋予我的,比我要为他做得多得多的。
所以让历史遇见未来,是要不断试错和迭代的,我们每一个人保持一种未完成的心态,保持一种开放性,是具有无限,生活才会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我们是一群因为箭扣而结缘的人,所以其实我们这两年玩得很嗨,箭扣也做得很好,谢谢大家。讲者:侯珂
博物馆员,文物保护先锋。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员,法律专业背景出身,从事文物博物馆工作十余年。自 2016 年起,以志愿者身份加入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担任长城保护公益专项基金负责人。她所负责的“长城保护维修项目”,构建了政府、企业、社会组织的多方合作共赢机制,是文物保护领域中社会广泛参与的首创案例,获得 36 万人次的关注,筹款额近 5000 万元。